言白只覺眼前一片血紅,他就像被裝在一個灌滿鮮血的罐子裡無法呼吸,無法移動,透過罐子裡的液體望出去,世間萬物都被蒙上一層紅色。他在哪?法海又在哪?言白想,大腦轉動得異常緩慢,好半天才發現自己正舉著手,手腕和小臂被裹在什麼里,溫熱黏膩,在小臂的左側還有一個東西在緩緩跳動。
他皺起眉,眨了眨眼,試探性地動了動手臂。一聲悶哼,像是個女人的呻>
女人的呻|吟?他不是在和法海打架嗎?小青呢,是不是成功把靈芝送到了?
一個個問題接踵而來,生鏽的大腦開始嘎吱嘎吱轉動,轉動得速度越來越開,罐子裡的紅色液體被人放了出去,隨著液面的下降世界將原本的顏色呈現在眼前。
一個力量控制著言白酸軟無力的手臂將他從被禁錮的什麼東西里釋放出來,有炙熱的液體濺到他臉上,他下意識地伸手一抹用舌尖舔了舔,甜腥的氣味頓時占據了味蕾,信號傳遞進大腦,這是…>
是血。是誰的血?
言白閉上眼,陷入一片黑暗裡。
他漂浮在一片無邊無際的黑色海洋上,頭頂無盡的上空是黑色的天空,沒有亮光,他就這樣隨波逐流不知會飄向何方。
一雙手從背後擁抱住他,身後的人從海底浮上,用同樣仰面朝天的姿勢躺在言白身下,對方溫熱的呼吸噴灑在耳邊,低沉的笑聲隨著耳垂被舔舐的濡濕感鑽進了大腦。
言白猛地睜開眼睛,一下坐起了身。當然沒有什麼人抱住他,也沒有人在他耳邊輕笑,只有一個大和尚正把自己的手放在自己頭頂上,看樣子隨時都會拍下。
言白咳嗽一聲,尷尬地發現自己寸絲不掛,趕緊變化出黑袍。等身體被衣料裹住後,他才有了底氣抬起頭和法海對視。
沒想到法海竟緩緩收起了手,還說了一句同樣出乎言白意料的話:「你清醒了?」
言白愣住,順著法海的目光才發現自己正躺在一片青草坡上,暖暖的陽光照著自己,輕風吹過,青草搖晃,好欣欣向榮的景象。不過,他不是和法海在崑崙上空對拼嗎?
看出他的疑惑,法海將剛才準備好的佛珠重新套回脖子上:「你後來心魔爆發,打傷了白蛇和青蛇自己逃走,我一路追過來不久前才發現你。」
&魔……」言白輕輕重複了一遍,抬起手細細打量這隻骨節分明的手,就是這隻手□□了白素貞的身體?
原來那血是白蛇的。是他同伴的。
言白攥緊拳頭,指甲深深嵌進了肉里:心魔終究還是誕生了。那片黑暗的大海就是他的識海,從背後擁抱自己的就是心魔。
這個念頭剛滑過言白的大腦,他就聽到冥冥之中有人在他耳邊輕笑一聲,低沉優雅的聲音和之前如出一轍。
&的心魔是怎麼產生的?」法海的這個問題讓言白回過神來。
他鬆開拳頭,看一滴滴鮮血滴落在碧綠的草葉上,淡淡答道:「從我的心裡產生的。」
&是說你心魔產生的原因。」法海不滿他的迴避,皺起眉頭耐心地講清自己的問題。
言白難得見他對一個問題如此上心,緊追不捨。法海此人就像寺廟裡供奉的一尊尊金佛般,肉身完美,心志堅定,毫無感情。不,不應該說他毫無感情,只能說他心中只有大愛。大愛者無情,所以他不會對任何一個個體產生感情,所以剛才面對言白的**,他也沒有一絲迴避的意思,因為在他眼裡赤身的言白和其他的花草樹木蟲魚鳥獸沒什麼區別。而現在這樣一個人,卻對這個問題如此固執。
他心念一轉,便明白了法海會是這個態度的原因,忍不住笑了起來,笑容淺淡略帶譏諷:「你在我身上是找不到你產生心魔的原因的。」
法海渾身一震,豎起眉毛瞪起眼睛:「妖怪,在我面前還如此胡言亂語!」
言白搖搖頭,撐起一條腿手臂搭在上面,仰頭望著他:「被我說中了吧,你每次生氣後才會一口一個妖怪。你有心魔我並不驚訝,第一次見面時我就發現了。」他頓了頓,自嘲道:「因為我有經驗啊。」
大概是被他那句「因為我有經驗」所觸動,法海態度緩和下來,盯著他的目光也溫度回升了許多:「你這是信口開河,我天生慧根自行悟道入佛門怎麼會有心魔。」
&知道呢。」言白垂下眼帘,「就像誰能想到我一個快要化形成蛟的蛇妖還會出現心魔。」不要說化形了,他現在連六成妖力都不敢動用,一旦動用妖力過多心魔就會趁機占據他的身體,到時候指不定又要大開殺戒。
法海沉默下來,停了好一會兒他才說道:「心魔並不可怕,只要你敢面對他。這本就是你命中的劫數,渡得過便豁然開朗,渡不過就會被心魔取而代之。」
言白譏諷一笑:「你說的好聽,你自己還不是不敢面對心魔。」
&說了,我沒有心魔!」法海的聲音又變得冰冷生硬。
