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上一艘夢幻般豪華、富麗堂皇的大船,下一秒馬上有人衝上來大喊:「先生,泰坦尼克號撞上冰山了。」穿越成一代帝王,大權在握,醉臥美人膝,突然有僕人衝進來大喊:「大王,姬發打進朝歌了。」好不容易成為夢想中的美人,資質豐艷,眉毛絕倫,身在皇家,三千寵愛在一身,還沒來得及享受人生,宦官就跪地哭求道:「娘娘,馬嵬坡到了。」
人生最大的悲劇莫過於此,薛遜此時正面臨著這樣的悲劇。
薛遜原先並不是薛遜,往事如煙,以前的事情就不用廢話了,可悲的是現在的處境。薛遜盯著頭頂的床罩,想死的心的有了。
薛遜是誰?他是大隆王朝皇商薛家的家主,世代居住於金陵,家中領著戶部皇商,是赫赫有名的富豪之家。有民間打油詩,「豐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鐵」,說的就是他們薛家。薛家老家主剛剛病逝,新任家主薛遜才二十五歲,就要頂著壓力同一乾子人精周旋,保住薛家在戶部的皇商資格,實在是煎熬心血。這不,一個不小心暈了過去,這就換了魂兒。
這還不是最難的,最難的是薛遜今年都二十五歲高齡了,膝下尤虛,別人在他這個年紀,兒子都能打醬油了,女兒都要預備說親了,他居然連個子息都沒有,如何不令人著急。偏偏他娶的媳婦兒還是明顯的低嫁,太尉縣伯王公的孫女,雖是庶出,也不是他一個商家子弟能高攀的。多虧薛家有皇商資格,任何事情沾上皇字總要高貴及幾分,價值王家也漸漸落敗、入不敷出,錢財不湊手,才看在同鄉的份兒上,下嫁了孫女兒給薛家。所以,薛遜是完全不敢納妾的。謝天謝地,在老爹是喪禮上,媳婦兒暈倒居然查出了身孕,簡直是老爹在天之靈庇佑,歡喜昏了的薛遜實打實的昏了過去,再醒來,就不是原來的薛遜了。
薛遜把自己腦子裡的思緒理了理,自己雖然只是暴發戶商人,可在教育普及、影視劇層出不窮的年代,《紅樓夢》還是有所涉獵的,薛遜的確不出名,在原著里連名字都沒有,可他有個出名的兒子和更加出名的女兒。
如果沒有意外,這次媳婦兒懷孕,生下來就是那位「呆霸王」薛蟠,然後他還會有一個「容貌豐美,舉止嫻雅,博學多才,通達了悟」女兒薛寶釵,名流千古,成為一代女神。再然後自己中年去世,留下孤兒寡母,在榮國府上演一出石頭記,最後消泯於無形,徒留一聲嘆息。
這些都是以後的事情了,現在薛遜面臨的問題是,首先辦好老爹的葬禮。
薛遜睜眼還沒把自己的思緒理清楚,下人就來敲門了:「少爺,時辰到了,該送老爺的靈柩入家廟了。」
「咳咳……咳咳……」薛遜不知自己該說什麼,記憶還來不及理順就遭打斷,只能不停咳嗽,不說話見機行事。外面人聽到薛遜咳嗽,麻溜進來,倒了杯溫水遞給他。薛遜抖著手接過杯子,眼淚又下來了,現在他可是死了老爹的人。
「少爺,您節哀順變。」這個中年僕人一邊給薛遜拍背,一邊語重心長道:「老奴說句托大的話,老爺去了,薛家就在您的肩上,您若是一蹶不振,老爺在地下又如何能安心呢。」
「我……我知道……就是……」
「唉,老奴知道你傷心,可老爺、太太已經去了,家長只有您能頂門立戶了啊!」
「奶奶……」
「少爺放心,奶奶沒事兒,腹中的哥兒也安穩,大夫早就瞧過了。」
「嗯,你做事我自然放心。」薛遜嘆息,軟著身子靠在老管家身上,聽他細說。
「少爺,您再躺躺,養養精神,現在來弔唁的賓客族中老爺少爺們正幫襯著招呼,您再歇半個時辰,起靈時就必須您給老爺摔盆扛幡了。這是各家路祭的名單,少爺心裡有底。」老管家從袖子裡摸出一疊折好的紙張放到床頭,服侍薛遜堂下,才告退出去。
薛遜感受到管家走了,閉著眼睛馬上清理腦中的思緒,同時深恨自己抓不住重點,呆霸王和薛寶釵跟你有一毛錢關係嗎?先渡過眼前這關再說吧。
二十五年的記憶一下子衝進腦殼裡,可不是什麼好玩兒的事情。薛遜腦袋像被斧子劈開一樣,額頭上豆大的汗珠開始滾落,臉色煞白,嘴唇頭咬破了,蜷曲成團,拽著床單不撒手,床單都扯破了。
薛遜半輩子的人生經歷走馬燈似的晃過,幼年時三代同堂的溫馨快樂,少年失母后跟著父親學習的艱難,父親逝世的難過……不知過了多久,薛遜感覺自己暈過去了,不辨方向明暗。
