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相國 第一四三章 玄機

    西涼人對喝茶之道十分看好，要求細溫慢品，所以從喝茶上也能看出一個人的品性如何。高荀不知道西涼人還有這些講究，聽見鍾蝶梅稱呼御史和學政兩位大人，心中氣血上涌，無拘無束噴出一道水柱出來，立刻令離他幾步之遙的眾位吳江名流，滋生出一種前所未有的藐視。

    這人當真有辱斯文，不知風俗禮數，行為和山野村夫同般粗魯，不知是哪裡來的刁民。好好的一壺茶就這樣被他糟蹋，那些鍾愛茶道的人，勢必橫加指責，暗罵高荀缺少教養。

    高荀臉皮厚，已經對這種毫無意義的輕蔑形成免疫。只是他想不到鍾蝶梅的面子居然如此大，連吳江政、學兩派的領頭人都前來向她道賀，看來久居長安的侍郎大人官位恐怕不小吧！

    不熟悉西涼的官吏制度，從別人哪裡還是聽的一點消息。吳江御史就是吳江最大的官，遞屬西涼御史台下四品官員。至於那個學政大人，高荀更是耳熟能詳，那可是吳江省所有學生的夫子，官銜比馬守臣還高一級。

    媽的，流年不利，等會兒回去穿一條紅色褲衩辟邪。高荀心裡暗罵一句，他來吳江目的就是參加科考，剛才在兩位大人面前似乎留下了極差的陰影，不知道以後會不會影響老子的仕途。早知道這兩個骨瘦如柴的老頭是厲害角色，老子寧願沉默也不撞他們刀口上，因為於己不利。

    高荀嘖嘖嘆息幾聲，現在說什麼都是白費，以後的事任其展吧，考不中秀才老子就捐個官來當，總之不讓家裡人失望就行。也不管對面那群吳江名流在哪裡閒談茶道，高荀自斟自酌倒是悠閒。聽見耳邊傳來的採茶之道、用茶之道，做人之道、奉天之道，一席空架子的話甚是熱鬧，不知道這群人是在附庸風雅還是真有這麼多的道理顯擺，興趣不合高荀唯有將目光望向窗外。

    由遠及近，那滿江秋水，泛起的波光，如同魚鱗一片鑲嵌一片，層層向遠方推進。遠處依稀看見與秦淮河相接的隋朝大運河殘影，黑壓壓的盤踞在遼闊的蒼天上略顯蒼茫。

    滾滾東逝水，淘盡人間多少英雄，看盛世煙雲，人不過滄海一粟。聽聞身後嘻哈笑聲，高荀獨自搖起頭來。這群西涼的官員身處盛世當然是談茶說道吟詩作對，哪知道盛世背後那漸漸沒落的衰敗。

