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大律師 第一百七十章 千年等一回

    第一百七十章千年等一回

    石坪上方是古武家族的主要建築，隱於花樹淡霧之中，卻因為建築本身極為高大，兩道斜斜的甬道如同鳳凰的雙翼，所以沒有什么小家碧玉之感，反而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清利爽朗味道，顯得極為大氣。

    項瀾此時關心的重點不是古武家族的模樣，如果他能考進古武家族，日後有好幾年時間可以好好用雙腳來衡量古武家族的寬廣，用雙眼來打量古武家族的美麗，他現在更關心的是，此時掩雨廊間的待考武者只怕已經超過了五百名，而古武家族只會錄取兩百名，五中取二這可不是什麼太高的比率，不免有些憂心忡忡。

    掩雨廊下的待考武者們個個斂神靜氣，沒有左右交談閒聊，也沒有誰拿出懷中的真卷試題做最後的衝刺，眾人是華夏國乃至整個天下最優秀的青年……

    是的，雖然其中有年過三十齣身邊塞滿臉苦寒風霜色的軍官，也有被伯樂從某偏鄙鄉間帶回長安滿臉稚氣懵懂不安看著身周不滿十四歲的天才小孩兒，但總歸都能算做是青年——沒有誰願意在這時候展現出自己的信心不足。

    項瀾的信心越來越不足，右手微微顫抖，幾次準備伸向小樓討要她包裹里的真題試卷，卻又強行收了回來，就在他最後準備破罐子破摔，不要什麼顏面也要進行一把自己最擅長的陣前磨刀時，石坪四周忽然響起一陣中正莊嚴的國歌之聲。

    護衛軍隊到了，儀仗隊到了，很多部門官員到了，然後花錢買票的看客們到了，中南海保鏢到了，寶秘書長到了，第一夫人到了，主席到了，於是掩雨廊里的待考武者們活動一下久坐微酸的腰身，拱手長揖，山呼兩聲萬歲，便再也沒有最後苦讀的時間——噫？項瀾在心中做如上嘮叨時，忽然看見石坪上行過一位容顏清麗、衣著華貴，氣質寧和的少女，不是公主殿下是誰？

    華夏國劉玲兒在太監中南海女嬤嬤們的拱衛下，緩步走過石坪，走過廊間青年未婚武者們熾熱羨慕愛慕的眼光，走過高管們驚訝難安的目光和低聲議論，順著長長的鳳翼甬道走上古武家族正間，來到石欄畔對著主席和第一夫人微福一禮，然後安安靜靜站在了主席的左手旁。

    和世間其餘國度那些敵人不懷好意的想像不同，和某些陰謀論偏執狂比如項瀾想像的不同，華夏國帝國內部並沒有國權與古武家族對立的情況。

    只有極少數人才知道，當今的華夏國天子少年時曾經隱姓埋名在古武家族學習過兩年，而他上位之後無論大小節慶也都會來古武家族稍憩，入冬之時甚至可能整個月的時間都呆在古武家族之中。

    如果說華夏國國權真的在隱隱忌憚甚至制衡古武家族的勢力，那麼古武家族開學之時，政府絕對不會擺出如此大的陣仗，那位天之子更不會把自己當做第二個家。

    在位做官的，知曉主席對古武家族的感情，知道每次古武家族開學大典對主席的重要性，所以才會在看見劉玲兒時，難以抑止心中震驚發出陣陣驚呼。

    他們遙遙望著高處欄畔，看著分別站在主席左右兩方的女子，心情不免複雜到了極點，劉玲兒自草原歸國不足一月，便向天下展示了自己所受到的無雙寵愛，不知道此時安靜站在主席另一側的第一夫人，此時此刻會想些什麼。

