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大律師 第二百七十二章 質子翻雲覆雨

    第二百七十二章質子翻雲覆雨

    不過就像須臾王子驕傲的兩大基礎之一，這些事情和他項瀾又有什麼關係呢？

    當他發現小樓極喜愛這種雙蒸烈酒後，他現在便只顧著忙著從酒罐里倒酒，再偷偷遞給身後的小樓，再然後偷偷偷了旁邊一同窗的酒再偷偷餵給小樓，如此不厭其煩小心翼翼地重複重複再重複並且樂此不疲。

    少年二人藏在庭院陰暗角落間偷酒喝時，場間那邊的局勢又有了變化。當很多人以為須臾王子會以一慣的冷漠驕傲無視華夏國將領斗酒之邀時，只見他如畫眉眼間忽然閃過一絲淡淡笑意，右手輕輕一招，席下酒罐便無聲無息來到手間。

    緊接著，須臾王子右手倒提酒罐，透明清冽的酒水伴著刺鼻的酒香傾瀉而出，瞬間溢滿大碗，不待酒水真正溢出，左手臂破風抬起將酒碗送至唇邊，如鯨吸水如龍捲風般滿飲碗中烈酒，動作好不瀟灑。

    孤山省將軍張建新微微一愣，似乎沒有想到以驕傲冷漠嚴肅著稱的須臾王子，面對著自己的斗酒之邀居然變得如此隨性自然，片刻後，他便醒了過來，想起自己還端著酒碗，於是趕緊捧至唇邊一飲而盡。

    然而就當他剛剛把酒碗捧離唇邊時，發現對面席上的須臾王子，不知何時竟已倒滿了第二碗酒，又是極為瀟灑地一飲而盡。

    第三碗，第四碗，第五碗……孤山省九江雙蒸烈酒，即便在草原上，也有三碗不上馬的傳說，張建新敢邀酒賭鬥，自然是此道高人，然而面對著須臾王子面不改色吞酒不斷的喝法，終究是無法抵擋，滿臉通紅地倒了下去。

    自有服務生僕役將渾身酒氣的張將軍抬走，庭院間的華夏國諸人覺得臉上好生無光，賭酒邀斗這種事情本就俗到了極點，結果最後還偏生讓這位仿佛彩畫中人不食人間煙火的皇子給喝翻了，這就不止俗到了極點，也丟臉到了極點。

    須臾王子手中端著第八碗烈酒，並沒有因為對手的醉倒而就此放下，依舊緩緩飲盡，然後他平靜看著場間眾人，帶著一絲極深處的疲憊微笑說道：

    「我這一生，先辛苦求道，後執掌裁決，誅殺魔宗餘孽，處罰道門叛逆，懲治異端邪道，向來毫不手軟，更是謹守神典律法，絕不允許自己行差踏錯，修武至今可謂是無外物足亂我心，唯有一物我不能戒，那便是美酒。」

    「酒能通天人之途，能洞悉玄妙之機，乃老天爺美賜，所以我一向以為若以自身修為解酒，實乃暴殄天物。我自幼好酒但不常飲，自少時離開成京後……」

    他平靜看了一眼上首那位仿佛被場間眾人遺忘的太子兄長，繼續說道：「……這些年我只喝過四次酒，其中一次是在西域國某皇宮，因為雪闞之事，我被某些人誤解，他們與我車輪飲戰，酒不如今日烈，直至=酒瓮皆空，方始作罷，其繞樑柱三日酒味不散，而我不曾醉。」

    「美酒乃無上妙品，也是蝕骨魔音，所以我極少飲酒，除非遇著不得不喝的情況，比如當年在西域國，又比如今日那位將軍以國痛相逼。」

    他淡然說道：「或者說有值得喝的酒，比如這來自孤山省的雙蒸佳釀，再比如說有值得喝的對手。」

    自述至此，須臾王子再次把身前酒碗斟滿，單手舉起，望向場下的荊無命，說道：「這一碗，敬荊無命先前之勇。」

    荊無命微微一怔，在心中自傷一嘆，換了大碗倒滿烈酒，與對方遙祝而飲。

    須臾王子再斟一碗烈酒，望向荊無命身邊的南雲荊無命，平靜說道：「南雲荊無命，年十二而知禮，我看過你前年那篇禮科札記。」

    南雲荊無命今年不過十五，還是少年心性，對於先前飲宴場上那些明爭暗鬥完全不知所以，哪裡料到竟會談論到自己身上，聽到此時風姿鎮全場的須臾王子居然看過自己的禮科札記，不禁感到好生興奮開心，匆匆端起身前的小酒杯喝了下去。

