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藺承佑!」金衣公子再也顧不上維護翩翩風度了, 咬牙把那支金笴從後腦勺拔出,猙獰地嘶吼,「今晚我會叫你死無葬身之地, 你們一個也別想逃!」」
它第一個撲向滕玉意, 要把她捉住撕成兩半。讀爸爸 m.dubaba.cc
可滕玉意主僕早就趁機跑遠了,而且不等它發力, 頸上就被緊緊勒住了,一股大力將它整個身子都拽向了後方,換作平時,它既有飛翼又有妖力,根本不把這等法器看在眼裡,如今卻不同,它不光毀了一隻翅膀,要害也受了傷。
它能感覺到自己的渾身妖力, 正隨著眼眶裡流出的血液飛快流逝。
藺承佑站在庭院中一扯, 毫不留情將它從屋檐上扯落, 俊奴再次撲過去,卻被藺承佑喝止, 同時揮出符龍,把金衣公子打得渾身一屈。
金衣公子仆在地上咬牙切齒笑道:「這算什麼?連女人都用上了,你有本事把我放了,我們單打獨鬥, 仗著人多圍攻我一個,未免太缺德。」
藺承佑先用符封住它的要穴, 再用鎖魂豸將它渾身上下捆了個結實,直到確保它絕無逃跑的可能,這才起身拍了拍手。
金衣公子目光閃過慌亂:「你要做什麼?」
藺承佑諷笑道:「我都被你罵『缺德』了, 不真做幾件缺德事,豈不是被你白罵了?」
金衣公子面色大變,還沒反應過來,藺承佑就把手中的銀鏈丟給那隻黑豹:「好好陪它玩。」
黑豹埋下頭在藺承佑的袍角拱了拱,高高地把頭一昂,口裡叼著那根銀鏈,歡快地繞著庭院跑了起來。
見天等人圍到藺承佑身邊,滿臉稀奇:「世子,這小豹子你從小就養在身邊的麼,怎如此聽你的話?」
藺承佑打個響指讓俊奴跑得更快些:「別看它現在聽話,其實脾氣大得很。它到我身邊的時候才兩個月大,養了這些年,好不容易才讓它學了些本領,偶爾也能幫幫我的忙,但前提得是它樂意,耍起性子來也夠讓人頭疼的。」
滕玉意在屋檐上好奇張望,這等靈獸太難得了,不知日後自己有沒有機會也養一隻,再難馴也不怕,反正她有法子讓靈獸聽話,突然注意到藺承佑的右手始終負在背後,忙低聲道:「程伯,屍邪估計很快會被激出來了,我和霍丘護陣,你隨時預備接應藺承佑。」
程伯暗暗點頭。
金衣公子被拖得東倒西歪,心裡又怕又恨,只恨一絲妖力都無,否則怎會受這種奇恥大辱,它破口大罵:「藺承佑,你要麼把我殺了,要麼把我放了,這樣折辱我算什麼?」
藺承佑並不搭腔,只示意俊奴跑得更快些,黑豹跑得越快,金衣公子就越發難熬,忽然聽到樓里隱約有異動,它眸中妖光閃爍,一個此前沒有過的念頭,驟然在腦海中浮現,藺承佑這樣做並非只是為了折辱它,他分明在用這法子引屍邪現身。
它冷笑:「藺承佑,我知道你在打什麼主意,我勸你趁早死心,我與屍邪不過是相互利用的關係,一旦我不成了,它換個妖照樣可以修煉,別指望利用我對付屍邪,它才不會管我死活。」
藺承佑哎了一聲:「你這麼一說,我就更要試一試了。」
說著吹聲口哨,讓俊奴拖著銀鏈往屋檐上躍去,這俊奴是僧伽羅國所貢,祖系中摻雜了別的靈獸血統,稟性與尋常黑豹不同,無論速度還是力量都異常驚人。
它這一躍,輕輕鬆鬆就躍到了庭前一株梧桐樹的枝椏上,又借勢在樹枝間穿梭縱躍,讓銀鏈叮叮噹噹在樹椏上纏了幾圈,金衣公子連聲怪叫,到底被活活吊在了樹上,角度對著前樓那扇敞開的軒窗,正好叫裡頭的屍邪好好欣賞它的慘狀。
俊奴忙活的這一陣,絕聖和棄智也沒閒著,他們依著藺承佑的囑咐重新在廊下布了一個赤子金尊陣,又取出藺承佑早前親自畫的符籙密密麻麻貼滿了整個廊道,最後把兩位受傷的道長和眾伶妓弄到廊下,這才鬆了口氣。
「藺承佑!」金衣公子在半空中狼狽地踢踏雙腿,「士可殺不可辱,我落在你手裡,是我技不如人,你痛痛快快散盡我一身妖力,何必這般折磨我。」
藺承佑嗤道:「這時候倒知道講氣節了,你作亂上百年,殺了何止數百人。別急,這才剛開始,待會我還要把你變回本體,叫俊奴把你的羽毛一根一根拔下來。」
金衣公子目光剎那間化作毒箭,它平生最驕傲的就是自己那身燦金羽毛,自稱「金衣公子」,頗有自我誇耀的況味,羽毛燒壞了可以靠修煉恢復如初,當眾被拔成一隻禿鳥成什麼樣子。
「你這魔星!」它死命掙扎,「我寧死也不受這種屈辱!你身為道家中人,全無半點仁心善念,百年前那個瞎眼道士可比你厚道多了,雖說卸去了我一身妖力,但並未折辱我的本體。」
藺承佑嘆氣:「東陽子前輩是夠厚道的,可他不是照樣被你和屍邪害得一命嗚呼?而且若是他老人家當年斬草除根,也就沒有百年後的這場禍災了,可見對付妖邪絕不能手軟,尤其是你們這種害慣了人的邪煞。」
說話間一揚手,驅使符龍將金衣公子打回原形,一霎兒的工夫,樹上的男人就變成了一隻羽毛凌亂的巨大金鳥。
「俊奴,開始拔吧。」
金衣公子本想再次破口大罵,卻因化作鳥形只能厲聲尖叫,徒勞掙扎間,那隻黑豹無聲無息沿著樹椏朝它踱來,它一橫心便要咬斷自己的舌根,企圖做個了斷。
藺承佑似乎察覺了它的意圖,順手奪過見天手中的東西,揚手擲到樹上,金衣公子還沒來得及咬住舌頭,口中就被丟入了一大塊東西。
它愣了愣神,那東西散發著陣陣古怪臭味,像口水又像足襪,熏得人直犯噁心。它素喜潔淨,平素一絲污穢都不肯沾的,直覺告訴它絕不是什麼好東西。
就聽見天嚷道:「喂,世子,那可是老道的酒囊,你把它丟到樹上,我喝什麼?!」
「不過借用一下,回頭再給你取下來就是了。」
見天滿臉嫌棄:「我不要,都沾上那妖精的口水了。」
金衣公子氣得翻白眼,怪不得那麼臭,原來全是這老道的口水,它沒噁心到當場嘔吐就不錯了,何時輪到這老道士嫌棄它了?
