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在紙窗外淅淅瀝瀝地下,枯黃地秋葉被雨水紛紛打落,同雨水一同流在的地上,落入溝渠。
掃院子的小太監披著蓑衣掃了一會兒,無奈雨勢太大,逃也似的跑到屋檐下躲雨,卻不想無意聽見裡頭有朦朦朧朧地說話聲,正是自家那從容高貴的主子。
槅扇裡頭的屋中,自是乾燥整潔、布置精美,玲瓏香爐中,正裊裊焚著香。
侍醫窸窸窣窣地朝面前的主子輕聲稟告著床上佳人的病情,弘允負手而立聽到某處霍然臉上出現了幾許驚色,這對向來從容的他來說很是不平常。
聽完後,弘允揮揮手,讓侍醫下去了,自己撩開幾重紗簾,到床邊看關切的人兒。
錦月閉目安靜躺著,身上蓋著淺黃蠶絲緞子做的纏枝花錦被,頭下枕著同色的長方軟枕,兩相映襯之下,愈發顯得頭髮、眉睫漆黑,臉色和口唇雪白得沒有血色。
「唉……」錦月的模樣令弘允輕輕一嘆,而後將錦月的手放入被子下蓋好,又將被角掖了掖,目光落在錦月臉上,一時心中不由想起和錦月在一起的少年時代。那時候的小姑娘,多麼的無憂無慮、自由恣意,一笑起來雙眼彎得像鉤月,仿佛世界都因這樣的笑容亮起來了。
「何時……才能看見你那樣的笑容。」弘允不禁感嘆。
錦月昏睡了好幾個時辰才醒來。
此時暮雨陣陣天色向晚,模糊只見床前立著的人如煙雨青瓷,輕聲問——
「感覺哪裡不適,可好些了?」
錦月再眨了眨眼,才能視物。「……」
弘允朝侍立一旁的婢女側了側臉,兩婢女得令立刻一人捧著湯碗,一人取了迎枕扶錦月坐起來。
錦月空洞地眼神,望著湯碗裡倒影出蒼白憔悴的自己,頭髮凌亂,不由一僵。
弘允擔憂,卻又礙著男女之防不敢坐到床前去。「怎麼了,錦兒?」
錦月忽然推開扶她婢女,抬頭來雙眼血紅含著一些淚水,盯著虛空,又仿佛是透過這虛空盯著某處,緊咬的牙齒咯咯作響,凌厲畢現。
弘允一怔,顧不得太多上前拉住她:「錦月醒醒,你安全了,這是尚陽宮!」
弘允順了順錦月凌亂的頭髮,錦月憔悴得讓他心疼。「看你,瘦成什麼樣了,我應該早些把你接回尚陽宮來。」
錦月才從虛空收回視線落在弘允身上,摸了摸自己瘦削的臉頰和蓬亂的頭髮,目光漸漸如炬——
「是啊,我這都……成什麼樣子了。」 她唾棄這個模樣,沙啞聲冷冷笑了一聲,「不過,往後我再也不會,重蹈今日的自己!」
說著,錦月端起印了自己憔悴影子的藥碗,「啪啦」一聲摔碎在地上。
滿屋子奴才應聲跪下,瑟瑟發抖。
「再也不會,重蹈今日的自己!」錦月十指緊緊掐在掌心,咬牙道。
弘允亦不覺一震,依稀看見當年那個天之驕女的凌冽影子,多久,沒有見過她這樣的憤怒,但現在的她更加成熟,這冷怒也是當年的少女氣勢所不能比擬。
就在此時,門外有人來通稟:「殿下,東宮太子來了,在承雲殿等候。」
弘允眉頭一皺:「讓太子回去吧,便說我現在有事沒功夫見他。」
門外奴才似又有些害怕地踟躕道:「殿、殿下,太子好似是來尋人的,急沖衝來連傘都沒顧上撐,渾身濕透了,恐怕不會輕易離開……」
來找誰,不言而喻。
弘允平和內斂的俊顏散發著冷冷怒氣:「那便讓他等著吧,等到願意走為止!」
「諾。」奴才答。
「等等。」 錦月忽道,而後起身下床,身子搖搖晃晃,步履卻無比堅定,拔-出供在房中的寶劍。
弘允不住驚聲「錦月!」,卻見錦月揮劍斬下一束頭髮,劍刃劃破了指尖,滴下鮮血。
……
·
尚陽宮的正殿承雲殿,屋脊雖不似東宮的那般高得巍峨,卻廣闊廣袤比肩東宮。
煙雨濛濛中,承雲殿掩在雨幕里暗了榮華,顯得厚重而低調。
弘凌在殿中站立了一會兒,靴子下所立之處滿是雨水,一旁的奴才都不覺微微側目打量他——太子向來冷沉縝密,何曾如此。
忽背後殿門口投射進來一注長長的影子,落在弘凌身側,弘凌忙急切地回首看,卻見是個青袍太監躬著身進來,不是想等的人。
「太子殿下,這是錦月姑娘讓奴才轉交給太子殿下的。」青袍太監奉上一隻錦囊。
弘凌拿過,錦囊沾了水汽,捏在掌心濕潤得很。
打開來——
一束斷髮,一張血跡未乾的血綢,這塊綢布是從衣裳上撕下的,血跡還濕潤著看見是剛寫下。素絹上只有四字,「恩斷,義絕」。
弘凌連連後退幾步,漸漸呼吸不穩,攥著素絹的手,不住地顫!
