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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綜]夫人神算
來人是她的宮侍,也是這一年多以來,貼身服侍她的人。
從雲瑤初來到漢宮至今,高燒、昏迷、直到住在未央宮裡照顧劉恭,都是這位宮侍在陪著她。隨後這位宮侍又陪她過了劉盈的祭禮,再加上今年開春這場大祭祀,林林總總算起來,這位宮侍,應當是她最親近也最貼心的人了。
她收拾了情緒,從火盆里將龜甲揀起來,用帕子擦乾淨上面的爐灰,道:「進來罷。」
房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宮侍端著一把新蠶絲,還有一卷不知是哪裡來的竹簡,輕輕隔在了案几上。還沒等雲瑤開口,便輕聲解釋道:「方才一回宮,太皇太后便讓人送來了這個,說是賜給太后您的,奴婢便做主留下來了。您……」她瞅瞅雲瑤,有些惋惜又有些憐惜地勸道:「看開些罷。」
她以為雲瑤是整日被鎖在北宮,因此才會整日悶悶不樂的。
但現在雲瑤已不是昔日那位皇后,現如今在北宮裡居住的,不過是個吉祥物罷了。
雲瑤笑笑,面容不掩蒼白之色:「我知道了,你下去罷。」
她無意與眼前這位宮侍解釋,也無從去和這位宮侍解釋。
讓她一直這樣誤會下去也好。
宮侍輕聲說了句「奴婢告退」,便退下去了。
偌大的宮室里空蕩蕩的,只剩下雲瑤一個人。她一頭栽倒在臥榻上,怔怔地望著帳頂發呆,心裡愈發地感到難過。
不知道外面到底如何了,但現在她想見他,瘋了似的想。
慢慢地,一道淡淡的樣子從她的身上飄了出來,沿著熟悉且又陌生的宮室,往前面飄去。
她在宮裡兜兜轉轉,不多時便來到了未央宮,呂后正在宮裡陪著劉恭聽政,裡面傳來士大夫們激烈的爭吵聲。似乎是呂后要罷免丞相,分封諸呂為王,大夫們正群請激昂地慷慨陳詞。
假如她沒有記錯的話,從今往後,呂后都會牢牢地把控整個朝堂。
但這些暫且與她無關了。
她沿著記憶中的路,慢慢地飄到宮外,試圖在刺眼的陽光下找到一批虎賁軍,
很快,她便找到了自己的目標,站在一旁耐心地等待。
片刻後,一位虎賁衛匆匆離去,正是朝著茅廁的方向。她趁此良機,擬容成那位虎賁衛的模樣,從陰影的拐角里走出來,粗著嗓子問道:「今晚去看看那個倒霉蛋如何?」
——那個「倒霉蛋」,是她今天春祭歸來時,聽見他們對高肅的調侃。
旁邊的人紛紛應和,而且還湊做一堆,爭論應該帶著什麼去看望那位倒霉蛋。
她笑了笑,又悄無聲息地退開了,靜靜地站在一旁,聽著他們爭論。
現在是未時二刻左右,再過一些時間,他們便要交班了。
先前上茅廁那位仁兄——也就是被雲瑤擬容的那位——很快便回來了。他一臉莫名其妙地看著自己的同僚,因為他的同僚們紛紛宣稱,剛剛他的提議很好,他們決定跟他一同去看望那個倒霉蛋。
那位仁兄表情抽搐地跟同僚們解釋,自己確實是偷溜了一小會兒,不過是去上茅廁了,從來不曾提議過去「看望那倒霉蛋」,他發誓。
可惜周圍人都不相信他的話。
任憑他費盡了口舌,他的同僚們都一致認定,此事就是他發起來的。
到最後,那位仁兄便只能捏著鼻子認下來了。此事也成為虎賁軍里懸而未破的十大疑團之一。
轉眼間,便到了太陽落山的時間,虎賁軍們交接的時間到了。
他們分頭去置辦了些東西,又一同前往高肅家裡。在他們身後,一道淡淡的影子飄在半空中,跟他們拉開了十丈遠,不緊不慢地跟著。
他們一面爭執那位仁兄到底是否出現過,一面敲開了高肅的家門。
開門的是一位老僕,似乎瘸了半條腿。老僕見到那些虎賁軍,表情有些意外,但依然將他們放到了屋子裡,又一瘸一拐地去倒水。那些虎賁軍們進到屋裡後,便收起了剛剛那副嬉笑怒罵的樣子,一個個地走到昏迷的同伴前,或勸慰,或嘆息,或咒罵,總是都是讓他早日醒過來的。
最後他們又留了些東西,便告辭離去了。
老僕神色平靜地他們送到門口,又一瘸一拐地將他們送到了巷尾。
在他們離開的時候,一道淡淡的影子飄進了屋子裡,又慢慢地飄到了臥榻旁邊。
她看到他了。
榻上的少年依然在沉睡,身形消瘦,兩頰深陷,時不時發出一聲沉沉的悶哼。他的胸口微微地起伏,呼吸聲很是微弱,肌膚下可見跳動的淡青色血管,幾乎可以用「枯槁」二字來形容。
一股不知從何而來的酸澀之意,漸漸蔓延到了她的全身。
她輕輕喚了一聲長恭,飄到臥榻旁邊去,伸出手,輕輕覆在了他的面容上。
