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爾特慢慢地駕車駛過第三十區,邊仔細觀察著那些房子。對他來說,第一印象總是非常重要,因為那是沒有受到過干擾的鮮活的信息。一位老太太正在自家門前的人行道上散步,一輛ups快遞公司的貨車從身邊開過,晨跑的人橫穿過了街道。
伊爾卡赫爾姆巴赫就住在這裡。成排的獨立房和整幢整幢的半獨立房立在兩邊,大部分是七十年代的風格。可以看出那時占主導的是實用主義風格,只不時能看到幾處無心的嘗試,似乎想融入些現代的元素,比如簡單的黑白色,比如木料和玻璃的搭配。
花園都很大,顯然那時的地皮還沒有現在這麼貴。一棵巨大的雪松吸引了貝爾特的注意力,它那蒼勁的枝幹鋪天蓋地般覆壓著周邊的房子,其他的樹也都長得很高,幾乎讓人以為進了一片森林地帶。
這兒人們可以稱之為「更好的地方」,但貝爾特知道,在這光鮮的表面下同樣暗藏著洶湧的波濤。犯罪並不會吹毛求疵,不會討厭鬧市,也不會偏愛與市中心相隔甚遠的郊區,它們沒有偏見。
他找到一個空車位便將車子停了進去,一下車他就注意到了籠罩在這一帶的寂寥,遲緩而近乎於凝滯。他找到了那座標著銀色「十七號」的房子,一邊提醒自己千萬別有偏見。它和其他的房子並沒有什麼區別:單獨聳立著,但又是整體的一部分;打理得非常乾淨卻又明顯透露著生活的痕跡。
車庫門前落寞地立著一個籃球架,平時應該是很受歡迎的。入口的門洞邊懸著一塊似乎是自己製作的門牌:「伊爾卡,蕾娜,李奧,瑪萊和克努特」,下面則寫著「塔斯納」和「赫爾姆巴赫」,姓名的上方是一群飛翔著的藍色大雁,或者是某些長得像藍色大雁的東西。
貝爾特還未按下門鈴,門就開了。「警長先生嗎?我是瑪萊塔斯納,快請進來吧。」
他將鞋底在厚厚的棕色門墊上蹭了一會兒後才踏進房中。衣架上掛滿了大衣、外套、圍巾還有帽子,幾乎辨不出它的真實面目,但瑪萊塔斯納還是成功地為他的大衣找到了一個掛鉤。
「咖啡行嗎?」
「謝謝。」這個冬天的寒冷似乎毫無結束的意味,那寒意幾乎已經沁入了他的骨髓,此時的一杯熱咖啡對他充滿了youhuo。
瑪萊塔斯納為他在廚房找了個座位,她已經準備好了咖啡。桌上放著杯子、牛.奶和糖,還有一整碟的注心餅乾。然後,她又用松枝點燃花瓶旁的蠟燭,將咖啡遞到他手上。
貝爾特觀察著周圍的環境。廚房裡是用來做飯和日常起居的;門邊隨意扔著幾雙運動鞋,鞋底朝上,鞋墊掉出在地上;牆上掛著孩子的照片和一塊小黑板,上面用不同的字跡密密麻麻地寫著購物清單;購物籃立在灶台上,裡面裝滿了各種生活用品。
「您有什麼消息嗎?」瑪萊塔斯納問道,並期待地望著他。
「很抱歉,沒有。」
他已經習慣了看著人們眼中的希望破滅,然後被深深的失望所取代。瑪萊塔斯納從褲帶中掏出一條手帕,大聲地擤著鼻涕。
就像一個孩子,為了在穿過地下室時驅散自己的恐怖,只好故意發出很大的聲音,貝爾特想。他很同情面前的這個女人,她是個和善的人,目光坦誠而友好,眼角的細紋則說明她平時非常愛笑。
「我想多了解一下您的外甥女,」貝爾特說,「能問您幾個問題嗎?」
她點點頭,雙手攏住杯子,似是想以此求得一些支持。「當然,如果能幫到您的話。」
「伊爾卡平時是個快樂的女孩嗎?」貝爾特問。
瑪萊塔斯納並沒有沉默太久。「不是的,不完全是。三年前她父母發生了一起車禍,我的姐夫當場就死了,姐姐則因為無法承受那樣的結果,從那以後一直住在一家精神病療養院裡。伊爾卡很勇敢,但還是沒能完全擺脫那件事的陰影。」
