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在南荒,只要登臨高處,一眼望去,全是山脈起伏,峰崖林立,瘴氣飛騰,惡霧瀰漫,它們看似壯闊,卻像地獄,醞釀著種種泯滅人性之事。
某個部落聚居的山谷內,溪水清澈,嘩啦流淌,滋潤著泥土,澆灌著植物,與附近總是染滿瘴毒的河流截然不同,是寶貴的生命之源。
部落某座土屋內,一個少年眼眶通紅,又驚嚇又恐懼又悲痛地看著眼前的屍體,皮膚被人剝去、身上凸出事物全部削去的屍體,殘留著少許痛苦和怨毒意味的屍體。
一個時辰前,這具屍體是他的姐姐,開朗活潑熱情的姐姐,她有著心上人,憧憬著將來,但不幸被血衣教前來索取供奉的弟子看中,滿足了情*欲後還不肯就此罷休,做了此等讓人髮指的事情。
少年希打雙拳緊握,跪在屍體前面,像是一隻受傷的野獸,喉嚨荷荷作響,悲傷痛恨至極。
他猛地抬起頭,看向抽著水煙、滿臉愁苦的父親,沙啞又堅定道:
「我要報仇!我要報仇!」
他的父親吸了口水煙,唉聲嘆氣道:「怎麼報仇?血衣教的尊者們一根指頭就能殺掉你,怎麼報仇?」
「哎,就算請出族中供奉的那隻蠱王,集齊大家的力量,也不是血衣教的對手!」
是的,事實就是這樣,少年自己也曾經見識過血衣教的手段,不少自身部族完全無法對付的荒獸,在血衣教的大人物,不,那群惡魔面前,脆弱得像是自己養的小羊。
「哎,認命吧,這是咱們的命。」
聽著父親的長吁短嘆,看著他的愁眉苦臉,少年希打心中騰起了濃濃的絕望。只覺眼前所有的色彩都消失了,只剩下無窮無盡的黑暗。
他低頭離開了土屋,不敢看姐姐那雙無法閉上的眼睛,一步步走出山谷。來到無人的峰頂,將自己捲縮在岩石縫隙里,躲避著整個世界,陽光雖然燦爛,卻只能照亮眼睛。照不透心中的黑暗。
忽然,他眼前一暗,大日光芒似乎被什麼遮住了。
他茫然抬起頭,看見了一道青衫身影立於面前,幽深得像是隔壁山峰的湖泊,沉穩得如同腳下的山峰,容貌看似年輕俊美,卻有著明顯的成熟,鬢角的花白讓他透出幾分大長老才具備的滄桑。
但讓希列印象最深刻的卻是那雙深邃的眼睛,裡面似乎包含了日月星辰。山川河流,以及愛恨情仇,什麼都有!
「你想報仇嗎?」磁性低沉的聲音傳入了希打的耳中。
報仇?報仇!希打先是迷茫,旋即跳起,一不心撞到了腦袋,也顧不得喊痛,像是一隻小老虎般瞪圓了眼睛,看著眼前的青衫男子:
「你,你能幫我報仇?」
「你打得過血衣教嗎?」
又是激動又是疑惑,但對這名青衫男子。他不知為什麼充滿了信任。
孟奇靜立原地,平緩道:「此來南荒,我就是為了剿滅血衣教。」
聽聞附近有血衣教出沒痕跡,如今看來。果然不假。
「為了剿滅血衣教……」希打重複著這這句話,只覺心中的黑暗被照透,五顏六色重新出現於視線當中。
那群以殺戮虐打折磨為樂趣的邪魔們要覆滅了!
那在南荒犯下累累血債的混蛋們快被殺死了!
姐姐、爺爺以及部族裡數不清的大家,你們終於等到了這一天!
雖然眼前的青衫男子沒有展現出任何神異,但希打就是願意相信他,似乎血衣教的邪魔在他面前會非常脆弱。就像自己在血衣教的邪魔面前一樣!
「我,我能做什麼?」希打自告奉勇。
孟奇道:「聯絡血衣教,告訴他們附近發現了一座盛產天材地寶的礦藏。」
「好的!」希打明白這是對血衣教的陷阱,與自己打獵時的辦法相同。
他跑得很快,卷著風便回到了部族,衝進了自家土屋,聯絡血衣教的事情還得請老爹找大長老!
「老爹,我們能報仇了,能報仇了!」他興奮吼道。
他的父親臉色一變,提起水煙筒就抽了他一記:「叫這麼大聲找死啊?你想連累全家被血衣教報復?」
希打手舞足蹈道:「真的,真的,有位高人要覆滅血衣教,讓我們幫忙聯絡,設下陷阱。」
「哪裡來的高人?」希打的父親皺了皺眉頭。
希打如此有信心,而且對方主動要求聯絡血衣教,顯然是有備而來!
