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清歡>
鴻飛閣弟子寢房中。
疏雨好奇地打量坐在床頭傻乎乎發呆的小姑娘,臉蛋軟軟下巴尖尖,皺得緊緊的眉毛中間還有一顆紅紅的痣,看起來蠻漂亮的,怎麼看起來……不太高興。
她今年才滿九歲,能夠來到北罰宮,被選中作為新晉弟子入住鴻飛閣,可是高興了整整兩個晚上都睡不著。這世上還有能進入鴻飛閣還不高興的人麼?
疏雨還是決定先和她打招呼,畢竟從今天開始除了去學堂她們就要一起吃睡了:「你好?我叫疏雨。」
輕歡沒精打采地看疏雨一眼,和她相近年齡的小姑娘笑得十分和善,頰邊有兩個深深的酒窩,臉頰白嫩,睫毛纖長,很漂亮的小人兒。她軟塌塌回道:「哦……我叫輕歡。」
&我前兩天聽其他人閒聊說起你了!你是不是榮枯閣出來的?」疏雨驚道。
輕歡心頭一陣煩躁,別過頭去。
&什麼呢?你不是已經是南泱尊上的徒弟了嗎?」
&輕歡才要回答,外面就跑進來一個普通弟子,催促她們:「馬上就要拜見憑子徠道長了,你們還有時間閒聊?快來主廳!」
&拜師了!」疏雨眼睛閃閃發光,蹭地站起來,不顧輕歡反應就拉起輕歡的手往外跑。
輕歡還想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悲傷一會兒,結果被疏雨不由分說地拉著一路狂奔出去,還沒回神就已經到了鴻飛閣主廳門口。
門口站著許多與她年紀相仿的弟子,都還沒有進入主廳,三三兩兩的聚堆閒聊著。
一個男孩離輕歡比較近,輕歡聽見他和他身邊兩個人興奮說著:「哎,你們見過三尊了麼?我聽和我同屋的弟子說,他前兩天在掌門主殿門口瞧見了三尊的衣角……」
&是你,你想拜哪個尊上為師?」另一個小孩打斷他,顯然激動地不得了。
一個小姑娘一臉崇拜地接話:「當然是容懷尊上啦,我見過他的畫像哦,真的和書里寫的君子一樣呢!」
&是我,我就想拜南泱尊上!雖然傳說不大愛說話性格冷冰冰,但是長得漂亮啊!和仙女姐姐下凡一樣。」一個小胖子雙眼放光,眼見那哈喇子都要流出來了。
&修尊上也很好嘛,據說他的煉丹術天下獨絕,要是當了他的弟子,就能煉出長生不老藥!」
輕歡聽著嘖嘖生嘆,一臉嫌棄,暗暗心想:容懷師叔有什麼好,沒事兒就往榮枯閣跑,來調戲師父。喻修師叔也是,老是那麼嚴肅板著個臉,每天一副誰欠了他八吊錢一樣。
雖然師父也老是板著臉……但是,師父對她還是很溫柔的啊!還是師父比較好吧!
可是……等等!!……他們說這話的意思是……他們以後有機會拜入三尊門下?!
輕歡心裡一驚,心裡瞬間什麼念頭都冒了出來。
還沒來得及梳理一下邏輯,主廳大門就被兩個弟子拉開:「你們進來罷。」
憑子徠是個看起來不過二十六七的年輕男子,神情端莊儒雅,氣質和容懷有些相像,不過輪廓要硬朗些許。
他目光掃過這些新入門的弟子,看見輕歡便停留了一會兒。南泱把她送過來也真是時候,剛好撞上這一群才剛剛進來幾天的新弟子。希望這孩子性情不要太過頑劣。
&們自己挑個位置坐下。今日先不授課,與你們講講門派里的基本事宜……」
輕歡剛挑了個邊角座位坐下,先前同她說話的疏雨就挨著坐到了她旁邊,沖她燦爛一笑。輕歡看著疏雨可愛的笑臉,心情也好了很多。
&罰宮授道,也授劍。還有諸多副業可供你們修習,占卜術,八卦術,煉丹術,鑄劍術,等等。位處北罰宮正中央的是掌門主殿,掌門鴻升雲常年都在那裡坐鎮;東北峰的滄海閣、西南峰的挽浪閣、西北峰的榮枯閣分別住著喻修尊上、容懷尊上和南泱尊上。你們記好了,掌門主殿和三尊的住處不可無事亂闖。」
憑子徠端起面前的茶杯潤了潤嗓,繼續說:「你們現在所在的,就是地處東南峰的鴻飛閣。東邊是丹藥坊,南邊是練劍場,練劍場緊挨著的就是論劍台。再往西走一點,就是北罰宮的藏書閣;還有西南角的鑄劍池。除了論劍台和鑄劍池,這幾個地方你們隨時都可以去……」
疏雨聽得一臉蕩漾,偷偷和輕歡說:「北罰宮真大啊,我前兩天拿著地圖找鴻飛閣,結果都走丟了。」
輕歡撇撇嘴:「是挺大的,我在這裡三年了都還沒完全逛完。」
&都呆了三年了,真厲害。」疏雨笑眯眯地看輕歡。