屋中侍立的奴才都不覺悄悄看太子,見他狠狠盯著素絹,渾身如置在寒風中發顫,許久才一步一步,走出大殿,淌進雨中,失魂落魄地踽踽步出尚陽宮。
血書被雨水澆濕,那血紅的四字也被雨水暈得模糊,弘凌手裡攥著,回看尚陽宮高闊的大門,緊咬了一路的牙關才啟開,一字一字呢喃。
「斷髮為證,以血為誓……你……」
話未說完,弘凌捂住胸口,只覺氣血翻湧幾乎站立不住,幸得這時隨扈江廣領著太監找了來,立刻撐來了傘,將弘凌扶回了東宮。
大雨連下了三日,天氣一日比一日轉冷。
太子三日未上朝堂聽政,朝中也議論紛紛,各說紛紜。退朝後,丞相楊廣坤快步追上尉遲雲山。
「尉遲兄,我怎麼聽說太子不朝仿佛跟你家兩個女兒有關係呢?」
尉遲雲山先還沒聽出問題來,而後煞氣重重的花白粗眉一挑,太子不朝跟錦月有關,這他知道,可在怎麼成「兩個」了?
「楊兄此話怎講?」
楊廣坤瞄了瞄左右見無人,才近身小聲說:「尉遲兄,我聽聞令府四千金這兩日去東宮探望太子了。曼雲告訴我說,四千金有意太子妃位……嘶,看尉遲兄的樣子,您是還不知道呢?」
他哪兒知道!尉遲雲山當即張口結舌。
楊廣坤眼神兒挑著驚嘆:「難道發生小皇孫走失這麼大的事兒,尉遲兄竟也沒有問一問您那失而復得的大千金麼?」
「這……」
尉遲雲山越發不能接口,說起來,他當真是沒想起錦月那回事兒,每日忙完公事一回府看見保養得宜的賢妻和寵妾,寶貝女兒一哄、兒子們一鬧,他還真把宮中那個女兒給忘了。
自上回錦月出府回了趟尉遲家之後,他們父女倆也就沒有再見過了。
尉遲雲山當即趕往府中趕,一路上不由想起寶貝四女兒詭異地求她上奏皇帝去打獵,本還不覺得有什麼,現在聽了楊廣坤說四女進東宮、想做太子妃,卻有些不好的懷疑了。
尉遲雲山剛大步走到妻女房門外打算質問,卻見本該在屋裡伺候的奴才都守在門外,房門也掩著。
不對勁!
他揮退門口的奴才,輕手輕腳貼在門外一聽,卻不得了!裡頭妻子上官氏竟正和寶貝四女心兒在商量如何善後皇孫消失之案!