    山後鳴鐘被清脆擊響，是為古武家族入學試的第一次召集，掩雨廊里的數百名待考武者在古武家族教習的指揮下魚貫而出，走過古武家族正樓欄下平道，向院內走去。

    華夏國皇帝看著那些俊朗瀟灑的武者，在自己注視下魚貫而入，不由微捋細須，露出滿意喜悅的笑容。

    劉玲兒見著主席神情，微笑說道：「恭喜父親，天下英才皆入您之彀中。」

    主席聞言哈哈大笑，不以為然卻也不以為忤。

    第一夫人卻沒有說什麼話，只是微笑仰臉望著自己的丈夫，眼神里滿是愛慕敬仰神色，豐軟的右手在他手上輕輕搭了一下，表示鼓勵。

    主席看著身畔妻女，兩側權貴，無數國家日後棟樑，不由大生滿足之感，忽然間他覺得自己身旁好像少了一人，眉頭微蹙，對身後一名官員問道：「那位陸地神仙……還是不肯來？」

    那位官員第一次被主席親自問詢，惶恐一低頭，說道：「校長說古武家族入學試乃是為主席、為國家挑選人材，他……就不需出面了，他要準備行李，過兩天便要離開。」

    主席才想起這事，臉上滿是遺憾神情，就像是做了件好事，卻沒有得到父親表揚的孩童，輕拍石欄嘆息道：「險些忘了，他今年去國的時間把以往要早些。」

    他回頭看了一眼古武家族後方那座在雲霧間似隱似現的大山，沉默片刻了拜了拜。

    距離這座大山約有十來里路的某處道畔離亭內，有一僧一道正在相對飲茶手談，尚是清晨時分，也不知道他們哪裡來的這般好興致。

    那位僧人約摸三十來歲，容顏清俊寧和，自然生出脫塵之意，目落枰上縱橫線間，繼而抬起望向遠處那座高山那座古武家族，忽然開口問道：「聽說……他很高。」

    那位道人平日裡外像莊嚴，今日卻顯得極為佻脫隨便，伸手輕輕一彈空中，應道：「他……當然極高。」

    「有多高？」

    「我這種小角色怎麼知道？」

    「華夏國國師都不知道？」

    「你是華夏國主席的親弟弟，不也一樣不知道？」

    這時候項瀾正盯著一個男人在看，盯的很認真，盯的肆無忌憚，他是數百名備考武者中一員，而那個男人站在數百名備考武者之前侃侃而談，本來就要迎接數百道仰望敬畏甚至灼熱的眼光，所以他不擔心會被那個男人發現，就這樣死死盯著，仿佛要把那個男人吃進墨如深夜的眼瞳里，要把那個男人噬進墨如深夜的回憶中。

    那個男人穿著一件袖口下擺領口皆紅、大面卻黑綴金的深色襯衣，容顏俊朗，雙眉如劍，薄唇直鼻，笑容可親，笑時眼角偶有幾絲皺紋，往成熟里看可以說他已經四十歲，往年輕里看也可以說他將滿三十，總之這是一個極有魅力的男人。

    他是李林友，華夏國帝國權力第二大的男人，主席唯一的親弟弟，素有賢名的寶秘書長。也正是那個十三年前，趁主席出遊大澤之機，聯合數重要部門，與上將魯侯聯手，將將軍項軒轅以叛國罪名下獄，並且把將軍府滿門抄斬的元兇。

    自華夏國建國四年逃出長安城，到今年自忽而蒼城歸來，整整十三年間，項瀾在人世間痛苦地掙扎求存，仇恨不止沒有變淡，反而因為那些刀前迸出的血花，肉體與精神上在生死前的痛楚、那抹藏在內心深處的自責歉疚，變得越來越濃越來越清晰。

    長安城裡有很多他必須要殺死的人，寶秘書長李林友毫無疑問是名單上的第一名，而今天在古武家族中，他才第一次看到自己必殺的對象，所以他看得非常認真，要把這名容顏俊朗風度翩翩的王爺模樣烙在腦海中。

    記住他的眉，記住他的眼，記住他眼角笑時的皺紋，記住他說話時薄唇張開的模樣，然後在將來某個時刻撕毀這一切。

    寶秘書長李林友溫和微笑勸勉，如一道春風：「諸位青年均是天下俊傑，今日必要拿出全身的本事來應對這場入院試，但切不可過於緊張，入了古武家族更要好好學習，待學成之時，我華夏國自有無數位置靜候，候著諸位才俊為國家增光添彩。」

    項瀾盯著他，輕輕眨眼，睫毛剪斷春風。

    寶秘書長李林友望向左手方，看著那些衣著異於華人的備考武者，張開雙臂朗聲一笑，如滿地陽光：「諸君雖非我華夏國人，但我華夏國古武家族向來有教無類，請勿擔心錄取公平之事，而且若諸君在古武家族學業有成，我華夏國依然靜候君之效力。」

    項瀾盯著他，眼色陰冷，瞳影黑了日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