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爺從馬上下來後,袖管隨意一抹額頭汗珠:「隸王妃來了嗎?」
「回稟七爺,一炷香之前,隸王剛剛攜帶隸王妃抵達了太子宮,今在屋裡和太子殿下喝茶。」太子宮裡走出來的太監公公,拱手對著七爺作答。
七爺把手裡的馬鞭隨手扔給了自己的侍衛,急匆匆要走進門裡。
後面追上來的十爺一聲喊住他:「等等我,七哥。」
七爺只得按住急火的性子停住步,回頭等他。
十爺飛身下馬,踩著小太監弓起的肩膀一跳而下,輕輕鬆鬆,將馬鞭塞進了腰間後面。這條玉鞭子是八爺朱濟剛送給他的,鑲金嵌玉,光華四射。十爺不是不喜歡騎馬射箭,只是經常被兄弟們比了下去,因此變成不喜歡在眾人面前露臉做這種東西。眾人都誤以為他只喜歡學隱士吟詩種花。
七爺看見他走上來前,發現了他這個小動作,問:「誰送你的?十弟現在不用在府里陪禧王妃了嗎?」
禧王妃現在哪敢讓老公再呆在府里陪著自己,除非她自己想再死一次。可見李敏的話後來在禧王妃心頭裡是琢磨了好幾遍。
「內子說她房裡晦氣,不想我沾著。讓我常出去溜溜馬,也可以帶些陽氣回府里。」十爺邊說,邊是忍不住喜愛地摸了下腰間的玉鞭。
七爺聽到他這話,仰天差點兒沒噴出一聲笑。禧王妃傻也就算了,人家畢竟是初次當人家媳婦,之前做錯了現在能知錯能改不容易。可是,這十爺到現在都分不清東南西北。
他們這一排子兄弟,心裡都各自有自己的小算盤。像十一、阿九,都喜歡纏著老八。老八是很有能耐,有本事,人緣又好。十二是因為常年和老三的感情好,跟著老三。老三那人性格惡劣,沒有幾個兄弟真能忍受老三的。像他這種中規中矩的,基本不想選邊站的,只能是跟著老二。老二是太子,跟著總是沒有錯的。
至於像老十這樣,之前把自己一個人關在府里本身就是錯。不怪莊妃埋怨自己的兒媳婦,萬曆爺其實心裏面對這個十皇子意見也有。否則,上回,東窗事發之後,為什麼萬曆爺不責罰太子,卻是把老十給一塊重罰了。
結果到了現在,十爺都不知道自己錯在哪。
七爺深深地為禧王妃和莊妃惋惜。莊妃現在一顆心,都給十六爺了。
十爺抬頭見七爺額頭上一排全是汗,露出幾分驚奇。誰不知道七爺才是真正的斯文人,最善於吟詩誦詞,而且愛乾淨,從來連袖管都是乾乾淨淨的。很多人都很少見到七爺流汗的樣子。
「七哥,你沒帶汗巾嗎?」說著,十爺從袖管里抽出汗巾給他。
七爺沒接他汗巾,是被他這句壓根搭不上邊的話瞪了兩眼說不出來,揮手推開他手,走了兩步,實在忍不住了,回頭說他:「你怎麼來了?」
「八哥說你八成要來太子宮。」
「老八消息真是靈通。太子單獨給我發的信,老八是有千里眼,千里之外都能看見這個。」
「七哥。」十爺喊了聲,「八哥他沒有這意思,絕對沒有派人去七哥府上盯人。」
「我知道。」七爺悻悻地抽了下嘴角,「他那是料事如神,比起讓人到我府上盯我,盯人只是個下等策略,要做到他那樣坐在家裡都能推算出天文地理的,所以,父皇才把他調到了兵部。」
七爺心裡的沮喪,十爺能聽出來。比老八年長的,像太子不用說,全國的事務都是要多抄一份到太子宮給太子過目的,太子要學著皇帝一樣管理全國了。老三朱璃是管理刑部。接下來,是他老七了。到現在,萬曆爺都沒有給他老七任何差使。
在朝廷百官眼裡,他老七是個沒用的。
「老八說我要到太子這兒,你跟著來做什麼?」老七追問。
十爺話聲里一絲拘謹:「上回隸王妃救了我媳婦以後,沒來得及對隸王妃道謝。」
