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綜]我們城主冷艷高貴 160.第1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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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綜]我們城主冷艷高貴

    防盜章24小時替換  蒼老聲道:「來了。」

    來人終於鬆了一口氣, 提起膽子道:「找我來有何事?」

    早上當值時忽然被人塞一團紙, 還在他反應夠快, 見四下無人見著便一股腦兒藏進袖子裡, 等到當值結束才戰戰兢兢地拿出來,上面只寫二更天地字號庫房見,一小排的話卻讓他心沉到了谷底, 意識到這張紙條代表著什麼便很難不害怕。

    有些路一旦踏上了, 便只能一條路走到黑,開弓無回頭箭。

    蒼老聲道:「你們掌柜, 是死人還是活人。」

    來人道:「自然是活人。」

    蒼老聲放大音量問道:「但他明明已經死了,死人怎麼能復活?」

    來人額頭上有汗珠低落, 他也想知道,那人不已經死了嗎, 又怎麼會活, 幾日與他相處下來,發現他的說話語氣, 生活習慣, 乃至小動作都與原來的掌柜一模一樣,就好像那人從沒死過。

    但這怎麼可能?掌柜青白的身體, 可是他帶人從房檐上放下來的。

    這幾天他過的是提心弔膽, 吃不好,睡不好, 還偏偏要裝做自己很有精神, 不讓暗處人看出端倪, 簡直就是他人生中最辛苦的幾天。

    蒼老聲又拖長調子道:「那,你有沒有覺得他有什麼不對。」

    來人道:「什麼不對?」

    蒼老聲道:「比如身材不正常的佝僂,行動不利索,或者表情僵硬。」

    來人道:「並無,掌柜和平日裡一個模樣。」

    蒼老聲聽見他的話,不僅沒有震驚暴怒,反而沙啞笑幾聲,他道:「好好好。」

    來人一頭霧水,心想這老頭莫不是瘋了,死了的掌柜復活,他竟然如此之愉快,難不成是被這等怪事給嚇傻了?

    誰知他才想完,那陰沉的聲音便道:「你剛才是不是覺得,這老頭瘋了?」

    夥計一驚,即使伸手不見五指,臉上都不由自主扯出一個諂媚的笑容,腰也彎下來,恭敬地低頭道:「怎麼會,您怎麼會產生這樣的想法。」別說汗將他的裡衣濡濕,怕是連外套都有了濕意。

    那都是汗,因為恐懼而產生的汗水。

    蒼老聲嘿嘿笑了,他道:「算了,如果我見到一個人死了卻又復活,別人還引以為樂,大概也會覺得這個人瘋了。」

    他變成了年輕人肚子裡的蛔蟲,無論年輕人說什麼,都能猜到,不僅能猜到,還將它們一一說出來,攤在年輕人面前,這讓他更加恐懼,再也端不住冷靜的表情,驚慌失措,被野獸追著進入了死胡同。

    之前,他以為在眾目睽睽之下撒彌天大謊是世界上最艱難的事,但他現在知道,還有更艱難的,就是心中所思所想全部被人剖出,好像赤、裸裸地躺在砧板上,沒有秘密,也沒有。

    他需要找回話題的主導權,最次也要將自己被動的局勢逆轉,所以便強裝鎮定地對老人道:「死人復活,是一件值得開心的事情嗎?」

    老人道:「不,不值得開心。」他話鋒一轉道,「我所笑的,是死人沒有復活,而活著的另有其人。」

    他躊躇於自己應不應該接著問下去,因為來人並不想知道太多的秘密,一個人,如果知道太多的秘密,總是會死得很快,因為他沒有能力保守秘密。

    老人又道:「好了,你走吧,如果有要用到你的地方,我會再找你。」他沒有說自己用什麼方法找人,因為那對他來說並不重要,像他這樣神秘的老者,總是能做到自己想要做到的事。

