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酒的死亡如此突如其來,儘管早在人群的情緒到失控的時候,所有尚且還保留有一丁點兒理智的圍觀者都已經預見到了,這場鬧劇必定會有一個無法收拾的結局。=樂=文=
血淋淋的場面透過鏡頭、無線電、光纖,一路傳到那些記者們供職的總部,因為直播室里幾乎每個人都因為這個變故而呆住了,所以這些屏幕和影像都還在持續地通過網路向外直播。
短短几分鐘的時間裡面,這些直播的瀏覽數目已經到了一個相當可觀的數字。
詞畫坐在總部裡面,呆呆地看著眼前被分成無數格子的屏幕。為了核實自家的新聞來源確實可靠的,他們把其他同步的直播也轉接了過來,當然這也好近距離地觀察自己的競爭對手們。
也正因為如此,數十個攝像機,以一種極其全面的角度,把整個血淋淋的場景全方位地轉播了過來。
整個控制室沒有人說話,也沒有人反應過來這時候應該做什麼。殺人什麼的離他們這個和平已久的時代太過於遙遠,以至於這幫成年人大腦也暫時一片空白。一直到勉強那三十幾個小方塊當中好幾塊突然熄滅了,詞畫才突然反應過來,這些東西顯而易見地不應該在公眾面前播出。
「關掉!快把直播關掉!」主任的反應絕對不算快,不過也還算及時。他在回過神的一瞬間就已經知道這一回他們大概是鬧大了了,絕對有很大的責任跑不了了,而現在唯一能做的、能夠稍許補救的事情就是,立刻停止直播。
詞畫猛地回過頭,發覺其他人都在外面忙,這一刻站在這個控制室裡面的,居然只有自己一個人。
「發什麼呆!快關掉!不然我們就全完了!」
主任臉上歇斯底里地發怒也遮蓋不住他眼睛深處的恐懼和慌亂,詞畫正要站起來,突然聽到放在桌上的手機「叮」了一聲,她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簡訊推送的界面正好彈了出來,很簡短的一跳短訊,來自一個隱藏號碼:「你們會播下去麼?」
電光火石之間,詞畫猛地回頭,屏幕上最大的那一格,正是酒酒尚還沾血的臉。
那張認識沒幾天的漂亮的少年臉仿佛一下子透過簡訊出現在了她的勉強,帶著那種漫不經心地表情,笑嘻嘻地對她說:「在人群裡面躲得太久了,除了怎麼讓自己活下去之外已經什麼都不知道了麼。其實很可憐啊,現在口口聲聲說什麼現在只是沒有希望,假如可以的話你也希望能夠為了有一天堂堂正正地活下去而奮鬥。」他把蒼白的手指按到鮮紅的嘴唇上,咧嘴笑,「等有一天有那麼一個機會放在你面前的話,你大概會習慣性地退縮,覺得事不關己,只想著保全自己。」
記憶的碎片閃回只是一瞬間,下一個瞬間,詞畫的手已經搭到了電源鍵上,幾乎就要拉斷直播間的電源了。
少年輕蔑的笑聲又一次再腦海中迴響了起來的時候,詞畫才突然意識到那個少年其實是對的,等到這一刻的時候,她幾乎想都沒想,就打算執行那個命令。她其實或許比任何人都清楚,她就是少年所說的那樣的人。
「現在看到了麼!你手上沾染的鮮血!」
屏幕里那個還剩下一口氣的女孩子近乎悽厲的聲音響了起來,詞畫突然一個激靈,猛地退了一步,發覺屏幕上轉播的那麼多頻道的直播已然快全熄滅了,現在只剩下自己這邊還在播出,從右下角顯示的在線人數看,幾乎所有在關注這件事情的人,都在這個頻道,盯著他們的直播。
「……最可怕的事情就是,屠殺會被認為是常態。」那時候,少年蒼白的頭髮垂在額前,遮住了眼睛,以至於她看不清那個少年的表情,「第一次殺人的震懾感假如被忘記,假如殺戮這件事情本身可以被抹去、被輕描淡寫地渲染成一個『意外』,那人們就會從心理上徹底以此為常態。假如有那一天,在媒體工作的你,願意為了死者站出來麼?哈哈,別那麼嚴肅地思考,我是開玩笑的。」
那個看起來溫和、卻始終有些傲慢的少年自己大概也沒能想到,他會一語成讖吧?