「道謝的話,到護國公府上不就好了。親自上門道謝,才是真心實意。」七爺教導弟弟禮節。
這事兒十爺怎麼可能不知道。但是,朱隸回來了。
摸到十爺的心思之後,七爺愣了下。好像自己也才記起這回事兒。朱隸回來了。朱隸一回來,哪個想再和護國公府交涉,都得過朱隸這一關。
朱隸這個人,他們這群兄弟都不知道怎麼說。只知道朱隸是帶兵打仗的,小時候說是入宮陪他們這群皇子玩過,但是,到底是有君臣之分。他們對朱隸其實並不算是熟悉。
只知道一件很重要的事,連他們的父皇都忌憚朱隸。
太子屋裡坐著的幾個人,聽著小太監過來報七爺到了以後,卻遲遲不見七爺影子。朱銘嗑嗑嗑敲了幾下茶蓋,眉尖微簇,都覺詭異。
朱隸像是隨意地問起:「七爺要來嗎?」
「哦。」朱銘咳嗽兩聲,掩飾底下那份心虛尷尬,「老七是說要來。我想著大家都是一家子,小時候都是一塊玩的兄弟。既然他有這個心思想來見一下兒時的玩伴,就讓他來了。」
說得一家子都十分親密。按理說,是這樣沒錯,祖上都是一個血緣的。
朱隸手指微按,茶蓋子蓋上了茶盅,擱著到了桌上,對太子說:「臣不如到門口接一下七爺?」
聽到這話,朱銘連聲說:「不用!」又怕這聲喊的太誇張,朱銘壓低了音量說:「老七年紀比你小,要喊你一聲哥呢。」
朱隸嘴角微揚,笑道:「是的,可是,老七府里孩子都有幾個了,我這兒都才剛娶妻生子。」
朱銘臉上再次浮現出一絲尷尬:「你戍守邊疆,護國為民,才耽誤了人生大事。」
說的是,這朝廷里,真能帶兵打仗的皇親國戚,除了朱隸暫時找不到其他人,否則,朱隸不用這樣一個人一直在邊疆守著了。
話是這麼說,對於獨攬兵權的隸王,朝廷怎麼可以不戒備?
朱銘就此代老七說了出來:「本來,皇上是希望能找個人幫幫你,讓你回來給護國公府開枝散葉,這也是當年皇上答應過你父親的,結果一直沒有辦成,皇上心裡頭愧疚。好不容易,年前的時候,五公主擇了個武官出嫁。皇上本想提拔這個駙馬爺,給你效勞,為你分擔。現在,才過了半年之久。喪報皇上不敢發到天下,畢竟七爺和我,對於自己這個五妹妹怎麼去的,到現在都是一個謎。」
李敏可以感受到老公眼角一個餘光掃到她這兒來:她這是什麼時候從給人治病的李大夫,開始榮升為破案的杵作了?
只能說,現在皇宮裡的人,都喜歡把燙手山芋往她手裡扔了。當法醫這種事,是專業夥計,她怎麼能懂。
「太子殿下。」朱隸收到了她投回來的眼神,對朱銘說,「拙荊是有給人看過病,但是,只是看過活人。」
朱銘哈哈兩聲笑,手掌拍著大腿,喉嚨里噎著唾沫,只知道朱隸這話是沒錯。
可是,隨便說五公主是暴斃死的,皇宮裡誰能接受。
朱銘低聲對他們夫婦倆傳遞信息:「右翼總兵馬德康,與他兒子,也就是本宮五妹妹的駙馬,馬餘生,現在,都在大理寺里關押著。」
大理寺的職責,本來是覆審,就是說,大案子,刑部審判複查以後,還有大理寺覆審之後才可以執行,相當於全國最高法院。但是,如果是比之更高級的案件,會用三司會審。即是刑部、大理寺、都察院組成三法司,會審重大案件。需要各部涉及的,會聯繫各部尚書、通政史進行圓審。皇上親自交代的案件,除了三司,錦衣衛會參與其中。
聽起來十分複雜,官場本就是一件很複雜的事情。可李敏能從中聽出兩點。一個是,皇上太后都疼惜五公主,重視五公主暴斃的案件,所以越過了刑部,直接讓大理寺拿人了。要知道大明王朝里的大理寺,經過歷代發展以後,只負責覆審,都不設牢獄關押犯人了。這是其一,可能皇上也是為了避嫌,不想讓人家以為,他皇家愛欺負百姓。刑部不是自己兒子在管的嗎?
