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明忽然出現在丹房前自報家門,著實讓吳升吃了一驚。
又看了看眼前之人,一副彬彬有禮的模樣,面上帶著大方而不張揚的微笑,舉止溫文爾雅,衣著樸實,但於袖角處鑲著金絲線,領口的內襯隱約可見狐毛,可謂低調奢華,讓人無論如何不好意思追究他「擅入內宅」之罪,反而有蓬蓽生輝之感。
雖說沒有見過崔明本人,但無需驗證,以此人的風儀,旁人想要冒充也難。
吳升忍不住看向外進院子,冬筍上人還在診室坐診呢,怎麼提醒他開溜?當下忙伸手延請:「崔使光臨寒舍,不勝榮幸,還請入內。」
將崔明請入自家屋中,雙方對坐,吳升燒水烹茶,送上熱湯,崔明飲了一口,道:「崔某入城,慕丹師之名而來,未及告知館驛,實在唐突了。」
吳升謙虛道:「不過是偏僻小國,一點薄名,崔使見笑了。」
崔明道:「申丹師太過謙了,會盟之時力壓諸國丹師,使龍虎金丹重現人世,崔某聞之,不勝感慨。」
吳升忙道:「僥倖,僥倖!或許是老師在天之靈護佑,假於我手,這才能得靈丹一枚,說來慚愧,靈丹成時,我已窮耗精力,回返庸城,足足躺了一個月啊。」
崔明點頭:「聽說了,申丹師以血祭丹,大有名士高師風範,崔某敬仰之情,發自肺腑,還請申丹師受我一拜!」說著,伏地拜倒。
吳升連忙離席避讓:「如何敢當!」
接下來,崔明便開始大談當年他在臨淄和羨門子高的一面之緣,講到對龍虎丹道的崇慕之情,又說到如今各國丹師的成就,談天說地、指點人物,當真是口若懸河,聽得吳升津津有味,對天下丹師多了不少了解。談論之間,甚至還說到某些名師的癖好,著實讓吳升學到了一些奇怪的知識。
半個時辰之後,崔明話鋒一轉,開始詢問吳升將來有何打算。
吳升道:「身為丹師,無非提升修為、苦研丹道罷了,在修行路上繼續前行,煉製更多更好的靈丹。」
崔明點頭道:「申丹師志存高遠,崔某極為讚賞。只是庸國國小力微,地少民貧,若是坐困於此,恐不利于丹道大進啊。」
吳升皺眉,思索片刻,問:「卻不知崔使有何高見?」
崔明微笑道:「不知丹師可曾識得孔丘?」
吳升立刻來了精神:「聽說過,崔使有什麼消息?」
崔明道:「孔丘之賢,名滿臨淄,稷下學宮也盡為稱道。我聽說他週遊衛國時,衛大夫子圉欲起兵攻伐太叔疾,問計於孔丘,孔丘不願相助,連夜收拾車駕離開衛國,他對弟子說,鳥則擇木,木豈能擇鳥啊!」
吳升立刻接口:「此所謂良禽擇木而棲,良臣擇主而侍矣!」
崔明呆了呆,道:「申丹師此論,深得我心,崔某正是此意。」
吳升饒有興致的催促:「然後呢?繼續!」
崔明頓了頓,整理了一下詞句,道:「以申丹師如此精深之丹道,於庸國不過一門下士,世人聞之,莫不痛心。想貴師弟雲濟,丹法不精,品性更非純良,卻被魚國拜為客卿,入下大夫之列,比之申丹師如何?崔某不甚痛惜」
吳升當即道:「崔使的意思,我知道了,崔使是讓我轉投魚國?崔使是來為魚君做說客的麼?」
崔明眨了眨眼睛,乾咳了幾聲,幹了兩盞茶水,開口道:「申丹師誤會了,魚國不過小國,崔某怎會勸丹師去魚國呢?就算是去了魚國做大夫,一偏僻小國而已,這大夫做得又有何樂趣可言?」
吳升恍然:「崔使不早說?拐這麼多彎子,崔使是讓我投楚?」
崔明點頭:「正是如此。」
吳升問:「楚國能給我大夫?」
崔明道:「眼下自是不能但還是崔某剛才說的,魚國乃偏僻小國,就算做了大夫又能如何?如貴師弟雲濟,不也是朝不保夕麼?恐怕還不如大楚一介國人白丁來得安穩!雖說不做大夫,但我家左徒已露招攬之意,只需申丹師同意,崔某當稟明申左徒,納丹師為門下士,不比這庸國公子門下士來得優容?將來左徒高升之後,因功而薦,上國大夫之位,也非觸不可及!」
吳升沉吟良久,在崔明期盼的目光中伸出三根手指:「我有三問,不知崔使能答否?」
崔明精神一振:「請說。」
吳升道:「我為丹師,煉丹花費極大,若無財力相助,便無法專心煉丹,不知申左徒門下士一個月開多少工資?啊就是薪俸,薪俸不懂?就是每月給筆錢開支!」
崔明張了張嘴,沒法回答。身為門下士,主要是為了託庇於主家,遇到大事有人在背後撐腰,如崔明之類,壓根兒就用不著依靠申斗克為生,有時甚至還要反哺申斗克,當然也有一些家境窮困的死士和謀士,吃喝拉撒全指望主家,立了功也能得到主家的賞賜,但要說什麼按月發俸沒有的事!
就算給俸,如吳升這樣的丹師,該給多少才夠?以前的雲濟也沒問過這個啊!
見他不能答,吳升點了點頭,道:「好吧,先不說薪俸的事,若我去了揚州,揚州的靈丹能否都交給我來煉製?比如軍中所需、揚州尹的賞賜,交郢都的供奉之類。」
崔明思索良久,道:「申左徒可以為丹師爭取,但也請丹師體諒,上面還有揚州右徒、揚州尹,揚州不是申左徒說了就算。」
吳升再次點頭:「實誠人!崔使若一口應承,我反而不信了。我還有一問,若前面兩個條件都行不通,申左徒願意支付我多少買斷費?」
「何謂買斷費?」
「我在上庸為公子慶予效力,承包茅貢、拍賣靈丹所得,每年收穫頗豐,足以支持我鑽研丹道,去了揚州,人生地不熟,申左徒不給薪俸、無法為我承攬靈丹的大批量煉製,總得有所補償吧?這筆補償我離開上庸的損失,便是買斷費,不知申左徒願出多少?」
崔明聽罷,只覺一陣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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