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融早晨醒得很早,不僅是因為今天就要出發去瀾海市,也是因為她喜歡很早醒過來,看著太陽升起來的那一瞬間。
很多異種有時候都會有這種錯覺,陽光之下,和黑夜之中,完全是兩個不同的世界。無論在夜色下怎樣卑鄙算計、崩潰、瘋狂或者群魔亂舞,在一覺醒來看見陽光的時候,這些魑魅魍魎們都會收起鬼怪的模樣,披上人類的外皮,以普通人的身份混入人群,忙忙碌碌,甚至忘記人皮之下自己是什麼。
卓恆顯然也是其中之一。起碼當希融在機場看見他的時候,從臉上已經看不出兩天前那個夜晚到底發生了什麼。希融把資料給卓恆,與其說是想讓他找到真兇,倒不如直接用她給易曲的那個藉口,她是希望卓恆能藉此脫罪,當然是看在酒酒的面子上。不過雖然好奇結果怎麼樣,好像現在也看不出來了。
卓恆察覺到了希融的目光,側頭避開了,伸手接過酒酒手裡的行李,向著託運口走過去。他當然是想過現在立刻拋下一切去找弟弟,不過這個念頭一旦出現就立刻消失了——一個非常單純卻也同樣無解的理由,他根本不知道怎麼才能尋找卓久。而後,他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卓久逃走之後,一直沒有來找他。
最後卓恆依然出現在了這裡,和其他人一樣心照不宣地假裝若無其事,一起踏上了飛機。
因為訂票晚,所以四個座位很分散。有兩個只隔一個走道,希融就讓給了卓恆和酒酒坐,自己坐到他們身後兩排靠窗戶的位置,而笑白坐在希融的正後方向。
這班飛機相當擁擠,人滿為患,坐上去的體驗絕對不算好。倒是希融旁邊的位置一直都空著,到了起飛前的最後三分鐘,空姐都已經開始給大家做起救生衣和安全門的解說了,這位乘客才算是到了。
希融坐在窗戶邊,百無聊賴地透過小窗向外看過去,正好看到舷窗外面有個高個子身影,正在用一種讓她覺得很熟悉的姿勢匆匆忙忙地跑過來的時候。希融略微怔了怔,一聲「易曲?」差點衝到最邊上,然而那身影再跑近了一段,她立刻辨認出來這個人不是易曲。
這個男人幾乎卡在最後一秒跑進了飛機,然後非常殷勤地向著空姐道歉,再迅速地找到自己的位置,笑眯眯地和鄰座的希融問好。
希融禮貌地頷首打過招呼,稍微打量了下這個西裝革履、剛才有一瞬間讓她誤以為是易曲追過來了的男人,結果發覺這個男人看上去其實和易曲沒有任何一點相似。男人看起來對於趕上了飛機這件事情非常慶幸,等飛機起飛階段結束了,就立刻解開了安全帶,表情非常愉快地向著希融伸出手:「你好,我是楊。」
「你好。」希融並沒有報上自己的名字,只是稍微握了一下立刻鬆開,然後乖巧地笑著回了一聲。
「今天天氣真好。」楊似乎停頓了一下才收回了手,絲毫沒有自己被嫌棄的感覺,看起來依然非常輕鬆愉快,「早上的時候天突然陰了一陣,看起來像是要下雨。我當時還以為飛機肯定會晚點,所以堵車的時候也沒有急。結果差點趕不上,能趕上飛機真是太好了哈哈哈……」
希融完全沒有聽出這件事情哪裡值得「哈哈哈」,只能繼續禮節性地笑了笑去,期待對方迅速發現自己是個無趣的人,放棄聊天的打算。