到了這境地,它情緒已然被激怒到了極點,口中塞了東西,只能瘋狂搖撼身子,力氣橫生之下,居然把梧桐樹搖動得嘩嘩作響,畢竟是道行數百年的大妖,它這一發狂,連院子裡的落葉都嘩啦啦迴旋起來。
藺承佑面上笑意不變,耳朵卻一刻不敢鬆懈,在金衣公子狂怒到失去理智時,前樓終於又有了異響,並且隨著金衣公子情緒越來越激動,那異響越來越大。
恍惚間像是有人飛快從過樓里的廊道跑過,周遭的空氣倏地也變得陰冷起來。
藺承佑低聲道:「來了。」
見天和見仙雖然嘻嘻哈哈,但也因為憂心師弟的安危,一直暗中留意前樓,當下心領神會。
藺承佑聲音低到只能靠內力來聆聽:「記住了,見樂道長被屍邪擄進了樓中,所以腕上那條布料已經不能做確認對方真假的暗號了。」
見天等人連連點頭。
「除此之外,屍邪最擅長的是幻境,待會與它打照面,必須時刻提醒自己這一點。」
絕聖和棄智暗暗點頭:「師兄,要不要把這些話告訴王公子?」
見天忍不住插話:「傻孩子,這些用不著提醒王公子,憑她的腦瓜子自會想明白。」
藺承佑不動聲色摩挲腰後那隻手裡的銀絲:「見天和見仙兩位道長看好金衣公子。絕聖和棄智只管守好受傷的兩位道長和萼姬等人。廊下已經備好了陣法和符籙,不到萬不得已,屍邪不會去招惹你們。」
絕聖和棄智深深點頭。
見仙低聲說:「世子,屍邪可不比金衣公子,王公子主僕武功再了得,總歸不懂道術,要不要再調個人過去,省得屍邪一搗亂,就沒法接住世子丟出去的銀線了。」
藺承佑抬眸覷了一眼屋檐,正好滕玉意也在看著他們。
他目光在她身周轉了轉,屍邪的目標是金衣公子沒錯,但它只要出來,絕不會放過襲擊滕玉意的機會。方才滕玉意刺殺金衣公子那一招他瞧見了,又狠又刁鑽,看得出這幾日她學了不少亂七八糟的功夫,但這些伎倆在屍邪面前顯然遠遠不夠。
他環顧左右,可惜眼下已經沒有多餘的人調派了,冷不丁想起俊奴,心中一動。
他仰頭看向樹端,沖俊奴呼哨一聲。
俊奴抬高一雙碧眸,好奇朝屋檐上的滕玉意主僕睨了睨,緊接著從樹上跳下來,用腦袋拱了拱藺承佑的袍角,這動作親昵又頑皮,像是不明白小主人為何要指使自己到陌生人身邊去。
藺承佑蹲下來摸摸它的頭,俊奴是第一次離開他去保護外人,心裡肯定不樂意,但眼下可不是使性子的時候。
「去吧去吧。」他想起先前莫名其妙教滕玉意桃花劍法時,自己跟俊奴也是一樣的心境,不由嘆了口氣,「別任性,回來多給你弄點好吃的。」
俊奴這才扭過身子,不情不願縱上了屋檐。
滕玉意萬想不到藺承佑會有這番安排,瞧小黑豹朝自己走來,自是喜不自勝,忙從荷包里取出幾粒鹿脯,攤在手心裡要餵小黑豹:「俊奴,你好呀。」
俊奴連瞧都不瞧,把頭轉到一邊。
「不喜歡鹿脯麼?沒關係,我這還有荔枝煎。」
俊奴無動於衷,埋下頭舔起自己的爪子來了。
滕玉意絲毫不覺得掃興:「哎。你我初次見面,你認生是應該的,但你只要多跟我打打交道,就知道我這個人不壞的。」
藺承佑張望一晌,低聲道:「好了,都準備好了。屍邪馬上要出來了,為了擾亂各人心緒,它出來前一定會先把庭院裡的所有光都弄滅。」
藺承佑沒料錯,這話剛出口,廊下那一排珠串般的燈籠無聲無息熄滅了,窗棱吱呀作響,陰風從四面八方灌入,倏忽之間,連頭頂的赤月都被掩上了烏雲,偌大一座庭院,說陷入黑暗就陷入黑暗,
伶妓們嚇得尖叫,藺承佑一左一右拎起絕聖和棄智,當機立斷把二人甩迴廊下,見天和見仙摸黑飛到樹梢上,順著銀鏈將金衣公子的兩隻殘翅攥在手中。
藺承佑手持弓箭,在黑暗中聽聲辨息,忽覺背後有暗風襲來,急忙乘勢而上,順勢把肩一低,向後甩出幾道符籙:「原以為你走了,沒想到你竟為了金衣公子留下來了,豐阿寶,你如此在意金衣公子,是不是因為當年你被你阿爺禁錮在行宮裡的時候,只有這隻金鳥肯飛進宮牆陪你玩啊?」
哪知背後卻傳來一個小女孩的哭聲:「嗚嗚嗚,我要阿娘,我要阿娘。」
「又來。」藺承佑譏誚道,「除了這一招,你還有別的花樣麼?」
回身看清眼前的小女孩,他毫不猶豫射出一箭:「扮得不像,重來!」
箭離弦而去,銳利地劈開夜風,眼看金鏑要射向小女孩的額頭,暗處突然又跑來一個小郎君,推搡一下小女孩的肩膀,恰好幫她躲開了這隻箭。
「喂,你別跟著我。」小郎君似乎在沖小女孩發脾氣。
藺承佑耳邊炸開一道驚雷,那小郎君看著八歲左右,模樣和神態竟與自己小時候一模一樣。
他很快回過神來,咬牙笑道:「這回總算有點新鮮花樣了,連我都敢假扮,經過你爺爺准許了麼?」
他迅速穩住心神,獰笑著再射出一箭,不料那箭一經觸碰小「藺承佑」的肩膀,就像碰到了軟布一般無聲無息落到地上。
藺承佑暗吃一驚,他手中這把金弓和金笴都是特製的,碰到邪煞變立即會像烈火一般開始焚燒對方的皮肉,前方這小「藺承佑」被射中還絲毫無損,莫非不是邪物。
就是這一晃神的工夫,他面前的庭院越發敞亮起來,再一眨眼,竟變成了一座極為廣闊的花園。
面前是一碧萬頃的芙蕖湖,一陣清風卷過來,風裡夾帶了荷葉的清香,徐徐拂到臉上,有種沁人心脾的涼爽。
湖邊的翠柳下,兩個孩子一前一後奔跑,前頭的小「藺承佑」比後頭的女娃娃高一個頭,邊跑邊說:「你別跟著我了。」
女娃娃手中舉著一包糖,在後頭追了幾步,眼看追不上了,喘吁吁停了下來。
她看著小藺承佑遠去的背影,默默攥緊懷裡的布偶。
藺承佑心頭湧上一股濃濃的愧意,竭力想看清小女孩的模樣,但小女孩的周圍像是籠罩著一團薄霧,讓人無法接近。
小女孩只在原地站了一會,就抱著布偶朝另一個方向走了,走著走著,有位老僕拉住了她的手。
藺承佑情不自禁追上去,但一老一小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濃霧裡,迷霧慢慢散去,廣闊的芙蕖池變成了一間臥房。
房間寬闊奢潔,靠牆擺放著一張床。床前垂著兩道松霜綠的簾幔,床頭懸著一個小小的精巧香囊。
簾幔半掩,床上躺著個小女孩,女孩裹著衾被,像是生了病。
藺承佑看不清小女孩的模樣,但直覺告訴他,那就是芙蕖池邊上的女孩,
「阿孤。」他遲疑地吐出那兩個字。
床邊圍著不少下人,個個面有憂色,藺承佑莫名覺得眼前這場景很熟悉,忽地想起來,他曾不止一次做過類似的夢,在夢裡,阿孤也是臥病在床,只不過眼前這一切,比夢裡更逼真些。
他忍不住環視四周,才發現房裡有不少小娘子的玩具,小蹴鞠、小風箏、小木偶離床不遠的桌上,擱著一架繡了一半的小繡繃,上頭赫然有個「李」字,再看床頭那個小香囊,也繡著「李」字。
原來她姓李麼?
