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是人參五靈脂湯。人參是好東西,人最後一口氣想挽回來時,沒有這個東西真的不行。五靈脂也是靈丹妙藥,對於活血化淤尤其有效。據聞隸王在邊疆負傷回來,體內怕是瘀傷未解,用五靈脂化淤,用人參補氣最好不過。再有敏兒,體質本來就不是很好,很多大夫都說她氣虛血瘀,剛好用這兩味藥煲湯,合乎敏兒的病情。」
李大同聽王氏一番類似很專業的話說到一愣一愣的,不知道如何反駁,卻沒有忘記問:「你這個湯是自己想的?」
「妾身問過好幾位大夫,了解了這兩個藥的情況之後,專程給隸王和隸王妃配的。老爺,你還敢說妾身對敏兒不好嗎?」王氏的聲音里頓時多了幾分委屈和無辜,憋屈地問。
李大同找不到不對的地方,轉頭安慰她說:「本官是老粗,對煲湯這種事不太懂,有勞夫人在府中辛苦勞累了。不過,以後有什麼事,還記得和母親商量。」
「老爺不用擔心。侍奉老太太是妾身身為兒媳婦該做的。兒媳婦早已經備了席上要招待隸王的食單,送去給老太太過目了。只是——」
「只是?」李大同眼皮一跳。
「只是,妾身聽說,敏兒在護國公府沒有盡到兒媳婦的責任。」王氏說到這裡,像是十分惋惜地嘆了口氣,「此乃老爺和妾身沒有盡到父母教育子女的結果。妾身生怕,如此下去,護國公府怕是要怪罪到老爺頭上來了。」
李大同一顆心惶惶然。不是在衙門的同僚中沒有聽說過,似乎護國公府婆媳之間鬧彆扭的事兒,都傳到皇宮裡去了。皇宮裡都知道的事兒,外面的人肯定都知道了。
同僚都來問過他,太后那道懿旨是什麼意思。
李大同哪敢說,那都是因為自己女兒吃醋善妒,不讓自己老公納妾。
是該管一管了。
不能放任下去,否則,全京師的人,都會指摘他們尚書府不會教育子女。
「到時候,敏兒來的時候,我單獨找她說說。」李大同負手,一副沉重的表情決定道。
王氏低頭:「老爺辛苦了。」
尚書府里的人事關係,據尚姑姑報道,自從王氏的爪牙在上次假懷孕事件之後被老太太剔除,王氏的地位在尚書府中微有變化。但是,由於老太太喜歡關在自己院子裡吃齋念佛,李大同又每日需要出外辦公,王氏打壓那幾個姨娘實在抬不起頭,所以,王氏在尚書府里,只有老太太和李大同不說話,依然是一把手。不過,王氏現在學聰明了,在李大同和老太太面前,裝的十分龜孫子,一句反抗的話都不敢說。
這樣其實不是說王氏死心了。不,王氏都想明白了,正面抵抗的話,還不如曲線救國。
王氏有的是這樣的招數,這點,李敏只要從穿過來的那天,看到繼母讓人端過來的大黃湯都一清二楚了。
論殺人的伎倆,沒有比技術殺人更可怕的兇手。
大夫都是懷著救死扶傷的念頭學醫的,但是,難保一些人學習醫術不是為了救人而是為了害人。像楊洛寧那種,既想救人又懦弱想貪財的,走在黑白之間的,最終,只能被人利用了。這樣的大夫,在現代也是有的。比如開假藥方製造假病歷套取金錢。你能說這樣的法子一開始是大夫想出來的,不可能,肯定是有人在背後教哪個大夫這樣做的。因為,學醫的腦子,其實都是很直的,一開始也都不會想到幹這種損人的事兒。