    來人恭敬道一聲是,轉身躡手躡腳地推開大門,烏雲被風吹散,柔和的月光傾灑在大地上,也傾灑在來人的臉上。

    那是很年輕的一張臉,或許不是很帥氣,但也沒有很不起眼,如果讓別的夥計看他,定能認出他們的同僚。

    月姑娘也認識他,年輕人雖說得一口官話,卻是南海飛仙島的人,掌柜死的消息,是他寫了讓肥嘟嘟的鴿子帶回飛仙島。

    為何南王會順藤摸瓜挖出金銘滅這條線,似乎有答案了。

    夥計走後不久,沉重的大門再次被推開,月光誠實地打在下一個人臉上,哪是什麼老人,分明是個笑眯眯的青年!

    是奪命鏢!

    很少有人知道,奪命鏢除了有一手好武藝之外還精通於口技。

    他的口技很特殊,並非模仿大自然中風雨雷電或者雞鳴犬吠之聲,而是模仿各種各樣人的聲音。

    小孩子的聲音,老人的聲音,男人的聲音,女人的聲音,他躲在暗處,靠聲音便能憑空製造出十個八個人。

    奪命鏢的武藝並不是頂好的,但只要是他接下的任務,就沒有完不成的。暗殺都躲在暗處,武藝不夠高強,就靠其他手段來動搖地人的心智。

    再無堅不摧的敵人心神紊亂,便產生了間隙,而當他發現自已在暗處有數不清的敵人時,很少有人能夠保持平靜。

    招數陰損,卻足夠有效。

    他眼睛彎彎,眯成一條縫,但被他笑臉相對,卻不會感到快活,反倒是如芒在背,因為他的眼神太陰毒,像虎視眈眈的蟒蛇,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把獵物吞入腹中。

    他自語道:「一個與死人一模一樣的活人。」

    江湖中,會易容的人並不少,排的上號的十根手指頭都數不清楚,但論易容術最高明的,怕還是「偷王之王」司空摘星。

    他不像是陸小鳳那樣了解司空摘星,只道他被金銘滅背後之人聘請,易容成掌柜的模樣。

    至於用處,怕是穩定局勢混淆視聽,讓他們以為掌柜還「活著」,說實在的,若不是奪命鏢對自己的下手很有自信,怕也是會被蒙過去。

    他帶著自己探聽來的情報離開,借著夜色的掩護,躡手躡腳地進入南王府,一個道貌岸然的王爺,並不願意別人知道他與殺手組織有什麼聯繫,所以他得小心一點,不被無關人士發現。

    至於該怎麼處理,那要看南王的意願,有銀子的,才是大老爺。

    葉孤城又在看信,肥嘟嘟的鴿子雖然看上去五體不勤,但臃腫的身材卻沒有影響它的速度,在隔海不相望的兩城市間循環往復,也沒見它因為疲憊而玩一出高空墜落。

    白雲城主的鴿子,和別的鴿子,那都是不一樣的。

    肥鴿子:它們都沒有我豐滿。

    朗月早就細心地備上鳥食,任勤勞的送信工休息,葉孤城的鴿子,都不是自己養的,他只負責在看的順眼的時候撒一把鳥食,連分量都不大在乎,要不然,原本身姿矯健的鳥類也不會胖成山雞的模樣。

