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 第二百二十一章 下落

    趙讓臉上露出恰到好處的驚喜。

    胡老闆口中的「潑天富貴」,顯然不是小事。

    而柳夫人讓他來這裡,也絕不僅僅是送一封信這麼簡單。

    不過,趙讓並沒有表現出任何異樣,而是順著胡老闆的話說道:

    「那就多謝胡老闆了。」

    胡老闆擺了擺手,示意趙讓不必客氣。

    他端起茶杯,輕輕抿了一口茶,然後緩緩說道:

    「柳夫人這封信,來得正是時候。」

    趙讓沒有接話,只是靜靜地聽著。

    「鎮海城最近要有一場大變,你可知曉?」

    胡老闆突然問道。

    趙讓不動聲色地回道:

    「我來城裡時間不長,對城裡的事還不太了解。」

    胡老闆點了點頭,對趙讓的回答並不意外。

    「這場大變,關係到鎮海城的未來,也關係到我們每個人的利益。」

    「柳夫人這封信,就是關於這場大變的。兄弟你有沒有興趣參與進來?」

    趙讓並沒有直接回答胡老闆的問題,而是反問道:

    「不知胡老闆想讓我怎麼參與?」

    胡老闆笑了笑,說道:

    「很簡單,只需要你在關鍵時刻,站在我們這一邊即可。」

    胡老闆這話,說得好聽是讓他站隊,送他富貴,說得難聽就是看上了他刀快!

    畢竟這幾日鎮海城中鬧出的事端,趙讓不相信胡老闆不知道。

    不過,趙讓並沒有表現出任何不滿,反而說道:

    「既然胡老闆看得起我,那我自然願意效勞。」

    胡老闆見趙讓答應得如此爽快,心中不禁有些疑惑。

    他原本以為還需要費一番口舌才能說服趙讓,卻沒想到對方答應得這麼痛快。

    不過,疑惑歸疑惑,胡老闆並沒有表現出來。

    他端起茶杯,對趙讓示意了一下說道:

    「來,以茶代酒,預祝我們合作愉快!」

    趙讓端起茶杯,與胡老闆輕輕一碰,然後一飲而盡。

    從正門出了胡老闆的宅邸,此刻城中已是夜幕降臨,看似是太平世界,可卻有種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之感。

    趙讓順著遠路返回,準備去往布莊中向柳夫人復命。

    讓送的信自己也送了,還聽胡老闆說了一堆神叨叨的話。現在她也該履行自己的承諾,坦白那件血衣的來歷。

    剛踏入布莊的那一刻,趙讓便感到一股冷風襲來,宛如死神的吐息,冰冷而凌厲。

    門在他背後「砰」的一聲巨響關上,仿佛是某種不祥的預兆,將他與外界隔絕。

    在這一瞬間,他全身的肌肉都像是拉滿的弓弦,隨時準備應對任何突發情況。

    數道寒光如鬼魅般閃現,在昏暗的燈光下,冷冽而致命。

    每一道寒光都瞄準了趙讓的要害,要將他置於死地。

    趙讓身形如風般動了,化為一道幻影,在狹窄的空間內快速穿梭。

    每一次閃避都恰到好處,將那寒光一一避過。

    動作輕盈而迅捷,宛如一隻在夜色中翩翩起舞的蝴蝶,優雅而從容。

    「叮!叮!」

    幾聲清脆的響聲傳來,為這場突如其來的禍患增添了一抹詭異的色彩。

    趙讓回頭望去,只見那數道寒光已經釘在了他身後的木門上,宛如被定格的閃電,照亮了周圍的黑暗。

    仔細看去,那寒光赫然是幾柄泛著冷光的短刀,刀身還在微微顫動

    暗處!

