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廂,溪墨自然追問:到底因了何事,趙嬤嬤弄了腳下一地的木炭灰。一筆閣 www.yibige.com
如此當口,趙嬤嬤不得不招認。
她又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大爺,都是老奴嘴饞。這上了年紀的人,啥都不圖,就好個吃。小廚房裡的東西,好吃是好吃,但老奴嚼不動呀!老奴就好吃那燉的爛爛的豬蹄,軟酥酥的燒餅。實不相瞞,老奴去小廚房偷拿豬蹄兒的確不是一次兩次!老奴信佛,這干下偷竊的事兒,夜裡睡覺不安生,想來想去,還是不能玷辱了老姨奶奶的名聲兒。她雖是個姨娘,但一輩子要強,這點也要老太太尊重。我也是伺候了她半輩子的人,臨了身子快入土了,干下這丟臉兒的事,到了地下也沒臉見她……」
溪墨就深深一嘆。
春琴在裡頭,卻對著綺蘭抱怨:「這個趙嬤嬤,何必一次次地偷?你不知道,她從小廚房豬蹄被我撞上了一回。我還告訴她,既喜歡吃,以後就來找我要。我雖不多事,但也不是草廬的所有事兒都不聞不問。」
綺蘭一聲不吭。
春琴卻又苦笑:「我倒忘了,那是她最後一次偷豬蹄。之前怎麼,也只有聽她自己說了。」
柳劍染說話了。「木炭灰是你踩的,橫豎與秋紋無關。溪墨,那是不是也可以說,秋紋從未踏進老姨奶奶的屋子,因而這賊人也不是她。」
溪墨緩緩看向潘娘子,問她:「你說呢?」
潘娘子十分害怕。大爺的眼睛清明澄澈,像能洞悉一切。
溪墨又問腿腳發抖的春雁:「且也問一問你。」
春雁不似她娘老成,煎熬不住,「撲通」一聲就跪下來了。潘娘子又急又氣,抬頭說道:「大爺,奴才……奴才什麼都不懂,奴才什麼都不知道……奴才就是個不管事兒的……」
「趙嬤嬤上了年紀,你該顧恤她。不過,我也奇了。她說小廚房沒有軟爛的東西吃,可明明灶房又有豬蹄。你到底怎麼管理的?這些豬蹄到底給誰吃了?」
潘娘子臉上紅一陣白一陣。
「這……這……」
豬蹄當然有。也不是她自己吃。她是拿豬蹄孝敬自己的哥哥去了。潘娘子的哥哥在二爺昱泉出當差。昱泉屋裡新納了一個小妾,那小妾愛吃豬蹄兒,潘娘子命秋紋燉的那些豬蹄,都輾轉進了那小妾的嘴裡。
這事兒,就是吃裡扒外了。
潘娘子已然觸犯了府里的規矩。
她很清楚,一旦說出來,這領頭的差使也別幹了。
「哼!你若不說,我也不逼你。你帶著你女兒去看守竹林,每日清理雜草。什麼時候想說了,什麼時候過來。」
史溪墨快刀斬亂麻。賊人還不知曉,但她總會露出馬腳。這十來天,的確委屈了這燒火丫頭。「來人,賞她二兩銀子,另兩件衣裳。」
秋紋一怔。
這是意外之喜。
她的確還了清白。
「奴婢謝過大爺!」秋紋捧著衣服,拿著銀子,心裡激動。
柳劍染走過來笑:「秋紋,你更該謝謝我!我早說過,你不是個賊。我這人看人一向很準。」說完,柳劍染卻又一嘆:「好險!若不是我和溪墨提前回來,你在那柴房還得繼續遭罪……」
秋紋低頭,面露酸楚。
「奴婢也謝過柳爺!」
「不用謝。我囑咐你的事兒,你可還記得?那藥膏子……你還得繼續替我熬著……可還願意?」
「奴婢十二分地願意。」
經了這事,秋紋心裡清楚:自己無根無葉,孤苦無依。若能改變境遇,唯有得到府內有權勢的主子庇護。
主子畢竟能主宰下人的命運,有權勢無權勢先可以拋開。
今日若不是大爺親自審問,趙嬤嬤嚇了膽,自己還在柴房苦捱。
天氣炎熱。劍染自作主張令下人們都退下。
溪墨也揮了揮手。
秋紋知道身上污穢,已先趔趄著退下,沐浴洗頭去了。
