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劍霜寒 72.久別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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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的時候,章台莊的主人章銘親自前來探望。燃字閣 http://m.ranzige.com他同逍遙山莊的甘勇一樣, 也曾因家中的病人而去迷蹤島上求過醫, 不過與甘勇所不同的——因偶爾聽到過島上婢女的小聲議論,他模糊知道一些雲倚風的境遇, 當年還是陌生人時, 就曾含蓄地問過他,是否需要幫助。

    只因這一句,雲倚風便一直記在了心裡,將對方當成大哥一樣敬重。此時蛛兒恰好被鬼刺叫走, 靈星兒也在外頭煎藥, 章銘坐在床邊, 小聲問道:「怎麼你還同鬼刺在一起,可是他又脅迫你了?」

    「此事說來話長, 不過他倒不算脅迫, 是我要靠著他的湯藥吊命。」雲倚風道,「還有件事, 風雨門出手失誤,探錯了消息, 只怕過上幾日, 江湖中就再無我的容身之地了, 若被他們知道我住在這裡,怕是會給大哥帶來麻煩。」

    「這話就生疏了, 你我之間何須客氣。」章銘寬慰, 「章台莊近年買地經商能如此順利, 全靠風雨門的消息,你只管安心住著,即便那些江湖人找上門來,我也知道該如何將他們打發走。」

    雲倚風笑笑:「我還有件事,想請大哥幫忙。」

    章銘問:「何事?」

    雲倚風湊近,在他耳邊低語幾句。

    「好,你且放心。」章銘道,「這件事,只管交給我。」

    章台莊建於半山腰,這一帶的峰巒大多險峻,宅子被綠樹掩映著,白霧一起,似飄飄浮在雲里。

    風景美則美矣,就是有些寒涼,靈星兒幫雲倚風蓋好毯子:「門主還是進去躺著吧,好不容易臉上才有了幾分血色,可別又著涼了。」

    「我吩咐你的事,記住了嗎?」雲倚風問。

    「事情是記住了,但能行得通嗎?」靈星兒替他捏著肩膀,「萬一門主這毒,中途要增減藥量,我們卻不知情,只一味地按照舊方子吃,那我的確是討厭極了那伙人,可連門主自己都說了,要靠著他的湯藥續命。」

    「那藥的劑量,是不會增減的。」雲倚風道,「喝了這麼些年,總是快死了就被灌上一碗,也沒什麼療傷解毒的功效,只是將命再多延一陣子。當年我曾想著要將藥方討過來,鬼刺卻不肯,估摸是怕我拿到方子之後,便會遠走高飛,躲到一個他找不到的地方去。」

    靈星兒點點頭,又道:「那門主再多休息兩天,將身子養好些了,王爺也就該下山了,到那時我們再走。」

    煎藥的活,一直都是蛛兒在做的,藥渣也是由她處理。這日靈星兒拎著裙擺跨進廚房時,她正在將藥清出來,又是綠瑩瑩一碗。

    「喂!」靈星兒不滿地敲敲桌子,「我家門主找你。」

    蛛兒手下一抖,險些將藥湯倒在桌子上,她有些不可置信地抬起頭,像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靈星兒撇嘴:「怎麼,不想去啊?那我去回稟門主。」一邊說,一邊轉身就往外走,意料之中聽到身後傳來破風聲,她敏捷地往旁邊一躲,與對方擦肩而過。腰間掛著的白瓷墜子被甩得飛起,恰好打到了藥罐,砂鍋應聲碎裂,殘餘藥湯流得滿桌都是。

    「你這人是不是有毛病?」靈星兒拍了拍身上的藥渣,嬌蠻罵道,「毛手毛腳的,門主還等著喝藥呢!」

    蛛兒瞪她一眼,端著藥碗急急忙忙去了雲倚風房中。

    靈星兒抱臂站在廚房門口,一直看著對方進屋關上了門,方才轉身回到桌邊,將那些藥渣悉數收進小罐,又取出另一包事先準備好的藥渣胡亂倒在桌上,方才叫下人進來收拾乾淨了。

    當天晚上,章銘就親自拿著藥渣,出去請城中最好的大夫看過,都說裡頭的藥雖不常見,卻也不是完全找不到,只要肯花銀子,還是能依照原樣配出來的。除此之外,章銘還在僻靜處給雲倚風尋了宅子,原準備多安排些保鏢與下人,卻被婉拒了。