    一目十行地掃過簡訊,司空摘星將掌柜扮演得很好,但直到現在為止,他的獵物都還沒有上鉤。

    要偷的貨現在還沒有著落,就算泥人怕也被憋出三分火性,更不要說本就鬼機靈鬼機靈的猴精。

    此時的白雲城又恢復了往常的寧靜與喧囂,城主的宅邸外是喧囂的,是熱火朝天的,一道圍牆之內,則還停留在寒冷的冬天。

    陸小鳳是個來去匆匆的浪子,他不可能在一個地方停留太久,更何況,就算他在飛仙島呆一千年一萬年,怕也無法從葉孤城口中得到答案,天上的仙人願意給出提示,已是不易。

    他準備去找鬼精靈的猴精,司空摘星和陸小鳳一樣,你永遠無法知道他會出現在哪裡,甚至比鬼都機靈的陸小鳳都無法看破他的易容,把他從皮子裡揪出來。

    陸小鳳仰躺在船艙上,唱他編造的曲子:「司空摘星,是個猴精。猴精搗蛋,是個混蛋。混蛋不乖,打他屁股。」非常舒服。

    &嚏——」金銘滅的掌柜打了個噴嚏。

    客人打趣道:「發財了,掌柜的?」

    掌柜笑得一團和氣,像才出鍋的發麵饅頭:「托福托福。」

    心道:一定是天下第一的大臭蟲在罵他!

    因為過目不忘的記憶力,他才成了白雲城埋在金銘滅里的探子,其重要性或許比死去的掌柜還要高些。

    陸小鳳苦笑,他道:「當不得一聲大俠。」他是個很聰明的人,聰明的人自然就會察言觀色,眼前的年輕人並不是很喜歡自己,雖然不知原因,但陸小鳳也有所感覺。

    果然,夥計下一句話就接道:「哪能啊,您可是我們城主的朋友,就算別人當不得大俠二字,您也是當得的。」

    白雲城的人早就把葉孤城看成了天,看成了神,想要和劍仙做朋友,哪怕是在地上邁著兩條腿走的,那都必須是數一數二的大俠,陸小鳳的才智與武藝都是頂尖,但在苛刻的白雲城百姓眼中還是怎麼看怎麼不合格,怕是在他們心中,沒有一個人能配得上高高在上的城主。

    就算是做朋友,也不行。

    陸小鳳覺得有些莫名,他敏銳地感覺到,「朋友」對眼前的夥計來說並不是一個普通的詞,它好像具有什麼儀式性,是神聖的。

    這是陸小鳳所不能理解的。

    所以他只能尷尬地拽拽自己的「眉毛」換了一個話題:「你們是準備把奪命鏢送到哪裡?」

    打一個照面的功夫,他已經認出了奪命鏢,青衣樓有畫像的殺手,都是江湖上有名的人物,陸小鳳沒有一個不認識的。

    他並不是一個喜歡管閒事的人,但卻是一個心腸很軟的人,打賭不能不管,朋友的麻煩事也不能不管,葉孤城現在已經是他朋友,他的麻煩事,陸小鳳理應插手。

    但司空摘星卻不買賬,陸小鳳問什麼,他就回答什麼,那豈不是很沒面子?

    司空摘星道:「你覺得我會告訴你?」他很喜歡和陸小鳳日常懟,對兩人來說,打賭和日常懟都是家常便飯。

    陸小鳳還沒有說話,那夥計便笑嘻嘻道:「我可以告訴你。」他又加上一句,「城主的朋友,沒什麼是不可以知道的。」

    重點放在「城主」二字上,陸小鳳脊背一涼,差點變成毛被剃乾淨瑟瑟發抖的小雞。

    陸小鳳:有點冷。

    司空摘星癟嘴,他和夥計不熟,而且僱主出了30萬兩讓他偷一個人,就算是偷,他也有自己的道德與尊嚴。

    說來常人肯能不信,司空摘星將偷當做一門藝術,他向來得意於自己在盜途上取得的成就。

    夥計自然沒有說全部實話,如果城主的朋友什麼都可以知道,那葉孤城早不要過了,事實上,在司空摘星偷到人後,可以將部分事情的前因後果告訴陸小鳳,是葉孤城親筆寫信上的。

    仙人之所以是仙人,不只是臉長得好看,劍術修習得天下無雙,也因為他很有智慧,毫不誇張地說,一切都在葉孤城的預料之中,所以才能讓金銘滅的夥計配合,演一出大戲。

    從一開始,夥計被南王收買就是假的,白雲城的人,比誰都要忠心耿耿,因為他們侍奉的是白雲城主,但送上門的錢,沒有不要的道理,而且只要還有一絲凡心,總是要享受一下打臉的樂趣。

    之前被南王騷擾得有點煩,泥人尚且都有三分火性,更不要說是驕傲的葉孤城。

    南王以為用重金,用美人,用各種各樣的珍寶便能動搖夥計,但他卻不知道,這世界上有一種再忠心耿耿不過的生物,那就是迷弟!