王德勝早上傳來消息到護國公府,說是昨晚上把楊洛寧往南蠻路上送過去了。為了避免這個老東西半路逃跑,走的水路。而且,派人盯著。王德勝想不明白的是,為什麼李敏不乾脆把楊洛寧扔海里了。如此大費周章搞一個曾經想弄死自己的幫凶,是不是有點蠢了。
李敏不是蠢,是最終考慮到這個老東西家有老小。楊洛寧沒有納妾,家裡一個老婆,而且這個老婆長的還有點丑,這點楊洛寧都能一直忍受下來實在讓人很吃驚。楊洛寧的父親死了,母親尚在人間,但是,母親是殘廢人,曾經在路上行走時被一輛車撞了,被壓成了殘廢。
什麼車撞的楊母,是不用提了。因為如果能追到事故責任人賠償,楊洛寧不會整天想方設法挖錢了。
楊母的藥費,是難以想像的。因為楊母身體虛弱,時不時需要獨參湯救助。獨參湯,即用單味人參熬成湯救人命。人參價格,從古到今,都是最昂貴的。哪怕楊洛寧後來進了永芝堂,可到底永芝堂不是楊洛寧開得起的。楊洛寧自己想偷永芝堂的藥也不可能,一旦被發現是得不償失。
楊洛寧有個兒子,可是這個兒子很小,才五六歲。楊洛寧是老來得子。
最後,楊洛寧自己都招了,說自己其實沒有想過殺她,最多,只是任著王氏對她李敏折磨。要是真想殺她,這麼多年早對她李敏下手了,何必等到現在。
楊洛寧答應她李敏,去南蠻行善,但是,希望李敏可以不傷害他一家老小。他的錯自己承擔,家裡人不應該遭受他牽連。
李大夫的心不能說軟,但是,也不會說是無血無情只想著殺人是最終的結果。一個人一死了之,他是解脫了。那樣其實反而便宜了對方。
王德勝說,楊家人知道楊洛寧走了以後,楊洛寧的媳婦駕著輛牛車,裝上楊洛寧的老母和兒子,去追楊洛寧。
可見楊洛寧對這個醜媳婦不離不棄是有道理的。在這個時候,也只有醜媳婦能對楊洛寧不離不棄。
李敏坐在馬車上前往尚書府的路上,腦子裡盤旋楊洛寧那一家子,不得不讓人唏噓的是,這一家子,很團結。楊洛寧家的婆媳關係,好的讓人唏噓。
要說楊洛寧家沒有想過給楊洛寧納妾嗎?不可能。但是,楊洛寧的母親早就放棄了這個念頭,因為,楊母很清楚,能在殘廢的她床前始終孝順侍奉的兒媳婦,唯有這個醜媳婦。
婆媳關係,其實是利益關係。
馬車箱裡安安靜靜的,對於馬車外面的伏燕等人來說,聽著不同尋常的安靜不免焦慮。在他們看來,兩個主子,朱隸和李敏的關係,時好時壞,都快讓他們分不清究竟是怎麼回事了。
李敏回頭的時候,能看見自己老公靠在馬車裡的靠墊上閉目養神。看他那閉著眼好像夢周公的臉,李敏只能想:這個男人真的是一句話都不打算在她面前再說了。
可能想著說也沒有用。要說這個男人聰明,聰明在,到至今說的話裡面,沒有一句說是她李敏必須孝敬他母親。雖然,這個孝道,是誰都該做的事,不是嗎?
如果說這個男人不是孝子了,那也絕對不是。他每天在府里的話,必定是要過去尤氏房裡請安的,對尤氏一如既往的尊敬。
兩面派!