    雲倚風道:「人越少越好,浩浩蕩蕩的反而引人注目。」

    「話雖如此,可只有你與星兒姑娘,我實在不放心。」章銘勸道,「我看那鬼刺這幾天倒是消停,沒再折磨你,不如就這麼住著吧,好歹身邊有個大夫。」

    「我不願再看到他,也不想再被灌一些亂七八糟的解毒藥。」雲倚風道,「倘若當真沒有幾天好活了,總該過得逍遙清靜一些。」

    章銘嘆氣:「你這脾氣啊,罷了,那若將來遇到什麼麻煩,記得及時來找我。」

    雲倚風點頭:「好。」

    當天晚上,在章銘的幫助下,雲倚風與靈星兒順利離開章台莊,被馬車拉著,一路朝東駛去。而直到第二天的清晨,蛛兒去送藥時,才發現房中早已沒了人。

    鬼刺勃然大怒,章銘站在旁邊,神情亦是不解:「神醫一心為雲門主解毒,怎麼他反而不吭一聲就跑了,可是師徒之間有什麼誤會?」

    鬼刺享受著坊間「妙手仁心」「華佗轉世」的讚譽,自不會將試藥一事說出,只在嘴裡不住罵著。蛛兒也是急得團團轉,猜測道:「會不會是追去長纓峰了?」

    「走,現在就動身。」鬼刺命令,「無論如何,都要將人給我帶回來!」

    長纓峰位於章台莊以南,這就算是岔開了。送走鬼刺一行人後,章銘稍微鬆了口氣,只盼著雲倚風能一路順利,好好在那小村子裡養著身子。

    另一頭,江湖眾人也終於抵達了長纓峰。提前去探路的弟子回來稟報,說朝廷的人似乎也在搜山,陣仗還不小。

    聽到這個消息,黎青海一時有些摸不准,江湖不與朝廷起爭執,這是約定俗成的規矩。倘若皇上當真想要長安王墓葬,那旁人自然不可插手。隊伍里有人問清月:「這消息,朝廷也知道了?」

    「應當不知道吧。」清月皺眉,「師父一接到線報,就晝夜不歇前來報於黎盟主了,朝廷的探子再快,也快不過風雨門。」

    「可這軍隊都來了,不是找墓葬,還能是找什麼?」那人又道,「黎盟主,我看咱們還是再觀望兩天吧,免得不知不覺得罪了朝廷。」

    清月面上雖未表現出來,心裡卻暗自焦急,剛準備開口再說兩句,山道另一頭已有人策馬而來,玄衣長|槍,英武不凡。

    有人認出了他,說是朝中的衛大人。

    「黎盟主。」衛烈抱拳笑道,「遠遠看著,還當是認錯了,怎麼,武林大會已經開完了?」

    「近些年江湖中風平浪靜,也無甚大事可議。」黎青海回禮,順便試探,「衛大人怎麼來長纓峰了?」

    「哦,皇上記掛永樂州的百姓,說這裡山路崎嶇,出行不便,所以命我過來看看,準備來年修橋鋪路。」衛烈道,「可當真是深山老林,忙活這許多天,也才砍了幾十顆大樹。」

    聽朝廷是來修路的,眾人倒是鬆了口氣。黎青海不動聲色,又道:「那我等想去長纓峰頂取一樣東西,不知可會妨礙到衛大人辦差?」

    「長纓峰頂?」衛烈抬頭看了一眼,「嚯,這都快攀上天了,路可修不到那裡去,諸位請自便吧。」

    說完之後,他便轉身回了駐地,顯然沒把黎青海的話放在心上。清月在旁道:「先前在王城的時候,倒聽王爺提過幾句修路的事,看衛大人方才的態度,亦不像是知道了此處有墓葬,否則早該出言阻攔才是。」

    而其餘人的意思,也是趁早找到寶藏好安心。一來盟主方才都言明了要去峰頂取東西,是衛大人自己說的「自便」,二來現場這麼多門派,全部都知道了墓葬的藏處,現在不取,是不是往後還要派人守著,否則豈非會被人偷了去?而且派誰守也是個問題,萬一監守自盜怎麼辦?