    白雲城出來的夥計腦袋也夠用,他假意吊著南王私下派來接觸的人,後腳就飛鴿傳書告訴葉孤城有人來挖牆腳,在白雲城的劍仙並沒有完全脫離世俗,從飛仙島發達的海運就可看出他的商業頭腦,當時就拍板,有人送錢上門為什麼不要,當然是要了!

    索性將計就計,夥計變成了與南王接觸的間諜。

    唯一可惜的就是金銘滅的掌柜,他雖然小動作不少,但也不多,死在奪命鏢的手上是件憾事,想要找個能接替他的人,怕還需要一段時間按。

    除此之外,幾乎說得上是算無遺漏。

    夥計:不愧是城主!

    辣麼聰慧,辣麼機敏,天上地下絕無僅有!

    遠在白雲城的葉孤城覺得鼻子有點癢,但他端住了,就好像剛才從鼻間傳來的癢意僅僅是他的錯覺,因為白雲城主是不能打噴嚏的。

    何止是不能打噴嚏,白雲城主就合該是衣服不會變髒,不需要吃喝拉撒,活在雲端上的人物,所有符合人們心中對仙人的美好認知都應該被套在他頭上,因為葉孤城是人間的劍仙。

    葉孤城:今天的壓力也很大呢!

    偷偷看城主的嵐風:今天的城主也是360度無死角的完美!

    葉孤城道:「準備得怎麼樣了,嵐風。」

    嵐風道:「都準備好了。」

    他算日子,朗月差不多已經到了京城,既然這樣,他也應該出發了。

    看著手上被他用絲帕擦得鋥亮的劍刃,葉孤城若有所思。

    這件事,沒完。

    然而差點讓劍仙破功打噴嚏的罪魁禍首們還在交換信息,或者說,陸小鳳單方面聽夥計驚天大揭秘。

    就連拖著大袋子的司空摘星都聽得津津有味,他道:「你說的白雲城主是葉孤城?」他的朋友圈恰好與陸小鳳有部分重疊,有關於葉孤城劍法高明的奇事也聽說了不少,他原本以為,那又是一個西門吹雪,誰知道現在聽來,遠比西門吹雪有血有肉多了。

    夥計道:「這世界上還有第二個白雲城主嗎?」他的態度傲然,白雲城的人,都以他們城主為驕傲。

    陸小鳳苦笑,他現在的心情比打翻了所有的調味料還要五味雜瓶,平心而論,葉孤城玩得這齣將計就計並不複雜,卻很高明,但是只要一想到這是他的新朋友所為,他便只能苦笑了。

    明明能靠臉吃飯,偏偏還很有才華;明明能靠劍術獨步武林,卻偏偏還要玩正大光明的陽謀。

    他得說,西門吹雪和葉孤城,完全不一樣。

    夥計得意道:「我們城主是不是很聰明。」

    陸小鳳感到嘴巴很苦,但還是道:「是很聰明。」他又道,「他很有智慧。」

    夥計點點頭道:「是這樣沒錯。」

    陸小鳳又道:「奪命鏢,你們準備怎麼處理。」

    司空摘星背著裝有一個成年男人的大袋子,卻絲毫不覺得沉重,他也問道:「我應該把他給誰?」對他來說,偷一個人與偷一件物並沒有太大區別。

    夥計道:「先放到金明滅的天字號庫房好了。」他道,「會有人來解決。」

    陸小鳳心想什麼人,這裡難道還有比夥計位置更高的人嗎?

