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三章死人才需要絕望
當時青城一位老人笑說這種論調絕對過於誇張,進入長安城後,項瀾雖然看見過在路邊開壇施法的基督神教華夏國修武者,跟著應將夜在春風亭與修武者廝殺過,但真沒想到復仇名單中看上去極不起眼的一個名字,居然也是那個世界裡的強者。
情報里沒有,小樓也沒有察覺,誰也想不到,前軍部的文書鑑定師,如今被茶商供養著的茶藝師,居然是個精通劍之術的修武者!
項瀾緊蹙著的眉毛緩緩舒展,他看著椅中的肅清,看著瘦弱中年人身前那把無柄小劍,溫和一笑說道:「既然你不逃,那我逃好了。」
說逃就逃,話音甫落,他毫不遲疑轉身,向匹狂奔的駿馬般向臨湖小築外衝去。
………肅清極有興趣看著少年將要消失在竹牆畔的背影,輕笑搖頭感慨道:「既然來殺一個修武者,來了難道還能退嗎?」
溫和卻蘊著強烈自信與殺意的字眼從瘦弱中年男子唇間緩緩而出,同時他放下了左手握著的粗陋大茶杯,右手捲起左臂上的袖口,左手中食二指一併做了一個劍訣斜斜向著臨湖小築外隔空點去,動作極為瀟灑隨意。
隨著並指斜斜一指,石桌茶案上那把微暗無光的無柄小劍,驟然低沉嗡鳴,仿佛被灌入了某種神奇的能量,猛地自桌面彈起,然後化為一道烏暗的光跡,撕開臨湖小築黎明前最黑暗的夜色,直刺院外。
項瀾後背一片針刺似的痛楚,露在口罩外的眉眼卻看不到任何驚慌,只有沉著與冷靜,眼看著便要衝出那片竹海,卻出乎意料地左足重重一踩地面,整個人的身體便翻了起來,然後右足緊接著閃電般踩到粗大的楠竹之上。
噔!噔!噔!噔!
堅實的鞋底快速交錯踩在竹上,登的竹樹一陣搖晃,無數片竹葉就像斷裂的羽箭般簌簌落下,他踩著竹樹瞬間攀至院牆之上,險之又險地避過院內襲來的那道劍光,然後膝蓋微彎一振,借著竹樹振盪疾速向院中掠去。
鋥的一聲,像利箭般的身體剛剛掠過院牆,鋒利的朴刀已然出鞘裂布在手,項瀾悶哼一聲,腰腹發力手腕翻轉,朴刀有若風雪劈頭蓋臉地向肅清劈了過去!
從知道這位茶藝師是名修武強者之後,他就知道今夜必然將要再次面臨生死間的大恐怖考驗,他知道自己現在的實力並不足以對抗一名修武世界的強者,但他依然沒有想過要退,因為他知道面對著修武者,退避便意味著死亡。
在祁連山口,他看過警衛長那些華夏國最精銳的保鏢,是怎樣憑著鐵血的意志與紀律與一位大武者戰鬥,在大院外,他看過應將夜是怎樣憑著自身的超絕實力和強悍控制力斬殺兩名來自異國的修武強者,從中他學到了一些經驗,那就是面對修武者只能進不能退,而這經驗或許能夠讓他逃離死亡。
所以一開始他的退便不是退。
而是以退為進。
進而殺人。
……丁的一聲清脆響聲!