溪墨盯著秋紋的背影,又想起之前和黃一霸搏鬥,受了傷,躺在河邊呻吟,是一個年輕的背著籮筐的姑娘走過來,與他擦拭傷口。
因河邊光線昏暗,自己也昏沉,那姑娘的容貌沒看分明,可那一雙眼睛,真正和秋紋的極像。
後來,溪墨又去尋過。
惜不知姓名,不知住址,尋了幾回,只好黯然放棄。
便是因為那雙相似的眼睛,讓溪墨對秋紋也存了幾分憐意。
那廂,綺蘭掀開帘子,也對春琴道:「我也該走了。秋紋有傷,沐浴不便,你也是這裡的頭兒,不如找個丫頭幫她擦拭擦拭,她必然感激你。」
「這個容易。」
春琴便叫來一個丫頭,如此囑咐了一番。
那小丫頭有些勢利,忸怩著不願意。
綺蘭就插話:「你若不願,也可不去。只是以後這些雜活你也別幹了,只管離開草廬,去別的高貴的地方。」
小丫頭怕了,方速速退下。
綺蘭又對春琴:「你們這裡的事兒,老太太都清楚。」
春琴還是有心的,她神色鄭重:「綺姐姐,咱們也算一起玩大的。這些年,也多虧了你在老太太跟前替我們多說好話兒。我這裡謝你的情。」
「不用。咱們之間不用客套。你們這的小廚房沒了領頭的,也不是一樁小事。大爺也不在這些事上做工夫,我擔心小廚房的下人因此生出懈怠,若再遇到什麼偷竊啊,少東西的,這就不妙了。老太太那裡我能遮掩,可若是被她知道了……做起文章來,老爺也信的。草廬的事兒,老太太其實最上心的。待我回去,委婉地說與一番,老太太親派一個可靠的人,代領幾日,豈不是好?」
綺蘭壓低了嗓音。
春琴心知肚明。
綺蘭口中的「她」,便是府內的孫姨娘。
「好姐姐,那我不留了,你趕緊走吧。」春琴將她送到後院的角門,抄小路,那裡走得快。
溪墨和劍染進書房後,廊下那些婆子,都是見風使舵兒的,見潘娘子意外失了勢,蔫巴巴地不似以往霸道,早就視她如棄履,面帶冷笑從她娘兒倆跟前經過。
那春雁身材肥胖,立在那兒,一時擋了一個婆子的去路。
那婆子就譏諷:「哎呀,我這兒是擋了一堵山呢。熱乎乎的,簡直熏死人了。」
春雁張口想罵,潘娘子一把扯住她。
「我的兒,且忍著。」
潘娘子不信自個兒就這麼栽了。她要去找哥哥。不能在草廬管事兒,那就去二爺那裡謀個差使。
回到廈房,她二婚的丈夫潘得龍已經回來了,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眼神得意。
潘娘子白他一眼。
潘得龍上前就給她一巴掌:「不省事的婆娘。你還以為自己多威風吶!如今你就是個耗子,你的女兒,就是耗子裡的肥耗子!你們娘兒倆,以後只能聽我的指派!我讓你們向東,你們不得向西!我讓你們溫酒,你們不能拿苦水兒搪塞我!」
潘得龍見老婆繼女倒了霉,方覺得揚眉吐氣。
潘娘子不干。
「你想得美!究竟我還有哥哥,還有舅家呢!瘦死的駱駝比馬兒大!你別想壓著我!」
她還有未曾說出的話。她還有相好。能當她相好的,都在府內具體管事兒的。潘娘子不信了,都是上床的交情了,如今她有難,那些男人敢不出來幫與幫與?
這些都是她撒潑的底氣。
晚上,那秋紋沐浴完了,換上新發的衣裳,系一條湖綠的帶子,在小廚房後頭的小池旁散步。
大爺洗了她的冤屈,她恢復了自由,依舊在廚房燒火。
到底那偷竊的人是誰?
大爺似乎胸有成竹,一點兒不急。
秋紋慢慢蹲下來,隨意拿了一塊石子兒,朝那池中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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