他看起來比先前瘦削得多,也憔悴得多了。此時看起來不過是七八歲模樣,但一副蒼白的病容,卻是前所未有的。她觸碰不到他,便只能一寸寸地輕撫過他的面容,心裡猶自酸澀。
假如她能早一些想到,假如她能早一些占卜出他的位置來……
但那又有什麼用呢?一年前她便派人送了許多珍奇的藥材過來,太醫令也親自帶著兩個醫者親自過來詳查,但他的病情卻絲毫不見起色。她猶記得那時太醫令說,這小子古怪。
沉沉地昏睡了一年有餘,外傷不好不壞,時不時地發高燒,但卻始終不醒。
她閉上眼睛,澀澀地喚了一聲長恭。
外面換傳來了輕微的吱呀聲,有人進來了。
她回頭一看,原來是剛剛那位老僕。老僕一瘸一拐地走進屋子裡,點燈,收拾屋子,動作甚是熟練。她仔細看了片刻,發現那位老僕臉上帶著疤,還烙著一塊印記,顯然是個犯過錯的罪奴。而且他的那條腿,不像是被人打折的,反倒像是自己摔斷的。
而且那位老僕身上,有一種極古怪的,有些肅穆又有些陰冷的氣息。
他動作熟練地收拾了屋子,很快便又走到另一間屋子裡,將食盒端了出來。與他一同出來的,還有一位年紀稍長的僕婦。他們兩個一人扶起榻上的少年,另一人服侍他用了些流食,又淨了手面,才又重新扶著少年躺下了。
期間少年發出過一聲沉沉的呻/吟,但是卻不曾醒來。
服侍少年用過膳後,老僕與僕婦便走到隔壁那間屋子裡,似乎是在交談。
雲瑤在旁邊靜靜地看著,最終,又幽幽地嘆了聲氣。
她回到少年榻邊坐下,指尖一遍又一遍地撫摸著他的面容,頭一回感覺到了自己的無力。假如她是一個醫者,那麼現在便能知道,高肅到底是什麼了,要怎樣才能讓他醒過來;假如她不是被呂后關在北宮裡的太后,那麼起碼她還可以設法出宮來,替他做些什麼。
但現在,她連觸碰他都做不到。
他依然無知無覺地躺在那裡,不曾醒過來,亦不曾知曉身邊發生過什麼事。
直到夜幕降臨時,她才俯身下來,輕輕吻了吻他的額頭,離去了。
————————————
北宮。
入夜。
雲瑤回宮的那一瞬間,便聽到了宮裡此起彼伏的驚叫聲。她睜開眼睛,撐著身子坐起來,努力回憶著剛剛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她的宮侍們看見她醒來,都紛紛地迎上前來,詢問太后可還安好。
剛才她們曾經試圖喚醒她,但云瑤卻仿佛睡死了一般,一直都沒有醒。
她搖搖頭,疲倦道:「我並無大礙。」
隨後又道:「宮裡可還有輔食麼?」方才錯過了暮食,現在腹中飢餓得厲害。
宮侍們齊齊鬆了口氣,一半人去給她端了些清粥小菜過來,另一半人去回稟太皇太后。剛才在前朝,幾乎就要血濺當場了,後宮裡又出了事兒(太后沉睡不醒),呂后正糟心著呢。
雲瑤慢慢地喝完了粥,又接到了呂后的一封旨意。呂后的意思是,既然前朝正亂著,太后就一直居住在北宮裡不出來好了。至於皇帝劉恭,他只需要每日晨昏過來問安就夠了。
她苦笑片刻,將那封旨意擱到一旁,又將那片龜甲捏在手心裡,反反覆覆地摩挲。
她想要知道高肅到底怎麼樣了,想知道他何時才會醒來,還真是要叩問卦辭不可。
等到夜深人靜時,她趁著宮侍們都不在,便再一次將龜甲丟到了火盆里。
裊裊煙霧在龜甲之上升騰,一幅朦朦朧朧的畫卷在她的眼前展開:少年臥在病榻上,形容枯槁,面容憔悴,口中斷斷續續地說著什麼。細細聽時,隱約便是「阿瑤」。突然某一天,有一個人闖進了屋子裡,少年驀然睜開了眼睛,迷茫地看著來人,隨後又微微地抿著唇。
進屋的是一個中年男人,面容與少年有七分相似,顯然是少年的父親。
他們兩人爭執了片刻,中年男人便拂袖而去了。少年沉默地望著他的背影,目光頗為複雜。最終少年慢慢地站起身來,按住胸膛上的傷處,嘶啞著聲音道:「你當真要離去麼?」
沒有人說話。但片刻之後,少年卻點點頭,道:「我知道了。」
隨後煙霧便一點點地慢慢消失了,龜甲上隱隱約約地出現了半個扭曲的「凶」字,但因為是在煙霧裡,朦朦朧朧的,看不真切。火盆里發出了細微的噼啪聲,隱約有火光四下飛濺。
場景消失了。但那個場景所代表的意思,雲瑤看懂了。
在她來到漢宮時,也曾經昏睡了小半年之久。據說在那時,誰都叫不醒她。
那時只有她一個人知道,皇后張嫣對她說,自己要離開了,從今往後她便是張嫣。
她想,高肅應該跟她經歷了一樣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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