李敏心頭能蹦出這樣一個詞。每個男人在自己老婆和自己媽面前都是兩面派。
是到了尚書府里了。他們午後休息完再出發坐的馬車,一路像老牛拉車的速度來到尚書府,一看這天色都開始晚了。
不用吩咐,護國公府那邊肯定都不備他們的晚飯。今晚,他們是要在尚書府里用膳了。
聽到通報說他們夫婦倆到了,尚書府里老太太走在最前面出來迎接孫女孫女婿。
李老太太自從上次王氏假懷孕以後,開始懷疑起李瑩是不是自己親孫女,所以,這個府里唯一的親孫女,變成了只有李敏。老太太再不疼李敏,能疼誰。
王氏看到老人家急匆匆沖在前面,冷冷地在喉嚨里笑了聲,沒有讓李大同聽見。李大同出門迎客的腳步一樣略顯匆忙,和老太太不同,他很記得朱理那一鞭子,對護國公府的人都心存畏懼。
一路走出去,一路李大同生怕自己的衣裝有哪兒不妥不能見朱隸,讓府里的二姨娘幫他打理衣袍。
王氏掃過他們兩個人一眼。二姨娘接到王氏的眼神,趕緊要讓開時,李大同拉住二姨娘:「本官都沒有發聲,你跑哪裡?」
二姨娘只得重新跪了下來。
王氏的臉色像戴了頂大黑鍋。
馬車抵達門口,李家人都整齊列隊在門口等候了。按照朝廷內外等級,等李敏和自己老公下馬車的時候,一群李家人對他們夫婦倆都必須鞠躬行禮,尊敬地喊:王爺,王妃。
王氏那一聲叫她李敏有什麼感受,那就不得而知了。
朱隸先下的馬車,接著,扶著李敏下車。僅看他這個動作,似乎這兩夫妻由於尤氏發生冷戰的事純屬謠言。
李家的人,都有些面面相覷,開始摸不清楚朱隸是什麼想法。
朱隸莫非是故意做給李家人看的?
「臣在府中準備了豐盛的晚宴款待王爺王妃。」李大同畢恭畢敬地站在朱隸面前,頭都不敢抬一下。
反而是站在王氏身後的李瑩,那雙眼珠子一直骨碌轉著對朱隸看。
上次是見過了,不過,那次她好不狼狽,沒有想到會載在提督府的人手裡。後來,她才知道,那都是提督府早已謀劃好的計謀,是她李瑩倒霉,被人拿來當槍使。這回不同了。
夜色逐漸降臨,朱隸英俊的臉龐,似乎在夜色中,會更具一種特別吸引人的魅力,讓人驚心動魄的眼神,深淵一樣的墨眸,仿佛能把人七魂六魄全吸了進去。
李瑩內心裡大吃一驚。想那三皇子朱璃雖有君子如玉的美名,長的也是風流俊貌,但是,論那種能讓人心動砰跳的力量,哪能及朱隸一個指頭。
朱隸是那樣一個眼神,能直接讓人跪倒下來的人。被他看著的人,都會額頭不禁流汗,心悸不止。
王氏現在心頭是莫名地發虛了。
沒有這樣親自面對過這個傳說中的魔鬼王爺,今兒面對面的較量,不用較量,光是站在朱隸面前都很有壓力。
朱隸的眼神,像是一輛重車在她頭頂碾過。王氏讀不懂他的眼神,但是,滿頭冒汗。
關鍵是,朱隸不說話,這樣晾著他們一群李家人。
李大同逐漸快抵不住了。想著,這可怎麼辦才好。難道,朱隸要像朱理那樣也給他來一鞭子。
哪怕給他李大同一鞭子,他李大同得照樣認了。誰讓當初自己答應王氏換閨女嫁人。說回來,朱隸難道是不滿意自己現在的老婆?