他大喜過望,試著朝床邊走去,面前卻像豎起了一堵看不見的牆,完全阻隔了他的腳步,他心裡焦灼起來,多年來他一直在找這個女娃娃,好不容易找到了人,總不能連一句說話的機會都沒有。
他想當面對她說聲謝謝,他想報答她的救命之恩。
關鍵是,他想告訴她,他不是忘恩負義之輩,那日他一換完衣裳就回去找她了,他沒有忘記帶她去找她阿娘的承諾。
這段回憶落到心上凝成了一道疤,幾乎成了他的執念,他只要想起這件事,就會有一個聲音在耳邊迴旋:你既然答應了帶她去找她的阿娘,就不該隨隨便便鬆手。
他急於確認她的病情,再次邁開步伐,哪知沒等他走到床邊,那些下人就無聲哭作一團,他心裡一沉,該不會
那些下人哭得很傷心,他極力想聽清他們在說什麼,但哪怕離得這樣近,也一個字都聽不清。
再一瞬,面前變成了一張空床,人去樓空,小女孩不見了。
藺承佑額頭冒出碩大的汗珠,衾具撤走意味著什麼,再明白不過了。怪不得他怎麼都找不到這個女孩,原來她早就夭折了麼?
他渾身一陣冰涼,那是他第一次失信於人,沒想到這一鬆手,事後連個補救的機會都沒有。
耳邊有個聲音開始嘲笑他:你辜負了你的小救命恩人,你明明答應帶她去找她的阿娘,結果卻把她甩開。你就是個小混蛋,別以為你能找到機會補救,你瞧,她已經死了,死了很多年了,這些年你所謂的找尋恩人的舉動,不過是場自欺欺人的笑話。
他捂住耳朵,但那聲音無孔不入,聽了久了,他心裡愧怍得發酸,逐漸他忘了自己身在何處,滿腦子都是「不,不可能」。周圍陰氣加重,他毫無所覺,有東西靠過來,他也全無反應。不知不覺間,一隻染滿鮮紅蔻丹的手欺了過來,慢慢貼近他胸前,輕輕撥弄他的前襟,眼看要刺破他的衣裳了,藺承佑出其不意扣住那隻手,掌中變出一把匕首將其一削兩斷。
這個變故來得太快,那東西來不及躲閃,悽厲慘叫起來:「啊啊啊啊啊啊。」
匕首向上一挑,迅即刺向它的臉,藺承佑厲聲道:「就憑這種破綻百出的把戲,也想迷人心智?」
他可沒忘記屍邪只能利用活人的記憶做幻境。如果阿孤已經死了,屍邪如何能獲得死人的這段記憶?
如果阿孤還活著,屍邪卻說謊稱它死了,那就更說明這一切只是屍邪單方面臆造出來的假象。
屍邪釋出渾身陰氣逼開藺承佑,然而還是晚了一步,它那張嬌俏的臉蛋被那尖銳的法器劃出了好長的傷口,瞬間就破了相。
它舉起殘斷的雙手,恨不能叫破喉嚨:「你這惡賊!竟敢劃我的臉!」
藺承佑只覺一股冷得刺骨的陰氣直逼面門,急忙翻身一躍,儘管跑得甚快,仍被震得渾身一木,好在有火玉靈根湯幫著固元辟邪,氣息只亂了一瞬,很快就調勻了氣息,。
藺承佑抬手就射出一箭,只恨到了這當口,屍邪的獠牙仍不見蹤影,那根銀絲早已準備多時,卻遲遲不能扔出去。
他一面思量對策,一面迅速打量四周,廊道的燈依舊熄著,院子裡不甚明亮,好在屍邪陰力一散,月亮總算不再被黑雲遮蔽。借著慘澹的月光,他瞧見兩位道長端坐樹上,好似陷入了幻境中,廊下的絕聖和棄智搖頭晃腦,也痴怔得像呆子,至於萼姬等人,更是窮形盡相,要麼揪著衣襟鬼哭狼嚎,要麼在地上爬來爬去。
他眼裡火星子四濺,就知道會是這樣,屍邪迷惑人的手段防不勝防,哪怕做了諸多準備,大夥還是著了道。
他焦灼地望向對面,不由暗自鬆了口氣,好在滕玉意還清醒,不知是有俊奴相護的緣故,還是她心性本就堅毅過人。
滕玉意和俊奴站在屋檐上,焦聲道:「世子!
「程伯和霍丘是不是被蠱住了?」藺承佑高聲問。
「是!」滕玉意臉色難看, 「無論怎麼叫喊都沒反應,推搡也不動。」
「刺破他們的天池穴。」藺承佑飛身一縱落到樹梢上,正要喚醒見天和見仙,不料這時候,迎面襲來兩道劍光,見天和見仙竟面無表情朝他刺過來。
藺承佑心中一驚,屍邪雖擅長操控人心,但一向只能讓人自恨自悲,受蠱惑之人往往沉浸在幻境中無法自拔,最後在痛不欲生的情景下被害。但從見天和見仙的情狀來看,竟像是把他視作仇敵。
若說是傀儡也不像,屍邪只能把這伎倆加諸於不懂道術之人的頭上,譬如捲兒梨,對道家中人卻是無可奈何的,何況見天和見仙此前還喝了能護心辟邪的火玉靈根湯。
他沉著抬臂一擋,後仰躲開這劍鋒,落到地上前,分別向見天和見仙擲出一個符紙揉成的紙團,力道如石,勁疾如風,恰中二人的風池穴,本以為足夠把二人打醒,哪知見天和見仙絲毫沒有收劍的打算。
藺承佑愈發驚愕,身子在半空中一旋,改而縱向廊道下,絕聖和棄智的情況也不妙,他必須在他們徹底受制之前把他們叫醒。
金衣公子看藺承佑被自己人襲擊,在樹上發出愉悅的鳴叫,身子動不了,便用半人半禽的聲音一個勁地催促屍邪。
屍邪興奮地在院中亂跑,它一身肌膚骨骼本就有自愈能力,休整了一陣,被砍斷的手又長出了一截,臉上的傷口也癒合於無形,跑了一陣聽到金衣公子的叫聲,便將雙腿併攏,猛地蹦到了樹上。