    見黎青海沉默不語,江南斗輕蔑一笑:「若黎盟主還有顧慮,那我們就先上去了。」

    「江掌門倒是心急。」黎青海翻身下馬,不悅道,「這墓葬既歸全武林共有,自然該由全武林一起去取,省得被別有用心之人獨吞。」

    兩人平素里的火|藥味,倒在無形中幫了清月一把。衛烈騎馬行至途中,聽到動靜,回身就見那些江湖人已向著峰巔攀去,半邊心頓時鬆了下來,另半邊卻懸得更高,只盼著季燕然與江凌飛能平安無事。

    地宮裡,江家三少動作僵硬地嚼著餅,雙眼淒惘,語調宛若怨婦:「你方才跑去哪裡了?」丟下我一人,黑漆漆的,沒個依靠,心裡十分慌張。

    「去四周又尋了一遍。」季燕然撐著坐下,「不過依舊無所獲。」

    此等詭異的地方,又有一堆骷髏圍著,也算勉強能與「屍骨鮮血」沾邊。只是奇蹟果真不是輕易便能尋得的,摸遍每一處縫隙,莫說血靈芝,就連菌類都沒找到一株。

    江凌飛唉聲嘆氣一抱拳,論深情還是王爺贏,自己能不能脫困尤未可知,還在惦記著給心上人找藥,也不知此等情意,能不能感動上天,降下一道九天玄雷劈開山洞。

    畢竟話本里都這麼寫。

    正這麼想著,就聽頭頂處當真傳來了一聲巨響。

    清月手中拿著機關圖,篤定道:「陣門就在此處!」

    武林眾人再度合力,抬掌劈向山體。

    「嗡」一聲迴響傳來,耳膜也隱隱發痛,石渣與灰塵被震得四處飛濺,撲簌脫落後,顯現出來的竟是一道玄鐵巨門,堅硬無比。

    「怪不得這麼多年都無人尋得,原來藏得這般嚴實!」

    「這是好事啊,說明一直沒人進去,來來,咱們再推一次!」

    黎青海掌心蓄力,江南斗順手拔出長刀,寧微露的武器是一條蛇形軟鞭,其餘人亦是紛紛使出十成功力,只求能一擊攻破。

    「轟隆!」

    如同被同時引燃了數百包炸|藥,腳下的大地顫動著,無數巨石自崖上滾滾跌落,揚來起的灰塵幾乎將天也染成了黃色。厚厚的玄鐵門被巨力撕開裂縫,黑幽幽的洞口像巨獸獨目,被橫倒的樹木遮擋著,半遮半掩,反而更誘得人迫不及待想去探尋。

    眾人點起火把,魚貫而入。

    裡頭的機關早在前幾天,就已經被季燕然與江凌飛拆了個一乾二淨,後頭進去的人自然不會再遇到危險,可寶藏亦是萬萬尋不到的,牆壁上更是乾乾淨淨,沒有任何絕世神功的秘笈,找來找去,無非也就是幾十具骷髏骨架。

    「這是什麼意思?」有人率先鬧了起來,將清月團團圍在中間,「雲門主不是說消息不會出錯,長安王的墓葬定然埋在此處嗎?」

    清月斂眉道:「師父的確是這麼說的。」

    「那墓葬呢?」

    「風雨門如今辦起事來,也如此不靠譜了嗎?」

    「讓雲門主出來解釋清楚!」

    「對,咱們這一路奔波,定要有個說法才成!」

    黎青海亦道:「此事自不能就此作罷,雲門主可是回了風雨門?」


    清月搖頭:「師父最近身體不好,許是去了哪裡靜養。」

    在這許多人里,江南斗對墓葬所抱希望最大,這時自然也就最為不滿,尖酸譏諷道:「怎麼,別是知道消息不准,早早就躲了吧?」

    江凌飛半蹲在黑暗中,與季燕然對視了一眼。

    這處藏身地位於洞頂,裡頭的暗器彈射出之後,就成了一處空穴,恰能容納兩名成年男子。在玄鐵巨門被攻破的一剎那,地宮裡頭也是灰飛土揚,摸不准外頭是何狀況,兩人就先隱到了此處,恰好聽到眾人在圍攻風雨門。