不過楊顯然比希融預計的要心大很多,看起來似乎是一個非常不介意別人對他的態度的人。即使希融並沒有理會他,他依然自顧自地說笑道:「小姑娘,你這是一個人出去玩麼?哦,對了,我記得現在大學都放春假了,真好,趁著還有假期趕緊出去看看,以後工作了就沒機會了啊。上學的時代真是幸福啊,我也希望還在念書的年紀。不過你一個小姑娘單獨走不安全啊,要是……」
「其實有點事情要去處理,應該算是業餘打工的內容。」希融的耐心不算差,不過也終於耗盡了,實在不想聽他喋喋不休下去了,只得開口打斷了,「我不是一個人,和弟弟一起來的,他就坐在我後面。」
「姐弟兩個人啊,那真好,彼此有個照應。」楊一邊說著,一邊居然真的起身特地去看了笑白一眼,隨即忍不住搖了搖頭:「你弟弟看起來挺瘦弱的啊,身體不好的樣子?」
笑白的外表看起來也就是人類正常十五六歲少年的模樣,身形纖弱,加上高速代謝的反應導致從皮膚到頭髮的全面白化,也難怪別人會這麼覺得。希融當然不喜歡聽到別人這麼評價笑白,忍不住皺了皺眉毛不太高興地補了一句:「確實是有點,不過他會好起來的。」
「這麼說起來,聽說瀾海市聽說正爆發著流感呢。」楊好好坐了下來,繫上安全帶,然後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地說道,「你弟弟身體這麼弱,不怕被流感傳染麼?這個季節得一次感冒很傷身體的,他這個樣子不好好保養可不行啊。」
「流感?我們制定計劃的時候沒有聽說啊。」希融適當地露出了一點驚訝,表示自己完全不知情,「現在還在流行麼?嚴重麼?」
「聽說也就是一般流感症狀,頭疼發燒流鼻涕什麼的,症狀算輕微的,不過會拖很久,遲遲不見好轉。所以你弟弟這個體質,還是需要注意防寒保暖啊。」雖然看起來也就三十出頭的樣子,不過楊說話自帶了一種老氣橫秋的語重心長,「我聽說瀾海那個富豪宏茂家的寶貝的兒子,最近也得了流感,就很嚴重,臥床不起有兩天了。不過說起來也就是道聽途說,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那好可怕。」希融皺起眉毛,顯現出擔憂的神情,這麼回答道,「我會注意的照顧好弟弟的的,謝謝您的提醒了。」
「沒事沒事。」楊終於察覺到希融並沒有興致聊天,再嘗試了兩次,然而希融實在是沒有聊下去的打算,只好作罷,翻出電子書開始無聊地到處看看。
流感爆發的事情,希融是真的不清楚。不過富豪的兒子那件事,她倒是知道那是真的,畢竟那就是這次事情的委託人。
青部在外開了一個諮詢中介所,因為收費很低所以生意非常好。幾乎任何方面不確定的問題,上至買房如何選擇,下到院子裡籬笆老化需要修理,都可以以很便宜的價格上門諮詢該如何處理。諮詢中介所的人也會盡責地推薦相關部門、公司乃至餐館醫院等等,保證問題能得到最好的解決。很多時候他們也會做中介的工作,給兩邊搭個橋什麼的。
這個工作不僅是整個組織最大的經濟來源,更大的便利就是現在這種情況,當地著名富豪宏茂的獨子新竹昏迷第三天,三位家庭醫生都表示束手無策的時候,已經徹底急瘋了的開始求助一切能求助的渠道,其中當然包括了青部開的中介所。而中介所的人查看過情況之後,決定直接聯繫青部找人來解決。
這當然說明,中介所的人認為這件事情至少有五成可能性,與異種有關。