其二,這個五公主的駙馬爺是招進皇室的女婿,如果真涉及到殘骸五公主的嫌疑,其實這事兒不歸大理寺管,也可以由宗人府拿人定奪。現在,萬曆爺非要把人弄到大理寺搞,似乎除了顯示公正以外,是想震懾天下。
皇帝的女兒豈能隨便嫁出去後給人搞死的?
總結起來一句話,皇帝的女兒給人搞死這不是第一次了。只不過累積到五公主這兒,終於使得太后和萬曆爺爆發了。
朱銘說到自己死掉的那幾個妹妹,心裡頭真是一把辛酸淚。九個公主,已經死掉了五個,幾乎去掉了一半以上。而且,死掉的這五個公主里,除了五公主以外,還有兩個,都是出嫁後才死的。
可以說,宮裡想弄死小孩子,對小孩子下手的話以對皇子下手居多,對公主,其實都知道公主是女的不會爭奪皇位,反而都睜隻眼閉隻眼,能放過就放過。唯一在孩兒期死掉的是大公主。自從大公主死了以後,宮裡都不見什麼變化,大家也就知道,死個公主沒有用。
死的公主有,大公主,二公主,三公主,五公主,以及六公主。因為五公主受太后疼愛,比六公主慢於出嫁。二公主六公主都是出嫁後才死的,三公主是小時候騎馬時不小心摔下馬傷到腦袋後來拖了半個月死掉的。二公主和六公主都不是暴斃。但是,死的也是蠻悽慘的。二公主是生了孩子產後虛弱死的。六公主是難產死的。都是為了生孩子死的。
古代女子生孩子,一半的性命是躺在棺材裡頭的,這話是絕對沒有錯的。只要看這麼高的產婦死亡率。
朱隸現在是聽太子無意中提起這些傷心事。本來對生孩子沒有覺得什麼的心裡,恍然一驚,微微有些驚怕了起來。
朱銘只看著他眉頭忽然皺起,沒有料到他心裡在想什麼,只怕自己剛才說的話哪裡不合適,先停下了話聲,吃口茶。
話說,他們等七爺走這幾步進來,都等了快半柱香了。
太子妃都覺得再這樣等下去桌上的菜必須撤下去回爐重做了,只好親自起身,走出門外代替太子迎接七爺。
到了院子裡,只見兩位爺風塵僕僕,可能是騎馬到的。太子妃忙讓人先拿水欲讓他們清理一下。七爺和十爺一樣都是懼怕朱隸,趕緊先到了隔壁洗個臉,有潔癖的七爺從太子妃那兒借套衣服換上。隨之,兩個人恭恭敬敬地前後邁進了屋子。
「臣弟參見太子,見過隸王。」
「免禮,免禮。」
彼此寒暄過後,分別落座。
太子妃進來,招呼道:「太子殿下,這用晚膳的時辰都要過了,是不是時候請七爺、十爺、隸王、隸王妃入座?」
十爺沒有想到人家家裡要設宴,只知道朱濟說七爺到太子宮來,結果是,站起來連聲說:「我已經吃過了。」
一句話,全場人安靜。
朱銘微眯眼睛,對這個老十流露出幾分無奈樣。七爺只怕被人家誤會是自己帶這個二百五來的,袖管掩蓋額頭,躲著老十遠一些。
太子妃善於圓場,一愣之後,笑吟吟對十爺說:「既是如此,院子裡已經設好了茶點,可以賞月觀燈。不如十爺先到涼亭里坐坐?」
十爺手指不自禁一摸胸口,點了頭,眼角的目光,卻是掃過李敏那兒。
李敏知道其實他是想問什麼,不就是禧王妃能不能懷孕那點事兒。都說男人徹底是賤,沒本事的男人更是愛犯賤。十爺說是疼禧王妃,可能因為莊妃以及被萬曆爺懲了那一次以後,腦袋裡腦洞開了。
十爺想明白了,要讓自己府里安好,趕緊讓自己府上能開枝散葉最重要,這樣一來,莊妃不會說他這個兒子沒用了。萬曆爺也不會想著責備他了。因為他再沒用,都能給萬曆爺留下孫子,萬曆爺多少會看在他兒子份上給他留點好處。