    沒能看到墓葬,寧微露難免失望,但看這群人只顧圍著清月罵雲倚風,言辭粗俗,心裡也不悅,便涼涼道:「想要說法,就去找雲門主,他若確實辦錯了事,亦有江湖規矩在,大不了廢除門主之位,諸位又何必在此罵爹罵娘罵祖宗,倒像是潑皮無賴一般。」

    她平日裡都是端莊謙和的,此番冷著眉眼一說話,反而鎮住了整個場子,人群逐漸安靜了下來。

    「按照江湖規矩,三日之內,風雨門需給大家一個交待。」黎青海道,「若你知道雲門主人在何處,還是勸他快些出來吧,否則可就沒人能護得住他了。」

    清月暗自捏緊拳頭,低頭道:「是。」

    黎青海發了話,眾人就算心裡再不忿,也只能罵罵咧咧先散了。地宮裡恢復安靜,季燕然自黑暗中緩緩走出來,清月抬頭見他安然無恙,沮喪之餘,總算能勉強擠出一個笑容來。

    季燕然問:「到底是怎麼回事?」

    「那孜川秘圖是錯的,這裡是枯禪死門。」清月將事情大致於他講了一遍,又道,「師父還說,讓王爺儘管放心,他養好了傷就自己回王城。」

    江凌飛聽得瞠目結舌,他平日裡雖喜歡往脂粉堆中扎,但頂多就是喝酒聽曲兒,再說些甜言蜜語哄漂亮姑娘高興,從沒對誰動過心,自然也就不知道,人若情到深處,竟會如此孤注一擲、奮不顧身。

    他拍了拍清月的肩頭,你師父這般痴情,王爺怎麼可能獨自回王城,還是快些交待出他人在何處吧。否則即便有鬼刺醫病,方才那些江湖人又豈會輕易放過他,只怕會滿大梁瘋了一般去找——畢竟這些年裡,風雨門賣出的消息固然給各門派提供過便捷,可帶去大大小小的麻煩也不少,人總是更容易記壞不記好,記仇不記恩,先前有江湖規矩在,再恨都只能藏在心裡,現在風雨門先壞了規矩,這些人哪裡還有耐心先等上三天,估摸著此時已經咋咋呼呼要開始找人了。

    清月嘆氣:「鬼刺將他帶上了馬,我確實不知去了何處。師父只說讓我救出王爺後,就儘快趕迴風雨門,以免有人上門搗亂。」

    「你先回春霖城吧,替他守住風雨門。」季燕然道,「找人的事交給我。」

    清月點頭:「那我先走了。」他猶豫片刻,又道,「師父的身體已經很差了,這一路他經常咳血,晚上也睡不安穩,半夜做夢驚醒,就只抱著膝蓋往天明坐。」

    而傳聞中那能救命的血靈芝,合風雨門與朝廷之力,掘地三尺都未尋得,怕是將來也不會有了。

    想及此處,他心裡難免一陣發酸,為免失態,便趕忙轉身離開了。

    江凌飛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季燕然:「這也沒留個消息,我們要從哪裡開始尋?」

    「光明山周圍,雲兒身體孱弱,鬼刺應當不敢帶著他趕路。」季燕然道,「走吧,先把人找到再說。」

    江凌飛答應一聲,擔心方才那些江湖中人的話會刺激到他,便想要看清對方此時的神情,季燕然卻被陰影隱去了半邊臉,只有一雙被寒意浸染的眼睛,暗沉沉的,教人看了心底發慌。

    雲倚風的落腳處是一個小村子,說是村,但因地勢的原因,每家每戶都相隔甚遠,正好能躲清靜。

    靈星兒從外頭跑進來,手裡捧著一大束嫩黃的野花:「門主,你看!」

    「嬌俏可愛,與你倒是相得益彰。」雲倚風靠在軟椅上,笑道,「找個瓶子插起來吧,還能多養兩天。」

    「後頭那片矮坡,花開得可多了。」靈星兒道,「什麼顏色都有,等門主養好一些了,我帶你去看。」

    雲倚風點頭:「好。」

    靈星兒仔細將花插好,便去了廚房忙碌。她原是嬌生慣養的小姑娘,但這幾日練下來,倒也學會了煮飯,勉強能讓雲倚風吃得舒心——就是費米費油了些,章銘備下能吃一月的食材,十天就快見了底,沒辦法,新手總是要交上一些學費的。