或許是掃到了李大同臉上那抹愚蠢至極的懷疑,朱隸眉宇輕輕一挑,開口:「本王該感激李大人把這麼好的女兒嫁給本王。」
「豈敢,豈敢——」李大同嘴巴手足無措,語無倫次,是分不清朱隸這話究竟是真是假,是不是反話都說不定,於是說,「本官有教導兒女不是的地方,還請王爺多加體諒,畢竟敏兒的親娘早死,本官平日裡忙於欽差,疏忽了府里。」
「你認為你女兒不好?」
李大同感覺被當頭一棒,沒差點兒像無頭蒼蠅撞暈過去了。他這是說了什麼,導致朱隸這樣問。而且,朱隸這樣問是指什麼。
看見李大同發呆,王氏是實在忍不住了,這樣好的機會怎可以放過。王氏上前一步代李大同搶話道:「都是妾身沒能教育好女兒,讓王爺不滿了。」
「本王有說不滿嗎?」
王氏征了征。
到底是老太太聰明些,早看出朱隸是耍著李大同和王氏,只因為,朱隸恐怕早知道李敏在尚書府里受到的委屈了,可能是要幫李敏出出氣。
老太太走到兒子面前,對著朱隸後面的李敏說:「敏兒,你回來了。」
這句話,帶了點真正的老祖母歡迎孫女回家的感情。
李敏回答:「孫女回門來拜見祖母。」
「好,好。」老太太嘴角噙了抹微笑,道,「都快進門吧。門外風涼,我是擔心你們在這門口站著,會著了涼。」
一句話,既是關心孫女,又是關心孫女婿。
朱隸點頭,抬腳,帶了內子,跟隨老太太進屋。
門口李大同和王氏都愣在那裡,一時半會兒都沒有能回過神,搞不清楚究竟朱隸是什麼意思。
款待貴客的大堂里,擺放了一張圓桌子,鋪著紅布,上面整整齊齊滿滿地放了三十幾道菜,都是招待回門的姑娘和女婿的。
擔心菜涼了,老太太吩咐廚房把一些菜重現下鍋再端出來。自己招待客人,在堂內椅子裡坐下,先吃口茶。
李大同回過神來以後,趕緊跑回招待客人的貴廳,坐在老太太的下位上。
朱隸坐在上位,李敏坐在他身邊。
尚姑姑帶人親自給他們夫婦倆上茶,拿的是王氏從宮裡拿到的藏茶。
朱隸揭開茶蓋子,望了眼茶湯,並沒有喝,轉頭,聽老太太說話。
老太太對他說:「我這個孫女,為人是很善良的一個人,心腸稍微軟了些,所以,要請王爺多擔待一些了。」
她心腸軟?
李敏掩遮口,輕咳一聲。
朱隸聽完老太太這話,嘴角微揚,像是噙了抹心有靈犀的笑意,說:「二姑娘心軟,剛好本王是最不懂得什麼叫做心軟的人,是不是,配的剛剛好?」
最不懂心軟,豈不是在含沙射影什麼。李大同舉起袖管擦著額頭的汗珠,那冷汗一直不停的不受控制地掉,心臟都快被嚇死了。
王氏皺了皺眉頭,好像聽不懂朱隸這句話。
李瑩拿帕子微微蓋住臉,掩飾著自己往朱隸臉上投過去的目光。
要說的話,她最喜歡不會心軟的男人了。只有不會心軟,才不會像朱璃一樣,看著她李瑩,居然開始惦記起哪個女人了。
老太太對孫女婿這句不像笑話的笑話,接的一絲勉強,只能點頭說:「是的。」
朱隸磕了磕手中的茶蓋:「本王是真心感激各位撫育出來的二姑娘,深得本王的心。」
李大同這下真把持不住了,一口茶水嗆到了口裡。
要說李敏深得朱隸的心,豈不是之前李敏在尚書府里的所作所為,朱隸都很贊同並且很欣賞。
這裡面,最吃虧的人要屬於王氏了。王氏自然不甘,想著這個朱隸不過也是人前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人,大概是到了兒媳婦家中要給兒媳婦一點面子,顯得自己很大男人,其實在府里只是被自己母親壓著不能說話的一個小孩子。
哪個男人不是這樣的?