    一陣衣袂飄動的聲音傳來。

    緊接著,數道黑影從四面八方湧現,他們的動作迅捷而無聲,宛如夜色中的幽靈。

    這些殺手都是經過嚴格訓練的冷血之人,沒有任何感情能夠左右他們的行動。

    他們的目標只有一個,那就是取走趙讓的性命。

    面對突如其來的變故,趙讓卻並未驚慌失措,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他的身形再次在狹窄的空間內快速穿梭。

    每一次閃避都仿佛經過精確計算一般,將那殺手的攻擊一一化解,宛如水中的游魚,輕鬆自如。

    與此同時,趙讓手中的刀也如影隨形的揮舞起來。

    那刀光凌厲而耀眼,每一次揮出都帶走了一名殺手的生命。

    「嗤!」

    一聲輕響傳來。

    一名殺手的咽喉處已經出現了一道血線。

    他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著趙讓,身體緩緩倒下,砸在地上發出沉悶的響聲,

    其餘的殺手們見久攻不下,開始變得焦躁起來了,出手更加凌厲和瘋狂,仿佛要將所有的力量都傾注在這一擊之中。

    然而,無論如何,他們都無法突破趙讓手中的刀!

    「噗!」

    又是一聲悶響傳來。

    一名殺手的胸口已經被趙讓的長刀洞穿。

    這是倒下的第幾名殺手?

    趙讓已經記不清了。

    終於,最後一名殺手也倒在了趙讓的刀下。

    整個布莊內橫七豎八地躺著數具殺手的屍體,空氣中瀰漫著濃重的血腥味。

    而趙讓則站在布莊的中央環顧四周,眼神中透露出一絲疲憊和釋然。

    深吸一口氣,趙讓將長刀收入鞘中,然後走向了布莊的深處。

    他知道柳夫人一定在那裡等他。

    在布莊的最深處,趙讓老遠就看到了柳夫人站在燈下的身影。

    「你回來了。」

    柳夫人的聲音平靜無波。

    「事情辦得怎麼樣?」

    「信已經送到胡老闆手中了。不過剛才在布莊裡卻是遇到了些麻煩。」

    柳夫人並不覺得意外:

    「那些殺手是我的人,都是餵了十多年的死士。他們的家人,往後三代我都包了。」

    趙讓眉頭一挑:

    「該省的省,該花的花,夫人有魄力!」

    柳夫人淡淡道:

    「只是想試試你的身手罷了,我也交代過,他們不會對你下死手。」

    趙讓反問道:

    「你不是已經試過一次了?在你旱市的小樓中。」

    柳夫人轉過身來,直視著趙讓的眼睛:

    「上次是上次,這次是這次。畢竟你才受過傷,我不知道你還剩下幾分本事。」

    趙讓走到床前,用掛在四周的幔帳仔仔細細的擦乾淨的刀上的血跡,隨後又照了照鏡子,整理了下鬢角凌亂的髮絲,這才開口說道:

    「現在你看到了,本事都在。然後呢?」

    「本事都在,我就可以告訴你故人的去處。」

    趙讓心頭一緊,看到那件屬於青青的血衣仍舊擺在桌上,和他先前離開時一模一樣。

    「青青在哪?」

    柳夫人緩緩吐出三個字:

    「城主府。」

    「城主府?」

    趙讓低聲重複了一遍。

    柳夫人點了點頭,繼續說道:

    「沒錯,城主府。你的故人,她現在就在城主府之中。」

    趙讓的眉頭緊皺,心中湧起一股強烈的不安。

    青青可是查緝司眾人,城主府對鎮海城肩負管轄之責,即便在城中有些特敕也是朝廷所授。

    但凡青青亮明身份,城主府也不該如此

    「城主府為什麼要為難青青?難道他們不」

    趙讓話說一半,卻又硬生生憋了回去。

    「他們當然知道你這位故人是查緝司中人。」

    柳夫人輕嘆一聲說道:

    「具體原因我也不清楚。但我知道,城主府和龍帆會一直都有勾結。他們狼狽為奸,暗中操控著鎮海城的局勢。這樣說來,他們會為難你的朋友,是不是就說得通了?」

    趙讓凝視著柳夫人,突然說道:

    「先前就覺得夫人的氣質不像是個普通的生意人。現在看來果然不是。」

    柳夫人勾起嘴角,說道:

    「哦?就因為妾身說了兩句有關城主府的事,公子就能想出這麼多東西來?」


    「妾身剛才說的,在鎮海城可以說是人盡皆知。只不過你初來乍到,沒人會對你提起,他們也不敢私下議論罷了。」

    趙讓心裡一沉,知道柳夫人這是不準備說實話了,沒想到她卻話鋒一轉,接著說道:

    不過你也不用太擔心,我在城主府中留的人告訴我,你朋友現在很安全。受的傷也有人診治,而且還被奉為座上賓,好吃好喝的供著。只是不能隨意出來,也不能和外面聯繫。」

    趙讓眉頭緊鎖,心中充滿了疑惑和不安。

    「座上賓?那又怎麼會有這件血衣?!」

    柳夫人的解釋讓趙讓無法反駁。

    對於自己不想去的地方,和不想見的人,若是被強行脅迫,當然就會反抗。

    但凡動了手,死傷是難免的事情。

    就像剛才在布莊的大廳里,即便柳夫人當真給他手下的那些死士殺手們交代過,不能傷了趙讓性命,但這也不代表趙讓就會手下留情,放他們一條活路。

    ————————

    此刻,城主府內。

    城主狄天的書房,隱藏在一高牆內,僅有一條石板小路和外面連通。

    書房其實頗為寬敞,但門窗卻設計得小巧玲瓏。

    書房內燈光柔和,但僅有的幾絲光亮透過那兩扇小巧的窗戶,微妙地映照在一位坐在石桌旁的人身上。

    書房裡似乎只有一人安靜地看書。

    庭院中,也只有那個獨坐在石桌旁的身影在沉思。

    當青青被一位穿著侍女打扮的女子繞過高牆,踏入庭院時,書房裡恰好散發出一股濃郁的墨香。

    一幅剛繪製好的山水畫,卻被人撕扯的粉碎,丟在了地上。

    這幅山水畫的並不難看,青青雖然很不待見這位城主大人,但也不得不承認筆觸之間充滿了靈氣。

    可狄天看著這幅畫作的時候,神情仿佛是在看一幅孩童的塗鴉。

    狄天身材修長,面容清雅,但眉宇間總帶著一絲淡淡的憂鬱,仿佛世間萬物都難以觸動他的心弦,又好像被書房中的墨香熏得有些疲倦。

    他蹙著眉,輕聲道:

    「以後若是龍帆會再送來這樣的垃圾,直接燒了就好,不要再遞過來污我的眼睛。」

    一旁伺候的人立馬道:

    「是,大人。他們今日來人,只說是送一幅山水給大人您,小的想您本來就喜歡畫,所以就斗膽做主收了。」

    狄天再次蹙眉,說道:

    「這不是山水,只是亂塗亂畫的斑斑墨跡。」

    狄天輕嘆一聲,緩緩地鋪開一張嶄新的畫紙,並示意其他人先退出去。

    不久之後,書房內再次傳出了墨香,

    這次的香氣,與剛才確實有些不同。

    青青也說不出究竟是哪裡不同,只是剛才她嗅到那畫的墨香時,雖覺得很清新,但並沒有什麼欣賞的欲望。

    她沒有那麼懂畫。

    可是這次她嗅到墨香的時候,卻感到了一種莫名的吸引。

    這個面容清雅,帶著淡淡憂鬱的城主,竟然是個畫藝高超的大師。

    「你是怎麼畫出來的?」

    同樣的景,同樣的紙張,同樣的墨,僅僅換了一個人,卻是就什麼都變了。

    狄天淡淡的說道:

    「因為我做什麼都有數,都會提前想好。」

    「我在心裡從一數到六十的時候,就開始研墨。數到一百二十的時候,就把這幅已經構思好的圖景落筆。然後用在這裡繪七下,不多不少,只能繪七下,繼而停筆思索,等心境到了再繼續。這時候那坐山和山下水,已經開始綻放僅僅屬於他們的新鮮的靈氣,我就剛好可以開始處理留白的部分。」

    他說話的時候,書房內外都寂靜無聲,所有人都在全神貫注的聽著,包括他的敵人,青青。

    狄天稍微停頓了一下,又繼續說:

