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家沒有像人們想像的那樣一病不起,甚至沒有一蹶不振,這讓百官不得不收起小心思,繼續當好和尚撞好鍾……這也是他們最習慣和最擅長的。
七月初七,宮中傳出旨意,以不謹等罪名,出後宮劉氏等十閣,發往南京白雲觀居住。並放宮人二百三十六人出宮,任其婚配……
此詔一下,終於證實了人們這段時間的猜測,但大家的關注點,並非在皇帝被戴綠帽這件事上,而在傳說中即將誕生的皇子,就這樣無影無蹤了。
儘管宮中的周妃和董妃仍然懷有身孕,但所有人都已瞭然,官家是不可能再生出皇子了……
還是七月初七,趙宗實扶柩自大名府而歸,因為趙宗輔已被追封為郡王,按照郡王的喪儀,自宰輔以下,百官皆要出城相迎。
這天上午,汴梁城北十里長亭,已是轎馬塞道高官雲集,三省六部二十四司的數百名中高級官員,並滿城的王公勛貴,都趕來迎接淮陰郡王的靈柩。皇帝皇后也遣人致祭敬奉哀儀。趙宗輔活著的時候沒露過臉,死了後倒可謂哀榮備至。
但許多人臉上並無哀容,反而表情有些怪異……儘管大名府嚴密封鎖趙宗輔的死因,但他死在妓院裡這一條,是無論如何也瞞不過去。這消息從前日在京城散播,如今已是盡人皆知,大宋朝的士大夫,可還沒到為了阿諛奉承連節操都不要的地步。好些人都覺著,給一個戰死妓院的淫棍封王,簡直是對大宋朝的侮辱。
只是一來木已成舟、二來死者為大,三來趙宗實幾乎篤定了太子之位,大家沒來由當這個惡人,於是都冷眼旁觀。看那些趨炎附勢之徒,一個戚容滿面。淚雨漣漣,演一出活生生的醜劇。
趙宗實已經匯合一干兄弟,都白衣戴孝,在哀樂聲中,扶著靈柩緩緩行去。兄弟多了感情就不深,除了趙宗輔的同母弟弟外,其餘兄弟二十幾個真沒有太多悲傷的。反而打量著道兩旁白幡漫天、挽幛連綿的景象,小聲議論起來。只聽老七趙宗球道:「撈著這麼一遭。老四也算是值了。你看那副輓聯,說得多貼切啊……」
「哪副?」
「那副……」一回過味兒來,趙宗球臉就綠了。怒道:「這是誰送的對聯?」
他這一聲大了點,竟連哀樂都叫停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引過來。順著他的視線,看到了那幅輓聯: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光』!
許多人忍不住噗嗤笑出來,趙家兄弟的臉,卻全比鍋底還黑。
趙宗實惱怒的看一眼趙宗球,心中大罵道:『瞎叫喚什麼,唯恐別人看不見麼?!』
侍衛老何趕緊帶人過去,將那副用竹竿樹在道邊的輓聯扯下來。
「有宵小搗亂而已,不要讓他得逞。」趙宗實的師父劉敞低聲道:「沉住氣、視若無睹!」
於是哀樂聲又起,靈柩繼續前行。但方才肅穆哀傷的氣氛,卻再也回不來了。
接下來的路程,趙家兄弟沒了風光的感覺,總覺著百官在指指點點,嘲笑他們一般。趙宗實的一張臉,更是漲得通紅,他其實是反對追封趙宗輔為王的。更希望能低調回京,畢竟這廝死得太不光彩,但朝廷非要隆重安排,他也只能硬著頭皮受著,結果怎樣。真就丟人現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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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恪雖然休假在家,但也不能把和趙宗實家的矛盾擺到明處。便和蘇軾兄弟兩個,也換了素服,混在官員隊伍里,遠遠的冷眼旁觀。
「哈哈哈……」回到家裡,蘇軾忍不住放聲大笑起來:「痛快痛快,不知道哪位仁兄,一語道破天機,給我等出了這口鳥氣。」他是三人中,道德感最強的一個,自打知道趙宗輔的死因後,就一百個彆扭,要不是陳恪和蘇轍攔著,非得也寫個聯子,好好諷刺一下那位為國精盡人亡的賢王爺。
「回來想想,怎麼覺著今日的隆重安排,就是為了讓他們兄弟現眼呢?」蘇轍卻面帶憂慮道:「如果是這樣,只怕趙宗實的太子之位,並非如傳聞那樣水到渠成啊。」
比文采口才,他都遜於乃兄,但論起政治智慧來,蘇軾卻拍馬難及。他想到知宗正寺的乃是趙宗績的父親趙允弼。也正是趙允弼,在官家面前為趙宗輔求到了郡王的追封,並一直主張極盡哀榮。
假設趙允弼早知道趙宗輔是死在妓院的話,那麼他的推測就成立了……有道是上陣父子兵,趙允弼沒道理不幫著兒子,讓趙宗實兄弟丟人顯眼。
陳恪看看蘇轍,沒有接話道:「管他呢,你們不去陪夫人,我可要接小妹出去逛街了。」