希打想了想道:「應當是中原的高人!之前幾年,血衣教東躲西藏不就是被中原高人們追殺嗎?」
這就對了……希打的父親臉色變幻不定,左手提著水煙筒來回踱步。
突然,他右手探出,連點希打幾處大穴。
「老爹,你,你做什麼?」希打滿臉的不可置信。
希打的父親冷冷道:「你這個吃裡扒外的傢伙,怎麼能勾結外人對付血衣教?我得告訴大長老,讓他通知血衣教,派人來對付中原蠻子!」
啊……老爹的態度讓希打一片迷茫,為什麼對付血衣教是吃裡扒外?
他結結巴巴道:「老爹,姐姐,姐姐,還有爺爺的仇,你不想報了?之前咱們沒能力就算了,現在有人幫忙報仇,你為什麼還偏向血衣教?你瘋了?」
他越說越是順暢。
希打的父親臉龐極度扭曲,竟有幾分猙獰,眼角卻掛著一滴渾濁的淚水:「血衣教再壞,也能庇佑咱們,讓部族不被最強大的那些荒獸滅掉,能夠傳承下去,而中原人再好,也不可能留在這裡,你想眼睜睜看著整個部族為了我們的仇恨而毀滅?」
「你姐姐和你爺爺的死,我怎麼可能不痛苦不想報仇,可另外一邊還有三千七百五十六個人啊!」
「哪邊輕哪邊重,你分不出來嗎?」
他低沉怒吼,眼睛渾濁淚水滑落,轉過身,走出土屋,直奔大長老所在。
希打坐於地上,一臉呆滯,腦海里念頭煩煩擾擾,心湖像是經歷過狂風暴雨。
到底什麼是對?什麼是錯?
…………
半個時辰後,立在峰頂的孟奇看見天邊有一朵血色雲朵飛速靠近,漸漸的,染紅了天空,遮蔽了大日。
血色雲朵由一滴滴血液凝成,每滴血液都仿佛有一條冤魂在哀嚎在慘叫,其上開著朵朵赤色蓮花,每朵蓮花之上皆有血衣教弟子或站或立,結成了大陣。
而陣法樞機處,血色雲朵中央,白髮像是一根根細蛇的萬蟲尊者端坐蓮台,有此「血海大陣」輔助,只要不遇到陸大、蘇無名和瘋皇,其餘正道法身自己也能逃得掉,倒要看看誰吃了熊心豹子膽,敢於直接對付血衣教,只要糾纏住他,便能請蠱神出手了!
這血海大陣乃一張古陣圖加血衣教歷年來收集的血液冤魂組成,污穢兵器,常法難破,端得恐怖。
萬蟲尊者遠遠就看見了峰頂上的孟奇,看見他已然還俗,手提長刀,忍不住獰然一笑:「蘇孟,好狗膽,竟然敢來南荒!」
「別的地方我怕你,南荒我可不怕,強龍難壓地頭蛇!」
他話音剛落,孟奇左手將霸王絕刀推出少許,又迅速按入刀鞘,發出一聲悶響。
轟隆!
悶響如同巨雷,至正至陽至剛,震得血海大陣內一位位弟子口鼻溢血,栽倒於血雲里,被還原為精血。
轟隆!
陽雷之下,血海迅速蒸發,一道道冤魂變得淡薄,漸至無形。
轟隆!
萬蟲尊者呆立蓮台,失魂落魄,身上一隻只蠱蟲鑽出,失去了控制,反噬他的身體。
啊啊啊!慘叫之聲里,萬蟲尊者被吃成了白骨,白骨鑽入了蠱蟲。
孟奇神情不變,狀似隨意道:
「蠱神,出來吧。」
嗡嗡嗡,半空響起了詭異的聲音,不知從何處而來,發於四周:
「『狂刀』蘇孟,你號稱俠義無雙,為何來我南荒搗亂?」
「南荒雖然有殺戮,有殘忍,有血腥,但這是南荒的規則,是大家公認的道理,得到庇佑,就要付出代價,你強加自身的道理給我們才是邪魔。」
「這裡所有的部族所有的生靈都不歡迎你!」
話語聲中,四周無數瘴氣飛騰,顯出了一幅幅畫面,皆是不同的部族,他們齊聲喊道:
「邪魔,滾出南荒!」
「我們與邊緣的部族不同,沒有了庇佑,遲早族滅,這是我們的選擇,與你無關!」
「我們不需要拯救!」(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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