李敏只要摸到十爺這些想法,根本連給十爺回個信兒都懶。也不能說禧王妃是唯獨的一個可憐人,世事如此而已。
小太監提著燈籠,領著十爺去了涼亭。
其餘人在圓桌前坐下來,開始享用豐盛的菜餚。與以往的俗例相同,桌上,少不了互相敬酒,觥籌交錯。李敏坐在太子妃旁邊,這吃的是家常飯,如果正式的宴席,肯定是不能這樣一塊坐著的。
太子妃讓宮女帶兩個孩子去隔壁吃。兩個側妃,一樣沒有資格坐在這個飯桌上。大的男孩子是太子妃親生的,年紀比十九爺大一些,舉止投足,都頗顯穩重和老氣,離開的時候,偷偷地往李敏臉上望一眼,眼神里流露出幾分打量的意思。
這孩子,不過幾歲,都有這樣審視人的眼神了。李敏秀眉微挑。並不喜歡太過早熟的孩子,但是,知道在這種環境裡,孩子不快點長大,是傷害孩子,讓孩子的自衛能力降低,終究父母不能日日夜夜守在孩子身邊。
「準兒他剛對我說,說隸王妃是他見過最美的女子。」太子妃微笑著,在孩子離開後,側過臉在李敏耳邊悄聲說。
不能說這孩子嘴巴太甜,是這孩子心計已經摸到未來了嗎?李敏眉角又揚起一截,望著朱準離開的小背影。
「隸王妃喜歡女兒嗎?」太子妃像是隨意地話家常,「是我,總想要個女兒。」
「太子妃可以再給太子添一個千金。」
太子妃對此卻是搖了搖頭:「上次生完孩子以後,我都怕了。」
不是所有女人都能像豬一樣生的,這點太子妃想的就是和一般女人不一樣,只要能給太子生出個長子就夠了。開枝散葉的事兒,其她女子也可以給太子做。她何必樣樣親自來。
只能說太子妃心胸開闊,早就想通了,她只怕一件事,什麼事?夫君的太子之位能不能保下來。所以,按理說,五公主暴斃這事,和太子沒有什麼關係,最多只算是手足之情。可是,太子特意幫七爺做這個事,因為七爺平常是站在太子的陣營這邊是自己人以外的緣故,恐怕另有原因。
有了心事,這飯吃的也就不怎麼舒心了。李敏望著桌上那一盤底下人不知從哪兒弄來進獻給太子的大閘蟹,每一隻都是重量十足,蟹黃猶如黃金一樣飽滿,香氣宜人。如果她沒有記錯,這個大閘蟹,要從江南運過來的,古代交通不發達,趕在中秋節能送到京師,可能也就皇家吃的上。
太子其實,在宮裡還是有點地位的,否則不會有這麼多人巴結。
李敏不敢吃太多蟹類,只意思地挑了一隻蟹腳吃。太子妃見她吃相十分斯文,以為她是生怕吃蟹舉止不文雅,也就沒有多想到李敏是怕吃蟹過敏。
眼看這個飯桌上,除了她和老公。朱隸吃東西,別看是個漢子,粗魯的漢子,在外頭應酬是很能裝的。李敏反正幾次看他吃相,只要是在人前吃東西,都是溫文爾雅,比她吃的還謹慎拘謹。
結果,除了他們夫婦以外,其他人倒是都沒有客氣。太子搬出吃蟹的八件套,每人各分了一套。七爺吃的最歡,不知道是不是心情不好都把情緒發泄到吃東西上了。
太子夫婦只要看到有人吃的盡興,也看著開心。
吃蟹又敬酒。不會兒,七爺臉頰浮現兩朵坨紅,仿佛一些醉意都有了。忽然間起身,端起酒杯,只對著李敏:「隸王妃,本王先敬你一杯!」說完,在其他人都還沒有反應過來時,他把酒杯往嘴裡一灌,仰頭而盡。
朱隸一看,眼神馬上沉了幾分。吃酒敬酒,最怕公眾場合失態。他是老粗,在軍營里和兄弟抱團喝酒,都不敢真把自己喝醉了。這個七爺,不過是在太子宮一個家常便飯,再怎樣的心情,都該把控住自己。
是他沒有在京師好幾年,對於這些皇子們都不了解了嗎?