希融在楊終於安靜下來之後,從包里翻出一副眼鏡戴上,讓自己看起來更加像一個人類學生,打算拿本書出來看。不過這種寧靜沒能持續多久,後面就傳來一陣騷動聲,正是笑白的位置。希融立刻起身向後看,發現笑白臉色蒼白,拿著暈機袋死命嘔吐。
希融被笑白這個突如其來的狀況嚇得夠嗆,想都沒想直接從椅背上翻了到了後面一排。機組急救的護士來得非常迅速,看了一眼立刻皺起了娟秀的眉毛:「怎麼暈機這麼嚴重?以前沒有出現過這種情況麼?怎麼也不知道避免坐飛機!他的家屬在哪裡?我們要給他輸液……」
笑白還伏著身,胃部的劇烈抽搐讓他根本爬不起來,只能一把抓住了旁邊希融的手。難以抵抗的劇烈眩暈和嘔吐幾乎讓他整個人都縮起來了,只有那隻手死死抓著希融不肯鬆開。希融立刻反應了過來——假如被護士檢查身體的話,他就很有可能會被發現異常。
希融立刻伸出胳膊以一種保護性的姿態抱住笑白肩膀,向著護士賠笑道:「抱歉,這不是暈機。他身體不好,有常用藥就是這個反應,休息一會兒就好,我確定他沒事。」
護士當然沒那麼好騙,她皺起了眉毛,非常不高興地試圖推開希融:「你是他什麼人?姐姐?有你這麼當姐姐的?我們這都是專業的,你瞎摻和什麼。就算是藥物反應,也讓我們檢查一下……」
雖然知道護士是真的想幫忙,也是純然的好心,不過讓她檢查笑白的風險實在是太大了。希融完全不想冒險,一時也沒有想出更好的說服護士的藉口,只是不肯鬆手。再加上笑白幾乎用盡力氣掛在她胳膊上,這時候的狀況看上去,大概是無論如何不會讓別人碰笑白了。護士是真的覺得笑白這個樣子可能立刻就會不行了,一時也有點急:「你們怎麼這樣,人命的事情,哪兒能……」
「他沒事。」一直沒出聲的楊突然站了起來,笑眯眯地伸手托住笑白的一邊胳膊,從包里拿了一張不知道什麼證件給護士看了一眼,護士的表情立刻鬆了下來。楊似笑非笑地看了笑白一眼:「我也是干相關方面的,知道他這種病。他確實沒事,我跟他換個位置,讓他坐在姐姐身邊好讓姐姐就近照顧著比較好。」
希融詫異地看了楊一眼,低聲道了一聲謝。楊非常爽快地笑了起來:「沒事沒事,我以前認識一個女孩,也這個症狀,所以很清楚這很艱難。你扶他過去休息一會兒吧。」
笑白真的是第一次坐飛機,昏昏沉沉地趴在希融膝蓋上睡了一路。卓恆以前坐飛機也有點暈機,所以帶了暈機藥,給笑白吃了兩片。然而笑白身體代謝速度太快,只稍微好了十幾分鐘的樣子,藥效就結束又開始暈了。
一直折騰了一個多小時,空姐終於開始拿起話筒,通知大家把所有電子產品都關閉,面前的小桌子收好以及安全帶繫上,飛機即將開始降落。希融鬆了口氣,抬頭看了一眼,卓恆也因為不太舒服而歪著頭睡著了,眼睛下面兩片很深的黑眼圈,看得出這兩天沒好好睡。而照顧完卓恆的酒酒正托著腮幫子,側著頭呆呆地看著卓恆的睡臉。
下飛機的時候,笑白已經虛弱到只能靠在希融身上,靠著希融的力氣才勉強站起來的地步。希融伸手拍了拍笑白的臉,寬慰了一句:「要降落了,再忍一下。」
笑白用蚊子一樣微弱的聲音努力發誓:「……我下次……一定自己跑過來……再也……不坐飛機了……」
——雖然他很努力,最後還是沒力氣走路,是希融背著下飛機的。
在場的另一位男性卓恆表示了願意代勞,不過笑白堅定地拒絕了,並接近撒嬌一樣表示小時候都是姐姐背的。誰都不能跟一個病得一塌糊塗都開始撒嬌的少年計較什麼,好在笑白身體瘦弱,也才正常人類十五六的身高體型,希融個子又高,看起來也沒有特別奇怪。
