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老太太乾脆將溪墨和秋紋的關係,明明白白地挑開了,且還當著多人的面兒,不給他們留任何的餘地。筆神閣 www.bishenge。com
老太太的心裡頭就是這樣想的:你們若是眉來眼去,藕斷絲連,那我乾脆什麼都說出來,讓你們不得迂迴。方才那話兒里,她的意思已然再明了不過。秋紋想當姨娘,哪怕就就是一個通房,皆不可能,就更不用論以後了。
溪墨的臉色一時白了。他覺得自己的祖母是個狠人。時機未成熟,溪墨自己心裡還藏著掖著呢,老太太如何都能瞧出來?他的小心思,自詡無人知道的。旁人就算看出一點,也不過認為那是主子對奴婢的寵愛,像喜歡小貓小狗一樣地喜歡,論不到正經的婚嫁上頭。這秋紋再好,那也只是個位卑的奴才。這當奴才的怎能嫁了給主子,當明媒正娶的娘子呢?
秋紋的臉色也嚇白了。
老太太的話非常嚴厲,也非常難聽。
她不似在草廬書房,語句還隱晦,還顧及大爺幾分面子,但現在全然不顧了。這在老太太跟前捶腿子捶腰的幾個媳婦婆子也各自吃一驚。她們不傻,都聽出了老太太的意思,她是要將大爺的路頭給堵死了。
秋紋的眼淚一時就流了下來。一半是委屈,一半是害臊。
老太太看著秋紋,又道:「你也別和我淌眼淚抹鼻涕的,真正我哪年輕過來,什麼陣仗沒見過?你不過隱藏得深,比別人會做人。加之你卻有些小能幹,所以我才願收了你。你若差上一點,或者再狐媚一點,我立時就將你趕出去的。」
秋紋想想,只得又下跪。
「又或許,我話兒說得重了。但到底話丑理端。到底時日長了,總會出點兒事。你一個姑娘家,以後還要嫁人。這在你主子跟前伺候了沒多長時間,卻將自個的名聲兒帶累壞了,可也因小失大是不是?究竟你的終身才是大事。我將你帶了軒瑞堂,與你另番歸宿,也是為了你的長遠思慮,你真的該好好磕頭謝我。」
實則今日,秋紋對著老太太已然磕了好幾個響頭了,磕得額頭都鼓了起來。聽了老太太這番說,殺不得又要磕頭。
此時,她方察覺自己的弱小,小得只如螻蟻,人人都可踩上一腳。尊卑有別。就在跪下去的當口,她心裡豁然大悟。老太太這般反對,這般牴觸,不是自己做錯了什麼,而是自己的出身以及身份。史府是大戶人家,老太太視面子比性命還重要的。倘若自己是高貴門第的小姐,即便什麼都不擅長,老太太心裡便就是喜歡的。
老太太這正教訓著,不知哪個耳報神,將老太太帶走秋紋一事告訴了孫姨娘。孫姨娘一聽,便以為老太太想藉此教訓教訓她,無疑也是給自己出口氣。孫姨娘來勁兒了,舞著手帕腳不沾地地就來了,一陣風似的。
「老太太,我來給你捶背。」孫姨娘很殷勤,忙不迭地叫一個婆子退下,自己過來捶腿。
老太太耷拉著眼兒,看著孫姨娘。
「你來幹什麼?」
老太太的話語裡頭透著幾分不耐。孫姨娘就陪著笑臉:「兒媳是想來孝敬你。兒媳的屋裡還有燉的爛爛的火腿,專給老太太您送來。」
孫姨娘自進府後,就多方打聽老太太的喜好。喜歡吃什麼,喝什麼,玩什麼,一一地記在心裡。老太太因佩鸞之事,並不打算給她好臉子。她開涮秋紋,更不是給孫姨娘出氣。相反,對於孫姨娘刻意挑開自己,只管讓佩鸞背鍋的行徑,在老太太看來,是一點沒擔當的窩囊行為。她忍在心裡,以後再修理她。
「什麼火腿?我年紀大了,牙口不好。你且叫你兒子過來吃。」老太太嘴裡哼了一聲。
孫姨娘繼續陪笑:「我還蒸了幾條鱸魚。這個時節鱸魚肉質鮮嫩,吃幾塊下酒最好不過了。」
老太太嘴裡再哼一聲:「我謝謝你的鱸魚。我可還記得,前個月吃了你孝敬的螃蟹,害得我拉了三天的肚子。」
此話一出,老太太身後的幾個婆子臉就憋紅了,想笑,可又不敢笑,只管拿帕子捂著嘴,嘴裡咕咕咕的。
這就讓孫姨娘沒臉了。若不是老太太在,依她的性子,早呵斥上了。她就咳嗽了幾聲,又陪上笑臉兒:「上回,那都是底下的奴才幹活兒不細緻,明知這螃蟹是個寒物兒,竟不多煮些時辰,忙忙地就端上來。到底螃蟹的殼易熟,瞧著黃黃的,都以為熟了可以食用了,哪裡知道裡頭竟還是一灘黃水呢?」
