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詢起床洗漱罷了,熏好了香,坐在遊園里的亭子裡慢條斯理地喝茶。韓琚站在不遠處向他匯報上午隨著徐平到馬場看到的情況,梅詢不住地點頭。
說到徐平莊子裡牧草的情況,梅詢道:「這事情我也多次聽聞,而且徐待制還特意向我提過。不過問群牧司的官吏,他們都說不便施行,牧草收繳實在難以計算。」
韓琚小心地問道:「那麼,牧監收草的時候還是收散草,到了草料場裡再壓成捆如何呢?雖然運輸依舊不便,但省了馬場存草的地方,而且餵起來也方便。」
梅詢嘆了口氣:「事情哪裡有那麼簡單?草料場檢點怎麼辦?草場裡存的草料與賬籍對不起來,豈不是更加混亂。此事急切間做不得,需從長計議。」
說到底,還是因為事情牽扯到多個衙門,主事的官員不想給自己惹麻煩罷了。真地要一心去做,也沒有什麼不能克服的困難,但梅詢憑什麼給自己攬這差事?
韓琚無奈,只好把這事情放下,接著說下去。
說到用母馬引誘種馬取精,梅詢突然又有了興趣,竟然想再去看一遍。
徐平心道,我馬場裡就那麼幾匹優良的種馬,每匹都是用錢堆出來的,你這樣折騰不是要把它們活活累死?這來我莊裡,吃我的住我的,那麼多人,都是我搭錢進去,還折騰起來沒完了是吧?事情真正成了,自己還不知道有什麼好處,這樣怎麼能行?
看看天色,徐平對梅詢道:「學士,天色不早了,我們還是趕緊上路。如果走得遲了,只怕到天黑還趕不回京城,城門關了就麻煩了。」
馬上就是端午,梅詢也不想在城外多待,想了想,只好點頭同意。若是平時,他肯定要在這裡多呆一天,看看田莊裡的風景,也是賞心悅目的事情。
整好儀仗,蘇紳伴著一直送到中牟縣境的邊界,過道別返回。
一路上徐平的心裡有些不舒服,沒想到自己巴巴地找到梅詢門上去,他卻只是到自己莊裡遊玩了一圈,相當於什麼事情沒幹。早知道這樣,還不如直接找韓琚呢,沒有這麼麻煩不說,還不用花這麼多時間在路上,也能多做點實事。
梅詢遇事敢言,能言,不怕得罪人,但做這種事情實在不是他的專長,他也不把精力放在這上面。朝廷的風氣也是如此,能做的不如能說的,能說的不如會吹的,會吹的卻又不如會四處鑽營的,古今中外官場就是這樣,誰又能奈何?
回到京城幾人分別,徐平越想事情越是不對。如果任由這樣下去,事情很可能又會在衙門之間推來推去,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真正去做,白白費了自己一番苦心。
剛剛進家門,守門的僕人便就稟道:「郡侯,王太常來訪,正等在花廳里。」
徐平想了一想,只怕是王素對自己新購的田莊還是不放心,想乘著假期請自己過去看一看。這處田莊王素可是寄予了很大希望,比他家以往和產業都上心。
到了花廳里,與王素敘禮畢,分賓主坐下,徐平問道:「仲儀,今天怎麼有空來寒舍?莫不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
「沒什麼大事,就是眼看就是端午,想我們在京城的同年聚上一聚。不知不覺,天聖五年到現在已經九年了,大家宦海掙扎,難得有些清閒的時候。」
「好,好,正該如何。你不來說,我也有些意。」
天聖五年的進士在京城現在裡面的人並不多,就是那僅有的幾個人,平時也難得聚在一起。如今也就王素和嵇穎兩人在館閣清閒一些,徐平和韓琦就難得抽出時間。三司和開封府都是事務繁劇的衙門,很難抽出不整天的空閒時間來。
王素嘆了口氣:「不瞞雲行,我這些日子,一直掛念的就是新置辦的那處莊子。現在開封府周圍閒地還多,如果這處莊子辦得好,乘著年末的時候還能再添些地。這次請你們到我的莊子去,一是我們同年聚一聚,再一個也是幫著我參謀一番。」
「應該的。其實仲儀大可不必緊張,田地開墾養熟不是一年兩年就能完成的,只要用心照看了,土是不會坑人的。你那裡離著汴河不遠,排水的溝渠挖得齊整,還可以引汴河水沃灌,一年就成好地。不像我那裡,金水河清,這辦法用不來。」
「有人跟我提起過,王聖源回京述職,還專門跟我說起淤灌之法。只是開封府這裡沒有人做,我的心裡有些拿不定主意。」
王沿字聖源,先前任河北轉運使,在河北興修水利,頗有實績。他自己也對這件事情很自得,碰到了同僚,難免就要指點一番。
徐平對淤灌的事情並不熟,只好含混道:「等到了你莊子裡再說吧,這些事情我也沒有做過,不敢亂說。」
僕人上了茶來,徐平喝了口茶,突然心中想起來,對王素道:「不知道仲儀這些日子在館閣過得如何?幾次碰到尹洙和歐陽修等人出去飲宴,都不見你。」
王素笑著搖了搖頭:「我家在京城,平時俗務纏身,哪裡能夠抽出時間來。」
徐平知道王素在京城一大堆的親戚,而且都是高官顯貴,當然不可能跟館閣里的那些人員一樣天天閒得沒事,要應酬也是跟自家的親戚應酬。
端著茶想了一會,徐平試著問王素:「現在館閣里的清閒日子,仲儀可還過得慣?」
聽徐平一再問起自己過得如何,王素就知道了徐平的意思,問道:「怎麼,莫不是雲行有什麼職事要介紹給我?自然是求之不得,我又何必在館閣里浪費時光。」
徐平放下茶杯,笑道:「正是如此!我莊裡養馬,琢磨出了一個可以大量養出好馬的法子,想著報上朝廷去,便就找了梅學士——」
說到這裡,徐平忍不住就搖了搖頭。
「怎麼,莫非梅學士覺得不可行?還是不上心?」
「不是,梅學士在學士院,平日裡也沒時間操心群牧司的事情,而且群牧司現在人手不足,想照著我的法子做也是力為從心。」
「雲行的意思是——」
「歷來群牧判官多是兩人,現在卻只有韓琚一人在職,人手自然短缺。我是想著反正仲儀在館閣里也閒不下來,不如就出任群牧判官。有了實職差遣,磨勘也好序資歷,而且現在正是立功的好機會,我們自己人,何必把這機會拱手讓出去。」
判官與群牧使的任職資格天差地遠,王素的資序已經夠了,徐平便打起了這個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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