    「過兩天逢集,我就去山下買東西。」飯桌上,靈星兒替他剝開雞蛋,「門主想吃些什麼?」

    雲倚風想了想,答曰:「松鼠鱖魚、大煮乾絲、瑤柱海參、水晶蝦仁、蟹粉獅子頭。」

    靈星兒道:「成,那我綁個廚子上來。」

    「嘴皮子倒是越來越利索了。」雲倚風笑道,「下山時要小心,早去早回。」

    雖說此地荒僻,但難保江湖眾人不會尋來,風雨門近些年得罪的門派不少,他不敢大意。

    吃罷飯後,靈星兒收拾好廚房,又煮了熱的茶,讓他捧在手裡暖著,這才問道:「門主就打算一直在山上待著?」

    「怎麼?」雲倚風看她,「你想回去?」

    「不是我想回去。」靈星兒坐在旁邊,將話又說得更明了些,「王爺此時應當已經脫困了,門主不想去找嗎?」

    「我現在連多走兩步都會累,要如何找?」雲倚風一笑,「沒尋到長安王的墓葬,現在怕是滿江湖都在追殺我,還要再加上一個鬼刺,輕舉妄動不得。即便要找,總得先把身子養到能打人了再下山,現在露面,豈非白白送死。」

    「也對。」靈星兒想了想,「反正若王爺找到章台莊,也是能知道門主行蹤的,那我再去煮些宵夜來。」

    她活潑爛漫,沒嘗過人間酸苦,因此憂愁來得快,去得更快,蹦蹦跳跳就跑進廚房。雲倚風嘴角上揚,靠在軟塌上,獨自看著遠處出神,一襲白衣勝雪。

    山村的夜晚,有星星伴著露。

    山林里,篝火熊熊燃燒,鬼刺坐在樹下,撥弄著手裡幾枚藥丸。蛛兒站在一旁,心裡雖說快急瘋了,卻也不敢表露出來,只將手中的帕子使勁絞著,幾乎要扯碎了去。一想起此時雲倚風正在與靈星兒獨處,或許還在輕聲說笑著,由她伺候飲食起居,就恨不得一口一口咬碎了她,還有那日在山崖下遇見的女人,那個斗膽穿著一身白的女人,她們怎麼敢?都該死了才好!

    一群鳥雀被驚飛,她警覺地抬起頭,看著自林中出來的一群人:「蕭王?」

    鬼刺也抬起了雙眼,在他身側快速找了一圈。

    「我家公子呢?」蛛兒跑上前,急急道,「他、他怎麼不在王爺身邊?」

    江凌飛聽得莫名其妙:「雲門主當日不是被你們擄走的?怎麼反倒同我們要上人了。」

    「他從章台莊跑了。」蛛兒哭道,又跪在地上哀求,「王爺,你去尋一尋門主吧,他躲著我們,可定然不會躲著王爺,若不按時服藥,怕是怕是連三個月都撐不過去了啊。」

    聲音悽厲,如從地底爬出來的冤魂,撕裂了嗓子一般。

    清晨的太陽升了起來,照得整個鎮子都暖融融的,集市上熱鬧得很。靈星兒挎著一個小背簍,穿著農家女的樸素衣裳,又簡單易了容,混在人群里買肉買菜,看著也是有模有樣,她惦記著雲倚風喜歡喝湯,便買了好幾條新鮮的活魚,裝在大瓦罐里,準備用網兜養在小溪中,隨時能取來用。

    一個姑娘家,背上背著米麵肉菜,懷中抱著一口裝滿水的大罐子,走在路上,想不惹人注目都難。

    村民都在笑著指指點點,說這不知道哪裡來的女娃,將來出嫁後怕是要打相公的。靈星兒拉下斗笠遮住大半臉龐,跑得更快了些,腳下輕盈飄忽,須臾就消失在了山中。

    幾名男子對視一眼,悄無聲息地跟了上去。

    雲倚風依舊在軟椅上曬著太陽,渾身酥軟。院中也不知從誰家跑來一隻大鵝,正耀武揚威到處走著。記起當初在望星城中,某人那句「像鵝」,他忍不住就湊過去,想要仔細看看鵝到底是個什麼長相。

    大鵝冷靜與他對視片刻,二話不說,張開嘴就要叨,雪白翅膀「呼啦啦」一張,那就是神話里的鵬!