    毫無意外，片刻後荊無命和南雲荊無命便因為烈酒的原因醉伏於案，只是這兩道酒喝的算是平和喜悅，古武家族諸生沒有人覺得不豫，反而自王大錘以下，所有人都將身前酒具斟滿，等著須臾王子依序點來。

    須臾王子端著碗中烈酒，看著場間諸生，卻沒有再敬酒的意思，而是自行送至唇邊緩緩飲盡，然後放下酒碗，看也沒有再看場下一眼。古武家族諸生不免覺得有些訥訥然，就連在角落裡隨大流倒滿酒的項瀾，也覺得心裡好生不爽，剛對這廝生出的些許好感，頓時蕩然無存。

    須臾王子似笑非笑望著空蕩蕩的酒碗，輕聲感嘆道：「古武家族……真是好大的名氣，只希望真正的古武家族不會令我失望。」

    「這真是好大的口氣。」劉玲兒微嘲望著他，說道：「如果你不知道真正的古武家族是什麼樣的地方，又怎麼會千里迢迢來做這個人質，掌教大人和那三位大神官又怎捨得讓你這位神殿裁決司的大人物舍了差事，來做古武家族一名學生？」

    須臾王子略一沉默，抬起頭來平靜應道：「劉玲兒說的是。」

    劉玲兒靜靜看著他，忽然說道：「須臾，我承認你確實有才有能，有驕傲的資本，但你既然執掌裁決司，通曉上天教義，應當清楚知守之道，萬事強求便為過，諸物不進便是心，為何卻要強逆本意，表現的如此驕傲？」

    須臾王子聽到這個問題沉默了很長時間，英俊容顏上漸漸散發出一股光澤，緩慢而堅定回答道：「國之貧弱暫無計，我唯有更加驕傲一些。」

    這句話他說的極為平靜直接坦然，明言古蒙國積弱，並非華夏國之敵，而他身為古蒙國皇族，又是神殿之人，身處長安若要為質，那便要為驕傲之質，如此方能讓自己不因勢而弱，始終保持強大。

    須臾王子繼續說道：「至於不飲酒卻與驕傲無關，而是因為我找不到能對飲的人。」

    場下的南宮燕忍不住低聲念叨了句：「男兒本領當在沙場之上，不在酒場之上，就算能喝再多酒又有什麼用？」

    「這位小姐說的有理。」須臾王子平靜回答道：「善戰者方堪對戰，善飲者方堪對飲，今日既然無戰，自然無飲。」

    場間的年輕諸生誰堪與須臾王子一戰？古武家族風頭最盛的荊無命已經敗下陣來，而誰堪與須臾王子一飲？他已經喝了近十碗烈酒，而且自陳平生未醉。

    庭院間一陣尷尬的沉默，被日月神殿之人震懾全場，竟無人敢向其發出挑戰，這實在是華夏國和古武家族難以承受的羞辱，劉玲兒袖中玉手輕攥絲巾，準備就此散席退場之時，忽然聽到角落裡傳來了陣咕嘟咕嘟的聲音。

    這時候場間太過安靜，就算只有一根針落在地上也能被聽到，所以這陣咕嘟咕嘟本來極細微的聲音也被頓時放大，吸引了場間所有人疑惑的目光。

    這聲音像是清泉流過南竹剖開的水道墜入微冰的山澗，又像是晨時從濕地草叢間醒來的長頸鸛驕傲地梳洗自己頸部的羽毛，很動聽很誘人。

    包括南宮燕在內，所有人睜大了眼睛，盯著陰暗角落裡的項瀾，仔細聽著他身後發出來的那道咕嘟咕嘟的聲音，有些不明所以。

    片刻後，身材瘦小穿著小丫頭服的小樓，捧著空空的酒碗從項瀾身後膝行而出，然後她愕然發現，自己變成了萬眾矚目的焦點，不知道為什麼，場間所有人都像看著神仙一樣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