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月的夜,窗外下著雨,傻姑縮在柜子里瑟瑟發抖。她身上扯著一塊黑漆漆的布,邊角上還帶著點雨水的泥濘, 這是穆念慈和李莫愁抓她回來時在地上蹭到的。
&童, 傻姑她受了什麼刺激,怎麼一直不停說胡話, 還有你的手又是怎麼回事!」外面下著雨, 她也不敢讓個雙目失明的人陪著她出去找人,她和李莫愁兩個人在雨里找了很久,最終在街角雜貨鋪的後院的柴火堆里把人找出來的。
也是太會躲,系統都找一會兒。
她現在身上濕漉漉的,頭髮上都粘著雨絲,如今已經開春很久, 身上的衣衫本就輕薄, 裡面穿的都透了出來,幸好花滿樓看不到她狼狽的模樣。
對面姑娘身上的潮氣撲面而來,花滿樓將自己的手掩藏起來, 心裡也十分擔心傻姑。但他到底目不能視,也不清楚傻姑如今瘋傻的由來,只得搖了搖頭:「我與傻姑……本來是在隔壁喝茶,我不小心傷了手,他一見我的手,便尖叫著出去了。」他極少說謊,但偷聽壁腳實在太……猶豫了一番,選擇了一個避重就輕的解釋。
若是平時,穆念慈說不定能夠發現花滿樓的異樣,但傻姑這個樣子,她自然沒有了平常的敏銳,而且……血手!等下,這個先不考慮,還是先將傻姑安定下來吧。
又是一番鬥智鬥勇,花滿樓終於點了傻姑的睡穴,她給傻姑灌了藥,好讓她精神稍微寧靜些。
屋子裡只有他們兩個人的腳步聲了,花滿樓不由想起白日裡小姑娘斬釘截鐵的誓言。刀劍棍斧百樣兵器,槍是最不適合女子修煉的,一是因為女子力氣比男子小,槍術自來大開大合,二也是女子身量的關係。一柄上好的尖槍可比男子比肩,一個六七歲的小女孩學槍,肯定十分辛苦。
&慈,去換身衣服,我去叫小二送些飯菜上來,你和李姑娘都還沒吃飯。」
本來有些濕的衣服又出了一身大汗,有些潔癖的穆念慈早就有些難忍,聽到他這話,立刻點了點頭,只覺對方甚是體貼。
叫了水,李莫愁帶著一身水汽正好從她的屋裡出來。剛剛去逮傻姑的時候,傻姑發了顛朝她衝過來,李莫愁幫她擋了一下,衣服卻全濕透了。
&麼樣?那小傻子沒事吧。」雖然語調挺冷,但卻又一絲擔心在。
她搖了搖頭:「現下沒事了,李姐姐你先去吃飯,我去換身衣服。」
小二上菜的速度很快,李莫愁進去的時候,桌上已經擺滿了佳肴,三個人吃著實有些多。她有些難言地看了一眼花滿樓,忽而開口:「沒想到光明磊落的花公子,也有聽人壁腳的時候。」
花滿樓與李莫愁並不熟悉,陡然聽到她這麼說,也是一楞:「李姑娘說笑了。」
&嗎?」她笑了笑,看了眼他的手沒再說話。
氣氛,一時有些尷尬。花滿樓並沒有與她同桌吃飯,而是選擇守在傻姑的床頭。即便是喝了凝神靜氣的湯藥,也是夢囈盜汗不止,間或還能聽到「爹」「血」「都是血」這樣漸漸短短的字眼,早就聽念慈說傻姑幼年遭了大難才變成這般模樣,想來……也是一段悲慘往事。
他不由低聲一嘆,外面的李莫愁卻已經放下了飯碗,她已經吃飽了。
留下來也是氣氛尷尬,她的醫術也只是粗淺,便說了句回房就離開了。
女孩子家洗漱換衣服總是需要時間的,穆念慈已經加快了速度卻還是用了半個時辰。半個時辰,桌上的飯菜早就涼透了。
可她到的時候,桌上的飯菜卻是熱的。
穆念慈忍不住看了一眼花滿樓,公子如玉,有句俗話說得好,燈下看美人,自是越看越美,果然如此。平日裡溫潤的眉眼在燭火的掩映下更顯清俊,只是一個側臉,竟然讓她有種臉紅心跳的感覺。
她急忙換了個角度,又檢查了一番傻姑才拉著花滿樓的衣角出了裡間。
&個人吃飯有些無趣,陪我一起吃吧。」
她對著他笑了笑,即使她知道他看不見。
&
穆念慈一邊吃飯,一邊歪頭瞧他的手,現在已經看不見他掌心的傷口,但作為醫者,看一眼就知道那是自己的指甲所傷。能讓個溫潤公子這般氣急,肯定是發生了她不知道的事情。想來想去,猜不到。
猜不到就不猜了,她從懷中掏出個細口的小瓶子推過去:「手傷了就塗藥,喏,我做的,還算管用。」
