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低垂的眼睫微微一顫,抬眼便看見門口那個高大的身影。
他就站在門口,沉沉的夜色和他的身影幾乎融為一體,整個人好像是從夜色中走出來的,吳嬤嬤他們都嚇了一跳,跪下去的時候聲音也變了調:「奴婢拜見皇上。」
&下去。」
他淡淡的說了這兩個字,不帶一絲的溫度,吳嬤嬤看著他,又看了看臉色蒼白的我,遲疑了一下,有些顫抖的磕了個頭:「皇上,姑娘她——她身體很弱,寒症也——也一直沒好……」
「……」
&剛,她還咳了血。」
不知是不是我的幻覺,我好像看到他的眼角微微抽了一下。
沉默了很久,氣氛僵得好像被凍結成了冰一樣,吳嬤嬤已經跪在地上抖得不成樣子,就聽見他仍舊冷冷的,不帶一絲溫度的道:「下去。」
他們終究不敢再說什麼,磕了個頭便哆哆嗦嗦的走了出去,遲疑了一下,還是關上了門。
屋子裡,便只剩我和他了。
他一步一步的走過來,那張被陰影籠罩的臉被明明滅滅的燭火一照,顯得陰晴不定,而他高大的身影投下的濃濃的陰影也慢慢的將我籠罩起來,遮住了燭光,眼前一片陰暗。
一股濃烈的酒氣迎面撲來。
難怪,剛剛吳嬤嬤會大著膽子跟他說那些話,也是聞到了他身上的酒味,今天裴元豐回來,國宴上當然少不了酒。
而上一次,他喝了酒來找我>
不能去想,不敢去想,每想一次不啻將傷口又血淋淋的撕裂開一次,痛得人呼吸都無法繼續,我感覺到胸口的一點紊亂,立刻努力的讓自己平靜下來,淡淡的看著他。
他一步一步的走近,燭火在他身後搖曳不定,我幾乎看不清他的臉,只有那消瘦的輪廓落在眼中,像烙鐵一樣燙人。
&的時候,」他一邊走,一邊開口說著,聲音有些干啞:「朕真的想殺了你。」
「……」
&真的死了就好了。」
「……」
&解脫了,朕也解脫了。」
說完這句話,他的右手伸進袖子裡一抽,頓時眼前一道寒光閃過,刺痛了我的眼睛,那竟是一把鋒利的匕首。
我的心狠狠的跳了一下:「不要!」
話音剛落,那道寒光已經從他的手腕上划過,頓時殷紅的鮮血從割破的傷口裡涌了出來,一滴一滴的低落到地上,而他的手已經伸到了我的面前,頓時濃濃的血腥味摻雜著酒的味道,充斥著我的鼻尖。
不——!
滾燙的感覺也從我的心裡涌了起來,頓時眼前一切都模糊了,眼看著他的手腕已經湊到了我的嘴邊,我急忙別開臉,可他的手卻緊緊的貼著我的臉頰,鮮血染了上來,滴落到我的胸前,雪白的衣襟上頓時紅梅點點,和白天的那一幕幾乎完全一樣。
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滴落下來,和鮮血融在了一起,看著他手腕上的新傷舊痕,我突然覺得那種說不出的痛又出現了,痛得心都快要裂開,卻什麼也不能說,只能拼命搖頭。
他壓在我的身上,臉上已經暴怒的邊緣,狠狠道:「張嘴!」
「……」
我咬著下唇說不出話,雖然淚水已經模糊了視線,卻還是睜大眼睛看著他,眼淚滴落下來,和鮮血溶在了一起,燙得人心裡都在發疼。
他的眼中透過了一絲狠意,將手腕放到嘴邊用力的吸了一口,然後一把抓住我的下巴狠狠的一捏——
&
我發出了一聲痛苦的呻吟,下頜幾乎要被捏碎了一般,劇痛讓眼淚狂湧出來,而他已經俯下身,狠狠的貼上了我的唇。
鮮血從他滾燙的唇瓣里哺入我的口中,腥甜的味道帶著一絲殘忍,瀰漫在兩個人的口腔里,我被逼著咽下了他的血,感覺到那滾燙殷紅的液體流入喉嚨,好像就一直流到了心裡,燙得全身都在發抖。
一直等我咽下了那口血,他才慢慢的抬起臉來,兩個人的嘴唇因為血還有些粘黏,呼吸中也帶著血的腥味,我的唇瓣微微顫抖,看著他,看著他又將手腕放到唇邊,吸了一口,再次低頭印上了我的唇。
……
血,就這樣一口一口的,從他的身體裡,流到了我的身體裡。
我已經掙扎不了,也無法再抗拒,他的味道好像就是這樣的霸道和血腥,也不容任何人抗拒,連心裡要抵抗,都會那麼痛。
慢慢的,他在我的唇上停留的時間越來越長,力道卻越來越柔,捏著我下頜的手也鬆開了,卻輕輕的撫上了我的臉頰,沾了一手的滾燙濡濕,粗糙的拇指抹過去,最終停在我顫抖的唇上。
兩個人只分開了一點,嘴唇卻還粘連在一起,呼吸間儘是對方的味道。
他低頭看著我,漆黑的眼睛裡深邃無敵,卻有一個蒼白的,小小的影子映在裡面,我看著那個影子,慢慢的閉上了眼睛。
……
&然你還沒有死,那我們就繼續糾纏吧。」
春寒料峭。