「過糊塗了吧,今天是七夕。」蘇軾笑道:「不在家過節,你卻要去哪?」
「哦,今天是七夕啊,我說咋那麼多賣『磨合羅』的?」陳恪撓頭道:「那就不出去了。」
七夕,並非後世想當然的那樣,是中國傳統的情人節,事實上上元節才是。而七夕,其實是女兒節,這一天晚上,女人們要盛裝打扮,陳列花果、女紅,各式家具、用具,禮拜七姐、穿針乞巧。汴京城的百姓,還要結彩樓於庭中,喚作『乞巧樓』,為的是放置『磨合羅』。
所謂『磨合羅』,俗稱『泥孩兒』,南方人又管它叫『巧兒』,顧名思義,就是些可愛的泥娃娃,是婦女們用來拜月求子的。
這一天,是女人家的節日,陳恪自然不好讓小妹溜號。便怏怏返家。回到家裡,曹氏也在張羅著過節,把個好好的府上,弄得花枝招展。陳希亮和陳忱、陳慥也被指使的團團亂轉,沒辦法,誰讓這日女人最大。
趁曹氏沒看到自己,陳恪躡手躡腳溜回自己的院子,結果看到那群倭女也在擺設瓜果筵席。頓時無奈道:「你們怎麼也過七夕麼?」
「七夕乞巧是漢禮。傳到日本幾百年了。」倭女阿柔和阿彩小碎步過來。一邊為陳恪更衣,一邊抿嘴笑道:「大人要是不喜歡,我們便撤了。」
「沒有不喜歡。我也想看看,你們是如何乞巧,」陳恪笑問道:「清霜呢?」
「支婆在後院裡『種生』呢。」阿柔湊在他耳邊,小聲道:「其實奴婢也想種一個,只是不知大人何時開恩?」看來女兒節就是不一樣,連素來小心翼翼的倭女,都變得大膽起來。
陳恪哈哈大笑起來。笑完了,他捏一把阿柔的小臉蛋道:「再過兩年吧,才十五六歲,急什麼?」
說完,不理幸福到眩暈的倭女。便往後院走去。只見杜清霜跪坐在一張草蓆上,正小心的打理她的『五生盆』。
那是一個淺淺的方木盆,裡面敷著土。在前幾日,她便播下粟米的種子,讓它生出綠油油的嫩苗,今日再擺一些小茅屋、花木在上面,做成田舍人家小村落的模樣。還有花生仁大小的人偶,一男一女,女子的懷裡還抱著個嬰孩……
「種生求子,」見杜清霜停下手,陳恪才出聲道:「清霜。你這是在求子麼?」
杜清霜嬌軀一顫,趕緊轉過身來。搖頭強笑道:「不是,做著玩的。」
「口非心是可求不來胖小子的。」陳恪笑道。
「是……」杜清霜被他詐唬住,遂小意道:「妾身求的是女兒……」
「你看,又來了那份兒小心了。」陳恪拉住她冰涼的小手,柔聲道:「這麼好的姑娘,當然要兒女雙全的……」
「官人……」杜清霜就是受不了他這份熨帖,登時軟了嬌軀,輕輕倚靠在他身側。
陳恪正要毛手毛腳,突然聽到一陣細碎的腳步聲,杜清霜趕緊彈開身子,整理雲鬢。陳恪回過頭,瞪一眼那倭女道:「阿柔,你是不是報復我?」
阿柔趕緊賠罪道:「奴婢可不敢,只是前面有客人來了,老爺叫大人去見客。」
「哦。」陳恪點點頭,問道:「什麼人?」
「奴婢不知。」
「更衣。」
「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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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好衣服來到前廳,陳恪一愣,趕緊行禮道:「小侄見過元帥。」
「哈哈,」來的竟然是狄青,他起身一步上前,扶住陳恪道:「咱們是忘年交,你休要多禮。」
「這不我爹在場麼。」陳恪苦笑道。
「怎麼跟元帥說話呢?」陳希亮瞪眼道。他曾經在狄青帳下效力,對狄青的人品能力功績,都十分佩服,至今仍以上下級相見。
「唉,此中情由不便多說,」狄青朝陳希亮笑道:「公弼你只要知道,他於我有大恩,我不能在他面前擺架子就行了。」
「元帥要折殺他了。」陳希亮說著歉意笑道:「家裡弄得花團錦簇,不是待客之道。」
「都一樣,誰讓今天是七夕呢。」狄青苦笑一下,正色道:「不過我可不是來躲清靜的,而是有事要求仲方!」
「怎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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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渡情節小卡殼,基本更完成,下面還清風同學第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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