下了飛機之後他們直接去了賓館,讓笑白呆著休息一會兒。以笑白的代謝速度,這次居然在床上躺了兩個小時才算是緩了過來。到他爬起來的時候,酒酒和卓恆已經出去買點吃的和用的,好打點接下來的行程了。
「剛剛看到花揚姐發消息過來,說中介所的人已經到樓下準備接我們過去了。」笑白出來找希融的時候已經換上了黑色的襯衫,略微發黃的眼鏡遮住了眼睛,讓他看起來相對正常了一點。希融也已經換了相對正式的衣服,看笑白出來稍微點了點頭:「確實已經到了,不過距離約好見面的時間還有兩個小時,不急,我可以喊她上來坐坐,讓你再休息一會兒。」
笑白揉了揉額頭,表示自己沒事了,只是還是有點心有餘悸:「我真的再也不坐飛機了……」
中介所派來接他們的,是個小個子的異種女孩,叫月華,看起來非常精明能幹,據她自己說,她的能力是能把自己看到的東西存儲起來,然後播放給其他人看,所以非常適合做跟班和記錄工作,才被中介所錄用了。
她一邊開車載著兩人去目的地,一邊聽到笑白第二次抱怨這件事情的時候,忍不住笑嘻嘻地頂了一句:「哈哈,我說笑白,你這話可別說太早了。現在你在瀾海市呢,要是不坐飛機,你打算怎麼回去?瀾海市只有飛機場和短途飛行器場,沒有火車站呢。」
「我跑到隔壁市去坐火車。」笑白少有地嚴肅認真地說道,「事實上我寧可自己跑回去,估計也和飛機差不多同時到達。」
「別開玩笑了。」月華對這個說法嗤之以鼻,「就算你能達到很高的速度,其實消耗很大所以堅持不了多久吧?代謝快的話很容易就會累,能跑個十幾公里就不錯了,真跑回去不得累死,誒,對了,你暈機暈成那樣,居然逃過了護士幫忙?怎麼做到的啊?」
「有個男人給那個護士看了什麼東西……」被月華這麼一提醒,笑白也想起來了這一茬,忍不住皺了皺眉毛:「對了姐,那個男人是誰啊?和我換位置的那個?我當時就覺得不太對勁了,也不知道什麼地方,反正不太對勁。」
希融也皺了皺眉毛,她始終沒想通那種時候為什麼楊要幫他們說話,只好搖了搖頭:「說實話,我也不太清楚。還是先解決眼下的事情,反正那之後他也沒和我們打招呼,我們也未必會遇到第二次,所以沒必要想這些有的沒的。」
「好。」笑白乖乖地坐好,沒繼續問。
這些所謂的「大戶人家」的亂七八糟的手續確實不少,就算月華是從一開始就和他們接洽了,這一回也足足折騰了兩個小時,才說明了情況,允許他們三個進去看那位已經昏迷到第五天的新竹先生。
月華在進到這一戶人家之後就徹底安靜了下來,完全一副公事公辦的態度跟在他們後面,安靜地開了能力,開始記錄所有的蛛絲馬跡。希融走在最前面,由著一個五十來歲的老婦人把他們帶到了新竹臥室的門口,鞠了一躬:「新竹先生就在裡面,現在一個人、諸位要是遇到什麼突發狀況,請喊我,我就在外面等著。」
「好。」希融露出討人喜歡的笑容應了,在老婦人慈祥的表情中伸手推開了門。笑白注意到希融手上動作發生了一個微不可查的停頓,忍不住皺了皺眉毛,隨即跟著希融走了進去,隨即發現了希融停頓那一下的原因——房間裡面,其實不止一個人。
笑白也不動聲色地走了進來,站到旁邊,打量了一下屋子裡的兩個人。床上躺著的那個,是一個臉色非常蒼白的年輕人,從臉色看狀況非常地不好,然而奇怪的是他的表情卻沒有正常病人應有的痛苦的樣子,看上去非常平靜,似乎只是在沉睡。從之前的消息看,這應該就是新竹了,那麼床頭邊上站著的那個……