太子朱銘同樣一驚,趕緊起身,讓人扶住搖搖晃晃的七爺,連聲道:「拿些解酒茶來!」邊說,邊哎了一聲,說著回頭不知道怎麼對七爺的媳婦交代。
七爺忽的,是推開左右兩個來架他的太監,不知是不是真的醉了,手指指著歇下筷子的朱隸說:「隸王,你知道嗎?你這個媳婦本來是我三哥的。倘若是三哥的媳婦,我也不用跑到這兒來求她了。只要給三哥傳個話。三哥是不好說話,但是,對兄弟間,看著自己妹妹都死了,不會一聲不吭的。」
桌子上的人全部一驚。太子和太子妃的臉,刷的,都掉白了。
這七爺喝醉酒說錯話就算了,為什麼偏偏扯到人家心頭那根刺上,這不是找抽嗎?還說求人辦事,這叫做求人辦事?
朱銘傻在了原地,不知道圓這個場。眼看七爺搖搖晃晃,真是要站不住了。
朱隸開了口,聲音很是平靜:「扶七爺進房裡休息,有什麼話,等七爺酒醒了再說。」
朱銘找到話,連道:「對,對!」
一群人上前再去扶七爺。七爺走兩步,哐啷一聲,撲倒在地上。一群人趕緊七手八腳抬起人。誰也沒有想到這個時候,宮女急匆匆地沖了進來對太子和太子妃說:「二夫人不省人事。」
「什?什麼?」朱銘跳了起來問。
太子妃一樣顯得心焦如焚,詢問:「請了宮裡的太醫沒有?」
「已經讓人去太醫院通知了,只是,這來回需要時辰。」
幾個人的目光刷的,落到李敏頭上。
李敏只看看老公。不是說害怕老公說她拋頭露面,是老公總比她清楚,這宮裡適合不適合她出手救人。
朱隸穩穩的視線,落在報信的宮女身上,再看太子和太子妃焦急的樣子都不像是在這裡故意設局套他老婆,真的是意外。
「內子也不是神仙,說什麼人都能救。」朱隸開聲說。
「這點請隸王放心。本宮和太子妃,都不是不講道理的人。」
「是,隸王,本宮這個妹妹,性情賢淑,是個好女子。」
太子和太子妃一前一後,皆是為暈倒的二夫人說好話。見此,李敏也就起身,走過去看看隔壁的病人怎麼樣。
隔壁的房間,已經是亂成一團,沒有人敢動那個躺在地上不能動的二夫人。由於太子的第二個孩子也不是二夫人生的,而是三夫人。所以,那孩子被三夫人抱走了。反而是皇太孫朱準留在了房間裡。
李敏走進房裡的時候,見到朱準目光垂落看著地上,表情十分沉靜。真是一個後生可畏的孩子。
太子妃先看自己兒子,問:「皇太孫,知道出什麼事了嗎?」
「回母親,二夫人吃完一口茶,暈倒在地。孩兒後來讓人一看,發現杯里倒的是茶,不是酒。」朱準一個字一個字,咬的很精準地說。
朱隸和太子一塊進來,聽見孩子這話,都看了看這孩子兩眼。李敏都可以想像到自己老公此刻的心情。
太子不怎樣,這個皇太孫小小年紀的表現,和太子似乎截然不同。