&有。我還能猜到你產生心魔的原因,你本來該是無情無欲的佛,卻因身在紅塵太久,心也沾染上了凡人的情感,你不敢相信,一直迴避,你怕承認,你怕你自己真的有情。你是佛,你怎麼可以有私情。」
&
言白感覺到一隻充滿力量的手懸在自己的頭頂上,他一動不動,任法海示威般的動作。他會示威不正是代表被自己說中了麼。
果然片刻後,法海的手到底還是沒壓下來。他丟下一句「好自為之」便拂袖而去。
言白坐在原地,望著他的背影微微笑了,不知道是在笑他還是在笑自己。
幾個月後,言白坐在一座山頂的涼亭里盤腿而坐吐納調息。已經進入夏季,原本漫山遍野的杜鵑花早就謝了,但更多品種的花開始競相開放,盡態極妍。空氣中充滿夏季獨有的生命力和甜美的花香。他的身邊,一隻白蜘蛛動了動自己毛茸茸的腿,從涼亭石凳爬到木柱上:「你小子到底是怎麼搞的?還搞出心魔來了。」
「……佛曰,不可說,不可說。」
&了算了,你不想說直說不就行了,還假模假樣地拿佛偈敷衍我。」蜘蛛精不滿地原地轉了幾個圈,忽然停下來抬起頭四處望了望,「有妖怪!」
言白也發現了,不僅有妖怪,還是他熟悉的妖怪。他鬆開腿,站起身,看見一個青衣少女和一個白衣女子正朝自己走來,後者小腹隆起,連寬鬆的長裙都遮掩不了。
畢竟幾個月前才用手臂貫穿了小夥伴的身體,言白不自在地偏了偏頭,一直等到白素貞和小青走到涼亭前,才看向她們:「你們怎麼來了?」
小青不復從前一見到言白就撲過來的嬌憨神態,不光沒撲上來,還下意識地擋在白素貞身前,直到確定言白不能越過自己攻擊白素貞,這才小聲地喊了句:「前輩。」
白素貞趕緊把她拉開,沖言白笑笑關心問道:「你沒事吧?」
言白啞口無言,還是在蜘蛛精重重的乾咳聲中才回過神來,立刻答道:「沒事……你呢?」
白素貞望著言白的眼神還是和以前一樣,充滿信任和親近:「當然沒事,我畢竟有上千年的修為了。」
&姐沒事可把我嚇壞了。」小青見兩人相安無事,氣氛融洽這才敢插嘴,向言白抱怨,「前輩你那時到底怎麼回事?怎麼把姐姐看成大和尚了。」
言白望著她猶豫了一下,還是輕聲否認:「不,我沒有。」
&你……」
&沒有把你姐姐錯認為法海。我……那個時候任何人出現在我面前都會被我攻擊。」
小青盯著他眉宇間的深深皺痕咽下了衝到嘴邊的話,她本來還想控訴前輩也打傷了自己呢,那道傷痕讓她足足疼了兩個月,現下看來,那個時候的前輩是六親不認?
想起被黑霧環繞,猶如魔神降臨般的言白,小青不由自主顫抖了一下。
還是白素貞心掛許仙,根本壓抑不住自己焦急的心情,這還沒和言白客套幾句就迫不及待地跪在了言白面前。
她的舉動反而把言白嚇了一跳,趕緊扶起她:「你這是做什麼?」
白素貞固執地跪在地上,不顧小青地攙扶,也不管言白攙扶的力道,緊緊盯著他輕聲道:「上次你幫我取回靈芝還因此發了狂,引出心魔我很感激。但是……但是,看在我們兩從小一起長大的情分上,你能不能最後幫我一次?」
此話一出口,言白就明白了恐怕又是和許仙有關的事情,本來一力要扶起白素貞的力道也鬆了松:「你先起來。」
&先答應我。」白素貞的眼圈紅了,這還是言白第一次看見她紅了眼睛,妖類本應該沒有人類的感情的,不說他這個異類,至少原本的白蛇壓根不會有傷心這種感情,也根本不會產生眼淚。而現在,她為了一個人類跪在她的同伴面前,懷著他的孩子,還為那個人類幾欲落淚,低聲懇求:「求你了,答應我。我保證這是最後一次求你幫忙。在這次以後,」她將自己手上的玉鐲褪下,雙手捧著送到言白眼下,字字梗咽,聲聲泣血,「在這以後,我絕不會再讓你幫忙。」
言白望著她手心的那抹翠綠,鬆開了手站直身體,低聲問:「你真要如此?只為了一個人類?」
眼淚從白素貞的眼角流下,順著她潔白無瑕的臉龐滑到下巴滴落:「他不是人類,他是我的相公,是我肚子裡的孩子。」現在的白素貞再也不是那個能呼風喚雨的白蛇妖了,應該說她早就不是了,她只是一個普通的婦人,一個深愛丈夫的妻子。
&起來吧。」言白閉了閉眼,再次睜開眼後退了一步,「玉鐲你留著,我幫你。但是,這是最後一次了,結束後我就會離開圩鎮。」
白素貞僵在原地,幾個呼吸後她將玉鐲重新套回手腕上站起身,擦乾眼淚,輕聲告訴言白這次許仙又出了什麼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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