「您姐姐多大?」
「五十一歲,比我大兩歲。」
「您能多講些您姐姐的病嗎?」
「從那次事故後她就再沒有講過一句話,一直那樣生活著,幾乎已經痴呆了。」
「您外甥女和她還有聯繫嗎?」
瑪萊塔斯納點了點頭。「她會定時去看她。伊爾卡堅信我姐姐能感覺到所有的事情,而且她相信她總有一天會再開口講話的。」
「就好像她只是暫時躲在了自己的身體裡一樣?」
瑪萊塔斯納驚訝地看著他。貝爾特能夠想像,她對警察有著怎樣的偏見,在這點上她和大部分人並無區別,超出例行問話範疇的想法令她有些迷惑。
「是的,」她說,「伊爾卡曾這樣說過。」
「除了您之外她還有其他親人嗎?」貝爾特問,同時打開了筆記本。
「只有……伊爾卡的哥哥,盧本。」
貝爾特並沒有忽略她的猶豫,這是否有什麼深意?他迅速調動著腦中的名單,顯然「盧本」並不在其中。
「他沒有和您住在一起嗎?」他問。
「沒有。」
這次她回答地如此直接,貝爾特禁不住要問個究竟:「為什麼不?」
思考時她的手指靈活地把an著咖啡勺,將它轉了一圈又一圈。她終於又抬起頭來,眼中是貝爾特陌生的神情。
「因為伊爾卡不想再和他有任何關係。」
貝爾特沉默著,可靠的方法,能迫使對方繼續講下去。這次也同樣有效,瑪萊塔斯納承受不住周圍的寂靜了。
「她也沒有告訴我們為什麼。起初我們並不想問她,因為她的煩惱已經夠多了;後來我們不問她是不想讓她又想起那些傷心的事。而且,畢竟她有權自己選擇和誰或者不和誰一起生活。」
盧本。這個名字隱隱有些耳熟,盧本赫爾姆巴赫,他不是在報紙上看到過嗎?
瑪萊塔斯納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他是個畫家。」她說。
當然。他現在想起來了,瑪戈甚至還拖他去看過一場他的畫展。貝爾特還能隱隱地記起那些畫來,它們讓他想起高更,為此他還和瑪戈吵了一架。因為她覺得那樣的對比一點都不合適,直到今天還沒有一個畫家能與高更媲美,甚至沒有一個畫家配為他遞水,她覺得高更就是藝術界的神明。這讓他禁不住笑了起來,結果她就罵他是無可救藥的白痴,還把他獨自一人丟在了畫展。
「我記起來了,」他說,「這麼年輕就已經取得了這樣的成就已經很了不起了。那您和您這位有名的外甥關係怎樣?」
瑪萊塔斯納遺憾地搖了搖頭。「自那以後我就再也沒有見過他了。說實話,我也並不想見他。盧本是個很難相處的人,還是個孩子的時候,他身上就有某些東西總會讓我害怕。」
「害怕?」
她聳了聳肩。「我沒法解釋。他會盯著你……直看得你全身都起雞皮疙瘩,」她一口喝盡了咖啡,「但這已經不重要了,都是過去的事了。」
貝爾特也喝乾了他的咖啡。「我想看看伊爾卡的房間,可以嗎?」
「儘管去吧,只要對尋找伊爾卡有幫助,」她站起身來,「請跟我來。」一瞬間她臉上蒙了一層倦色,似乎那對話耗盡了她所有的精力。
貝爾特能夠理解,大部分人和警察對話時總是非常謹慎,因為他們害怕一不小心說錯了什麼會影響破案。但事實不僅如此,瑪萊塔斯納就像一名戰士,剛剛經歷了一場漫長的戰鬥,現在才終於明白自己落敗了。. 飛盧 b. 歡迎廣大書友光臨閱讀,最新、最快、最火的連載作品盡在飛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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