太子妃摟住朱準,大概是擔心孩子被嚇著,把孩子先帶出去。朱準一直低著頭,除了回答母親那句話以外,一切的表現,似乎都和幾歲孩子沒有兩樣。
李敏蹲下身,查看倒在地上的太子側妃,只見其額頭髮燙,嘴角流口水,皮膚像是有起疹子的痕跡。朱準說的恐怕沒有錯,是吃了螃蟹加上喝酒的緣故。這樣的話,只要寫個治過敏的方子就可以了。
正準備吩咐人,把太子側妃從地上扶起來到床上躺著時,李敏突然留意到另一樣東西。皮膚上由於過敏起疹子是沒有錯,但是,這些疹子仔細看的話,又不太像只是單純的過敏。尤其是,太子側妃的手掌大小魚際特別紅,並且有小出血點。多個心眼的李敏,在病人的右下肋區摸了下,結果怔住了。
「如何?」太子和太子妃都很焦急地等著李敏的答案。
李敏讓人可以把側妃抬到床上躺著了,洗了下手,再考慮怎麼擬方子,首先,急症的話肯定先是治標。先把側妃的過敏症狀解了再說,不過,既然都知道側妃的肝臟不好,這個用藥,必須更加謹慎。
細細地琢磨了個方子,期中,李敏一句話都沒有說。
其餘人見她沒有開口只是開藥,但是,既然李敏願意開藥,說明病人還有的救,只是這病情,也不是大家想的那樣容易。
宮女太監們已經都撤出去,只剩下四個主人在關起門的屋裡商量。太子和太子妃的愁眉可以清楚見到。因為這個太子宮裡發生的事,到時候要報給太后和皇上的。太子側妃不像一般人家納妾,都是太后和萬曆爺指定的秀女送進太子宮的。按照這個程序看,其實,這位二夫人的出身來歷,肯定比禧王妃要更大頭一些。
這裡頭,兩個主人家一聲嘆氣一聲焦急,李敏和朱隸都能聽的十分真切。
朱隸出聲,勸太子坐下:「內子的醫術雖然不比歧黃之術,但是,既然內子都答應幫忙給二夫人看看了,想必二夫人暫時可以安然無恙。太子只管坐下,等內子怎麼說。」
「隸王。」太子回頭,目光里波光粼粼,看了看朱隸,得到朱隸一個點頭之後,拂袍坐下。
李敏寫完了方子,交給宮女去抓藥以後,繞過屏風走了出來。
其餘人都望著她。
李敏說:「這個方子不能吃多,吃三劑,燒退了,就不要吃了。我只想問一句,太子殿下,太子妃,二夫人之前一直服藥嗎?」
太子對家務事肯定是不太知曉的,一個疑問掃向了太子妃。太子妃急急忙忙地說:「是的,之前二妹妹說她身子不太舒坦之後,找過太醫過來診治過。」
「吃藥吃了多久?」
「吃了有一個月吧。」
「二夫人因什麼症狀請大夫過來開藥,太子妃知道嗎?」
太子妃皺了皺眉頭,好像有些話不太好說。
李敏看她表情都略知一二,但是,不問清楚只怕弄錯病,問:「是由於不孕嗎?」
太子宮裡一共就三個女人,兩個都給太子生了孩子了,只有二夫人一個人遲遲肚子裡沒有消息,比她後進來的三夫人都生了孩子,二夫人怎能不焦急。