花滿樓一楞,忍不住用自己粗糙的手指摸了摸掌心四個細小的傷口。他小時候傷了眼睛,倔強不肯讓旁人幫他,以前沒現在敏感,手上就多了許多小傷口,如今已長在了皮膚里,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穆念慈也看到他難得呆愣的表情,笑了笑:「哎呀,我差點忘記了,等下我幫你塗好了。」
吃了飯,穆念慈果然兌現了她的話,雖然花滿樓再三表示自己可以自己塗藥,但還是被強制性碾壓了下去。
——唔,花公子你如果拒絕得稍微堅定些的話,這話聽起來還有些說服力。
花滿樓坐在椅子上,他抬起頭看不到她的臉龐,聽陸小鳳說,她長得極好,黛眼瓊眉,如江南煙雨里的詩畫一般。只可惜他這輩子都見不到了。
&想什麼呢,這麼出神?」穆念慈將瓶子收好:「塗好了,每日兩次,塗個三日就好了,保准不留疤。」
他點了點頭。
氣氛忽而就有些繚繞起來,穆念慈轉頭對上他無神的眼睛,她想若是這雙眼睛能看到,花家的門檻怕是要被媒人踏破好幾條了吧。不過即便如此,想嫁花家七公子的女子怕是也不在少數,畢竟……花家實在是太有錢了。
也是近日她才知道,大宋最大的錢莊大通錢莊竟然也是花家的產業,而且還是與朝廷合辦的,這放現代就是國家銀行行長家的公子,但這只是其中之一罷了。李伯曾經說過,花家最賺錢的可是地業。
能夠在如此富賈之家養成這般的性子,真是個妙人。
&慈,怎麼這般看著我?」
她這才發現自己盯著人公子看了這麼久,匆忙轉頭,卻無意間看到他紅透的耳垂。哎呀,好純情的少年郎~
&什麼,我只是在想傻姑的事情。」她將東西收拾好放在旁邊,走到傻姑的床前:「你先去睡吧,這裡我照看著好了。」也許是鬧得累了,現在倒是安穩了許多。
卻誰知她話音剛落,外面竟然響起了一聲春雷。春雷划過天空,床上的傻姑在瞬間睜開了眼睛。外面白光閃過,恰好照在傻姑的臉上,嚇得穆念慈一個趔趄就往後栽倒。
花滿樓聽到聲音,趕緊往前接住她,焦急道:「怎麼了?沒事吧。」
他太焦急,以至於在接住後才發現自己的手……掌心上的藥本來十分清涼,這會兒卻忽而火熱起來,也不知是藥效發作了,還是其他。
穆念慈倒是沒覺得有什麼不對,她方才只是被嚇了一下,現在好了就立刻從七童的懷裡站起來,床上的傻姑已經閉上了眼睛,似是剛才就這樣,不曾睜開過眼睛。
出了這麼一回,花滿樓說要留下來陪她,她也不想拒絕了。
實在是傻姑萬一瘋起來,她還真制不住她。看來,是要換個方子了,傻姑今日明顯被花滿樓滿手鮮血的樣子嚇到了,作為一個看過原著的人,穆念慈……完全不記得傻姑是怎麼被嚇傻的。
但如今出了這麼個事兒,她就可以懷疑在曲靈風死前是和傻姑呆在一起的。小女孩從沒見過血腥,自己的父親躺在血泊中,滿手都是鮮血,他可能還做了什麼,以至於即便現在傻姑心智倒退,潛意識裡卻還記得這種可怕的畫面。
如此,才會在看到相同畫面的時候,刺激到曾經的記憶,致使她癲狂。但記憶里太多痛苦,人的應激肯定是保護自身,所以傻姑跑出去,找了個與曾經相似的地方躲了起來。就好像躲起來,一切都不會再傷害她一樣。
重要的是,能夠刺激到傻姑,那就說明她近些日子的治療起了作用,曾經那些塵封的往事已經被她打開了細小的裂縫。但現在她看到傻姑這副模樣,卻有些遲疑了。
每天和系統朝夕相處,早中晚三遍地提醒她當一個醫者,漸漸地她也開始融入了這個角色。治好每一個患者是醫者該做的事情。但現在……治好傻姑真的對她好嗎?
花滿樓敏感地感覺到穆念慈的情緒不對勁,隨即就猜到了其中的關竅。這話還真不好說,醫學上,最難醫的莫過於小兒和此類患者,因為他們不會準確表達自己的意願,也就無法根據他們自己的所說來對症下藥。
一切,都只能靠治病的大夫自己抉擇。他忍不住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念慈,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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