碼頭上的風更是凜冽中帶著一股冬日未盡的寒意,吹得人紛紛縮起了脖子。
船很大,寬大的甲板上能容十個人並肩走過,三層閣樓讓這艘大船不像船,更像是一座海上的城樓,巍峨聳立在晨光中。
我扶闌而立,看著腳下一片水波蕩漾,瀰漫著陣陣水霧,有生冷的河水的味道被晨風吹過來,潤潤的。
但我的目光,還看得更遠,是煙波浩渺的另一頭。
&娘,當心別又著涼了。」
水秀走到身後,將一件厚厚的大衣披在我的身上,頓時暖意融融,我回頭看了她一眼,淡淡的笑了笑。
因為齊王爺留了話,水秀可以跟著一起南下,早上起來揭開帳子,她一眼看到我身上、被子上,還有唇角殘留的血跡,當場就要嚇得尖叫,以為我真的遭遇不測,還是我捂住了她的嘴,讓她打來熱水洗乾淨,被子和衣服也早早的收拾了,才沒讓吳嬤嬤他們看見擔心。
而且,我身上的寒症退了,連纏綿數日的低燒也退了。
昨夜發生的事,他們一個字都不敢多問,,卻也慶幸我在臨走的時候身體好起來,至少不會因為舟車勞頓而更加重病情,但水秀一想起床上的慘象,似乎還是心有餘悸,萬事都小心翼翼。
一上船,便寸步不離的跟著我,生怕我又磕著碰著。
一陣風吹來,大船雖然穩固,但我瘦弱的身體卻有些承受不起,扶著欄杆也搖晃了一下,水秀急忙道:「姑娘,還是先進去吧。」
我點點頭,剛要轉身進船艙,就聽見下面鼓樂齊鳴,回頭一看,浩浩蕩蕩的鑾駕朝著這邊走來。
皇帝南下,宮女、太監和侍衛是先上船準備的,這個時候裴元灝才到碼頭,我回頭便看著碼頭上人山人海,彩旗飄飄,轟鳴的鼓樂聲震得水面都在發顫,煙霧裊裊的散開。
我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那個男人。
一樣高大矯健,背脊還是挺得筆直,明黃色的龍袍在晨霧中依舊耀眼奪目,也許不僅僅是因為龍袍,其實不管他站在哪裡,都能讓人第一眼看到他。
而我第一眼看到的,是他的臉色,還有些蒼白,比昨夜看起來更蒼白了些。
我下意識的伸出手,指尖微顫的撫過了唇角。
那種滾燙的,甜腥的感覺還在,就好像那句話,還在耳邊響著,即使閉上了眼睛,即使一片黑暗,我也能知道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聲音有多沙啞,多沉重——
我們終究,還要繼續糾纏。
不死,不休。
遠遠的,他抬起頭朝船上看了一眼,明明那麼遠,可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他似乎一眼就看了過來,正正的對上了我的視線。
「……」
我平靜的看著他,可不知是不是因為太冷,抓著欄杆的手指卻在微微的發抖。
水秀一看,急忙扶著我焦急的說道:「姑娘,又難受了是不是?還是趕快進去吧。」
「……沒事。」
我稍稍的退了一步,靠在艙門上,雖然低燒已經退了,寒症也好了很多,可身體到底是被傷到了,才站了一會兒就感覺氣息虛弱,額頭上也一直在出冷汗。
好不容易撐了一會兒,剛剛好些,就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嬰!」
回頭一看,裴元豐一臉欣喜的朝我跑過來。
&爺……」
我慢慢的走過去,水秀也急忙跪下去磕頭,他理也沒理,抓著我的手臂上下看了看,笑道:「你看起來好多了,氣色都好多了!」
我笑了一下:「謝謝你。」
聽到這句話,他愣了一下,臉色微微一沉:「我不想聽你說這個。」
我又笑了笑,輕輕的低下頭。
水秀已經感覺到了什麼,她也機靈,便小心翼翼的退了兩步,我依舊扶著欄杆站著,裴元豐站在我的身邊,微微的側身,魁梧的身材擋住了我的視線,卻也擋住了凜冽的風。
他看著我有些蒼白的臉,頓了一下,說道:「昨天的那些話,如果你不願意,可以都忘了。」
「……」我的睫羽微微一顫。
&我就是我,我要怎麼做,都與你無關的。」他咬了咬下,像是怨懟的說道:「你不用覺得欠我。」
我抬頭看著他:「還是謝謝你。」
&
看著他有些急了,我輕輕一笑,目光卻從那張年輕而剛毅的臉上慢慢的投向了遠方——煙波浩渺的盡頭。
因為你不知道,這對我來說,意味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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