李敏嘆一聲氣。這個二夫人,恐怕是吃了遠遠不止一個月的藥,是有幾年的藥了。結果,吃出肝病來了。
藥是不能經常吃的,哪怕是慢性病必須日常服藥,也要定時檢查藥物對身體的損害情況,再決定是否停藥。中醫以前沒有這個說法,只知道藥毒。
太子和太子妃一聽李敏嘆氣,知道不對了。再聽完李敏說可能二夫人偷偷吃藥多少年了,這對夫婦也就都出不來聲音。
七爺這時候在躺著的房間裡醒了過來。他這也不是真醉,是假借酒瘋,想逼一下朱隸和李敏。哪裡知道,這個朱隸那樣沉得住氣。是男人聽見他那句話也該沉不住氣。如果朱隸真火起來打他一拳他也認了,只要朱隸願意讓李敏給他查出五公主死的真相。
小太監端了杯解酒茶上來,道:「七爺,太子命令七爺您必須把這茶喝了。」
知道給太子添了亂子,七爺乖乖地接過茶杯,一口吃了苦茶,捂住肚子嘔了一陣,感覺胃裡乾淨了些,拿臉巾擦過嘴巴,問:「太子呢?是不是還在埋冤我?」
小太監搖搖頭:「二夫人可能吃酒又吃大閘蟹,颳了風出了疹子。太子、太子妃以及隸王、隸王妃,都去探望二夫人了。」
七爺聽到這話,一驚,才知道太子宮太子自己人都出事了。
眼看這皇宮裡是不是流年不利,事情一件接著一件。不過話說回來,之前不也是一樣,皇宮裡死個人,都是很正常的,哪年不死人,才是不正常的。只是,可能自從李敏出現後先後救了十九爺等人以後,大家突然對死亡這件事有了盼頭,想著,或許那些死了的人,其實是可以不死的。
小太監端了痰盂出去倒掉。屋裡只剩下七爺和七爺身邊的侍衛。七爺睜著眼看著網眼一樣的蚊帳,想著出去後能說些什麼話怎麼安慰太子。
屋外,不知道是哪個宮女不知道他七爺在這個客房裡,也或許以前這裡都從來不住人的。兩個宮女路過窗戶外的抄手遊廊時,竊竊交流消息的聲音通過門窗縫隙里透了進來:「二夫人這回真的倒下了。」
「她倘若不趁這個機會倒下,隸王妃怎麼給她看病?她憂心忡忡,上回,在太子妃不在的時候,偷偷都找過太子在太子面前哭過。」
「那是,誰讓五公主都死了呢。」
七爺聽到提及自己妹妹的那句話,心頭一乍,簡直一顆心臟都被炸彈炸開了。
聽說太子邀請了隸王夫婦過來吃飯,太子為此好心給他七爺透氣,他七爺真以為太子真的是好心,很好心,否則,太子何必為他妹子出頭。皇宮裡同父異母的兄弟姐妹眾多,太子哪能一一都顧及上。太子要不是為了他這個七弟,何必插手這趟泥水。這趟泥水真的是泥水,連虎視眈眈的老八都不敢作聲。宮裡人,沒有人敢提這件事,畢竟萬曆爺都把駙馬爺一家抓進了牢獄。
老八或許不出聲,但是,派了十爺來當眼線?難道,老八早認為太子這裡有鬼?
現在一聽,真相真的是老八所想的,而不是太子說的那樣?