它把金衣公子帶到樹下,讓金衣公子倚著樹幹而坐,自己則叉腰沖廊下諸人嬌聲道:「 快幹活吧。」
這一聲令下,以絕聖和棄智為首的眾人霍然站了起來,不等藺承佑縱到跟前,齊齊揮劍朝藺承佑殺去。就連受了傷的見喜和見美也從地上掙紮起來,紅著眼睛喊打喊殺。
藺承佑掠到眾人頭頂,像蜻蜓點水一般分別在每個人的後頸刺了一下,然而絕聖和棄智毫無反應,很快在原地掉了個頭,劍尖又刺向藺承佑的後背。
藺承佑心中鼓聲大作,這也太不對勁了,即便被蠱惑了心智,也不至於如此失控。不容他多想,絕聖和棄智的劍已經逼近了他的要害。
藺承佑怕失手傷到他們,向後縱回屋檐上:「混賬東西,連我都不認識了!」
絕聖和棄智使出輕功窮追不捨:「別想跑!」
那邊見天和見仙也圍了過來,紛紛朝藺承佑使出殺招。藺承佑一邊應對,一邊厲目打量眾人,絕聖和棄智招招致命,臉上分明有種赴死的悲壯。見天和見仙滿臉怒容,活像要豁出老命似的,就連即將趕來加入圍剿的程伯和霍丘,眼神也是悲涼已極。
藺承佑以一敵眾,眼神卻沒有漏過每個人的表情,只覺得這情形說不出的詭異,好不容易擋開第一輪攻擊,心中閃過一念。
好個屍邪,短短工夫內竟能想出這樣惡毒的法子。他心亂如麻,回身擋開一劍,趁亂看向滕玉意,如果真是這樣,只能找滕玉意解局了。
屍邪蹦跳著給絕聖等人喝彩,金衣公子也是笑聲連連,兩個人都快活得不得了,迫不及待想看到藺承佑被自己人撕成碎片。
屍邪看了半天熱鬧,忽然雙腿一蹦,直愣愣地蹦到了屋檐上,對準遠處的滕玉意,歡快地狂奔過去:「該輪到你了。」
滕玉意早依照藺承佑的囑咐刺破了霍丘和程伯的天池穴,哪知二人不見清醒,在屍邪發令之後,兩人甚至直接跳到庭院裡去圍剿藺承佑。
「程伯!霍丘!」滕玉意在屋檐上厲聲喊道,怎奈二人全不聽使喚。她不明白這到底什麼情況,但一定與屍邪有關。
藺承佑原本是眾人的主心骨,轉眼變成了圍攻對象,師弟對他的依賴、盟友對他的信任,一瞬間就瓦解冰消。人人都對他使殺招,人人恨不得把他挫骨揚灰。這對意志是一種極大的摧殘,沒有幾個人能頂得住。
好在藺承佑似乎並沒有一下子被擊垮,但他既要自保又不能傷人,既要脫困又要對付屍邪,絕不是愛上書屋了兩套劍術,即便只是跳下屋檐,尚且不能保證自己毫髮無傷。
不等她想明白,屍邪遠遠奔她來了,她緊張地學藺承佑吹口哨,結果沒能吹出漂亮的口哨,反而變成了令人尷尬的「噓噓」聲,俊奴沖她翻了個白眼,滕玉意乾脆吼起來:「咬它!!!」
俊奴肩膀一矮,後腰一拱,不等屍邪活潑的笑聲飄到近前,如閃電般一般撲過去。
它勢如疾風,動作又快又猛,一口叼住了屍邪的脖子,甩動腦袋猛烈晃動,砰的一聲,竟活生生將屍邪摜到了瓦當上。
屍邪如木頭樁子般倒下,臉上的笑容絲毫不變,鮮紅的指甲一漲,抓向俊奴的天靈蓋,口裡笑嘻嘻:「想吃。」
俊奴的速度遠遠快於常人,不等指甲抓下來,斜刺里一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躍到了對面,這一回咬的是屍邪的腦袋。
滕玉意看得大氣不敢出,屍邪不比金衣公子是血肉之軀,俊奴近身與其搏鬥,雖也咬下些皮肉,但屍邪非但不痛不癢,傷口還很快就能癒合。
俊奴似乎有些困惑,一分神就容易露破綻,有那麼幾回,俊奴差一點就被屍邪的利爪給抓中,幸而速度敏捷堪比雷電,不然早已落敗。
饒是如此,俊奴也抵不了多久。
滕玉意心下惶然,想看清藺承佑此時的處境,哪知一抬頭,迎面一道墨綠色的身影飛縱而來。
「世子。」
見天等人緊追不捨,但因藺承佑輕功卓絕,很快就被甩到了後頭。
藺承佑躍到近前,一把將滕玉意撈到懷裡,騰身幾個起縱,落到前樓的閣樓窗前。
滕玉意驚疑不定,屍邪的本尊還在與俊奴搏鬥,倒也不用擔心眼前這個藺承佑是假的,但他這是要做什麼?
她沒敢在他懷裡掙扎,一雙眼睛卻飛快打量,他衣裳被劃破了,胳膊可見血痕,先前與二怪鬥了那麼多來回都不見他掛彩,結果一被自己人圍攻就受了傷,可見他就算再邪性,也沒法對自己人下手。
她心裡又驚且恨,屍邪算是找准了藺承佑的弱點了,這樣下去藺承佑早晚會落敗。藺承佑一倒,今晚他們就輸得一敗塗地了。
藺承佑把滕玉意放到瓦當上,喘了口氣道:「俊奴撐不了多久,快。」
「要我做什麼?」 滕玉意心弦繃得緊緊的。
藺承佑指了指自己的脖頸:「這兒是不是有東西?把它擦了。」
滕玉意凝神一顧,果在靠近喉結的地方看見了一塊暗黑色的血跡,藺承佑本就皮膚白皙,因此格外觸目:「沒錯。」
她忙要用袖子擦拭,哪知藺承佑冷不丁道:「用你的口水擦。」
滕玉意一驚,她的口水?