王氏很了解這一點,因為她自己是這樣的了。在府里,老太太說一句話,在她老公耳朵里是天。她王氏說一句話,李大同可以當她王氏是放屁。
「王爺。」王氏不顧李大同使來的眼神,非要給眼前的這對男女心裡添堵了。因為,這也是尤氏傳來的消息。她在這裡說多少狠話都沒有關係,因為,尤氏在護國公府里,在兒子回去之後,都會站在她王氏這邊的。在讓朱隸納妾這件事上,她王氏和尤氏是沒有任何利益衝突的,是同仇敵愾的,敵的是李敏。
朱隸微挑的眉宇之下,那雙墨瞳像無底深淵一樣。
王氏必須吸口氣,才能躲開他眼神說話:「王爺,其實,妾身深知王爺的難處。這個事兒,妾身和老爺,都有聽護國公府傳過來消息了。哎——都是老爺和妾身沒有教育好女兒。讓她犯了七出之罪。」
「嗯——」
王氏眼睛猛的雪亮,嘴角彎的弧度,嘴巴都笑開了:「王爺請放心,尚書府不是會偏袒自家女兒不顧大義正義,該怎麼做的,尚書府一定會做好。自己家的女兒,妾身和老爺更是都兢兢業業的,希望把其教育好,不再給王爺和王爺府中添麻煩。」
耳聽王氏這番話沒有任何錯處,而且,大義凜然。老太太都不禁挑了挑眉毛,想著自己兒媳婦什麼時候和護國公府感情這樣好了,王氏貌似都忘記了自己以前對護國公府做出來的事。李大同擦著冷汗的手沒有停下。
因為知道,朱隸理應和朱理一樣,護國公府的人,都是很記仇的。
砰!
茶蓋子剛磕到杯口上。聽到聲音的李大同,慌裡慌張地從椅子上滑落下來,跪在地上,對朱隸說:「是本官的不是,請王爺息怒。」
王氏跟隨點頭:「王爺放心,老爺和妾身回頭會努力教育敏兒不得犯錯。」
「本王是想,太后的懿旨都張貼在京師里各大皇榜上了,莫非李夫人眼睛是瞎的?倘若李夫人眼睛不是瞎的,李夫人敢對太后懿旨視而不見,回頭是不是本王該向太后提起?」
王氏詫異地抬起頭,再對上朱隸那雙森冷的眼珠子,直打了個寒噤。
這,這,這怎麼可以?怎麼可能?有尤氏壓著,這個朱隸,怎麼敢,敢反對自己母親?
王氏的心裡頭全亂了。
「李大人。」朱隸緩聲打開的聲音,重如巨山。
李大同被壓到喘不過氣來,連聲答:「在,在,草官在,請,請王爺訓斥——」
「太后懿旨在上,皇上都蓋了玉璽。李大人的內子是預備抗旨行事嗎?」
「不,不是的——」這回王氏搶著否決,抗旨還得了,要砍頭的。哪怕要幫尤氏,也不能這樣幫。
李大同紅著臉起身,舉起手當朱隸的面,先啪啪,狠掃了王氏兩巴掌。
王氏不敢說不是,接了李大同掃來的巴掌,臉頰兩邊都印上了五指印,嘴角血瘀,馬不停蹄地磕頭說:「王爺,請王爺饒恕。臣妾絕對不是這個意思,只是,護國公府傳來的消息——」
「護國公府里誰傳來的消息?你意思是說,護國公府里有人分明想抗旨了嗎?」
聽到這話,王氏傻眼。她哪敢說直面說是尤氏的意思。況且,沒有黑字白紙為證,尤氏一口否決的話,她豈不是變成了誣陷。老天,她這是被尤氏和尤氏的兒子一塊坑了嗎?
早知道,不幹這活兒了!
「是妾身聽錯了,都是妾身的錯,沒有人敢抗旨,妾身發誓,沒有人敢!」說到這裡,王氏眼珠里一轉,一字一字吐道,「只要王爺心裡想不想納妾——」
哪個男人不想三妻四妾的。好比李大同,要不是她王氏強悍,想抬多少女人進後院裡,和皇帝一樣坐擁六宮,這都是男人的偉大夢想。
「本王無意納妾。」
六個字,像是對天下所有人宣誓了什麼。
王氏呆住了。李大同瞪著眼,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這還是男人嗎?
老太太圓圓的眼珠子圓了圓,有了幾分琢磨。雖然大明王朝給了男人三妻四妾的特權,可是,不是男人都想著納妾的。朱隸的父親,不就是沒有納妾。
李瑩的眼中驀的閃出了一絲亮光。要知道,皇宮裡雖然傳出消息要她和朱璃完婚。可是,聽說靜妃在宮裡已經在幫朱璃同時選取側妃人選了,只等抬她李瑩過去以後,馬上再抬側妃進三爺王府。
能嫁給一個不要納妾的男人,這,真的是在大明王朝里,不知道多少女子夢寐以求的事了。
為什麼?