七爺越想越是心驚肉跳。
兩個宮女走到前面,不知道是遇到誰,齊齊驚呼一聲:「皇太孫。」
朱準沖兩個驚慌失措的宮女點點頭:「七爺剛吃過解酒茶,你們不要把七爺吵醒了。」
兩個宮女身子一打哆嗦,根本不敢回頭張望。
七爺跳下床,套上鞋子,要去太子問個究竟,心頭都撩起了一團火。
院子裡的小涼亭,十爺拎起水壺給自己倒著茶,眺望院子裡張燈結彩的燈籠,心裡想太子妃倒是心靈手巧,把太子的後院整理的妥妥噹噹。要是自己的後院也這般安穩就好了。十爺根本沒有想過老八給他透這個風聲有什麼其它的含義。
見著遠處一排房子裡出了動靜時,十爺愣了愣,才找個人去打聽。回來的人,咬著他耳根子嘮叨了一陣。十爺手裡拎的壺嘴裡倒出來的水全倒到自己褲子上了。
李敏接過老公親手送過來的茶,太子妃和太子在對面都像是不留痕跡地看著他們吩咐。眼看,這對新婚夫婦是十分恩愛的樣子。太子妃好像想起了當初和太子剛在一起的時候,一聲嘆息露出了幾分感慨。
太子本來為二夫人愁著的眉頭略為舒展,笑了笑,說:「隸王這個媳婦,看來是娶對了。」
難得有個皇宮裡的人說了句對的話。李敏微微垂眉,不敢張揚,手裡捧著茶盅沒有應聲。
朱隸嘴角微抿,一絲似笑非笑對著太子輕輕點頭。
門突然打開,跑過來的太監,對太子輕聲說:「七爺說是想見太子。」
「他酒醒了嗎?」太子一驚。剛七爺醉的那樣厲害,本以為七爺這一睡,要睡足至少幾個時辰。
「是。」太監眼角里顧及朱隸和李敏,向太子用力示意眼神。
太子意識到哪兒不對,讓屋裡的人坐著,自己走了出去會老七。
剛邁出門檻,七爺迎頭從前面等不及走了過來,對著太子喊:「二哥,據說二夫人病倒了,是真的嗎?」
哪怕是為兄弟擔心,也是不用急成這樣的,那不過是兄弟的一個側妃。李敏一道視線射到了屋外七爺,七爺浮現在臉上明顯的一絲焦急,李敏心中頓時有了些想法。
太子大手趕緊伸過去摟住了七爺的肩頭,說:「病人沒什麼大礙,來,我們去涼亭和十弟說幾句話。」
可見太子都察覺了七爺表情不對,肯定是出什麼意外了。
太子妃這會兒也站了起身,有些忍不住,聽了李敏的那些話以後,她篤定這個宮裡肯定有人瞞了她什麼事。
李敏看著她走了出來,屋門一關。自己身旁的老公那隻指頭輕輕敲打在桌案上,一道密音緊接進入她耳朵里:什麼都不要說。
這個其中的利害,她自然清楚。但是,他這句話,分明可以得出,他是已經推測到她可能都猜出些什麼了。
都說知子莫若母,沒有想到,還有知婦莫若夫的。
李敏低頭,輕輕啜一口茶。
屋外陸續有動靜聲傳來,只是偏偏,沒有人請他們出去賞燈觀月的。兩人心裡因此都有了一絲預感。果然,熬了一炷香以後,兩扇門一開,走進來的人,既不是太子也不是太子妃,而是皇太孫朱準。
朱準少年老成地沖他們夫婦拱手說:「隸王,隸王妃,本宮父王突然有了急事不能繼續招待貴客,父王特命本宮送兩位離開。」
真真是一個成熟到不能再成熟的孩子。
李敏站起來時,看著朱準抬起的那雙眼睛,發現這孩子的眼睛已經是深不見底。想到那孩子站在出事的二夫人身旁,能冷靜如流地回答大人的話,李敏心裡都不禁想,這孩子莫非才是背後出謀劃策的那一個?
護國公府的馬車停在了太子宮門口。
李敏小步跟在老公後面走著,朱隸卻是在走了幾步之後,只等她走上來差不多並齊了才一塊走,這樣好照應一些。
朱準只把他們夫婦倆都送出了太子宮宮門。等他們夫婦上了馬車以後,小小的他立在太子宮門口,面對秋季寒風,屹立不動。
在他背後,其實七爺和十爺兩匹馬都還在。
馬車剛離開,李敏在車裡似乎能聽見車後面追出來一個人。那聲音,像是十爺的。她沒有掀開車簾張望,而朱隸坐在她對側,對在馬車旁邊護行的伏燕說:「不用理。」
聽出他聲音里幾分不悅。這個不悅,既是針對太子的,但是,更多的是針對十爺背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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