    然後他便見到了,理應還在飛仙島的月姑娘。

    夥計低頭:「月姑娘。」朗月和嵐風是葉孤城的侍女,白雲城的人知道她們的地位有多崇高,對女人低頭,本來就不是一件難事。

    月姑娘還是清冷的,縹緲如仙子,她視線凝固在奪命鏢上,看不見陸小鳳,也看不見司空摘星。

    月姑娘道:「把他送回他應該回的地方。」她補了一句道,「送活的。」

    夥計頭都沒抬便道:大包裹拎了下去。

    陸小鳳看著一個個不應該出現的人都出現了,心中的驚訝之情難以言表,他道:「月姑娘怎麼會在這裡?」

    月姑娘冷然道:「自然是有事。」

    陸小鳳一時捉摸不透她有什麼事兒,直到一個念頭飛一般地划過陸小鳳的腦子,他笑容終於不苦了,不僅不苦,還很甜蜜。

    他道:「是不是葉孤城也要來了?」

    皎潔的月光打在此人臉上,又是一張平凡無奇的臉,放在人堆中,沒人能發現他。

    那人道:「若不是陸小鳳求我,我也絕對不會偷個死人。」

    赫然是鼎鼎有名的偷王之王,司空摘星!

    司空摘星接了他人生中最有趣的兩筆生意,他先去偷了一個活人,然後在活人死後,卻被請去偷一個死人。


    若是別人讓他偷死人,司空摘星指不定賞那人兩個大耳刮子,誰都知道死人是會腐爛的,是會發臭的,更何況,誰會把死了大半個月的人保留著不下葬,簡直是天方夜譚。

    但陸小鳳卻道:「奪命鏢的身體一定還被留著。」他道,「江湖上有很多能將屍體保存下來的法子。」

    司空摘星反駁道:「你又怎麼知道有人會願意把他的屍體保存下來。」他已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但奪命鏢是青衣樓的殺手,青衣樓的殺手都無依無靠無父無母,有一口薄棺材收殮已是幸事,又怎麼會在屍體上大做文章。