希融反手安安靜靜地關上門,沒讓老婦人看見這一幕。她抬頭看到最後進門的月華已經在向前走,索性把事情留給月華解決。月華走到了近處,笑眯眯地看著站在床頭、看起來好像收到了極大的驚嚇一樣的那個姑娘,然後開口打了聲招呼:「你好啊。」
那個姑娘手足無措地退了好幾步,一直退到牆邊上:「那個……我只是偷偷溜進來……先看看他。我不是壞人!真的不是!」
半個小時之前還宣布自己只是文職,手無縛雞之力的月華幾乎是毫不猶豫地上前一步,一把抓住那個女孩的胳膊,直接用擒拿的姿勢她壓到了牆上,單手捂住她的嘴不讓她開口,然後回頭看向希融:「意外情況由我來解決,你們二位請直接去完成委託。」
希融若有所思地抬頭看了一眼周邊嚴嚴實實的房間,在心裡琢磨了一下這要怎麼「偷偷溜進來」。倒是旁邊的笑白真正幹活兒反而比希融還利索,按照流程,動手掀開了躺在床上的青年的眼皮,拿起特製的小手電筒照了進去。
「姐,你過來看一眼。」笑白看了一會兒,轉頭喊希融,希融也立刻湊了過來,透過手電筒的光芒看向了瞳孔深處——那裡有一些非常明顯的、破碎的藍色光片,既不是普通人類樣子,當然也不是異種純然一片暗藍色、情緒激動的時候會有藍光的狀態。
「這個症狀……我是第一次看見。」笑白嘟囔了一聲,希融也困惑地點了點頭:「我也是第一次,不確定這代表什麼。」她這麼說著,走到月華旁邊接手了這個被壓在牆上的姑娘,到底是沒直說:「月華你也看一眼,我們一會兒回去再商量下。」
月華把人交給了希融,心裡也有點好奇到底發生了什麼。倒是那個姑娘在看到他們看眼底的動作之後就停止了掙扎,這會兒如夢初醒一樣突然用力揮了兩下手,努力把嘴從希融手裡掙扎出來,露出了驚喜的神色:「誒,你們也是異種麼?你們能救救他麼?我的能力對救人沒有用,求求你們……」
這屋子裡另外三個還醒著的人集體一愣,齊刷刷地抬頭看過去——等等,這年頭,異種已經這麼流行了麼?
「這裡不是一個研究這個的好地方。」希融看了看緊緊關著的門,想了想看向這個姑娘,「既然你是偷偷溜進來的,那一會兒還是趕緊偷偷溜出去好了。具體的事情……你去中介所等著我們,我們可以聽聽看這件事情的背景到底是什麼。」
那個姑娘用力點了點頭,眼睛裡幾乎有光芒出來:「好!那個地址……」
月華把地址給了她,然後三人眼睜睜地看著這個姑娘突然變成一縷煙,從窗戶份兒飄出去了。
「怪不得能溜進來。」希融終於找到了答案。旁邊的笑白已經站了起來,看向希融:「姐,我們還能拿到什麼線索麼?」
「我們可能需要打聽一下,這個家族的事情才會有答案。」希融四下看了看,「他身邊有一個異種,眼睛裡有藍色的光圈,這起碼說明這個昏迷確實和異種有關。從剛才那姑娘的話看,也不像是她做的,所以現在幾乎沒什麼頭緒。唯一能肯定的事情是他的昏迷是人為,所以調查下他昏迷之前發生了什麼就很有必要。」
月華只是忠實地跟在後面記錄,當然不會發表意見。笑白完全用一種「我姐姐說的都是對的」的表情看著希融,於是希融說的話就在他們中間擁有了一錘定音的價值。
「月華,你把這個房間所有東西都記錄下來。」希融輕聲囑咐道,「然後我們就出去了,跟傭人們打聽一下最近發生了什麼。」
不過希融這一刻顯然沒想到,這位富豪宏茂先生並不止求助了他們一方。在他們出去之後,立刻遇到了一個完全意想不到的人。