突然一個尖細聲音陰陽怪氣地響起:「是啊,怎麼不厲害,人家可是從榮枯閣下來體察民情的呢!」那民情二字咬得很刻意。
輕歡順聲看去,只見一個約莫十二三歲的女孩子雙臂交叉抱於胸前,精緻的臉蛋帶著濃濃的挑釁,正眯眼看她。
&不知你上輩子積了多少德,什麼都不做就被南泱尊上收為徒弟。我倒是期待你的實力呢!」女孩壓低聲音,語氣絲毫不客氣,看著輕歡的目光透著一絲陰狠。
輕歡看她這副嘴臉,挑眉笑:「哪裡,不過就是比某些人運氣稍稍好了那麼一點點,實力不敢說,總比一些才入門的弟子強就是了。」
女孩聞言一愣,隨即又冷笑:「是麼,要是那麼強,還被攆來鴻飛閣做什麼?怕是南泱尊上後悔收了個笨徒弟吧。」
&師父才沒有!」輕歡陡然變臉,語氣中有怒氣,不禁聲調上揚。
&靜。」憑子徠淡淡掃輕歡一眼,面露不悅。
疏雨拉拉輕歡的衣角,輕歡一臉憤怒,又不得不忍下,也沒有理疏雨,自己一個人支著腦袋生悶氣。
&不要惹她,她是江南赫赫有名的世家蘭府的長女,她叫蘭澤。江湖四大世家你知道吧?很厲害的,我看老有一堆人天天巴結討好她。」疏雨悄悄和輕歡小聲說著那女孩的身份。
&又怎樣?!」輕歡一說話就火很大的架式。
&府的府主和北罰掌門素來交好,聽說蘭澤對北罰的什麼事都了解一些。她要是討厭你,可有的是辦法整你!」疏雨嘆氣,自己的這個室友惹到了麻煩的人。
&里坐的人,身份都這樣顯赫?你家裡做什麼的?」輕歡略有好奇地看疏雨。
疏雨一呆,面露難色,口中吞吞吐吐:「這……我不好說……」
&不說就不說。」輕歡一下又蔫了,軟軟倒在桌上。她沒有一點心思想聽憑子徠在上面喋喋不休的說教。
脖間的流玉不太舒服地硌在肉里,散著絲絲暖意。想到這塊玉里還融了師父的一滴血,輕歡鼻頭莫名一酸。
她真的一點都不喜歡這裡。她好想師父。
想著想著,輕歡眼睛又紅紅的。
當晚,疏雨幾次逗弄輕歡,見輕歡老是走神,就撇撇嘴爬上床睡覺了。
輕歡獨自一人無精打采地趴在桌上,她什麼都不想做,但是也不想睡覺。白天裡聽那些弟子說的話,還有之前子趁師兄提過一句他和雲棠師姐都是從鴻飛閣過去的,看來鴻飛閣的這些弟子,的確都是有可能拜入尊上門下的。
整個北罰宮上下,只有她是異類,就是因為南泱一時的側隱之心才破了例。師父還是嫌棄她不如這些鴻飛閣出來的正規弟子吧!所以又把她扔到這裡回爐重造。
如果到時候她學得不如其他弟子,師父會不會就不喜歡她了,真的不要她了,然後選一個優秀的弟子做她的小徒弟?
輕歡使勁晃晃腦袋,她不要想到這些。
輕歡緊緊攥住脖子上掛著的流玉,想像著三年前南泱親手將它戴上自己脖間時的情形。師父指尖那溫柔細膩的動作,和低垂著的光潔額頭,秀挺的鼻樑,以及那因認真而微抿的唇。師父那麼好看,每一處五官的弧線都勾勒得極為精細,身上好聞的梅花清香似乎也在這塊流玉上繚繞了三年。
輕歡霍得睜開眼睛,她想起還沒做完的一件事---------為師父畫一幅北罰宮風景圖。
輕歡忽的又看向自己的右手。
如果用右手畫完這幅圖,師父看見一定會開心吧。
一想到要用右手,輕歡又心虛起來,手掌不住顫抖。她慢慢摸向筆架上掛的毛筆,有點緊張地握在手裡。
當年,這隻手筋骨俱斷,右手險些和手臂分家。即使是接好了筋骨,又不斷用珍奇膏藥養著,有時候依舊隱隱作痛。更不用說只要一使勁,就有如千萬隻螞蟻啃食骨髓一般,鑽心疼痛。
師父每每問起她右手傷勢,輕歡不想叫師父擔心,就報喜不報憂,有時甚至謊報,疼也忍著不說。南泱確實不知道,也不會想到,她十歲的小徒兒會這樣顧及她的心情。
輕歡捏著筆桿的手顫得不像話,筆尖上沾的墨晃晃悠悠,終於「啪」地掉到雪白的宣紙上,一點濃黑緩緩暈染開來。
可那筆卻一直下不去。
鴻飛閣的弟子寢房區一片漆黑,除了這一間屋子的窗口,徹夜亮著一點燭光,東方露白都不曾熄滅。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177s 3.6571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