「快點,再拖可就來不及了。」藺承佑面色古怪,扭頭看向後方。
滕玉意不敢囉嗦,連忙掏出帕子,可真等她往帕子上吐了點口水,又覺得說不出的難堪。
真要這樣擦嗎?這句話差點就衝口而出,旋即又忍住了,藺承佑怎會在這個當口同她開玩笑。
她用帕子沾了一點自己的口水,抬手擦拭藺承佑皮膚上那塊血跡,偏偏那血跡極不好擦,擦了一回不夠,她只得補了一回口水。
「世子就不能解釋兩句嗎?」
藺承佑臉色沒比滕玉意好看到哪去,這是屍邪的血,屍邪是世間至陰之物,最喜純陽之體,他自己擦是死活擦不下來的,只能借用滕玉意的口水了。
「這是屍邪的血,它先設下幻境,再將血塗到某個人的身上,所有人就會將此人當成屍邪來攻擊。」
滕玉意恍然大悟:「我說絕聖他們神情為何那麼奇怪,屍邪也有血?它不是死物麼。」
「它有血,但早就乾涸了,像一塊塊硬痂附著在血管壁,平日是不能流淌的,要將這些硬痂化成活血引出來,頗費一番功夫,它之所以這樣做,無非是想借力打力。」
他眉頭微蹙,任她用沾了口水的帕子在自己下頜下方搓來搓去的,她的口水先有點溫熱,很快就變涼了。好在沒什麼怪味,而且她的帕子上像是熏了香料,竟有一種細微的清香。
正胡思亂想間,不經意垂眸一看,發現滕玉意的臉居然紅了,哎,估計也跟他一樣窘迫至極吧。
不是他為何要想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還是想想屍邪怎麼對付他們的吧。
「適才每個人都遇到了幻境,但各人所見不同。我知道自己陷入了幻境,故意裝作被屍邪迷惑,哪知屍邪的真實目的不是蠱惑我,而是把自己的血塗到我身上,為了放鬆我的警惕,不惜被我砍斷一手。
「與此同時,它給絕聖他們設了另一個幻境,讓他們在幻境中看到同伴被屍邪所害,把他們弄得痛苦不堪,所以一看到我這個『屍邪』,他們就恨不得千刀萬剮。至於你為何沒中幻境,我猜是屍邪得讓你保持清醒,不然不好取心。」
滕玉意點點頭,頭頂的髮絲不小心掠過他的下巴。
藺承佑下意識後退一步。
「別躲,你這樣我怎麼擦?」滕玉意沾第三回口水了,一回生二回熟,現在已經有點心得了,知道豎著擦比橫著擦要快。
藺承佑只好一動不動,為了分神,他試著留神四周動靜,唯一慶幸的是院子裡的人都喪失了神智,他和滕玉意這情形沒別人看見。
「擦好了。」
兩人都同時鬆了一口氣,藺承佑沒看滕玉意,只從她手中接過那帕子:「給我吧,我有用。」
又對滕玉意說:「我想辦法把屍邪的獠牙逼出來,但見天他們未必能很快恢復神智,你能接住那根銀絲麼?」
滕玉意隱約猜到藺承佑打算如何逼出屍邪的獠牙,心知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忙暗自用他教她的心法匯聚內力,自覺運用內力越來越嫻熟。
「好,我試一試。」
藺承佑看她一眼,還要再囑咐幾句,這時見天等人殺了過來,他忙提溜著滕玉意的衣領,把她帶回了下一層的屋檐。
滕玉意在半空中留神俊奴那邊的動靜,俊奴和屍邪搏鬥一晌,已然現出了疲態,屍邪力大無窮,爪子堪比鐵鉤,俊奴久攻不下,又擔心小主人的安危,漸漸便有些躁動不安,一分神一煩躁,它攻擊的速度也慢了下來。有那麼幾回,屍邪只差一點就能挖出俊奴的碧眸了。
金衣公子在樹下得意地大笑,這院中它第一恨的是藺承佑,第二恨的就是那隻豹子,現在藺承佑被自己人圍攻,很快就要被碎屍萬段了。那隻該死的豹子,也馬上要變成它和屍邪的盤中餐了。
他們一死,剩下那些人如螻蟻一般,它被傷到要害又如何,只要它與屍邪合練秘術,一轉眼又會變成往日那個風度翩翩的俊俏郎君。
它的笑聲震得樹葉嘩啦啦作響,邊笑邊得意環顧周圍,冷不防看見一道人影從屋檐下躍下來,看清是藺承佑,它心裡只是冷笑,此子已是強弩之末,再也騰不出什麼花樣了。
藺承佑瞬間就欺到了金衣公子跟前,金衣公子冷哼:「你要做什麼?」
藺承佑一笑,把手中的帕子纏到它的紅喙上:「來而不往非禮也,送你一樣好東西。」
他三下兩下綁好帕子,笑著拍了拍金衣公子的紅喙,隨即縱到一旁,掏出弓箭沖屋檐上的屍邪射出一笴,射的是連珠箭,嗖嗖嗖嗖連發四箭。
金衣公子不明就裡,這小子究竟要做什麼,忽聽大批腳步聲越來越近,它疑惑地用完好的那隻左眼一望,那幫道士竟沖它殺將過來。
它瞳孔一縮,這是怎麼回事?
快去圍攻藺承佑,找它做什麼?
思量間,一堆雪光刺眼的劍尖刺到跟前,它受了重傷無法使妖力,只能狼狽地飛速用雙翅爬動,哪知很快被圍住了,它無處可躲,這才明白過來,原來、原來是嘴上那塊沾血的帕子在作怪。
藺承佑,真該死!它狂怒地揮動翅膀,試圖把帕子從嘴上推下來,只恨系得太緊,而老道士和小道士出手太快,這群人眼睛裡藏著滔天怒意,下手全是殺招,金衣公子甚至來不及發出一聲叫喊,另一隻眼睛就被刺中了。
眼前一下子陷入了無邊的黑暗,它渾身猛地一抽,這種黑暗讓它心悸絕望,比身體上的疼痛來得更折磨人。一隻要害被刺中,總有痊癒的一天,兩隻要害都被損傷,連密法都救不了它了。
它心底一片冰涼,儘管百年前的瞎眼道士打散了它和屍邪一身邪力,但道士自己也一命嗚呼,留下的兩個弟子不敢再把它們挖出來作法,只能在原地用陣法鎮壓,所以它們能枯木逢春,在百年後重回世間。
而這一回,拜藺承佑這小子所賜,它要被挫骨揚灰了。
不,它不甘心,它還沒玩夠妙齡婦人,沒吸夠精元,沒幫豐阿寶實現夙願呢
它慘叫著翻滾,撲騰起滿地的灰塵,這叫聲傳到屋檐上的屍邪耳朵里,讓屍邪渾身一僵。
它緩緩轉動僵直的脖頸,不敢置信地看著樹下,發現金衣公子雙眼均被射瞎,一時竟毫無反應,不知是憤怒到了極點還是震驚到了極點,身上連中四箭也不動,被俊奴叼住脖子也不反抗。
直到金衣公子不再扭動,它這才驚聲尖叫,這聲怪叫直衝雲霄,瞬間讓見天等人清醒了幾分,可是已經遲了,金衣公子渾身上下全是劍傷,再無一塊好肉。
屍邪狂怒之下用利爪摳向俊奴的眼珠,藺承佑哪容它出手,早射出了第五箭,那箭勢如破竹,把屍邪胳膊撞得一歪。
「俊奴,走!」藺承佑沉聲道。
俊奴趁這機會躍離屍邪身邊,它像是知道自己已經完成了使命,不再與屍邪糾纏,而是朝遠處的滕玉意跑去。
藺承佑向後指了指奄奄一息的金衣公子,笑道:「你的同伴完了,該輪到你了。」
這話是屍邪剛才對滕玉意說過的,他原樣複述了一遍,話音剛落,絕聖就因為神思恍惚身子踉蹌了一下,一不小心踩中金衣公子的腦袋,金衣公子被踩得兩隻鳥腿高高一抬,旋即又一動不動了。
滕玉意趁機在屋檐上笑了起來:「哎,你朋友它好慘啊。」
屍邪的怒火被挑到了頂點,陰著臉從瓦當上站起,戾氣從每個毛孔散發出來,頃刻間讓整個院落的空氣涼了幾分,隨後它紅唇一張,吐出一對雪白的獠牙,眼睛死死盯著藺承佑,**地從屋檐跳下,宛如巨石墜地,震得地面嗡嗡作響。
「我要你死!」
它狂嘯著跑向藺承佑,邊跑邊將嘴張得極大,看樣子盛怒之下忘了別的歪門邪道,竟要直接咬斷藺承佑的脖子來泄恨。
沒等它跑多遠,迎面射來一根細細的東西,它只覺牙下突然一涼,仰著脖子忙要躲開,藺承佑卻拽著那銀絲飛快縱到另一邊,將它另一邊的牙槽也勾住了。
屍邪心知中計,喉嚨里狂怒地咕嚕嚕作響,藺承佑無辜一笑,揚臂將銀線的另一端扔給滕玉意,自己也接連踩踏樹幹,一口氣縱上了樹梢,一個翻身落到屋檐,口中道:「用全力,拽!」
「好!」滕玉意接過那團符球,運出內力往後拽動,只聽滋啦滋啦,那根弦很快就嵌進了屍邪的牙體。俊奴咬住滕玉意的衣袍後擺,也幫她使力。
屍邪大驚失色,心知這樣下去自己必定會化為一灘膿水,急忙使出渾身陰力騰躍在半空中,又是後傾又是搖拽,試了無數種法子,都無法將自己的獠牙從銀線的束縛中解脫出來,眼珠子一頓亂轉,忽然瞧見了木然杵在院落里的捲兒梨。
它靈機一動,這古怪銀絲既能鋸斷它的獠牙,削起人的皮骨來自然更不在話下,只要把這傀儡叫到自己身邊,不愁不能把這銀絲套到她身上,倘若藺承佑執意不肯鬆手,這傀儡也得陪葬。
它咕嘰一聲,愉悅地笑起來,落到地上沖捲兒梨一招手,捲兒梨呆呆朝屍邪走去。
藺承佑一顆心直往下沉,屍邪這是要讓捲兒梨替它做靶子了,只要這銀絲纏住捲兒梨的脖子,捲兒梨焉有命在?為了收服屍邪罔顧旁人的性命,那他豈不跟妖魔鬼怪一樣毫無人性?