    不在安樂中奮，就在安樂中死去吧！高荀惠心一笑，歷史勢必會取而代之，這已成為定局。

    喝著茶，看著這裡的天空，無聊時牢騷，這種生活還不錯。高荀打定主意，乾脆以後經常上鍾蝶梅這裡蹭茶喝，順便觀看秦淮風月也是一件消遣的事。

    這到是一個不錯的想法，高荀無恥想道。身後眾人的笑聲突然變大了些，聲聲直逼耳膜，就像鑽進一隻蜜蜂在裡面嗡嗡作響。

    還以為是他們茶道講完了，眾人拍手叫好。稍微轉過頭去，一眼看見鍾蝶梅哪張精緻的臉上掛了兩片火紅的楓葉，而旁邊同馬雲翔一道進來的蘇幕白卻是抓著一張紙捧腹大笑。

    「劉夫人，敢問此聯是何人的墨寶。」

    哧，蘇慕白再次笑出聲來，全然沒有形象可言。周圍正在喝茶的各位大人才子聽他這麼一說，立刻好奇望去，然後又是一陣哄堂大笑。

    鍾蝶梅臉蛋變的更紅，蘇慕白手裡拿的正是剛才高荀為她茶樓寫的對聯。她望了一眼高荀，然後小聲說道：「是妾身剛才寫的，文詞粗俗，難登大雅之堂，蘇公子莫要見笑才是。」

    「哦——原來是劉夫人所寫，在下還以為是那個牛倌寫的黃口之言。」得意笑了一聲，蘇慕白道：「不過，劉夫人的行書寫的如此蒼勁，尤甚男兒，當真是筆力凡，世間難得呀！」

    知道是在挖苦自己，鍾蝶梅和氣道：「蘇公子妙贊，區區幾個字怎麼能入公子法眼，公子就不要笑話妾身了。」鍾蝶梅立刻從蘇慕白手中奪過那副對聯，輕輕將它撕成兩半，悅耳聲道：「蘇公子是吳江才子，自然瞧不上妾身的拙作，如果公子不嫌棄，就替代妾身為這茶樓添一副對子如何。」正好桌上有文房四寶，鍾蝶梅為了蘇慕白取來，表情看不出任何的差異。

    「原來剛才的對聯是劉夫人裝裱茶樓的對子。」蘇慕白不屑的說了一聲，頗為戲謔道：「要是如此對子貼出去只怕損了夫人的門面，在下不才到是有一副對子，希望能入夫人的法眼。」

    今天有御史和學政兩位大人在此，蘇慕白當然想展現自己的才華。拿起桌上的毛筆，幾乎是一氣呵成，一副上好的對聯就出現在紙上，周圍的人皆是一嘆，連兩個大人也是高興的點了點頭。

    「一樓風月宜酣飲，萬里河山可暢懷。」鍾蝶梅淡淡念了一遍，眼睛卻是向高荀望去。

    這個死人，坐在那裡就像生了根一樣，早知道剛才就不替他遮掩了，反正他臉皮厚，由人嘲笑便是。鍾蝶梅噌罵了一句，依舊高興說道：「蘇公子果然高才，的確比妾身高明的多，妾身先謝過公子了。」

    學政大人此時也起身拿著蘇慕白的對子大為欣賞。「不錯，不錯，頗有風格，意境開遠不失為一篇絕對，你果然沒有辜負老夫的一番期望。」

    得到學政大人的讚賞，蘇慕白自然高興，挑釁的看了一眼高荀，勝利者的驕傲顯露無疑。「高兄，青祁一別想不到在吳江還能見到你。不知剛才在下的對子如何，還請高荀指點一二。」

    老子最怕別人挑釁，只要是挑釁就會興奮。高荀嘿嘿笑了一聲，面無表情說道：「對不起，老子不知道！」

    他說了一句粗話之後，已經向二樓的樓道口走去，好像是要下樓。路過鍾蝶梅身邊，高荀淡淡道：「哥堅硬如鐵，請鍾姑娘下次不要懷疑我是否挺拔。」

    高荀抖了抖自己的腰板，的卻是堅硬。看見鍾蝶梅頓時羞紅了臉，高荀換了一種語氣，無比小聲道：「你要的東西就在桌上，代我向浩然說一聲，我先回妙玉坊了。」哈哈笑了幾句，毫不在意身後幾道複雜的眼光射來，高荀就這樣走下樓去。

    聽他最後一句，鍾蝶梅的心頓時顫抖了一下，急忙走過去，看見剛才高荀所座的桌上，不知何時用茶水寫了幾排字。水漬未乾，還能清晰看出是什麼。這人還真是奇怪，專挑這些古怪的事來做，不過看見桌上用茶水寫的字，鍾蝶梅心中稍稍一暖，只是用心念道。

    「此茶只因天上有，人間唯獨碧螺春。」

    短短兩句，更勝千言萬語，看見最後三字，鍾蝶梅嘴角突然厥起一絲弧度，潔白的小虎牙，緊緊咬在一起，輕輕跺了跺腳罵道：「死人，連句話都寫的那麼有玄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