這樣好的男子,會變成李敏的。不對!這人本來是屬於她李瑩的!
「為,為什麼?」王氏終於找回了自己舌頭,依然不相信朱隸口裡說出的話,不會的,不會有男人和李大同是不一樣的。
朱隸道:「遇到二姑娘以前,本王不懂得男輕女愛,也想著三妻四妾不過也就如此。遇到二姑娘以後,本王才明白,天下唯獨得到這一個人,勝過得到天下所有其她女子。有二姑娘陪本王一生,是本王今生今世最大的幸運。」
如果說這男人口上抹了蜜糖,李敏相信他出來前一定都想好了,抹了多少斤蜜糖在嘴上了。
知道男人少不了甜言蜜語,可她真的一時都聽不出他這個話里有半絲謊言。因為她知道,對於大叔而言,撒謊,尤其對自己最重要的人撒謊,是一輩子都不可以原諒的事情。
大叔不善於撒謊,除非是善意的謊言。
王氏軟塌塌坐在了地上,如果說她敗在哪兒,無疑是沒有李敏幸運,嫁的男人喜歡三妻四妾。
李大同有種羞愧到無地自容把自己埋進地底下的感覺。可是,叫他不找女人,他肯定是辦不到的。
廚房把菜重現下鍋熱好了,眾人圍著圓桌子坐好。
李大同站起來,按著王氏的話,特別向朱隸介紹人參五靈脂湯,說:「這是府中款待王爺的藥膳湯。人參,可以大補王爺的元氣,五靈脂,可以活血通絡,對於王爺來說,都是健體強身的良藥。」
朱隸紋絲不動,眼光只緩慢地掃過那碗散發著濃郁香味的濃湯,裡面還燉了一隻老母雞,有多香該有多香,引人飢腸轆轆,難怪介紹的人臉上都是一臉得意。
「李大人,這是李大人自己想的,給本王做的湯?」
李大同一愣,機靈的他不敢貿然接話,謹慎答:「王爺不喜歡這湯?」
「本王喜不喜歡為一回事,但是,本王知道的是,人參與五靈脂同用的話,可以毒害死人。」
李大同的臉色刷,掉到了無色,踉踉蹌蹌的腳步,是要從椅子上直接摔下去。
老太太拿帕子捂住胸口,一樣要得心臟病了。這個菜單,是王氏送過來時她親自過目過的。
對了,是王氏做的!
李家母子兇狠的視線射向王氏。
王氏像是很無辜地站起身,澄清說:「臣妾,臣妾都是聽幾個大夫說的,說這個人參可以補元氣,五靈脂可以活血通絡,都是好藥,臣妾,臣妾從沒有聽說過這兩者合用能毒死人。不知道王爺是從哪兒聽說的?」
十九畏,是指中藥配伍里的配伍禁忌,其中,人參和五靈脂不能同用,這都是大夫都知道的事兒。不是大夫的老百姓不知道,很正常。
她這個惡毒的繼母,壓中的是這點。
只是王氏忘了,她李敏是真正有學識的大夫,不是糊弄著玩的,怎能不知道十九畏。朱隸從她口裡早知道十九畏的事了。雖然,大明王朝的醫書里並沒有明確書寫十九畏。可是,只要稍微有點知識的大夫都該知道這兩者不能用。王氏,不可能不知道。
李敏能感覺到自己身邊的男人體內正源源不斷地散發出一股怒氣。可見的,王氏這回裝無辜,徹底踢中了某人的鐵板。
「你,不知道這兩者合用可以害人?」
「回王爺。臣妾真的不知道。臣妾,臣妾只是聽人說,這個藥好,那個藥好,是臣妾魯鈍,不知道給王爺熬湯時,該先請教大夫這兩者能不能合用。」王氏把頭垂得低低的,表現到何其無辜。
「父親,敏兒聽說,府里二姨娘之前像是有孕,但是又沒了,是有這回事嗎?」李敏突然插進的這句聲音,讓所有人都一愣。
好像不明白她為什麼突然會提起二姨娘了。明明都牛頭不對馬嘴。
不過,李大同確實對於自己府里的姨娘遲遲不能給自己生個一兒一女疙瘩已久了。按理說,他不是沒有到過姨娘房裡偷腥。趁著王氏不注意的機會是有的,只是不知道為何,好久都沒有消息了。在府外他鬼混的話,好消息倒是不斷。
早就懷疑這其中有什麼貓膩了,可是抓不住把柄也沒有辦法。
「是,有這樣一回事。」李大同嘆息地說。
二姨娘在李大同身後默默抹眼淚。
李敏問二姨娘:「之前,你是不是找過大夫看過病,也服用過五靈脂?」
二姨娘那個吃驚的眼神,簡直是在說:她怎麼知道的?
