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一年 第三十八章：嘴巴都辣翻了
張芳芬會煮茶葉蛋，而且煮得很好。
黃瀚剛剛開始出差之時，為了省錢，都會從家裡拿上一些食物，那時候的出差補貼少得可憐，省內才兩塊五毛錢一天，絕對吃不起飯店裡的炒菜。
那時媽媽煮的愛心茶葉蛋黃瀚經常吃。
張芳芬聽了黃瀚的計劃心裡盤算了一會兒，認為值得一試，不由得高興起來。
太窮了，起早貪黑一年忙到頭還是連白米飯都吃不上，眼看著孩子們漸漸地長大，飯量也大了許多，以後該怎麼辦？
張芳芬何嘗不想改變這一切，但是又能做什麼呢？
黃瀚賣茶葉蛋的計劃具備可行性，風險也在能夠承受的範圍，當然要去做。
母子二人回到家就開始張羅煮茶葉蛋，黃道舟問明情況後不置可否。
黃瀚知道此時政策剛剛鬆了沒幾天，不再抓投機倒把，但是絕大多數人打心眼裡瞧不起做點小生意的人。
黃道舟好歹也是一個國營單位的正式職工，天然的優越心裡還是存在的，這跟家裡的經濟條件無關。
對於他也只能諄諄誘導，沒有什麼好辦法，唯有讓他瞧見了實實在在的利潤才能改變他的觀念。
黃瀚當然不會強求黃道舟陪著自己賣茶葉蛋，他道：「爸爸，晚上七點鐘你把我送到電影院門口，你離得遠遠的瞧著就行，我帶著小丫頭賣茶葉蛋。」
蛋都已經買回來了，自己家留著吃要吃多少天，天天吃雞蛋也太浪費了！
黃道舟有些無語，他被綁架了，還好兒子沒有讓他去丟人現眼，他還能說什麼，唯有點頭答應，一臉無可奈何的模樣。
與之相反，黃顰聽黃瀚說要帶上她一起賣雞蛋，興奮莫名，她道：「哥哥，我會賣東西，知道人家給錢了，才能拿我們家的茶葉蛋。」
「好的，我考考你，茶葉蛋賣五分錢一隻，兩隻多少錢？」
「一毛錢。」
「五隻呢？」
「二角五分錢。」
「人家給了三毛，你該怎麼辦？」
「找人家五分錢。」
「哈哈，帶上你肯定能夠幫上忙。」
「嗯！嗯！我會聽哥哥的話，不會亂跑。」
茶葉蛋要慢慢煮透，還要用調羹的背部把蛋殼敲碎，估摸著到了晚上肯定入味了。
下午五點多鐘，黃瀚借來了劉小明家的大鐵鍋和飯店大廚用的大鏟子。
蜂窩煤爐在用慢火煮茶葉蛋，燒小龍蝦要大火，蜂窩煤爐的火力不夠。
黃瀚家有用黃泥燒制的一種野灶，可以燒稻草和木材，火力比蜂窩煤爐大了許多，只不過燒起來有些髒，弄得周圍烏煙瘴氣。
為了節約蜂窩煤球，黃馨和黃瀚經常去小河邊撿飄到岸邊的爛木頭之類的可燃物。
把這些東西曬乾後用來升蜂窩煤爐、燒野灶。
今天為了增強火力，野灶下不僅僅燒了木材，還放了不少破碎的蜂窩煤塊。
黃瀚力氣不夠翻不動鍋，只能請張芳芬搭把手，不到半個小時十三香小龍蝦特有的香味就在巷子裡飄蕩。
瞧熱鬧的劉小明居然也開始吞咽口水，下班後的劉媽媽也忍不住來看了幾眼。
起鍋後，黃瀚送了一大碗大約有二斤小龍蝦給劉小明，送了一大碗給爺爺，又送一大碗給了蕭薔家。
還讓黃馨給河東的李家送去一大碗，李家有一兒一女，女兒李梅就是黃馨最要好的朋友之一，李爸爸在食品公司當辦公室主任。
黃馨跟同學相處絕無可能送一大碗吃的東西到同學家里，她不好意思堅決不肯去。
黃瀚無法解釋與人相處的重要性，只好自己端著碗去送，還好，黃馨見黃瀚真去不得已跟上了。
很唐突，李家四口人剛開始確實覺得很意外，但是片刻功夫李梅就樂呵呵接了。
黃道舟真的不會處理這些關係，也有可能是因為太窮沒有東西拿得出手的緣故。
畢竟三水縣城此時很小，黃瀚的家住在縣城中心，鄰居的資源太多了，在糖菸酒公司、食品公司、五金公司、糧食局、交通局等等當下的好單位工作的都有，還絕大多數是幹部。
可惜小龍蝦不多，要送的人家很多，剩下的鄰居們只能看看下一次有沒有機會。