他手下力道不減,口中卻焦聲喊道:「絕聖!棄智!」
然而屍邪先前已經用幻境控制了所有人,現在大部分人還未清醒,屍邪暫時不能隨意跑動,但釋出陰力播散到身周不在話下,見天等人本就離它最近,被陰力一撞,重新恍惚起來。
萼姬等人因離得遠沒再重新迷糊,但她們既不懂道術,也不敢上前,只顧著在廊下抱成一團瑟瑟發抖。
不一會工夫,捲兒梨就離屍邪不遠了,藺承佑情急之下擲出一團符球,但捲兒梨被控制的時日太久,此刻屍邪又使出全力蠱惑她,雖被符球打得一個趔趄,依舊堅定前行。
滕玉意放聲大喊:「程伯!霍丘!快攔著她!」
但眾人全無反應。
就在這時候,廊下突然衝出一道纖細的身影,一下子抱住了捲兒梨。
「你不能去!」那人驚聲道。
竟是抱珠。她像是怕到了極點,臉色白得像張紙,但胳膊卻摟得死緊,拼命固住捲兒梨。
捲兒梨腳步一頓。
屍邪臉色一陰:「殺了她!」
捲兒梨抬起胳膊,面無表情掐住抱珠的脖子。
抱珠鼻翼翕動,艱難道:「捲兒梨!我是抱珠,你忍心害我嗎?這幾年我們日日同吃同住,早已經情同姐妹了。」
捲兒梨一呆,手下力道似是鬆了幾分,抱珠試著扳開她的手,無奈扳不動。
「快鬆開我,走,我們回去!」
屍邪沒料到自己也有控制不了傀儡的一日,它獠牙已被鋸斷了三分之一,再拖下去就遲了,它氣急敗壞尖叫:「你在做什麼?趕快殺了她!」
捲兒梨身子一動,雙手重新鎖住抱珠的脖子,但她像是內心在極力掙扎,竟遲遲不肯用力。
「你認出我了對不對?」抱珠哭道,「我是抱珠啊,傻子,快放開我,別去送死跟我走!」
這麼一耽擱,藺承佑早已抽出空咬破手指,用指血最快速度畫了幾道「正一符「,依次擲向見天和棄智等人,幾人一愣神,終於徹底醒轉,看清眼前景象,個個面色一變,忙將捲兒梨和抱珠拽迴廊下。
「師兄!」「王公子!」
幾個人抬頭確認藺承佑和滕玉意無事,懸著的心落了地,很快就分作了三撥:一撥留在院子裡防著屍邪再耍花招,一撥縱到藺承佑身後幫忙,另一撥則跑到滕玉意那頭。
絕聖和棄智滿臉淚痕,他們先前在幻境中親眼看到師兄被屍邪所殺,心肝肺都碎了,只求將屍邪碎屍萬段,招招都拼盡了全力。如今清醒過來,自是又愧又悔。
「師兄,我們糊塗了,我們真該死——」絕聖和棄智望著師兄身上的傷口,暗猜哪一道是自己刺出去的,胸口酸痛難言,眼淚怎麼也止不住。
藺承佑知道他二人道行不夠,年紀小小本就無力抵擋屍邪的酷烈手段,連見天和見仙都著了道,何況他們兩個,哪忍心怪責他們,只說:「師兄沒事,你們做得很好,我這邊不用幫忙,你們去守著廊下那幫妓人。」
絕聖和棄智眼淚滂沱而下,迅速垂下腦袋含糊應了句,打起精神抹了把眼淚,默默跳下屋檐。
藺承佑手下的力道始終不曾鬆懈,努力這一時,屍邪的獠牙已被切斷近一半,牙尖向上歪斜,槽口也鬆動了,可惜滕玉意力道不足,俊奴雖幫忙但也有限,他為了將就對面不能使出全力,不然還可以更快。
這回程伯和霍丘縱上了房梁,見仙也跑上去相助,四人一獸一合力,他手中的符球瞬間被繃得筆直。
「世子!」
藺承佑暗道一聲好,忙將全部內力灌注到銀線上,兩下里一配合,屍邪的那對獠牙竟從牙槽中翻轉出來,本來牙尖對著地面,如今直對前方,牙體搖搖欲墜,馬上就要徹底斷了。
滕玉意緊拽著手中的絲線,勉力與藺承佑配合,她不過學了兩套劍法,哪堪與這等巨力相抵,好在身後有程伯等人不斷以掌灌注內力,才不至於被藺承佑的內力和屍邪的陰力摜到地上。
屍邪恨得厲聲尖叫,陰力如狂風般席捲庭院,花叢被掀翻,大樹轟然倒下,門窗破開,桌椅板凳發出一連串震裂的響聲。
廊下的妓人聽那叫聲,頓時心神大亂,雙手捧著腦袋,恨不能癲狂亂哭,幸而絕聖和棄智高聲誦咒才不至於被震碎心脈。
藺承佑屹立不動,汗珠卻滾滾落下來,屍邪的掙扎越來越劇烈,礙於那根銀絲才不敢貿然離開庭院,突然一下子,它像是橫下一條心,不顧牙齒被割得更快,從庭院裡一躍而起,猛地朝藺承佑撞過去。
「啊啊啊啊啊啊。」它含糊哭喊,嗓音又甜又膩,「你是我見過的最壞的人,我要跟你同歸於盡!」
滕玉意等人一驚:「世子!」
拼命加重手中力道,藺承佑一瞬不瞬看著屍邪的身影逼近,暗中將內力催到極力,忽覺手下一松,兩道白影從屍邪口中飛出,落到了屍邪的腳下。
屍邪在半空中一頓,緩緩轉動眼珠朝下看去,看到那兩根雪白的利物,正是自己的那對獠牙。
它五官抽搐成一團,慌得揪住自己的頭髮:「我的牙!我的牙!」