    陸小鳳神秘道:「因為沒人見過葉孤城的劍。」

    沒人見過葉孤城的劍,那被他殺死的奪命鏢豈不就是唯一的證據?即使陸小鳳知道,他身上的傷也定然不是葉孤城留下來。

    司空摘星腦瓜一轉,也笑了,他道:「陸小雞啊陸小雞,你真是比鬼都機靈。」

    他願意幫陸小鳳,只是因為陸小鳳是他的朋友。

    朋友與朋友之間,本來就是應該互相幫助的。

    南王的院落,四處都靜悄悄,不僅靜,還暗,樹枝相疊,鬼影幢幢,風吹過,寒意刺骨。

    司空摘星順著寒意一路向里走,果不其然,越是靠近內間,就越冷,身上的雞皮疙瘩都站起來跳舞。

    他覺得自己穿得實在是不夠溫暖,起碼不夠抵禦冰天雪地的嚴寒。

    伸手推門,才發現頭頂上狼牙交錯,冰錐,這天,竟然有冰錐高懸在門檐上。

    奪命鏢就躺在冰屋正中間,臉鐵青,身僵直,眼中瞳孔消散,只有眼白,嘴角掛一絲詭笑,司空摘星看見,竟像是被大漢錘一鐵拳,不由自主後退好幾步。

    此刻院外月白風清,此地令人毛森骨立,司空摘星也不知從哪摸出一大口袋,連同奪命鏢與他身下的大冰塊兒一股腦兒地塞進袋子裡。

    他是怕屍體在運送過程中化了,而且眼不見心為淨,人何苦死了還嚇人。

    馱一大袋子卻還身輕如燕,在屋頂上,樹枝子上上下翻飛,江湖第一輕功,果然名不虛傳。

    司空摘星卻沒見得背後一抹影子,比霧能縹緲,比月更白。

    無法形容的劍氣在葉孤城與江如畫間彌散,像看不見的山,像看不見的海,壓在人身上。

    圍觀的武林人皆瞳孔緊縮,肌肉緊繃,連大氣都不敢出。

    這就是頂尖劍客才會有的威勢。

    江如畫忽然又不太自信了,比山嶽更加沉重的氣壓在身上,他從未感受這麼大的壓力。

    葉孤城不說話,只是用眼神凝視江如畫,他的眼中,只有肅殺,只有沉重,因為殺人,本來就是很嚴肅的一件事。

    江如畫也不說話,他手指搭在劍鞘上,很穩,一個劍客,即使內心很混亂,手也必須是穩的,不穩,就握不住手中的劍。

    劍客與劍客之間本就不必多話,能真正體現他們內心思想的,是劍!

    江如畫錯開眼神,因為他已無法直視葉孤城的眼,他耳中嗡鳴,夜晚蟲蛇鳥獸的叫聲,竟都聽不見,有一層無形的膜蒙在他的耳上,只能聽見自己胸膛中鮮活的心臟在跳動。

    咚咚,咚咚。

    他忽然道:「像你這樣的年輕人,本不應該找我決鬥。」

    人是需要言語的,特別是心生畏懼時,因為言語可以鎮定,也可以壯膽。

    它的作用,比酒還要更強些。

    葉孤城盯著他,道:「你是劍客。」

    江如畫道:「我是劍客。」

    葉孤城道:「你是劍客,就應該知道不能膽怯。」

    他的聲音比冰還要冷:「驕傲、憤怒、頹喪、憂慮、膽怯,都同樣可以讓人判斷錯誤。」

    高手之間的對決,必須要摒棄一切正面與負面的情緒,只剩下本我,他們必須將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敵人身上,只有這樣,才能找到破綻。

