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明覺得自己怎麼做也躲不開身下那片突然出現的粉霧的擁抱。
被粉霧擁抱的瞬間,兩人眼裡變了景象。
藍天,白雲,烈日。
溫度三十九。空氣中散發著悶熱的氣息。
偶有幾聲淒烈蟬鳴、悠長鳥叫。
兩人右方有條黃土大道,道兩邊是一望無際插著秧苗的綠油油水田。
左方也有條黃土大道,如此綠油油一直延伸不知何處。延伸出去數百米遠處,除卻水田,有座孤獨矮小的土地廟在一株不知名的矮樹旁。
兩人身後有座高十餘米的小土坡。土坡旁正有兩個頭戴草帽的人在犁地。
男人穿著灰色粗麻短袖上衣、齊膝短褲,弓身背負兩條黃繩拉扯犁具負重前行。
女人穿著深藍粗麻短袖上衣、齊膝短褲,弓身左手扶穩犁具,右手拖拽一把鋤頭壓碎乾燥的土塊。
男女後方十數米處有一株大槐樹。槐樹下坐著個頭頂草帽,著灰白粗麻背心、短褲的三四歲小娃。此時正扭頭呆呆望著只隔著十數米,突然出現的戴明二人。
戴明朝臉上曬得黝黑的小娃咧嘴笑,揮著手,再對身旁仍四顧張望的張七二說話:「算出來了麼?這是什麼地方?」
「明哥,現在對曾經的自己做的喜歡的事情後悔,是對曾經的自己的背叛麼?」張七二舉目望日,覺得刺眼。張嘴說話,覺得口渴。暢想曾經,覺得後悔——自己為何非要去學人家卜算?現在搞得戴師兄遇事就問自己未來。這讓自己的面子怎麼辦?
「你突然說這個做什麼?你後悔曾經自己做了什麼了?」戴明笑,揉了揉肚子,忽然覺得餓。自己曾多久未有這種感覺了?NPC修士會感覺餓?這太過荒唐。
「沒什麼。我其實一周只能卜算一次。今天已經卜算過一次怪物要來了。雖然不能卜算,但我還是有一些想法可以去說。」張七二張開嘴,說了些話就覺得渴。NPC修士會感覺渴?這太過荒唐。
戴明轉頭望著張七二等他繼續說。
張七二張嘴說了:「天上的太陽和虛假世界的太陽不一樣。不是它們散發的熱量和模樣的不一樣,就是一種感覺。還有大地,我踩得格外踏實,也不一樣。尤其是我現在感覺口渴,這是在虛假世界裡,自從我覺醒後從未有過的。」
聽著,戴明轉頭望周遭。確實有一種格外真實的感覺。
聽完,戴明望張七二,皺眉張嘴:「我覺得餓。你覺得渴。我們覺醒NPC之力後本不會有這兩種基本生命必要的需求的。這說明什麼?」
不待張七二說話,戴明繼續張嘴:「說明我們的NPC之力被束縛了。」
說此話之前,戴明就已發現腦內的NPC之力與自己的意念脫了軌,兩者完全牽連不了。
張七二反應了過來。但他現在只覺烈日難熬,拔腿往小娃所在的槐樹蔭里去走。
戴明抬右手望掌心,覺得其間紋路格外真實——汗流浹背,饑渴難耐。
小娃見了陌生人來,哇哇叫著跑去找父母。
犁地的夫妻聞聲轉身,見了兒子又見兩人。放下犁具疑惑抹汗走來。他們已經忘了多久沒有在村子見過外人了。
男人稍有戒備的把兒子拉在身後,張嘴說話:「嘰里呱啦哈哈哈」。
戴明二人搖頭表示聽不懂。
戴明掏煙遞出,笑著張嘴說華語:「這位老哥,我們是從華國來的。初來寶地,想討口水喝。」
男人身子忽然哆嗦了一下,晃了晃腦。然後張嘴說出的話又是純正的華國通用語:「噢,你們是從華國來的。啊,這裡也是華國呀。你們是迷路了嗎?」
張七二盯著男人腰間的水袋,只恨不得直接去搶,哪裡肯再費嘴裡不多的口水去說那麼許多。
戴明輕輕按住張七二的肩膀,把遞出未有人接的香菸夾在自己雙唇間用打火機點燃。深吸了一口才張嘴:「老哥,請問這是華國哪裡?我們一路走了很多路,確實被見的太多的路迷了眼,導致迷了路。」
夫妻二人和小孩好奇的盯著戴明手上能憑空冒火的打火機。男人不答反問:「你手上的是什麼?怎麼會冒火出來?」
戴明二人的裝束也是被他們覺得奇異。三十九度的高溫踩著赤腳,粉色背心與淺藍牛仔褲,都是他們曾未見過的服飾與穿搭。
張七二身上的黑襯衫和綠褲子、白色人字拖也是如此奇怪。
難不成自己這些鄉野村夫離華國中心太遠,不知如今已經流行如此服飾穿搭了?
