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大招面上輕鬆,心中卻緊張無比,隨著車子到達老宅門前,熟悉的斑駁大門上貼著門神和對聯,楚九章搶先下了車,這時候院子裡的人也聽到了外邊的動靜,四五個年輕男女擠在了門口,只是當先下車的沈鐵軍淡淡的掃了諸人一眼,便轉到了車門的另一邊打開了門,將楚大招接了出來,這才聽到幾人齊齊稱呼著:「大招姐——」
「我的堂兄弟妹們——」
楚大招輕聲說了,下了車踩著破碎的路到了門口,指著沈鐵軍沖幾人開口道:「叫姐夫。筆神閣 bishenge.com」
四五個年輕男女對視一眼,望著面前和堂姐同樣穿著打扮的男子細聲道:「姐——姐夫~」
「嗯,你們好!」
沈鐵軍點了點頭也沒介紹自己,大招連這些人的名字都沒說,這問過好就算了,旁邊的楚九章和陳丹已經拎著抱著東西進了院子,在楚大招的指揮下搬進了屋裡放在牆角,衝著端坐在八仙桌旁的老人開了口:「爸,這是我對象沈鐵軍——鐵軍,這是我爸——楚樂天。」
楚樂天一頭灰白的短髮下劍眉挑起,望著面前滿臉倔強的楚大招心中一軟,默默的點了下頭,看向了穿著倒也能配得上自家小棉襖的男子,便聽到了個清脆的稱呼:「爸!」
硬生生的上擠出了個笑,楚樂天開口道:「嗯,你終於來了——坐。」
沈鐵軍飛快的掃了眼楚大招,後者隱晦的打了個眼色,便按照老人的動作坐在了他的下手處,不想坐下後對面多了幾個中年婦女,各個都瞪著眼睛在瞅他,心裡不禁響起了小鼓聲。
「我回來沒多久就聽九章說起過你,九章,給你姐夫倒茶。」
楚樂天捏著手中的煙杆,轉頭看向了被諸多嫂子弟妹拉住的楚大招,回過頭滿臉的欣慰衝著旁邊站立的楚九章說了,撓了撓下巴開口道:「你知道大招當時按照我的要求,去見那些配不上她的人時,我是怎麼想的嗎?」
「嗯,謝謝!」
衝著端來茶的楚九章致謝,沈鐵軍接了茶杯後差點沒扔出去,飛快的忍著燙將杯子放在旁邊的茶几上,手指肚子已然燙的紅了,不禁回頭看了眼滿臉憋笑的這貨,沒想到旁邊的楚樂天張嘴繼續道:「你不用看他,這是我讓他做的,這是對你讓大招相了兩年親的懲罰,你就真的對她那麼放心?我看著她不像是和你商量過的,每次去的無奈回來時候的應付,可不是她的心思能假裝出來的——」
「嗯!」
沈鐵軍發出了個聲音,他自然不能說兩人的感情問題,畢竟仨月多前在他北上的時候,可都還沒放棄對周英的想法,那時候的情緒裡面,還殘存著對再見不到的孩子的執著。
直到分開後距離和時間的雙重沉澱,又經過阿爾西曉以利害後的衝動,這才和楚大招走到了一起,可即便這樣以後在一起的機會也不大,就如當初楚大招第一次真情流露時,他說的那般:「取捨。」
楚大招也應該有了這層認知,也許是楚樂天對她的逼迫太甚,也許是對於另一半的條件太高,茫然四顧下算是接受了這無言的安排,沈鐵軍是無法確定了,因為兩人間除了沒領證之外,夫妻間能做的事兒,是都做過了:「當時我還小——」
「嗯——」
楚樂天眨了眨眼,他想了很多可能,甚至是想過已經被家裡定下了娃娃親——是真沒想到會是這麼個答覆,看了眼遠處拿起果子點心,準備給親戚鄰居們分發的楚大招,這時再回頭看看九章,發現這位拐跑了自家小棉襖的嘴上,還泛著淡淡絨毛,下意識開口道:「鐵軍你六幾年的人?」
「我六一年的——」
沈鐵軍的話讓楚樂天失了下神,楚大招是五九年正月的,這掐頭去尾的差不多就是三歲,據楚九章說兩人是三年前相識的,有些感覺不對勁:「你,16就考上大學了?」
楚樂天原來是中學的副校長,被下放之前管的正是這麼個年齡階段的學生,這麼個年齡能考上技校高中那就算好的了,瞅了瞅沈鐵軍的臉,不知道的話細看也能看出來,不算軒昂的眉宇間帶著淡淡的稚嫩,就是那雙眼睛,好似一口深井毫無波動。
楚九章知道老爹的記憶有些不好,昨天自己可都說完了,現在明顯是又忘了,沖沈鐵軍笑了笑,開口道:「小——姐夫是16歲考上的研究生,現在在首都社科院研究生院攻讀博士學位。」
「哦,讀博士?」
楚樂天面現驚訝,接著笑容燦爛已然想通,前兩年要是楚大招把人領家來,他怕是要棒打鴛鴦的,16歲的年齡還是半大的孩子,此時年齡夠了才領進家門,說明人家也是心裡有譜,看著沈鐵軍是止不住的點頭:「好,有出息!博士都能考上——」
「就是我現在還在上學階段,得讓大招等等了。」