她這番解釋,更讓幾個婆子憋不住笑。其中一個婆子也是個有趣的,在老太太跟前賠了個罪,說憋不出,要去小解小解。老太太允了。那婆子提著裙子,躲進花圃里,嘴裡就咯咯咯地笑出聲兒了。
孫姨娘聽見了,臉上紅一陣白一陣。
那廂,溪墨和秋紋自然也沒笑。他們笑不出來。老太太這是拿他們做法呢。溪墨盯著秋紋,心裡在激烈鬥爭。本則,出於尊重,他已然改了想法,不將秋紋收作他的屋裡人。可現在老太太不依不饒上了。本則,他又想退一步的。但到底秋紋落入軒瑞堂,以後好歹不知。這好好兒的,祖母定要生點事,與他不安靜。
溪墨立在一棵樹下,心裡沉沉地做決定。
那孫姨娘知馬屁拍不上去,立時將話題移了秋紋身上。「老太太,聽說您要帶了秋紋去軒瑞堂親自調教?」
老太太微微點了點頭。
孫姨娘眼珠子骨碌一轉,計上心來:「老太太,何必勞您辛苦呢?您現在最宜做的,便是什麼都不干。莫如將秋紋由我帶了走,帶去我屋子裡。哎呀呀,我剛走了一個佩鸞,心裡空落落的,吃飯不香喝茶不香,睡覺兒也老想她。若是秋紋來了,我立馬鮮活再也不空虛了。」
秋紋不禁瞪大了眼睛。
若是老太太點頭兒,要她跟了孫姨娘,那就是她的災日了。她早知道孫姨娘過來准沒好事,沒想到她唱的這一出。
秋紋有些慌神。她位卑,一時也想不出個解脫的好法子,還是將一雙眼睛可憐巴巴地盯向史溪墨。
溪墨接收到了。
二人心有靈犀。溪墨便告訴孫姨娘:「姨娘還是管好自己的事,秋紋還是我的丫頭,我說了算。」
老太太頓時怒了:「怎麼,你出爾反爾了?不是叫秋紋跟著我的嗎?我的話你竟是不聽了?」
「不錯。孫兒我改主意了。」
「為何?」
「沒有為什麼。孫兒只是覺得我那書房的確離不得秋紋。她打理屋子,烹煮茶水,誰人都不及。孫兒為甚要放她走?況祖母屋裡,伺候的人那般多,不缺一個秋紋。」
老太太更是生氣:「說了半天,你竟是故意地耍我?」
「孫兒不敢。」
「哼!你有什麼不敢的?我的話你都敢違拗,你還有什麼不敢的?」
「實則我習慣了秋紋照顧。老祖母的話,我也都聽進去了。只是我不敢苟同。難道這世上一切皆以尊卑論定嗎?就是我天雲國開國皇帝,論出身,也是一個給富人放羊的羊倌。皇帝還有草鞋親呢,何況咱們這樣的人家!秋紋賣身為奴,不是她自願,是她的養母養兄見錢眼開逼迫她如此。她是無路可選。但凡有一點路子,依她這樣的性子,決不會自輕自賤地當人奴婢。」
這是溪墨為秋紋做的辯解。
這些,老太太實則也知道。
她老臉兒微微一紅,可是無人瞧出來。
「這麼說來,你是譏諷我說錯話了?竟搬出開國皇帝嚇唬我?」
「孫兒不過舉個例子。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秋紋靈巧,什麼都會,但被身份所縛,這便是她時常苦惱之處。老太太自詡善人,平常也多有體恤下人,逢年過節更是在街上施捨米錢,救濟窮人,為何眼裡就容不下一個苦命的姑娘呢?」
溪墨說得十分懇切,聽得老太太身邊伺候的一干媳婦婆子都不禁點頭兒。是呀,她們的出身和秋紋一樣,都是奴才,從年輕的奴才熬成了極老的奴才,一輩子就這樣過去了,熬得背駝了,眼睛花了,頭髮白了,恐怕臨死的時候,才會發誓,若有來生,來生定不當人奴婢,做一個堂堂正正的人多好!可這也由不得她們。誰願意打小兒伺候人?都是被狠心的爹娘送了來,從此命運悽慘。
這幾個婆子的眼眶也濕了。
「看來,你是要與我唱對台戲。既剛才都答應了,現在又反悔,你讓我這個當祖母的老臉往哪兒擱?」
老太太命人給她拐杖。她一生氣,喜歡那拐杖敲擊地面,敲得咚咚咚。很快就有婆子雙手將拐杖遞上了。
老太太喝令溪墨跪下。
溪墨非但不跪,反而坦蕩告之:「恕孫兒不從。孫兒今日非但要將秋紋帶回了草廬,還要將她收作屋裡人,開了臉,與我長久地陪伴。」
「你……你真是反了!我要寫信,告訴你的的父親,還有你的母親!」老太太怒不可遏,一張臉氣得煞白,上氣不接下氣,恨不得立時就要昏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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