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搏戴著寬大的斗笠,穿著一身最平常的麻衣,走在上庸城外的田埂中。冬日的夕陽在西北方向斜掛著,即將消失在遠方的山陵後,天色已經昏暗了。
蟄伏三個月,今日就要如期自首了,左搏不免還是有些緊張。申斗克答應過自己,出首之後雖然會有幾日牢獄之苦、鞭笞之刑,但不過是皮外傷,只要熬過去,自己就能魚躍龍門,被魚君拜為客卿,入下大夫之列,同時還可暗中拜入申斗克門下,擁有楚國大夫的保護承諾,從此在四國之間橫著走。
前方是一片稀疏的林子,遠處的上庸城牆已經漸漸成了黑影,只有最上方的城樓在夕陽中映著金光,左搏加快腳步,他要趕在夜間閉門前入城,然後直投館驛。
剛入林中,左搏就停下了腳步,前方有劍士阻道。
左搏眯了眯眼,認出來人,正是濮台會盟時被斥退下場的庸國劍士,左搏當時作為試服靈丹的修士也在台前,依稀記得,此人似乎叫做刀白鳳,是個百越南蠻。
刀白鳳冷冷盯著左搏,緩緩抽出了背上的長劍。
左搏頓時明了,這是庸國知曉了自家和楚使之間的圖謀,要出手阻擋。
會盟時有資格上場比劍,這就是刀白鳳修為水平的明證,左搏自忖不是對手,向後退了兩步。
轉身想要逃走,身後的樹上縱躍下來一條黑塔般的壯漢,右掌中抄著根黑漆漆的鐵棍,不時在左掌心上拍擊著,爆出一團團四濺的火星,一望而知這法器不是凡品。
一定要趁著前後夾擊之下衝出去,否則今日休矣!
左搏立刻向著北邊急奔,沒奔出幾丈遠,樹後轉出一個老頭,含笑擋在面前。這老頭他認識啊,正是庸仁堂的冬掌柜,一個幾十年沉淪於普通鍊氣境的庸手!左搏沒有絲毫停頓,直接就沖了過去,背上長劍當先飛出,直取冬掌柜。
卻見冬掌柜扔出一方錦帕,轉瞬間如傘之大,自家飛劍疾刺上去,卻感受不到半分力道,爆發出來的劍芒都被那錦帕化解於無形。
左搏心中一個念頭閃過:這老兒裝孫子,他是資深鍊氣境!
急切間腳下止步,想要掉頭向南時,卻被南邊飛出來的一根繩索纏住脖頸,那繩索自行飛上樹叉,猛然向上一提,左搏便被吊了起來,雙手去解繩結卻哪裡解得開,徑直被吊在樹上,憋得雙腳拼命掙扎。
操控繩索之人是個白麵粉嫩的小哥,腰上墜著玉牌,望之溫文爾雅,但看向自己的目光卻猶如毒蛇,左搏在記憶中找到了這張面龐上庸城賣笑女娘們的檔頭,丁冉!
四個資深鍊氣士埋伏自己一個,不公平這是左搏氣絕之前的最後一個念頭。
丁冉收了繩索,將左搏屍體放下,董大上去搜身,從他懷裡搜出零零碎碎一堆東西,有十二鎰爰金、幾十個蟻鼻錢,六瓶烏參丸和幾件輔助修行的玉製法器,冬筍上人取了左搏的飛劍和玉製法器,刀白鳳要了三瓶烏參丸,爰金和蟻鼻錢則讓董大和丁冉分了。
除了這些錢物外,還有一份竹簡訴狀,告發庸仁堂向自己收購偽劣烏參丸,以其充抵貢品,自己不合財迷了心竅,煉製了一千枚交付申五,事後想起來,後悔不已,情願自首出告,也不願昧著良心貪圖這筆不義之財云云。
「這廝,一點誠信都沒有,只拿十二金說事,當時給的可不少!」冬筍上人很不高興。
董大生火,將左搏的屍體和竹簡送入火堆,其餘三人相助,一起鼓盪真元,四位資深鍊氣士同時煅燒之下,兩炷香工夫,屍體便成了一堆灰燼。
董大取出個皮袋子,將灰燼裝了進去,為謹慎起見,連同下方一層泥土都鏟走了,送去三里外的莢溪之中,沖得乾乾淨淨。
差事辦完,冬筍上人返回庸仁堂,將左搏的飛劍和玉器呈上,吳升摩挲著這些物件,心中一陣感慨,就在冬筍上人面前觀想起來。
他分心二用之法也愈加熟稔,一邊觀想,一邊隨意問著處置左搏的情況:「處理的還算乾淨麼?」
「居士放心,董大的手段還是很老練的,這廝之前肯定幹過。」
「刀白鳳有沒有說什麼?」
「什麼都沒說,甚至都沒出手,要老朽說,都不用請他出手,老朽自己就能了結這廝!」
「上人,你膨脹了啊」
「哈哈,手癢而已」
「沒有其他物件了吧?」
「都在這裡了,這幾件玉器上,並無名諱標記。」
「還是毀掉穩妥一些。」
「是,老朽回頭就去毀了這這居士這是什麼道法?」
這幾個月來,吳升在突破資深鍊氣境後修為繼續大進,觀想的靈沙已經超過四十五萬粒,氣海小島上空,不僅構築了月亮和星辰,還有一絲絲淡淡的浮雲。雄厚的真元和多元的構築方式,反過來提升了太極球的觀想效率,過去一刻時才能觀想完畢的下品法器,如今不過是盞茶工夫而已,談笑間飛灰煙滅!
見吳升手指搓動間,幾件玉器便成了灰沫碎土,冬筍上人目瞪口呆,張著嘴半天說不出話來,吳升也懶得解釋,又取過飛劍開始觀想。
「請刀白鳳一起出手,是因公子之故,這些事情,咱們自己偷摸著做固然可以,但需要公子背書,不然今後說不清楚。」
「啊」冬筍上人的目光卻盯著吳升的手指,一眨不眨。
「崔明這條線,還是要行懷柔之策,所謂打一巴掌賞個甜棗,能把這條線維持住,還是要維持住的,不要輕易捨棄」
「哦」
「另外,也探聽一下申斗克的應對」
「嗯」
「這回不要那麼明目張胆,等申斗克不在館驛時再去」
「呃」
「此事你再叮囑一遍董大和丁冉,切莫說漏了嘴,要知道上庸不僅有公子慶予,還有一個公子成雙」
「咦哎呀,這這這居士你這是什麼神功啊?.」眼見連飛劍也成了飛灰,冬筍上人原地蹦了三蹦。
吳升笑了笑,將掌心中的灰燼拍乾淨,道:「我剛才說的,不用著急,先去坐診,為街坊鄰居治病,這才是頭等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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