沈鐵軍的話讓楚樂天的好心情壞了不少,接著想起了已經開始推行的晚婚晚育,算了算四五年後這傢伙是正正好好,可楚大招就得成老姑娘了:「學業為重,學業為重,你好好上學。」
作為文化人,楚樂天對於沈鐵軍的在讀博士生身份很滿意,他自己就是在大勢之下變成這樣的,如今沈鐵軍成了新一**勢的受益者,只不過先前對於女婿要是配不上小棉襖的擔憂,現在已經變成了對自家小棉襖的擔憂:「你比他大這麼多,等上四五年你年紀大了,他要是三心二意——」
準備好要出去發散的禮物,楚大招就聽到了老爹這麼個說法,便知道他要說的是什麼,這是說沈鐵軍四五年後畢業才二十三四,她可就直奔二十七八,那是真正的老姑娘了:「我相信他。」
羊城過年的要求,姑爺跟著媳婦回娘家是有諸多禮節的,不過是兩人狀態有點突然,昨天晚上回來才給楚樂天說了,而現在住的這個老家,也是老人在城裡的家業,真正的老家在上百里外的鄉下呢。
沈鐵軍隨著楚大招竄了下鄰居的門,果子煙的說著客氣話,要是楚大招的親戚那是要散紅包的,不過就這她也給幾個孩子們發了紅包,堂弟妹們是沒有的。
午飯是楚大招下的廚,沈鐵軍也看出來這個家裡,是沒個女老的便邋遢了許多,想想今天才是大年初二,可見平時楚大招在外邊不回來,這爺倆自然也是能湊合就湊合,想了想發現爺們不論大小,好似都是能湊合就不會去講究。
楚大招一句相信他就把楚樂天堵了回去,心中的不滿也就大了,吃飯的時候拿著沈鐵軍拿來的酒,撕下了外邊的包裝:「今天咱爺們不醉不歸~」
沈鐵軍轉頭看了看楚大招,發現她連聲都沒坑,點了點頭心說那就喝吧:「行~」
然而,等到楚九章拿了酒杯,沈鐵軍瞅著不到三錢的杯子,心裡直犯嘀咕:「這個——」
楚樂天倒是沒什麼反應,打開後聞了聞,眼睛一亮塞給了楚九章:「倒酒,倒滿~」
三錢不到的杯子,能倒多滿?
楚九章老老實實的給兩人倒完酒,端著瓶子也不坐,沈鐵軍瞅著正想這小舅子站著也不是個事兒,楚樂天已經端起了酒:「來,咱爺倆喝一個~」
「吱兒~」
三錢的杯子發出了三兩的聲音後下肚,沈鐵軍只能是連忙跟上,端起後喝了,旁邊的楚九章飛快給兩人倒酒,這麼會功夫過去,楚樂天的臉已經紅了。
「這老爺子是不能喝啊——」
瞅著楚樂天發紅的老臉,沈鐵軍瞬間明白過來,怪不得楚大招也不攔一下——不醉不歸,早點喝醉了也就可以早點走了?
有人說喝酒紅臉的人能喝,那都是糊弄人,沈鐵軍陸陸續續喝了大半輩子酒,還真沒見過臉紅的人能有多大酒量,相反這種人往往是不能喝,簡單說就是肝臟解酒的速度不足,導致酒精里的乙醛進入血液,這玩意會擴張血管心跳加快,所以臉就紅了。
而如果有人的肝臟里乙醇脫氫酶和乙醛脫氫酶活性強大,那麼完全可以使得酒水中的乙醇,在p450的作用下分解為二氧化碳和水,這種人喝的那就不是酒,而是在喝水,千杯不醉也只是小意思。
喝酒如喝水的沈鐵軍還沒見過,上輩子有個同時期進廠的工友,沒事兒吃個飯自己都是喝個斤把,有事兒能夠喝到三斤而不晃,然而沒到下崗就把胃喝壞,切了三分之一。
吃吃喝喝又是三杯酒下肚,楚樂天拿著筷子的手已經飄了,沈鐵軍看了眼旁邊默不作聲的楚大招,開口道:「上飯吧。」
楚大招看了眼老爹,起身往廚房去了,飯是米飯,沈鐵軍將面前的給了楚九章,後者正拿著個雞爪子在啃,看了眼他面前的酒杯,眨了眨眼:「姐夫,你還喝?」
「這瓶酒跑了那麼多,不喝就浪費了啊~」
沈鐵軍拿起酒瓶子晃了晃,1935年的賴茅啊,到這會兒差不多都半個世紀了,他滿半個中國的收了兩年,也才收了不到四箱,那是真的喝一瓶少一瓶:「要不,你也來嘗嘗?以後嘗到的機會可是不多了。」
跑酒不是說封口沒有密封好,那樣別說四五十年了,一年裡面的酒味就能跑光,而是當年的瓶子工藝不行,他手上還有些陶瓶的茅台,包裝完好裡面早就空了。
滿重400克的酒跑了一半,然後還和楚樂天分著喝的,這時也就不到二兩酒,老爺子扒拉幾口飯去屋裡歇著了,沈鐵軍看楚九章把頭搖的像撥浪鼓,趁著楚大招沒在拿起瓶子吹乾,然後轉過頭臉不紅心不跳:「不許和你姐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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