戴明再次按住張七二聳動的肩膀,笑著說話:「老哥,你先說這裡是華國哪裡,我再說這東西名字。好不好?」
男人抬手抹了抹黝黑臉上泌出的汗水,從腰間拿出不知何皮製成的水袋灌了一口水,然後一臉善意的遞給一直渾身微微顫抖的瞪著自己水袋的張七二。
男人看出他已渴的厲害,嘴唇都有些乾裂了。
看著張七二幾乎一口氣把水袋中的水灌盡,男人才笑著張嘴說話:「這裡是廬江郡洪州義渡鄉毛家村。」
戴明看著男人把草帽摘下為自己扇風而露出的長髮,陷入了沉思。
張七二終於滿足了渴之欲而大腦回復了正常。這時見得男人長發和說出的話,呆了一呆,驚呼:「這是古代?」
戴明皺了皺臉,兌現自己之前的承諾:「這是打火機。華國最新發明的一個小玩意兒,老哥若喜歡就送您了。我們就不打擾你們了,多謝你為我們解惑。哦,還有水。多謝!」
兩人走在燙腳的黃土大道上,穿過了毛家村幾十棟大多俱是黃土作牆體,稻草是屋頂的房屋。一路不時有狗見陌生兩人而吠叫。有娃童好奇眼。有成年男女、老人戒備眼。
沉默許久的張七二忽然張嘴說自己的猜想:「這是古代。這肯定也是京宗給我們的另一種形式的試煉。我們現在肯定在『器物』裡面。之前試煉的目的肯定是NPC之力的運用方面。這次是剝奪我們的NPC之力,讓我們」
他想不下去,看向戴明。
戴明沉默搖頭,從黃土大道旁的一條羊腸小道走去。前面有個小樹林。
小樹林的盡頭有個池塘,池塘里長滿了荷花與荷葉。
戴明趴在池塘旁的草地上貪婪的大口喝水。喝飽後又探手摺了片荷葉往嘴裡大口的塞。待整片荷葉被自己吃完,才撫著肚子仰躺在水邊草地上,任由衣服浸濕。
感受著身下的涼意,透過樹蔭投照過來的陽光的暖意,戴明平靜的望著眼前翠綠的樹葉輕聲張嘴:「我不太想去想這裡是什麼地方。反正我們現在在這裡,遇到什麼就面對什麼。現在我有點困,想睏覺,不想說話。」
張七二歪頭想了想戴明師兄殺怪物、喪屍的神勇畫面。覺得他說的有道理:遇到什麼就面對什麼,計劃有時候並不適合所有情況。
想通了此點,又有別的疑惑伴著淒烈的蟬鳴一齊鑽進他腦中:睏覺?NPC修士什麼時候需要、能睏覺了?
涼風拂面,張七二尋了株梧桐樹下去坐。
雙手抱著膝蓋背靠在梧桐樹幹上,張七二靜靜地望著前頭已香甜睡著打鼾的戴明安詳的側臉。越過戴明,又看向池塘里開的正艷的粉紅荷花與翠綠荷葉。越過花葉,再把眼睛投向前頭一望無際的綠油油水稻。
不知為甚麼。張七二長久孤獨的心在此時此景下,竟變得格外平靜。
他臉上泛起淡淡的笑,覺得眼皮漸漸變得沉重
戴明正在作一個夢。
他有些迷惘的站在一間狹小的書房裡。不知自己是誰,從哪裡來,要到哪裡去。
他走到書架的書桌旁,上面放了一張白紙。
他把白紙拿起來,好奇的讀著上面寫得清秀的黑字:
【重複往憶,我拾得幾場感覺。這感覺大致有幾分類別,不出羞悔、感懷、淡漠、虛無。這些感覺帶著虛幻的面具逐相嬉耍。摸不實,看不真。
寄託於記憶的姿態而進行存在的過往經驗,連貫成為你自身:變化才能維持你存在。
知、識。情、感。
從天落水,從天灑光。從風中拾冷與溫。並沒有特別的面容浮現,但有很多有趣的面相換來換去。我盯著這些面容,造成了快樂的感覺。撇下快樂的時限。為了某種目的,因為其存在受了太多影響。如白光掠過黑影,化作一種短暫的感覺。
那感覺逐漸扎穩根莖,在靈魂深處。被寂寞滋養。被孤獨教育。
不過許多時間,那感覺漸漸淡去。執念慢慢被時間消噬。化作記憶之海中的一滴難得被拾起的海水。
兩根黑髮吵了起來,三塊石頭相扶石生路。石屑幻作另一種姿態,繼續某個事件展放存在。
三行人相伴歡笑。撐著藍白相間的雨傘隔絕被引力牽扯的冷涼的雨水。滴滴答、滴滴答、又滴滴答。幾輛汽車內的石油爆發能量,造出的轟鳴音摻進無數滴答聲中跳舞。
三片黃葉與五片綠葉從生養它們的母親在時間的進行中漸漸作別距離。七公分,十二公分,八十九公分。距離的意義只表現在感覺內。快樂與痛苦,在情感的寄託中揮發,揮發,又揮發。
淡藍摻和淺灰和極淡的橘黃,還有抹了一層淡墨綠的魚肚白所組合的天空充滿了我的眼。直擊我的心腔,注入一股言不明的感覺。空洞,我能確定幾分。】
念完,戴明覺得自己在作夢。因為這是自己寫的小說里的其中一章的局部。
夢裡有什麼?
他想去探尋。
打開屋門,走到屋外。
戴明的眼看見兩隊士兵手持刀劍長槍,整齊列在自己左右十數米外。
天空是黑,純粹無一點別色的黑。
沒有溫度,沒有任何實在的感覺。是夢。
曾在高空中見得粉霧裡有許多生命要打仗的畫面,原來是自己進去後的夢裡場景?
歷經許多奇幻,戴明還是驚異——自己在曾經居然能見到還未發生過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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