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禕後來聽到明府說了隔壁的談話,明府很敬佩徐澄之的深明大義,尤其是那句『苦一苦豪族寒門,罵名吾來擔』更是記憶深刻。
誰曾想,徐澄之為了博得一個好名聲,轉頭就把土斷的消息泄露給了京口的高門士族。
看來他所謂的減少豪族庶族名額,支持北伐的說法,只不過是往臉上貼金。
真實目的還是為了在高門士族裡揚名。
衛策恨不得用左臂夾著的兜鍪給徐澄之腦袋來一下,鄙夷道:「話說的挺好聽,冠冕堂皇的,背地裡卻做出了這般下作的行徑。」
盧禕及時阻止了官廨里的抱怨氣氛,提議道:「只有一個月的時間了,時間緊迫,衛督護儘快去說服公乘雄,本官還要讓舍弟丑奴與他械鬥。」
械鬥?
怎會站在了祖渙一邊,應當是一起對付祖渙才對。
土斷的良策已經泄露了一次了,衛策搞不懂盧禕說的這句械鬥,擔心再次泄露了良策也就沒敢詢問,立即去找了公乘雄。
只用了半天時間,公乘雄騎著一匹黑馬走進了官廨,停在了官廨圍成的天井中間。
盧禕立即從鑲邊蘆席站了起來,走到門口看到了公乘雄,眼前一亮:「賣相真是不俗。」
公乘雄戴鐵冠,身披皂袍,手持一雙鐵鞭,騎著一匹鬃毛俊亮的黑馬,停在了枇杷樹旁邊。
等到他下了馬鞍,身高八尺,上身的寬肩極為引人矚目。
比起盧慶之的肩膀還要寬很多。
堪稱一句奇葩了。
公乘雄走向了主簿官廨,直截了當的說道:「郎又是要去參加太守周叔治舉辦的北固山清談,暫時沒時間參與祖令的土斷。」
來到官署的第一句話,直接拒絕了。
衛策尷尬了:「本將和他雖說是過命的交情,曾經是同一個幢主賬下的親兵,卻也強迫不了他。」
不是想去參與北固山清談,是想避開得罪人的土斷。
得罪的還是高門士族,以及擁有很多私人部曲的豪族。
祖道重若不是祖逖的親兒子,又是個孝子,一心想要幫著父親完成北伐的夙願,多半不會支持土斷了。
公乘雄是京口比較有威望的豪族,又是武將里難得擅長清談的人,還有安東軍府兵的身份背書。
擁有其他的出路,沒必要摻和得罪高門士族的土斷。
祖道重嘆了一口氣,沒有說出勸解的話,只能另想辦法了。
他可以幫著盧禕頂著土斷主謀的罪名,當個替罪羊,從公乘雄開口說了祖令的稱呼,就能看得出來士族豪族全都認為是他一意孤行要推行土斷。
卻不能幫著說服別人一起頂著高門士族的壓力。
盧禕暫時可以放心了,他也從公乘雄的嘴裡聽了出來,明府當了替罪羊。
想一想也是。
任誰不會認為一個小小的寒門庶族有膽子推行土斷,肯定是被迫追隨明府的腳步,只能無奈幫著出謀劃策了。
有了祖道重甘願替下屬當個替罪羊,盧禕的壓力減輕了許多。
郗璇把玩著手裡的漆要扇,眸子裡秋波流轉,看向了門口的盧禕,想要知道他用哪種辦法說服了公乘雄。
盧禕跨過了門檻,在廊下穿了高齒木屐,走到庭院裡說道:「只要你參與了土斷,不僅不會得罪了士族豪族,還會獲得極高的威望,成為京口的僑望豪族裡最有名望的豪族子弟。」
公乘雄臉色沒有任何變化,不會因為盧禕的一兩句話就改變了想法。
需要拿出來實在的東西。
盧禕叫來旁邊的匡孝,讓他以門下書佐的身份趕走庭院裡所有小吏,只剩下了參與土斷的幾人。
等到庭院清空了,可以說話了。
盧禕開門見山的說道:「土斷涉及了祖公的北伐大業,本官就不贅述了,只說叫你來的目的。你明日帶著莊園裡的部曲,再拉上關係好的僑望豪族,一起去侵占本地豪族殷乂的田地。」
公乘雄還是沒有說話,牽著黑駿河西馬站在庭院裡。
好處說完了。
接下來應該說為了土斷的付出了。
結果,公乘雄等著庭院裡擺放的日晷走了一格了,還是沒有等來盧禕說的付出。
「沒了?」
公乘雄困惑了:「就這般簡單,只是為了讓郎侵占本地豪族的田地,沒有別的索求了?」
世上哪有隻有回報,沒有付出的好事。
盧禕點頭了:「沒了,另外你等僑望豪族侵占本地豪族田地的行為,還會獲得祖令的支持,幫你們頂住縣署官員的壓力,范陽祖氏的祖公也會幫著僑望豪族頂住本地士族的壓力。」
好處越多。
公乘雄心裡越慌了,狐疑道:「你莫不是在坑郎,平白無故讓祖令、祖公得罪人,最後卻為了郎的豪族獲得更多田地。」
他又不是祖逖在外面野合生的兒子,就算是奸生子,地位還不如妾生子。
祖逖不會為了一個奸生子得罪了高門士族。
盧禕鄭重說道:「說錯了,不是伱的豪族,應該是僑望豪族。算了,還是讓祖令親口說與你一個承諾。」
祖道重在高門士族裡有很好的名聲,出了名的信守承諾,不會做出違背承諾的事。
盧禕一個寒門庶族說話沒分量,祖道重就不同了,他可是郡望范陽祖氏的族人。
祖道重走出來直接說道:「本官賓客說的一切承諾,都是代替本官說話,說出的所有承諾都會答應。」
有了祖道重的這句承諾,公乘雄放心了,抱拳道:「多謝祖令深明大義,僑望豪族不會忘了祖令的恩情。」
公乘雄騎上黑駿河西馬快速離開了。
從剛來時候的堅決不同意摻和土斷,變成了比誰都急切。
形勢的斗轉,讓在場幾人眼花繚亂了。
祖道重拍了拍盧禕的肩膀,感慨道:「還是你有辦法,著實擅長雄辯了,衛策是袍澤兄弟都沒說服公乘雄,讓你一個外人說服了。」
盧禕脫了高齒木屐,走進了官廨,搖了搖說道:「下官不是說服了公乘雄,是給了他足夠的利益,錢帛動人心啊。」
換作了士族子弟恨不得清談闊論一番,把自己說成蘇秦張儀,當是京口第一雄辯賢才。
盧禕直接說出了俗物金錢,才是根本原因。
「撲哧。」
郗璇拿著精美的深紅色小巧漆要扇遮住了櫻桃小嘴,笑靨如花了:「你倒是務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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