    冷汗,順額角淌下,短暫地懸掛在江如畫方正的下巴尖上。

    他們之間,已不必多說。

    靜默,靜默,打破寂靜時空的是劍。

    劍在手,已出鞘。

    江如畫腳下一蹬,已占先機,早年他的劍招便以速度出名,瓶頸突破後,速度更長。

    將心中的恐懼強行排除,他眼中只有葉孤城,以及手上的劍。

    劍,便是他的眼睛。

    葉孤城不動,冷冷地看著江如畫,他的劍,還好好地呆在劍鞘中,因為他的劍一離鞘,必定奪走一條人命。

    現在,還沒有到他拔劍的時候。

    風聲疾響,劍刃捲起一陣風,一秒鐘之內,江如畫已劈了幾十下,上百下,眼睛再好的人也只能看見一片劍花,細如牛毛,多如春雨,卻如同情絲一般連綿。

    葉孤城的眼睛,很冷,也很亮,他在等,等劍招露出破綻的那一刻。

    終於,他的手指動了,以緩慢且不容質疑的速度拔劍,所有人都能看出白刃是怎樣被抽出劍鞘,又是怎樣反射出白光。

    西門吹雪的劍很冷,也很快,他練得是殺人的劍法,最美不過是劍尖綻放的血花。

    重劍無鋒,大巧不工,他的劍法樸實,因為那是殺人的劍法。

    葉孤城的劍也很冷,也很快,也是殺人的劍法,但他的美是可以被看見的,他的劍招,是輝煌至極的。

    仿佛兮若輕雲之蔽月,飄搖兮若流風之回雪,太陽升朝霞,尚不及他劍光之輝煌迅疾。

    地上躺著的人永遠不能動了,劍刃一截斜斜地插在泥土中,一截已飛入樹林裡。

    劍尖無血,血都散落在泥土中。

    鴉雀無聲,所有人看得清清楚楚,葉孤城只出了一劍,一劍便破了江如畫成千上百劍刺出而成的劍法。

    因為他已看出劍招的漏洞。

    一點漏洞對他來說,足夠了。

    &

    劍入鞘,白雲城主的頭髮絲一根不亂,衣角也潔白得過分。

    江如畫的劍,竟沒傷他分毫。

    突然,有聲從天而降,道:「我來的似乎有點晚?」

    面容平凡的年輕人,但他的輕功卻不平凡,背上馱了三四百斤的大袋子,四四方方的模樣,竟像口棺材。

    陸小鳳撫掌笑道:「不晚不晚,你來的一點都不晚。」不僅不晚,還剛剛好。

    司空摘星將背上的大口袋放下,堅實的土地被壓陷好幾公分,口袋裡的東西有多重,可想而知。

    麻布口袋被抽掉,展現在眾人眼前的先是一塊冰,然後便是奪命鏢青白的臉。

    &有人被嚇得倒退好幾步,在場人沒有一個是不見死人的,不僅不見死人,手上還總有一二三四五幾條人命,但他們從來沒見過如此詭譎的屍體。

    有人忽然失聲道:「奪命鏢!」已是認出屍體的名字。

    名一出,不知者更加毛骨悚然,傳說中被葉孤城殺死的年輕人已經死了多久,兩周,還是大半個月?屍體竟然還被保存完好,想想不免有寒意侵襲四肢百骸。

    陸小鳳上前道:「不錯,正是奪命鏢。」將屍體偷盜出來,顯然是他的主意。

    木道人道:「莫非他的屍體上有什麼秘密?」他知陸小鳳是一個聰明人,聰明人從來不做無用功。

    陸小鳳對葉孤城笑道:「我雖知你不在乎流言蜚語,但我卻不能容忍有人污衊我的朋友。」

    葉孤城對陸小鳳也報以微笑,他已知道陸小鳳想做什麼。

    奪命鏢脖子上的傷口大喇喇地暴露於天地間,此地不乏有武功精深的高手,他們雖不用劍,卻能分辨劍招的來源。

    木道人愕然道:「這是……」

    陸小鳳道:「不錯。」

    奪命鏢脖子上的傷口定然不是葉孤城的劍法,不僅不是,還有人認出那正是江如畫的劍法。

    好一出賊喊捉賊!

    武當長老木道人,又是當今天下武功真正達到巔峰的五人之一,在場人就算是品行最低劣的小人在他面前都恭恭敬敬,從他口中說出的話,百分之一百是真話。

    木道人道:「奪命鏢脖子上的傷口正是江如畫的瀟瀟細雨蕭蕭情。」由他開口指認,更是沒有一人不相信。

    群眾譁然,他們竟想不到劍豪的人品如此低劣,自己殺的人不說,還要栽贓到別人頭上。

    江如畫的屍體躺在地上,暴露在風中。

    血已冷。

    葉孤城不說話,仿佛這些反轉與他一點關係都沒有,健僕從他身後走出,兩個人便抬動兩口不薄的棺材。

    他殺的人,便會負責收斂。

    奪命鏢,算是沾了江如畫的光。

    葉孤城的劍術比木道人要好上一線,眼神也要比他好上一線,木道人能看出他脖子上的傷是江如畫的成名技,他卻能看出,這不僅僅是江如畫的成名技。

    劍招還是那個劍招,但人卻不是他們所想的人。

    有人模仿了劍豪的劍法,而且用得比他還要高明。

    但白雲城主卻不會說,即使他已經看出是誰模仿了江如畫。

    跟在身後的朗月上前,眾人大驚,他們竟然才看見這如花似玉的大美人,只怪白雲城主存在感太高,他站在那裡,能把紅顏映襯成枯骨。

    朗月道:「城主。」

    世界上最了解葉孤城的,怕就是嵐風與朗月,她們雖無法揣度城主在想些什麼,卻能知道他在想事情。

    葉孤城的心情,現在可不太好。

    他只是搖搖頭道:「無事。」

    他道無事,又或者有事也與他人無關,即便看出劍招是由誰模仿,他還能說出來不成?