詞畫突然笑了起來,想起來自己的生活,上班,下班,做自己不喜歡但是不容易被注意到的後台工作,每天回家了都不敢和外人都接觸,生怕被看出破綻。自己養的狗,二十三年沒有死引來了十三科懷疑的目光,她不得不撤下自己的能力,看著陪伴多年的愛犬逐漸衰老死亡。
那個叫笑白的少年從來沒有看錯,她就是這種人,膽小怯懦令人作嘔。
可是現在回想起來,這些亂七八糟的日子,過得再久,其實也就那麼回事,不過也罷。
詞畫轉頭看了一眼已經走到門口的主任,終於伸手,一下子按住了電源鍵,卻遲遲沒有暗下去。主任看她不動了,更加快速地沖了進來,自己動手去拔電源,結果用了好大的力氣,還是沒能扯得動。主任愣了一下,一回頭看見詞畫臉上詭異的笑容,雖然沒弄懂發生了什麼,但是實在是氣急攻心,一拳就打了過去:「混蛋,你笑個屁啊!趕緊過來幫忙!」
詞畫被一拳打到地上,整個腦袋都「嗡嗡嗡」地響著,經不住本能地蜷縮了兩下,而後像是聽到什麼很好笑的事情一樣,突然乾澀地大笑了一聲。
那個笑容只持續了很短的一瞬間,隨即戛然而止,永遠地卡在了她的嗓子裡。
她的能力不強大,也就是「靜止」而已,年齡靜止,空間靜止,除非她本人死亡或者鬆口,絕對沒有辦法被改變。比如眼前這個電源和直播設備,再也不能被拔出或者是改動設置了。它們被徹底地靜止了下去。
這不是個強大的能力,因為這個能力的缺陷也很明白,她很難用這個辦法保護自己,因為她絕對不能靜止自己。一旦靜止了自己,就永遠都沒有辦法解除靜止了。
——因為再也沒有人能夠傷害和殺死她,而她本人,也再也不能思考和解開她的能力了。
「假如你對自己用了能力,會怎麼樣呢?」那個少年前兩天還這麼笑著問過她,「就像照了鏡子的美杜莎一樣?」
在能力發動的一剎那,在她永遠變成美杜莎的石像之前,她想起這句話,忍不住打消了一聲。
那個少年,到底會不會知道自己一語成讖的事情呢?
即便只剩下了這一個頻道,然而直播依然再繼續。有甚至於中央商場區域一塊暫時沒被買下的廣告屏此時也正好再播送這段直播。來來往往人很多,並沒有人注意到,高大的廣告牌下面洶湧的人群外側站了一個看起來非常瘦弱的少年,裹著厚厚的圍巾,遮住了半張臉,只剩下鮮紅的眼睛露在外面。
他安安靜靜地仰頭看著直播,也看不出什麼情緒。剛剛那張手機卡已經被掰斷扔掉了,沒有人能夠憑著那張卡追捕到他。
與闊別已久的兄長的見面告訴了他一件事,他並不是一個被改造過的人類,他根本就是一個人類和異種的混血。經過一個月的時間有意識的訓練,他總算是開始能夠稍微控制一下這唯一一個不是從實驗獲得的能力,那是他的母親留給他的、非常稀薄的「預言」能力。
一種用得越多,瘋得越快的能力。
直播的鏡頭裡面除了剛剛倒下去的酒酒之外,又闖進來了一個人。他是從旁邊的高樓上,直接跳進人群中央,隨後以以鏡頭難以捕捉的速度把酒酒抱了起來,似乎想要聽一聽她的心跳,然而這個舉動最終也只是再一次確認了她已經死亡的事實。
笑白定定地看著,無意識地握緊了拳頭。他仔細盯著酒酒的臉,回想著自己通過預言看到的相似的那一幕。
有那麼一個瞬間,突然想起了自己那個最後發瘋而自盡的母親。到現在,他也是一樣,即便見過了未來的碎片,即使已經預言到了在場死亡,但這也只是讓他更加深刻地理解了什麼叫無能為力而已。
就像現在,即使他已經暗地裡通知卓恆了,到最後,卓恆還是來晚了一步。
作者有話要說:
=w=成功著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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