「少爺,您這是怎麼了?」薛遜還沒反應過來,大管家就已經衝進來了。「身體髮膚受之父母,您這麼哀毀自身,讓老爺看見了可不得心疼死啊!」
「忠叔,我沒事兒……」薛遜總算知道這位老管家的名字了。
忠叔出去一趟回來,在門外聽到痛苦的呻/吟聲,叫門沒人應答,一進來就看見自家少爺蜷曲著身子,一張臉煞白煞白的,嘴上、手上都有血跡,心疼死了,語帶哭腔道:「少爺啊,您這是要老奴的命啊,您這樣,老奴日後到了底下可怎麼給老爺交待!」
「好了,忠叔,時辰差不多了,先送爹爹啟程要緊。」薛遜打斷他,哆哆嗦嗦就要從床上爬起來,幸好他被搬上床的時候衣帽鞋襪都是齊全的,下床的時候一哆嗦差點兒摔在地上,多虧忠叔眼疾手快扶住了。
薛遜走出門外,院子裡跪著自己的貼身小廝和平日伺候的人,都穿著麻布白衣,給主家戴孝呢,白燦燦一片。
「這是怎麼了?」
「少爺,你不讓奴才伺候,奴才只能跪求滿天神佛保佑老爺早登極樂,保佑少爺平安康健,萬事順遂。」小廝金獸哭道。
「少爺,您就是要苦守孝行,也不能不讓奴才伺候啊,您身子要緊。」忠叔勸道。
「都起來吧,先送父親上路,再說吧。」薛遜還不太能離得清頭緒,有氣無力的叫起,他現在半截身子搭在忠叔身上,一看就是哀毀過度,站都站不起來了。
到了靈堂,一個麻衣棉布衣著打扮的少婦被丫鬟扶著迎了上來,哭著喚道:「大爺……」
「你身懷有孕,怎麼還來了。」這女子應該就是薛王氏,日後人稱慈姨媽的了。
「公公最後一程,我豈能不來。」薛王氏一邊說一邊哭。
「你身上懷著薛家的地五代,父親臨走時知道這個好消息,心裡也是高興的,你好好保重自己,就是對父親最好的孝敬了。」薛遜低聲安慰媳婦兒,對站在一旁的嬤嬤道:「照顧好奶奶,靈堂忙亂,別讓人衝撞了。」
薛遜跪在棺材旁邊的蒲團上,禮儀正式開始,八十一位道長、八十一位高僧開始作法,念經聲、木魚敲擊聲、鐘鼓哀樂聲響成一片,靈堂中響起陣陣哭聲,香燭煙火繚繞,熏得薛遜眼淚直流。
操持了半天,薛遜在靈前摔破瓦盆,扛幡走在前面,後面有十二個抬棺材的力士,穿著白衣抬著學老太爺的靈柩跟在後面,更後面是哀樂隊和哭孝隊,多虧家族叔伯子侄有大總管招呼,他只要面無表情的拱手就行了,死了親爹的當場,沒人會和他計較禮儀的問題。
一路上不停有人來和他打招呼,薛遜厚著臉皮應付過去了,心想人怎麼這麼多啊,本來記憶就還沒理清楚,簡直有要漏馬腳了。
到了大宅之外的大街上,靈柩被放到上馬車,前面有僕人灑買路錢,四周有人舉幡跟隨,兩邊路上有交好人家設路祭致哀。
薛遜半靠在小廝金獸身上,依舊堅持要不行送薛老太爺上路,僕人們苦勸不過,又去請示坐在馬車上的奶奶,依舊無法,只得讓他去了。
薛遜走在路上,聽著旁邊圍觀的人讚揚他孝順,心中微諷,他不過是想趁機觀察罷了。
看樣子薛家在金陵城地位挺高的,周圍設路祭的都是有頭有臉的人家,不僅有金陵知府、同知之類的當地父母官,還看見了諸如「中奉大夫」「明威將軍」之類的稱號,也不知具體是做什麼的。薛遜原本以為薛家交往的都是富商大賈,沒想到居然有這麼多官場中人。
想來也是,能和賈史王三家並稱金陵四大家,成為護官符的人家,自然不可能只是單純的商人,皇商在這個時代,相當於是國企了吧?混的都是政府序列,說不定皇帝看順眼,直接授官也是有可能的。這麼一想,薛家的地位並沒有那麼低,薛遜微微安心。
設路祭的多是各家子侄或者家主心腹管事,以薛遜的身份,遙遙作揖回禮即可,走了一路,薛遜把忠叔給他紙條上的人名,和這些路祭棚子上飄揚的名字還有人臉對應上了。多虧沒什麼大人物,否則薛遜還一定能應付得來。
走過了薛家和族人聚居的那條街,路祭的路程也走完了,薛遜放心大膽的暈過去。
在嚇人的驚呼聲中被抬上馬車,即使已經如此虛弱,依舊要撐著把薛老爺的靈柩放到家廟安置,再挑黃道吉日入土為安。
「昏迷」的薛遜躺在馬車上,不一會兒忠叔遞過一個密封的盒子過來,道:「京中來信。」
薛遜勉強支撐著自己拆開一看,巴不得自己再暈過去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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