    宮九。

    想到這名字,葉孤城眼神一凜,寒氣大盛,太平王世子來無影去無蹤,他如果不想出現,誰也找不到他。

    失策了,他竟然不知道宮九會在暗中攪局。

    劍邪宮九,世上再難的劍法對他來說也只是看一遍的事情,雖然江如畫人品低劣,但葉孤城卻不得不承認,他的劍法已是上乘,這世界上用劍在他之上的人屈指可數,而用劍在他之上又會刻意模仿他劍招的,只有宮九一個。

    白雲城主垂眼,靜立於冰冷的屍體邊,此情此景,可入畫。

    只怕是一張鬼畫圖。

    木道人嘆息道:「我常道自己下棋第一,喝酒第二,使劍第二,這回,怕是少不得要挪挪位置。」

    身旁人驚道:「您的意思是?」

    木道人道:「現在看來,我怕是下棋第一,喝酒第二,使劍第三。」他悠然道,「白雲城主的劍術,在我之上。」

    在木道人之上!全天下不只有西門吹雪能與白雲城主一戰?!

    經此一戰,白雲城主葉孤城名動中原武林。

    可謂是:

    一劍西來,

    天外飛仙。

    自從奪命鏢死後,他無論去哪裡都會把江如畫帶上,南王是個很惜命的人,只有活著,才能完成他謀劃了大半輩子的偉業,所以,他不能死亡。

    普通的護衛尚且不足以對付葉孤城,他雖然沒有見過葉孤城的劍,卻聽說他的劍術十分之了得,又加上看見了奪命鏢脖子上的傷口,門外漢也能看出這劍招相當高明。

    已經將罪魁禍首定論為白雲城主,奪命鏢的死,只能證明他不僅劍術好,輕功也很好,可以在鐵桶一般的南王府來去自如。

    南王嘴上不說,心裡卻是怕的。

    這世界上能夠不畏懼死亡的人很少,南王並不位列其中。

    江如畫一個很高明的劍客,他是唯一能克制住白雲城主的人。

    南王陰狠道:「找個方法,將奪命鏢的身體保存下來。」

    江如畫聞言一驚,臉上神色不變道:「為何要將他的身體保存下來。」

    南王道:「因為我們對葉孤城的劍招一無所知。」

    所有的劍招都萬變不離其宗,就算是成名劍客也是一樣,越是強大的劍客,就越有自己的一套用劍方法,葉孤城在江湖上出現得不多,很少有人知道他的劍是什麼樣的,南王意圖用奪命鏢脖子上的傷口,來找到他的慣用劍法,分析破綻。

    不得不說,他的想法很是在理,唯一的問題就是,造成奪命鏢脖子上的傷口,並不是葉孤城的劍招。

    江如畫的笑臉十分僵硬,好在他皮膚黝黑,南王也沒有回頭多關注他的臉,以至於並沒有發現江如畫的失態。

    他心道,如果將奪命鏢的身體保存下來,你對葉孤城的劍也不會有多少了解,因為這劍招並不是葉孤城的,而是他的。

    忽然間,有一股荒謬的恐懼感湧上心頭,男人特意用他的劍招殺死奪命鏢,豈不也是故意的?

    無名人知道從江湖隱匿許久的自己在南王身邊,又用了自己唯一無法說破的方法激化南王與白雲城主的矛盾。

    江如畫知道,南王是一個多麼可怕,疑心多麼重的老人,他在對方身邊呆了很多年,也沒有得到完全的信任,如果被南王發現奪命鏢脖子上的傷口與自己的劍招一模一樣,那就算是他主動坦白,對方也會在心裡懷疑。

    懷疑自己在他身邊別有所圖,懷疑他想要南王的命。

    所以江如畫不能說,不僅不能說,還要想辦法將事情圓過去,全部嫁禍於白雲城主的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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