李大同馬上意會到女兒話里的意思,激動地抓住二姨娘問:「是不是真的?」
「是的,老爺。之前,妾身一直懷不上,心裡頭焦急,找了大夫來看,大夫是開了五靈脂。」二姨娘說,「之後,一直也都沒有懷上。」
「那是因為哪怕二姨娘懷上了,五靈脂同樣可以讓胎兒流產。」
這種伎倆算是很小的伎倆了,宮裡人,應該都很常用的。只是,這尚書府里,除了王氏以外,那幾個姨娘,都被王氏串通了京師里的大夫,給一塊瞞著了,瞞天過海。誰讓王氏在京師的藥堂藥幫里都有人脈。
現在李敏不過是趁機揭發出來,眼看王氏對五靈脂這個東西是用到了十分熟手,連人參五靈脂湯這樣的東西都能端出來。
「敏兒說的都是真的嗎?!」李大同抓住了王氏的頭髮,一把把她拽下了椅子怒吼。
「老爺!老爺——給二姨娘看病的不是妾身!妾身怎麼可能害到二姨娘!」
「你不用騙我了!這府里哪個請來的大夫不都是你認識的?像上次,你請的大夫說你有喜了!」
「二姨娘自己請的大夫,老爺怎麼不說是二姨娘自己變著法子不想要老爺的孩子?!」
二姨娘臉色大變,跪下來為自己澄清:「不是的。老爺!妾身絕對不敢做這樣的事!」
「她私通——」王氏指住二姨娘那張楚楚可憐的臉,那雙目光早就想撕碎二姨娘的臉,「她私通府里的小廝,知道孩子不是老爺的,所以,請大夫幫她打掉!不信的話,老爺可以叫來大夫和府里的人過來問話。」
老太太聽到這些,眼睛都黑了。
尚書府里的這個臉,都丟到護國公面前去了。
飯,肯定是不能吃了。老太太只得先邀請貴客到客房裡休息。李敏的小院子已經在李敏離開之後,重新裝修了一番。這都是老太太的功勞,想著哪天李敏回來時可以住。
夫妻兩人在院子裡休息時,能聽見尚書府里那一聲聲動靜。
打罵聲,吵架聲,女人的尖叫聲,哭聲,起伏不止。
「讓王爺見笑妾身娘家裡的事了。」李敏說,邊吩咐念夏可以在屋裡點燈了。
朱隸那雙眼睛溫和地看著她。李敏被他看得,有一點點地冒起了額頭的虛汗。
他看出來,她是有意製造眼下這團混亂的。或許,二姨娘真是與人私通了,王氏說的話沒有錯。她如此揭發,造成王氏與二姨娘內鬥,不過於是想轉移這府里眾人的注意力,好讓她自己有機會做事情。
既然都如此了,李敏低聲道:「請王爺在這裡坐著,妾身去找樣東西就回來。」
「讓本王給你當障眼法?」
「王爺——」李敏有些無奈地溢出一絲笑意。
要說誰對誰無奈,肯定是他對她無奈的了。
朱隸點點頭:「去吧。」
夜裡刮來一股風,像是不速之客,在老太太住的靜心齋里旋轉著。
靜心齋平常,李老太太不住的時候,都是大門緊閉的。由於是老太太的專用院落,哪怕是李大同都不可能隨意踏進去。
李敏之前進過這裡一次,對這個地方,有一點了解。據楊洛寧交代,尚書府里,王氏連李大同的私庫都進去搜過了,沒有任何發現。這個府里,要說哪個地方,王氏還沒有機會進去搜索,只剩下老太太的靜心齋了。王氏畢竟是很怕婆婆的,不敢隨意進犯老太太的領地。