「啊,又見面了!」楊樂呵呵地看著他們,熱情地打招呼,領著希融他們的老婦人輕聲介紹:「這也是先生請過來的,聽說是在警署供職,很有經驗,希望大家好好合作。」
楊高高興興地走近了兩步,再一次向希融伸出了手:「真的好巧啊,你說有事情的時候我還沒想到也是這事兒。誒,你還沒告訴我你名字呢,以後就是要合作的同事啦。」
希融盯著那隻伸過來的手,突然意識到自己哪裡出了問題——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那一次握手,因為自己當時太過於漫不經心,以至於沒有任何防備,那時候自己的手,相對於人類而言大概是太柔軟了一點。
她不動聲色地開始調整手上的纖維質,在人類骨骼地位置擰出堅硬的纖維團,然後笑眯眯地握住對方伸過來的手:「是啊,好巧,我叫希融。很高興再見到楊先生。」
楊這一握的力氣大得離譜,希融知道自己先前的推測對了,他果然是想再確認一下自己的手部是不是沒有骨頭。然而察覺到骨骼地存在的時候,楊愣了一下,露出一絲難以置信的表情,以至於沒立刻鬆手。
「先生?」希融控制著露出一點非常得當的疼痛的表情,然後禮貌地出聲提醒了一下,旁邊的老傭人們看楊的表情頓時輕慢了兩分,大概是把他定位成了一個好色之徒什麼的。
楊這才回過神,恢復到嘻嘻哈哈的狀態:「哈哈,希融小姐太漂亮了,一時看著就出神了。不過以後就是同事了,大家相互照顧照顧啊。」
「應該的。」希融收回手,塞到口袋裡,若無其事地微笑了起來。
————
天色暗下來的時候,整個城市都安靜了不少。和之前每一天一樣,文治決定去森林之星酒吧放鬆一下,運氣好的話還能遇到前兩天那個很有意思的小丫頭,運氣再好一點,還能看見美女老闆娘。
這麼一想,在公司被使喚了一天的圓潤身體都頓時輕快了起來,看看周圍沒人,加上已經到了森林之星所在的荒廢巷子附近,於是他從背上伸出那雙透明的翅膀,帶著他輕快的心情在空中飛——
「啊!」
「抱歉。」年輕的男人用一種十足的愧疚的表情看著摔在地上的文治,「我放繩子在這裡只是想讓你明白這裡不能通過,沒想到你會根本不看路,還突然飛起來,然後被勾住腳絆倒摔下來。」
這個男人不僅絆倒了他!還試圖侮辱他的智商!雖然文治很胖,不過作為一個靈活的胖子的代表人物,他一下子從地跳了起來,很有氣勢地瞪大眼睛,惡狠狠地看向這個混蛋男人,張開嘴,正要破口大罵的一瞬間,他看清楚了那張臉。
哦!去他媽的!文治迅速把已經到了嘴邊的髒話憋回到心裡放出來,然後毫不猶豫地轉身就跑——
砰!又一個跟頭。
「忘了說了,我帶的繩子有粘性,一旦碰到了很難弄下來。」易曲一臉抱歉地拉著另一端粘在文治褲子上的繩子,好脾氣地解釋道,「所以麻煩你跟我來一趟怎麼樣?」
文治的兩條腿幾乎都要發抖了,他在心裡默念三聲:老子是條漢子!老子是條真漢子!老子是條能屈能伸的漢子!然後突然調了個個兒,直接趴在易曲面前,一抬頭露出一個諂媚的笑容來:「這位先生,我就是個小角色,對你們十三科沒什麼用處的小角色。當初我是真的不知道那個小姑娘是您看上的人,不然借給我一個膽子也不敢得罪您。您大人有大量就這麼算了吧,以後我會裝著不知道您是十三科的,保證嘴巴比拉鏈還嚴……」