    「漁舟唱晚其實並不是什麼磅礴的大畫。但只有在這種日常的小品中,才能真正體現出畫家的功底。要求心境、手法、節奏都必須把握得恰到好處。」

    常春園和第一樓中也有不少畫,但青青從未想到畫一幅畫還有這麼多的講究。

    這時候狄天已經放下了畫筆,那位侍候的人立刻遞上了一塊冒著熱氣的白毛巾給他淨手,緊接著帶青青來此的侍女又立馬送上了一杯茶。

    城主的派頭果然非同凡響。

    這樣的人畫的畫,也不知天下有幾個人能買得起。

    青青幾乎已經忘記了自己和狄天之間鬧出的不愉快。

    她此刻只把他當做一名畫畫的大師,並且已經被這個氣派不凡的畫家所吸引。

    畫畫時的狄天一點都不可怕。

    畫家的手裡只會握筆,而筆只能畫畫。

    就算狄天是個廚子也無妨。

    廚子手裡的刀,是用來切菜的,而不是用來殺人的。

    青青站在那裡,靜靜地看著狄天品茶,心中不禁生出幾分好奇。

    她從未見過這樣的狄天,安靜、沉穩,仿佛整個世界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這與她之前所認識的那個囂張跋扈、不可一世的城主截然不同。

    「你似乎對我的畫很感興趣?」

    狄天突然開口,打破了沉默。

    青青愣了一下,隨即點了點頭:

    「確實,我以前從未見過這樣的畫法。」

    狄天微微一笑,放下茶杯說道:

    「畫畫其實和做人一樣,都需要有數。只有心中有數,才能畫出好畫,才能做好人。」

    青青眉頭微皺,有些不解地看著狄天。

    她不明白狄天為什麼會突然說出這樣的話來。

    狄天似乎看出了青青的疑惑,輕輕嘆了口氣說道:

    「我知道你現在對我有很多疑問。其實我自己也有很多疑問。但有一點我可以告訴你,我並不是你想像中的那種人。」

    「那我應該怎麼想像呢?」

    青青反問道。

    狄天沉默了片刻,然後緩緩說道:

    「發生了一些事情,讓我變得連自己都不認識自己了。直到最近,我才開始慢慢找回自己。」

    青青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聽著。

    她不知道狄天說的是真是假,但她能感覺到狄天身上的變化。

    這種變化讓她對狄天的好奇心更重了。

    「你想不想知道我最近找回自己的原因?」

    狄天突然問道。

    青青點了點頭:

    「如果你願意說的話。」

    狄天再次沉默了片刻,然後緩緩說道:

    「是因為一個人。」

    「誰?」

    青青追問道。

    狄天沒有直接回答青青的問題,而是反問道:

    「你知道我為什麼會把你留在城主府嗎?」

    青青搖了搖頭

    「不知道。」

    「因為我想通過你了解一個人。」

    狄天緩緩說道。

    「一個對我來說很重要的人。」

    青青心中一動,隱約猜到了狄天口中的那個人是誰。

    「那個人現在和你的朋友在一起。」

    狄天緩緩說道。

    「通過你,我可以認識你的朋友,也就能再見到她。至於你的朋友,你當然知道我指的是誰吧?」

    青青瞪大眼睛看著狄天,心中充滿了震驚和疑惑。

    狄天似乎看出了青青的疑惑,輕輕笑了笑說道:

    「你不用這麼驚訝。我和趙讓之間沒有任何不對付。但我和那人之間,卻糾葛太深她曾經救過我的命,也曾經讓我陷入萬劫不復的境地。」

    青青越聽越糊塗

    但狄天卻沒有再解釋什麼。

    他轉身走到窗前,看著窗外漆黑夜色,語氣低沉的說道:

    「這幾天鎮海城要有一場大變。我希望你和你的朋友都能站在我這一邊。」

    青青知道自己不能答應,更不應該幫狄天任何忙。

    雖然她對狄天的好奇心很重,但她更清楚自己和他之間敵對的關係。

    幫了他,趙讓首當其衝。

    自己與趙讓是朋友,也是共同經歷過生死的夥伴。對於朋友,沒有思考的餘地,只有兩肋插刀的義氣。最有夥伴,自然是要同進同退,更是不用商量。

    狄天似乎看出了青青的心思,這次他並沒有強迫:

    「你不用現在回答我。你可以回去好好想想。如果你想通了,還請你告訴我。如果你不願意,也請你告訴我。」

    青青點了點頭:

    「好,我會告訴你的。」

    狄天微微一笑:

    「多謝!」

    說完這句話後他就轉身走回了書桌前繼續揮毫作畫。仿佛剛才的一切都只是他作畫之餘的閒聊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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