老太太在前面大堂里,沒有回來,不知道要和王氏糾纏到什麼時候。這個時候,潛入靜心齋是最好的機會。
李敏走到靜心齋時,靜心齋門口,只有一個婆子拿著盞燈籠,像是在等待老太太回來。蘭燕伏燕都跟在她身後,剛想著,怎麼幫李敏過這一關時。那個婆子在不等李敏走到自己面前時,突然身體一歪,栽倒在了地上。
李大夫不會潛伏,不會點穴,但是,讓人暫時睡一覺還是有法子的。
她身後的伏燕蘭燕,只能是看到目瞪口呆的。
順利通過了靜心齋大門,裡頭,基本沒有人了。因為老太太身邊的人本來就不多。老太太到哪兒,都需要帶齊身邊幾個人,一個老人家,如果不多點人手旁身怎麼行。家裡又有一個陰狠的兒媳婦。
李敏幾乎暢通無阻地在靜心齋里四處走動。她要找的,是老太太的佛堂。
按照一個學習過心理學的大夫來說,想揣測李老太太藏東西的心思並不難。把重要的東西藏在自己身邊,是那些不信神的人。像老太太這樣誠心信佛的,肯定是更相信佛祖能幫她保藏好物品。
在李敏找東西的時候,伏燕在靜心齋門口代替那個老婆子守著門。蘭燕尾隨在李敏身後,不時耳聽八方觀察四周的動靜。李敏終於看見了,應該是老太太一個人念經的小房間。輕手輕腳推開兩扇門。
裡面,黑咕隆咚的,伸手不見五指。李敏擦火石點燃了火摺子。小佛堂里,地上擺放的是老太太平常念經磕頭用的黃金墊子。靠牆的八仙桌上供奉的佛龕,裡面是一尊神情嚴肅的彌勒佛。兩邊案子上,疊放的一排經書。環望一圈,發現這屋子裡,面積狹小,幾乎沒有地方可以藏匿東西。
「大少奶奶?」蘭燕在門口望了會兒風之後,回頭,突然看見李敏摸著左側牆壁不知道在找什麼,被驚嚇到。
莫非這屋子裡有密室?
李敏摸到了牆壁里的一個突起,嚓的一聲響,不是牆壁挪開,是老太太跪著的黃金墊子下面露出了條縫兒。原來這個屋子裡地下有地窖。
地窖不深,不是給人下去的,只是挪開一塊地磚下面埋藏了東西。
蘭燕拿著火摺子,李敏跪在坑邊,仔細看著地窖里老太太藏的東西。看了看,沒有看到什麼。金銀財寶倒是有不少,可能都是老太太自己的私庫,以備需要時用的。滿窖的金銀首飾,卻是沒有一本書。
「大少奶奶,有人來了。」蘭燕用密語傳入她耳朵里。
李敏像是看到了什麼目光里一閃。
屋外,穿過靜心齋門口進來的人,腳步聲越來越急。只聽李老太太的聲音裡帶了幾分慍怒:「讓你守著門,你倒好,在門口給我睡了!」
「老太太,都是奴才不知道什麼糊了眼睛?」
「你說什麼?」
「不知道被陣什麼風糊了眼睛,迷迷糊糊打了瞌睡。」
「睡之前有什麼動靜嗎?」
「奴才好像記得有看見人走向靜心齋,所以打了個警醒,先放出小犬去放信了。」
小犬是李老太太養的一隻貓,平常比狗更精靈,專門陪這個婆子守靜心齋的大門。難怪李老太太能在守門人都睡著的情況下,聞風趕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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