易曲被對方這個趴地求饒的態度嚇了一跳,哭笑不得地把文治從地上拉起來:「好吧,我承認我是故意把繩子放得這麼低讓你注意不到的,但是我不是幫十三科來抓你的。我只是記得你能和蚊子對話,所以就是想問你點事兒。」
易曲說自己不是幫十三科抓人來的,可文治可不敢就這麼相信,他立刻點頭哈腰地站好,一雙小眼睛滴溜溜地亂轉,思考著溜走的機會:「您說您說,我知道的一定什麼都告訴你。」
易曲被他這幅殷勤樣弄得渾身不自在,趕緊開了口:「那天和我一起的那個異種女孩,你知道她最近在哪兒麼?不接我電話也不回我消息,我想要知道她到底去哪兒了。」
等等,那不就是酒保說的老闆娘家親戚的小丫頭?文治立刻警惕了起來:「這您怎麼能問我這麼個兒小角色呢?我哪兒能知道啊。那丫頭她可是老闆娘的親戚,能給您開後門進酒吧的那種!您怎麼不直接去酒吧問呢?他們一定知道的!」
要是那個叫花揚的酒吧老闆娘肯見他,他至於在這裡堵人麼。易曲想到這兒一時笑臉都有點掛不住:「我怎麼決定是我的事情,你告訴我,你願不願意告訴我,我記得你說過,這個世界上你不知道的事兒不多,怎麼會正好這件事不知道?我知道你這種人肯定經常販賣情報,我可以出正常行情三倍的價格來買這個情報。」
「這……」文治的小眼睛珠子又一轉,眼見著易曲眉毛一挑,立刻賠笑臉,「那個,我說,真的不是我不肯給你,你是不知道他們……我要是說了,老闆娘鐵定得找我麻煩。」
看來這個文治雖然看起來卑躬屈膝的,倒也不是真的一點底線沒有?易曲眯了眯眼睛:「四倍價格。」
「我真的不能說!」文治緊張地壓低了聲音,「希融小姐這次同行的那個少年人從來不讓任何昆蟲靠近,我真的不知道細節!」
「那就是知道她去哪兒了?」易曲捏了捏下巴,「要不然你開條件?只要不過分,我全都收了。」
「真的?」文治眼裡頓時亮了一下,隨即又猶豫了一會兒,似乎天人交戰了半天才問道,「那……就算我要你以後在十三科留意一下,讓他們不能注意到我,這也行?」
易曲聽完愣了一下,居然真的在心裡權衡了下這件事自己能不能做到。
「哎呦哎呦,這就把我們希融賣了?」帶著調笑意味的女聲從巷子外面傳了過來,□□了他們中間。易曲在意識到被人偷聽的一瞬間,渾身肌肉都一緊,不過下一秒,他辨認出這個人的聲音的時候又放鬆了下來,然後一臉純良的表情地看向巷子門口。是了,走路沒有聲音、還這麼神出鬼沒的,在他記憶裡面確實也只有這位老闆娘。
花揚依然是那身紅色的露背長裙,嘴裡叼著根還在向上冒著青煙的香菸,從巷子另一邊走過來,似笑非笑地看著文治。文治立刻向那邊跑了兩步,礙於腳上的繩子沒掙脫,實在沒法兒繼續跑了:「那個老闆娘!我就是……我就是隨便那麼一問!沒想答應他的!真的!你相信我!我們這都認識多少年了,你是了解我的。我這要是說了,笑白指定得弄死我不是……」
「那邊那個十三科的人類,你叫什麼來著?易曲?」花揚徹底無視了還在碎碎念的文治,取下嘴裡的煙,冷笑了一聲看向了易曲,然後低頭漫不經心地抖了抖菸灰,「女孩子都不肯跟你聯繫了,還纏著不放,你是個跟.蹤狂麼?」
易曲非常驚訝地看著她:「是麼?可是她一下子就沒有聯繫了,我怎麼能確定她是自己不想和我聯繫了,還是出了什麼事情?作為朋友,難道我不應該關心一下?」