回來的路上，見黃馨如釋重負的樣子，黃瀚開導道：「姐姐，送一碗小龍蝦而已，有那麼為難嗎？哪裡讓你覺得丟臉了？你也看到了李梅高興的樣子，何樂不為？」
「我，我，我也說不清楚，就覺得這樣做不習慣。」
「沒關係，禮尚往來，漸漸地你就習慣了。」
「你為什麼要這樣做呢？」
「我們身處人情社會，有沒有『關係』直接關乎到飯碗的質量，影響到辦事效率，因此要爭取得到更多的幫助。」
「聽不太懂，難道你有事要找李梅的爸爸辦？你別亂來，爸爸知道了肯定會揍你。」
黃瀚明白當下食品公司有多麼吃香，雖然眼前沒有事，但是保不准以後想到什麼事，未雨綢繆而已。
見黃馨是這個態度，黃瀚連忙安撫道：
「我只是個孩子，能有什麼事，還不是因為你跟李梅是好朋友？也是因為家裡小龍蝦很多，所以做個順水人情。」
「嗯！這還差不多，記住了，咱家靠自己不求人。」
額！這脾氣妥妥的遺傳自黃道舟，怪不得她這個大學生在央企一直干到快退休都沒有混到一官半職。
黃瀚其實是很能混的，連文憑都沒有，但是辭職單幹前在原單位已經當上了中層幹部，還是公司里最年輕的幹部。
看來黃馨也需要諄諄誘導她改變為人處世的方法，否則還會吃虧。
……
燒小龍蝦一定得重口味，麻辣那是必須的，而此時的三水縣普遍吃得清淡，哪裡受得了，特別是小孩子。
蕭家，一家子五口人圍坐在一起吃晚飯，蕭薔一邊吃一邊嚷嚷：「媽媽辣，我要喝水。」
「嫌辣就別吃了唄！」
「我要吃，太好吃了，啊啊！受不了了。」
上身只穿了汗背心的蕭薔爸爸一邊喝酒一邊吃小龍蝦，此時已經滿頭大汗，他道：
「小薔，別跟拼命似的，慢慢吃，少吃點，太辣了，你的胃受不了。」
「黃瀚真是的，為什麼不少放點辣，害我嘴巴都辣翻了。」
蕭爸爸問道：「黃瀚那孩子現在的成績咋樣？剛才我見他來送小龍蝦時，發現你對他很客氣，以前你可都是兇巴巴的。」
談起黃瀚，小蘿莉不由得黯然神傷，幽幽道：
「他呀！他現在跟以前大不一樣了，不但乾乾淨淨的，還會講故事，背書也快，這次期中考試的成績一定差不了。」
蕭媽媽道：「你以前提起黃瀚可不是這樣，好像都是笑話他來著。」
「我現在哪有可能笑話他？不被他笑話就算好的了，唉！怪不得爸爸總是想要一個男孩子，原來男孩子懂事了這麼厲害。」
這話觸動到了蕭爸爸的傷心處，他一口把杯中酒幹了，又拿起酒瓶倒酒。
蕭媽媽不樂意了，道：「你已經喝了兩杯，再喝就過量了，喝高了我可不伺候你。」
很明顯已經有了酒意的蕭爸爸看了看三個女兒，他的大女兒已經出嫁了，如今還有蕭薔三姐妹跟著父母過。
道：「黃道舟家窮得白米飯都吃不上，卻有個兒子，我家三天兩頭吃肉，吃到嘴裡也不香啊！」
蕭媽媽一把奪過酒杯怒道：「你又來了，生不出兒子怨我嗎？不許再喝了。」
……
劉小明家，劉爸爸也抽空回家吃飯，他瞧見了小龍蝦很奇怪，問道：「這東西哪兒來的，聞起來味道不錯，蠻香的。」
劉小明道：「黃瀚送給我家的，他說謝謝你。」
「嗯！那孩子很懂事，小明、小剛你們要學著點。」
劉爸爸剝了一隻小龍蝦吃下肚，驚訝道：「咦！沒想到小龍蝦這麼燒好吃得很。」
劉小明道：「黃瀚太壞了，就不能少放點辣，我都快要辣死了。」
劉爸爸道：「那你就別吃了，吃肉吧！」
「不，肉沒有小龍蝦好吃，只要辣不死，我就要努力。」
這樣的故事在幾家同時上演，人人都嫌辣，但是沒有一個人退縮，都勇敢的戰鬥到碗裡只剩下了湯水。
劉小明還意猶未盡，道：「我去黃瀚家轉轉，看看他家還有沒有。」
「不許去，丟不丟人？」
「我又沒說去要小龍蝦，我去還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