    雲倚風拖著病軀,一臉虛弱,跑得飛快。他現在要養病,半分力氣都不想使,況且要打贏這隻大鵝,只用半分力氣像是也不夠。

    日暮時分,靈星兒跨進院門:「門主。」

    大鵝正躺在軟榻上,兩隻爪子朝天,睡得舒坦又愜意,將頸子擰過來看她。

    靈星兒:「」

    雲倚風蹲在屋頂,雙手撐著下巴,目光幽幽。

    靈星兒笑了足足半個時辰,直到睡前還時不時「噗嗤」一下,想著待將來門主養好了傷,自己定要將這件事告訴師兄。雲倚風亦是哭笑不得,靠在床上懶洋洋打了個呵欠,裹著被子剛準備入睡,卻聽到外頭像是有些異響。

    他眉頭一皺,左手摸上枕邊的飛鸞劍,豎起耳朵仔細聽著。

    十餘名男子依次跳入院中,手中皆拿著明晃晃的刀,互相做了個手勢,悄無聲息向著臥房逼近。

    靈星兒也已覺察出異樣,貼在門縫向外看,幾枚飛刀輕輕滑入掌心,只是還未來得及有所行動,隔壁房中已經「嗖嗖」飛出數十枚銀針,雲倚風單手執劍縱身而出,身影在月光下如輕盈飛雪。那些江湖中人不知他中毒,不敢一味強攻,只顧著後撤,趁此空檔,雲倚風一把拉住靈星兒,帶著她往山中逃去。

    這一逃,江湖人便瞧出了他腳下的虛緩,再看廚房裡到處都是藥,也就猜出八成是身子不濟,躲在這裡養傷,便紛紛追了上去。山中夜風寒涼,雲倚風又穿得單薄,方才那一招已經用盡了他的力氣,跑著跑著,胸口再度泛上刺痛來。

    「門主!」靈星兒扶住他,「你沒事吧。」

    「自己跑。」雲倚風粗喘著,「別管我。」

    「我殺了他們!」靈星兒狠狠將髮辮一甩,拔劍便迎了上去。雲倚風心裡嘆氣,抬手封住胸口兩處大穴後,也咬牙去幫她,原以為至少能過個百餘招,博得一線生機,豈料剛一出手就被打落了飛鸞劍,人也踉蹌著跌倒在地。

    「你們放開門主!」靈星兒被兩名男子制住,只急得掙扎大罵。

    「風雨門壞了規矩在先,總該給我們一個交待。」打頭那人將雲倚風從地上扯起來,「難不成還想在山村里躲一輩子?」

    雲倚風擦了擦嘴角鮮血:「有王幫主這般惦記著我,哪裡敢奢望躲一輩子。」

    「現如今可沒有盟主護著你了。」那人在他耳邊道,「落在我手裡,你就安心等死吧。」

    雲倚風胸口起伏,聲音虛弱:「要殺要剮,悉聽尊便,但你若敢碰星兒一根指頭,傳出去怕是會被全江湖不齒,我做鬼亦不會放過你。」

    「一個小丫頭片子,我和她計較什麼。」王攀往後看了一眼,不屑,「穴道三個時辰後便會自己解開,不會有人傷她。」

    雲倚風道:「王幫主還真是俠義咳。」他話未說完,肚子上便已挨了結結實實一拳頭,緩了半天方才順過氣,抬眼與他對視,冷冷道,「怎麼,連帶我回白河幫都等不及了?」

    憶及往事,王攀恨得牙痒痒,捏起他的臉便又要打下去,卻突然覺得掌心傳來一陣寒涼,錯愕抬頭,就見那裡不知何時,竟已被穿出一個模糊血洞。

    靈星兒高興道:「王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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