可不等它用力發泄,手下一松,頭髮竟全數被它揪了下來,它愣了一下,再抬手一摸,一頭烏黑油亮的長髮,竟如落葉般紛紛脫落下來。
接著是臉皮、指甲、胳膊等屍邪意識到自己整個人都在融化時,它尖嘯著要抓向藺承佑,
「我就算死也要先吃了你」它雙目猩紅,飛快朝藺承佑爬去,可惜太遲了,它的胳膊和雙腿也融化了。
好不容易爬到藺承佑的腳邊,沒等它出手,它就在藺承佑含著謔意的目光里化作了一灘膿水。
「去死吧」它的最後一句話淹沒在咕嚕嚕的水泡里。
藺承佑嘖了一聲,搖頭看著腳邊的膿水:「這話該我說才對。」
眾人爆發出一陣重生般的歡呼聲,滕玉意踉蹌兩下,大喜跌坐到屋檐上,望著頭頂的穹窿,一個勁地喘氣。
夜空本來堆積著重重疊疊的陰雲,如今全都一掃而空,月光重新在天幕上顯現,又晶瑩又皎潔,幽幽清輝灑落人間,為長安蒙上一層溫柔的光彩。
滕玉意注視著那輪清光,無聲笑了起來,她的心保住了,她逃過了一劫,翻身爬起來,卻見藺承佑正察看腳邊那灘膿水。
絕聖和棄智在廊下手舞足蹈:「太好了!師兄!我們殺了屍邪了!」
見天等人恨不得在瓦當上狂奔:「祖師爺,報仇了!徒孫幫你報仇了!」
很快跑到前樓,把昏迷不醒的見樂給救了出來。
藺承佑比他們還高興,一高興也想像滕玉意那般躺到瓦當上好好打個滾,可惜現在還有要事要辦,暫時還不能撒野,他在膿水周圍畫了個赤子金尊陣,又點亮符籙將那灘散發著惡臭的膿水燒乾,翩翩落到庭院中,把奄奄一息的金衣公子拽起來。
金衣公子昏迷了好長時間,被藺承佑一拽才醒過來。
「想不想活?」藺承佑言簡意賅。
金衣公子陰戾冷笑,像是知道藺承佑根本不可能放過它。
藺承佑笑道:「你是活不成了,但你這一身罪孽可不是一死就能償還乾淨的,我有法子助你早日洗清罪孽,但前提是你得告訴我你和屍邪是如何從陣中逃出來的。」
金衣公子依舊不吱聲,但神態儼然有些鬆動。
藺承佑:「我知你貪戀紅塵,光看你這一身衣飾就知道了,你且想清楚了,說了,不必生生世世都活受罪。不說,從此化作一縷濁煙不說,日後就連重新輪迴轉世的機會也沒了。」
金衣公子這回不再冷笑,而是沉默不語。
「想明白了吧?我先問你,你與屍邪是如何結識的?」
金衣公子用殘翅指了下自己的喉嚨,意思是自己現在是一隻鳥,沒法作人聲。
藺承佑想了想,金衣公子現在一身妖力喪盡,他想幫它化作人形也沒法子了。
「無妨,我來猜,說得對你就點頭,不對就搖頭。」
金衣公子點點頭。
「百年前你被另一位叫『清虛子』的道人打傷,湊巧逃到了樊川的一座行宮裡,當時行宮的主人便是豐阿寶,她當時還未死,身份是前朝那位末代皇帝的私生女,她好奇之下救了你,你從此與她結識了,這話對不對?」
金衣公子緩緩點頭。
「她一個人在行宮寂寞,而你正需找個清靜地方養傷,她生性兇殘,而你心術不正,你與她一見如故,相處久了愈發投契。等你養好傷之後,或許是為了吸取女子的精元,或許是待久了覺得無聊,總之你離開了樊川的行宮,等你再回來,前朝滅亡,豐阿寶則被埋葬在行宮裡,你不甘心她死了,把她的屍首挖出來助她成為屍邪,對不對?」
金衣公子微弱地喘了口氣,再次點頭。
「你們作亂沒多久,被東明觀的東陽子道長打入陣中,就鎮在平康坊的地界裡,一沉睡就是百年,前陣子你們破土而出,僅僅是因為陣法被匠作們不小心砸破麼,有沒有別的緣故?」
金衣公子紅爪微微一蜷,似在猶豫到底要不要說。
藺承佑面上平靜,心裡卻掀起了狂風,二怪出陣果然另有原因,就像上回那樹妖突然能成魔,分明也是經人點化。
這妖怪擅長利用人性的弱點,他越想知道答案,面上就越需沉住氣。
金衣公子踟躕了許久,終於有了要抬起翅膀的意思,就聽院中伶人們哭成一團:「好了好了,別怕了,那隻女鬼化成水了,再也不必擔心它作怪了。」
金衣公子一震,女鬼?化成水?
它昏睡時不知道發生了何事,但篤信屍邪有逃生的本領,醒來後看藺承佑忙著追問出陣原因,只當豐阿寶已經逃走了。
怎知豐阿寶
它心裡亂成一團麻,若不是受它拖累,豐阿寶絕不至於落到這個下場。
它渾身哆嗦著,抬翅就惡狠狠掃向藺承佑,藺承佑早防備它發難,雙指一豎,便將早就準備好的符籙貼到金衣公子的額上。
哪知金衣公子紅喙一張,身體竟自發焚燒起來,藺承佑心知不妙,急忙掰開它的紅喙,口腔里溢滿了妖血,它竟一口咬斷了自己的舌頭。
這回不止藺承佑吃驚,見天和見仙也嚇一跳,跑到近前蹲下來,都驚愕得說不出話來。
禽妖在舌下還暗藏一縷魂脈,這一咬破,何止是沒打算活,連魂魄也不想要了。
就因為屍邪因救它而死?