「你接著裝。」花揚的性格顯然比較直爽,聽完這段話臉上簡直已經寫滿了「呵呵」兩個大字。她就這麼踩著高跟鞋,毫無聲響地迅速半走半飄到易曲面前,很不客氣地盯著他:「這算什麼?作為人類,看到一個異種小姑娘,覺得好奇就追著不肯放手?要是想了解異種,我來給你介紹下異種世界怎麼樣?我年紀比希融大,肯定比她懂得多,不考慮下麼?」
花揚右耳上那個帶著青色羽毛的巨大耳環,在這個過程中幾乎晃到了易曲臉上。易曲被這段話說得怔了怔,卻在看到那耳環的一瞬間,詭異地想起希融那天說的這枚耳環的來歷。他垂下了眼睛安靜了一會兒,才輕聲很認真地開了口:「不能否認,我確實是想要了解異種的世界,但是我確定我還是想見希融,其他人不行。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但是只能是她。」
「別跟我扯什麼見鬼的一見鍾情。」花揚已經徹底不笑了,掩飾不住的惱怒出現在她臉上,「趁著現在別再見面了,對你們誰都好。」
易曲抿了抿嘴唇,稍微退了一步,和花揚拉開距離:「抱歉,有資格說對我好或者對她好的,必須是我們倆本人才行,我不覺得除了我們之外的人有資格說這句話。」
花揚大概是第一次看到這麼油鹽不進的人,忍不住氣得冷笑了兩聲,胸口劇烈地起伏了兩下,這才突然重新展顏一笑:「我覺得你是真的沒弄懂,我為什麼讓希融離你遠點。既然你覺得只有你自己有資格判斷,那就這樣好了,我來告訴你她去哪兒了。我想你也不希望見到希融的時候,說自己通過什麼卑鄙途徑得到了她在哪兒的消息吧?我會告訴你希融在哪兒的,只有一個條件。」
花揚說到這裡停頓了下來,易曲謹慎地問道:「什麼條件?」
花揚伸出三根手指:「幫我照顧一個小孩,三天。」
「是麼?」易曲再一次覺得自己一定很蠢,呆呆的眨了眨眼睛,以一種簡直不知所措的表情看著她再問了一遍,「你說什麼?」
「你沒聽錯。一會兒跟我去一個地方,我有一個小孩要你照顧三天。三天之後我就會告訴你希融去哪兒了。」花揚臉上的表情讓人捉摸不透,「你不需要教育她任何東西,她已經從上一代那裡繼承了成長需要的知識和本能,就算是吃的我們也會準備好。你只需要發誓,像照顧親生女兒一樣,照顧這個孩子,三天整。」
易曲在心裡琢磨了好一陣,還是沒看出這件事的陷阱在什麼地方:「好,我答應你。」
「跟我來。」花揚招了招手,示意他跟上,在偌大的巷子裡面七繞八繞了好一段路之後,他們停在了一間小屋子門口,易曲心裡很疑惑,不過到底是沒說出來,安靜地站在花揚身後等著,等了一陣,屋子裡面有個人走了出來,一隻手懷裡抱著一個小小的襁褓,裡面包著的是個看起來一兩個月大的小嬰兒。而她的另一隻手上拎著一個籃子,裡面是亂七八糟的嬰兒用品。
「老闆。」抱著嬰兒的女人抬頭看向了花揚,「接下來的話……」
「給他照顧。」花揚努了努嘴,示意把嬰兒交給易曲,然後轉向易曲,「易曲,三天之後我們會有人去接她。假如到時候你還想要見希融,再來打聽她去哪兒了。要是受不了了,給我打電話,電話號碼在那個籃子裡也有。不過假如受不了了,你就會知道,你不應該再見希融了。」
易曲就這麼無比茫然地被塞了一個「女兒」和一個籃子,目瞪口呆地看著花揚帶著文治和自己的下屬,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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