項瀾擰身揮刀,劈飛自身後遁來的那道灰暗劍光,身體從半空跌落。
初一相逢,刀口處出現了一道米粒大小的缺口,他的破舊布袍上方多出了一道極細微的破口,然而他口罩外的眉眼依然沒有畏懼,雙腿就像兩根釘子般死死扎在地面,雙手緊緊握著朴刀的長柄,微低著頭警惕地觀察著夜色里的動靜。
忽然間他手中長刀一翻,用左肩處一道血痕的代價,避開了自右方夜色里襲來的那道劍光,同時從手中傳來的細微振感,確認自己的刀鋒至少擦到了飛劍。
項瀾依舊微低著頭,靜靜盯著不遠處椅中的肅清,耳朵細細聽著臨湖小築四周夜色里不時響起的輕微嗡鳴聲,想要判斷出那柄飛劍的方位。
他向前踏了一步。
院外一片飄落的竹葉被無形的力量撕成了兩半。
他如座山般向後倒下,灰暗劍影擦著他的肩頭疾掠而空。
他右手重重一拍地面,腰腹一緊,那座山便重新站了起來,雙腳閃電般連錯,灰暗劍影嗤的一聲扎進他腳前石板縫中,然後迅速嗡鳴再飛,消失無蹤。
他此時站的位置,比先前退了三步。
茶桌右側的小油燈泛著淡淡的光輝,肅清好整以暇坐在石椅中,似笑非笑。
二人之間相距不過數步,然而就是這數步的夜色,卻是那樣難以逾越。
因為沒有人知道灰暗的劍影在夜裡中何處。
……雙手緊握著長刀柄,雙腳穩定地踩在石板上,沒有踩著縫隙,沒有踩著突起,保證隨時能夠借到大地全部的力量,項瀾像座雕像般一動不動盯著椅中的茶藝師,眼眸里沒有畏懼,只有平靜和專注。
這是他生命里第一次單獨和一名修武者戰鬥,他知道自己沒有什麼機會,他知道自己今夜極有可能迎來死亡,所以他當然恐懼。
但被生死折磨了太多次,項瀾非常清楚在這種時候,恐懼是最沒有用的情緒,只能把恐懼緊張變成興奮,才能夠把生死二字翻轉過來。
飛劍嗡鳴,閃電刺來,他揮刀而斬,縱使斬空,也會在最後關頭憑藉戰場上打磨出來的戰鬥本能和極強的身體控制能力避開要害部位。
叮叮叮叮!劍如飛芒刀如雪,他的身體上被劍影割出了無數條密密麻麻的口子,鮮血滲透**滲出破舊的外袍,開始在身體表面淋漓,如同血人一般。
但項瀾依舊雙手緊握著朴刀,雙腳像釘子般扎在石板上,眼中沒有任何表情盯著椅中的強者,沒有驚慌失措,沒有恐懼,甚至連拼命時應有的狂熱情緒都沒有。
「邊塞回來的軍人?」
肅清漸漸斂了微笑,看著身前不遠處的浴血少年平靜說道:「連續十四劍都沒能直接刺死你,只給你留下一些小傷口,只有邊塞軍人才有這種身體本能。但我必須提醒你,就算傷口很小血流的很慢,但流的久了,也是會死的。」
「我明白,所以我會試著在血流干之前找個機會砍掉你的腦袋。」項瀾回答道。
「你不會有這種機會。」肅清同情看著項瀾搖了搖頭。
這時候小炭爐上的水終於開始沸騰,熱熱的水霧從壺嘴裡噴薄而出。
茶藝師用左手提起爐上的水壺,向粗陋茶杯里傾注。他看著被沸水沖的不停浮沉的茶葉,低頭說道:「我要開始飲晨茶,那便不陪你玩了。」
…………
在邊城在旅途在墨石居在很多地方,項瀾曾經對小樓說過很多遍,即便不能修武那又如何,看瀾哥哥我練好刀法一樣能把他們劈的七零八落,但至少在現在,這種看似鏗鏘有力的宣言很大程度上只能是精神慰藉或者說是精神**。
他知道修武世界裡的強者們擁有怎樣不可思議的能力,他沒有奢望過能在正面戰鬥中擊敗一名修武者,更何況是眼前這名明顯至少已經踏入暗勁境界的劍師。
這是他與修武者的第一戰,他只有一些間接的經驗,他並沒有抱著多大的希望,但他也不會絕望,他向來堅信只有死人才需要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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