金衣公子連聲悶哼,一味在地上痛苦滾動。
藺承佑擋住身後的眾人:「別靠近它。」
金衣公子活像著了火的金絲炭,一轉眼就化作了一灘粉末,被風一吹,又成了一縷濁煙,揚到半空中,一霎兒就消弭於無形。
藺承佑心裡大覺遺憾,本以為金衣公子即便聽到屍邪的死訊,也不至於萬念俱灰,誰承想妖怪自戕起來,竟也如此決絕。可惜還沒來得及問出它們如何出的陣,線索竟這樣斷了。
滕玉意唏噓:「這妖怪作惡多端,竟也有講情義的一面。」
藺承佑正要答話,忽然眼前一黑,仰天倒了下去,耳邊只聽眾人驚慌的喊聲,試著睜開眼睛,可惜眼皮死沉,再之後,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
藺承佑上回在紫雲樓與樹妖交手時就受了傷,事後一直未好好將養,這陣子為了鎮壓雙邪更是殫精竭慮,到了彩鳳樓之後本是為了引二怪入樊籠,哪知又遇到連環兇殺案。
他抽絲剝繭,日夜不眠,剛查出兩樁陳年大案的真相,又與雙邪整夜作戰,期間幾經波折,橫生無數變故,早在被盟友圍攻時,他就已經心力交瘁,不過是仗著年輕體健強撐而已,等到收服二怪,精力早就到了透支邊緣,眼看二怪先後化為烏有,再也支撐不住,精神一鬆懈,人便倒了下去。
這一覺睡得極為憨沉,等他睜開眼,第一眼先瞧見了杏子黃的帳頂,鼻端有縷藥香,轉動腦袋打量四周,發現自己正躺在彩鳳樓後苑的某間廂房裡。
外頭日影西斜,濃濃花香隨風送進濃綠紗窗,絕聖和棄智在外頭喁喁細語,像是在商量晚上給他弄什麼吃的。
他閉眼聆聽了一會,自覺渾身精力充沛,掀開衾被下了床,發現自己兩側胳膊上的傷都纏了布料,想是昏睡期間醫工給他包紮的。
絕聖和棄智聽到房裡動靜,忙跑了進來:「師兄,你醒了?」
兩人臉上仍有濃濃的愧色,藺承佑打量二人神色,若無其事笑道:「這一覺睡得夠舒服的。什麼時辰了,別告訴我我睡了一天。」
「都快酉時了。」絕聖湊近察看師兄的傷口,棄智端了茶盅過來,踮腳讓師兄喝茶。
兩人看師兄精神奕奕,心裡多少好過了一點,「醫工說師兄累壞了,叫我們別叫你。」
藺承佑低頭就著棄智的手喝了口茶,摸摸二人的腦袋:「你們睡沒睡?白日吃的什麼?」
「我們也睡了。滕娘子叫霍丘到外頭買了羹湯和胡餅分給大家吃,我們吃了東西,睡到下午才醒。」兩人一邊說,一邊摸摸自己蓬亂的頭髮。
藺承佑整理衣冠的動作一頓,想起脖頸上還沾著滕玉意的口水,心裡頓時不自在起來,心虛地瞟了絕聖和棄智一眼,師弟們眼波清澈,也正好奇地望著他。
他定了定神,好在這件事發生的時候眾人都失去了神智,料著沒人看見那一幕,正所謂天知,地知,他知,滕玉意知。
「滕娘子還沒走麼?」他裝作不經意問。
「滕娘子也累壞了,在前頭說著說著話就睡著了,被萼大娘她們抬到後苑,聽說才剛醒。」
藺承佑摸了摸下頜那一塊,越試圖不在意,就越覺得那地方燙得慌,末了乾脆說:「你們讓人送點水來,我再好好淨淨手面。」
好好洗漱一番,藺承佑換了件乾淨的緋色錦袍,精神抖擻帶著絕聖和棄智往前樓去,邊走邊問:「彭玉桂的屍首移到前樓去了?」
絕聖黯然點點頭:「畢竟是要犯,屍首被大理寺的官員看管起來了,我怕長明燈熄滅,拜託嚴司直和見天道長幫著看守。」
藺承佑腳步一頓:「去看看。對了,我這一睡,也不知道幾位道長恢復得如何?」
「見樂道長已經醒了,身上沒受傷,只是中了屍毒,剛吃下清心丸,不出幾日就能痊癒了。見喜和見美兩位道長的傷估計要養幾個月,他們說還有話要對師兄說,看師兄昏倒了,也找了間廂房睡去了,睡到下午方醒。」
迎面就看見嚴司直帶著一幫衙役過來,後頭跟著葛巾。
「正要去探望世子,身上可好些了?」嚴司直快步走近,衣飾整潔。
藺承佑拱手道:「昨晚讓諸位受驚了。」
「該我們謝世子才是。」嚴司直發自內心地感激和慶幸,「前幾日城郊那村莊死了那麼多村民,可見這二怪有多兇狠,還好很快就降住了,不然長安百姓就要遭殃了。世子的傷如何?有沒有大礙。」
「不過是些皮外傷。」藺承佑自小隨師尊降妖除魔,一貫對自己的傷不在意,惦記著彭玉桂一案,邊說邊要走,哪知葛巾忽然跪到了他腳邊。
「多謝世子殿下伸張正義,奴家大仇得報,特意求嚴司直帶奴家前來當面致謝,奴家卑賤之軀無以為報,只能給世子殿下多磕幾個頭了,還望世子莫怪奴家唐突。」
說著咚咚咚磕起頭來,藺承佑讓絕聖和棄智把葛巾攙扶起來,葛巾垂淚起了身,默然退到一邊。
藺承佑看了眼她臉上猙獰的傷口,想著此女心性還算堅定,昨晚為了引誘真兇,被關在大隱寺一晚也毫無怨言,她本就是歡場女子,不幸被人毀了容貌,日後怕是維持生計都成問題,這麼想著動了惻隱之心:「賀老闆一死,彩鳳樓也就散了,待會我就把你們的身契發還給你們,明日你去找萬年縣的司戶參軍把賤籍銷了,以後好好謀生吧。」
葛巾又驚又喜,再次跪下磕頭,藺承佑攔住她,從懷中取出一錠金:「你容貌毀了,日子比旁人艱難,拿著吧。」
葛巾含淚搖頭:「世子幫奴家勾了賤籍,對奴家已是莫大的恩惠了,奴家先前還有些積蓄,維持生計不成問題,何況奴家目下成了自由身,光憑一雙手也能討活。」
絕聖和棄智一個比一個心腸軟,聞言自是鬆了口氣。藺承佑點了點頭,負手朝前去了。
一行人到了前樓,一進院子就看見滕玉意坐在廊下的石桌上。
藺承佑忍不住瞧她一眼,她臉頰紅潤,雙眸明亮,這是內力驟升的表現,可見昨晚他教她的那套桃花劍法她已經完全融會貫通了,他渡給她的真氣她也全數受用了。
還好沒幾個人知道這劍法的真諦,滕玉意自己也不知到他渡給她的陽氣會一直纏綿相護,否則這事可就說不清了,他決意把此事爛在肚子裡,回去第一件事就是把劍譜改名。
忽瞟到她水潤的朱唇,喉結隱約發起燙來,他挪開視線,快步穿過庭院,哪知滕玉意摸了摸唇上的大鬍子,竟主動叫住他:「世子。」
藺承佑裝作才看見滕玉意:「王公子?」
滕玉意笑著近前,經過昨晚之事,她對藺承佑的感激遠大於厭惡,把兩手高舉眉前,誠摯地向藺承佑行了個禮:「昨晚多謝世子相護。」
藺承佑牽了牽唇:「我是清虛子的徒孫,本就以降妖除魔為己任,昨晚不過是份內之事,王公子不必言謝。」
滕玉意叉手又行了一禮:「二怪的道行大家都知道,昨晚逃過一劫,全仗世子有一身降妖的好本領,這個『謝』字世子當之無愧。」
藺承佑:「獨木難支,我可不敢妄自攬功,能順利除去二怪,乃是大夥齊心協力的結果,譬如拔下屍邪的獠牙,王公子就占了極大的一份功勞。」
滕玉意想了想,這人不存心為難人的時候,倒是挺講道理的。
她笑道:「總之王某的命是世子救的,這份恩情王某銘記於心。」
說著一抬眸,不經意瞥見藺承佑的喉結,驀然想起昨晚的事,笑容不由凝住了,那地方已經看不見痕跡了,但昨晚她用口水給他擦血的情形至今歷歷在目,還好藺承佑神態自若,不知是沒想起來,還是壓根不在意。
她悄悄打量他,不提防對上他幽黑的眼睛。
藺承佑自然知道她為何突然偷瞄他的喉結,不自在地睨她一眼,掉過頭若無其事朝廳里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上一章教了夫妻劍法,不要跳看。
第二卷終。
這是明天的更新,提前發了,下一章存稿發布是後天晚上九點,是的,本作者還有存稿(聲音越來越虛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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