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吏上了茶來,徐平和陳執中落座,問他:「參政,衙門裡有哪些重要職位的人員必須要更換的?這些日子,一直沒見三司這裡換人的動靜。」
陳執中道:「等你來嘍,我怎麼好臨走之前給你把人換人了。說起換人,其實衙門裡必須要換的人可是不少,你要忙上一陣子。」
王舉正的岳父是陳堯佐,陳堯佐入了政事常,按照迴避法,他必須要出京,戶部副使必須要換。王博文已經定了要去舍人院任知制誥,鹽鐵副使也要換,人還沒走,只是在等著徐平安排接任的人選。至於下面的判官、勾院、磨勘司等,要換的人就更加多了。
三司不是個好衙門,能往高處走的,徐平也不好把人留在這裡。
跟陳執中商量了一會,徐平的心裡大致有了個數,借著這個機會,把自己中意的人順勢安排進三司里來。趙禎沒動三司的職位,本就是給他這個便利。
說過了衙門裡的人事,徐平道:「我這次回來,參政應該猜得出,三司里的好多衙門也要變了。有的要合併,有的要裁減,可能新設一些,政事堂那裡,參政多費心。」
陳執中無奈地搖了搖頭:「自然是早就猜到了,官家升我進政事堂做參政,又何嘗沒有這個意思?我們自己人,你先把大概章程說一下,讓我的心裡有個底。」
在徐平和陳執中這個級別的人中,他們兩個算是離得近的,都算趙禎最親信的一個派系。現在趙禎在外朝的勢力單薄,兩人自然而然就走得近一些,相互扶持。當然以後如果真地有那麼一天,其他宰相的勢力被壓下去了,兩人又會發展成新的外朝派系。外朝與內朝有天然的矛盾,想在外朝坐得穩,與內朝的爭鬥就不可避免。真要說起來,難道李迪與趙禎的關係又遠到那裡去?但一旦做了宰相,就身不由己地要與皇帝爭奪權利。
要麼在外朝做個孤家寡人,滿目皆敵,只求一個簡在帝心。要麼就必須與皇帝有合作有爭鬥,宰相才能把控外朝,順利施政。這是政治結構帶來的矛盾,不以某個人的個人意志為轉移,中間的分寸拿捏,就看每個人的本事了。做得好的便如呂夷簡和王曾,一個靠著廣結黨羽,一個靠著能力和個人魅力,既在外朝一呼百應,又能與皇帝保持和諧關係。
現在,徐平必須和陳執中密切合作,自己在三司做實事,陳執中在政事堂幫著搖旗吶喊,還要擋住來自各方面的質疑和壓力。宰相掌一國政務,有了三司使,他們的精力不會分太多到三司來。京城裡各個衙門的公事三司衙門占六到七成,但那是指庶務,數量占的分量大,但重要性就差得遠了,政治的核心還是在人事。四入頭裡知開封府最難做,三司使在其次,便就這個道理,做事累死累活,地位卻遠不上翰林學士和御史中丞。
徐平理了一理思路,對陳執中道:「除了衙門裡一些職位人事的變動,現如今最緊急的事情,便就是把京西路的飛票兌付了。不說我回京之前,因此事而鬧出的風波,我回來了無論如何要趕快解決掉。就單看那幾千萬貫的數字,不儘快清理掉,三司以後做什麼事情都要被拖累。天下間能有幾千萬貫利息的事情,可是不多。」
陳執中點頭:「此事確實是十萬火急,不但是京西路那裡議論紛紛,京城裡也各種說法都有。好多官員都怕你到三司後接下來三司入的錢全撥到京西路那裡去,大家吃苦。我聽說你在京西路編了一套《富國安民策》,裡面有講如何解決的法子,不知是也不是?」
「辦法總是有的,《富國安民策》裡也確實有講。那冊子已經編好,我回京之前在鄧州召集京西路官員集議過,本是要上給朝廷的,結果突然被召進京來,耽擱在那裡。」
陳執中道:「只要是上給朝廷,我總能看到,不急在這一時。你且說一說,到底是什麼樣的法子,我心裡有數,不至於被人問起一無所知。」
徐平笑笑:「其實無非還是呂王兩位相公提起過的,他們說的也都是《富國安民策》裡講的方法,算是英雄所見略同吧。不過兩位相公講的,終究是太過簡略,即使施行起來也是後患不少。這幾天我也思考過,後邊還是要按呂相公說的錢莊這條路上來著手。」
「具體如何?當日呂相公講的,我聽著不怎麼靠譜的樣子。」
「單靠錢莊,只想著收些錢上來應急,自然是不怎麼靠譜。這條路要走得通,三司衙門必須大變,要新設幾個衙門,專門做事才行。」
徐平習慣性地拿了桌上的一枝筆在手裡面,邊說邊比劃,不過並沒有蘸墨。到陳執中這個地位的官員,都是一時之選,腦子特別靈光,記性也好,不會出現對方說了半天,他一臉茫然的事情。不然這個年代,在皇帝面前議事大家都正襟危坐,又不許隨便插口問別人,又不許記筆記,腦子稍微反應慢一點的就要出醜。
「通過錢莊收錢上來終究只是手段,關鍵這錢要怎麼花出去。花得不明不白,收了不如不收,為下策。用在有用的地方,賬目清楚明白,是中策。錢花出去,能夠收更多的錢回來,才是上策。如今第一步要做的,便就是力求避免下策,錢不能花得不明白,必須清清楚楚,是在什麼事情上花掉了。若是賬目不清,那樣的無底洞,收再多錢也難建功!」
聽了徐平的話,陳執中有些不好意思。本來徐平做鹽鐵副使的時候,三司多收了很多款項進來,結果陳執中接掌三司,這錢都莫名其妙的花掉了,還留下了大窟窿。
笑了笑掩飾尷尬,陳執中道:「此事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卻難啊,雲行可有章程?」
「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我回到三司做的第一件事情,便就是要用接下來的半年時間,把下年各衙門以及禁軍廂軍和其他種種,要花多少錢,花到哪裡去,怎麼花,全都理得清清楚楚。只有理清楚了,下年三司花錢才能有的放矢,不至一團亂麻。這件事情,我稱為朝廷下年花錢的預算,一旦定下來,轉過年來就按章辦理。」
陳執中愣著好一會沒說話,最後才道:「這事情,確實有些難。不過有一點好處,我在三司這些日子雖然賬目有些亂,但卻沒有積賬,如今只有今年的賬目還沒做。雲行要做這件事,對舊賬上倒不用花太多精力。」
徐平點頭:「如此最好,可以專心安排來年的事!」
三司記賬是徐平當年改過的,容易了許多,積壓賬目確實不是大問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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