「原來……原來竟是你們!」
尉遲雲山踢開房門氣沖衝進屋,裡頭上官氏和尉遲心兒下了一跳,都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爹爹!您幹什麼呀嚇死女兒了!」尉遲心兒撒嬌嗔怪道。
「老爺,您……您何時來了,怎麼……」上官氏朝屋外看婢女,卻不見一人,「這些懶奴才怎麼都不稟告一聲。」
尉遲雲山氣得要炸肺,將母女倆看了一圈:「當真……當真是你們謀害了太子皇孫?」「我便說,心兒怎麼突然想看皇家圍獵了,竟是為故意支開太子。孽障,你還不跪下!」
尉遲心兒何曾見寵愛自己如心肝兒的老父如此動怒過,當即連連往上官氏背後縮。「娘……」
上官氏:「老爺你小聲些,你是想讓咱們母女和整個尉遲家去抵命嗎。」
尉遲雲山氣得不行,呼呼喘氣,卻也知道茲事體大,去門口讓園子裡的奴才都出去院門口站著守著,再將門關上。
「說吧,你們到底是怎麼幹的,一五一十地告訴我!」
上官氏倒是沉得住氣,將如何收到密信,和如何讓尉遲心兒央求尉遲雲山奏請皇帝去圍獵的事都有條不紊地敘述了一遍。
聽得尉遲雲山心驚肉跳。「你們到底有多大的膽子敢做這樣的事!嫌腦袋硬砍不掉嗎,啊?!」
上官氏將尉遲心兒護在背後,冷聲道:「老爺,現在朝堂中唯有太子手握大周六成兵馬,您又是當朝太尉,替太子管控著,哪怕皇上知道了也不敢將老爺如何,太子剛棄了金家正是要重用咱們尉遲家的時候,更不會自挖牆角。」
尉遲雲山重哼了一聲,沒說話,顯然也認為上官氏分析得很對。
見尉遲雲山有動搖,上官氏忙給任性的寶貝小女兒使了個眼色,尉遲心兒頷首一應,立刻上前抱著尉遲雲山的胳膊搖晃:
「爹爹,您不也說太子英姿非凡、勇不可當,他日必成大事嗎,女兒像爹爹,也看上了他。心兒誰也不嫁只想做太子妃,您就成全女兒吧!」
「但是你們這樣做實在……再說錦月母子也是可憐得很。」
「爹爹!」尉遲心兒重重一搖尉遲雲山手,「我才是爹爹的親生寶貝女兒,那什麼錦月生在外頭,誰又能證明她一定是咱們尉遲家的血脈呢。若不是看在太子的面子上,爹爹也不會認她,不是嗎?」
「這……話雖如此,可是……」
「哎呀爹爹就別再可是了嘛,你看你有心兒,心兒上頭還有三個姐姐,還有四個哥哥,爹爹也不差她一個嘛,是不是,是不是?」
尉遲心兒本就長得紅花兒似的嬌艷、靈動,這樣一賣力的撒嬌,尉遲雲山哪裡招架得住,只覺自己這麼老了還能有這麼貌美如花仿若天仙似的女兒,也別無所求了,當即什麼怒火都沒了。
他嘆了嘆氣,寵溺地拍拍尉遲心兒的手:「只這一次,往後決不許再幹這樣冒險的事,懂嗎?」
「那心兒想做太子妃呢?」
「唉!隨你吧……我是把你給寵壞了,管不住了。」尉遲雲山嘆氣道。
「不是管不住,是爹爹最疼心兒!」尉遲心兒心滿意足,抱著老父在他臉上啄了一口:「心兒也最愛爹爹!」
而後她和母親上官氏看了一眼,都是含笑。
尉遲雲山:「不過錦月現在孩子沒了,皇上也收回了冊封她太子妃的聖旨,現在她宮中無依無靠、也沒名正言順的身份待下去了,恐怕會被逐出皇宮,也是可憐。我明日去將她接回府里吧。」
「不行!」
「不行爹爹!」
母女倆異口同聲,心兒委屈道:「爹爹若是要將她接回來不是讓她來欺負我嗎?那天我進宮去看她她還叫我滾呢,要是再給她個嫡長女的身份日日在府里,心兒還不給她吃了嗎,爹爹就忍心看你一手捧大的寶貝女兒這樣受委屈嗎……」
見女兒含淚,尉遲雲山就再說不下去了,只能妥協。
尉遲心兒搞定了老父親,心情愉悅,領著婢女、帶著準備好的小點心往東宮去。
尉遲府二公子尉遲正陽是上官氏的大兒子,也是新晉升的皇宮「西衛尉」,專管皇宮西半部分禁軍羽林衛的。
尉遲心兒是尉遲雲山的掌中明珠,尉遲府的少爺哥兒們誰不將這個四妹當寶貝供著。
是以,尉遲心兒要出入皇宮、四處行走,簡直太容易了。
東宮。
李生路辦事不利被太子丟入思過殿私獄關著,而下東宮太子的親隨換成了江廣。
那天太子從尚陽宮回來,失魂落魄,侍醫和奴才忙活了一整夜,而下這三日太子只關在凌霄殿中誰也不見,只有隨扈江廣一罈子一罈子的酒往裡頭送。
光從窗戶、門縫裡溢出來的酒氣,就能將人醉倒了。
尉遲心兒入了東宮就直奔凌霄殿,期間東宮的奴才阻攔,可尉遲心兒拿著衛尉的通行腰牌,狡黠又軟硬兼施地逼迫,奴才們哪裡是對手,只得退開。
再說,若是有人能勸住太子,他們也能鬆口氣,眼下太子關在殿中不吃不喝不出來,這些奴才也是日日都擔心自己掉腦袋。
·
昏暗的凌霄殿大門突然放進來一陣光亮,尉遲心兒雙眼如百靈跳動著靈氣的波光,一眼就看見了靠著廊柱曲腿坐在地上的弘凌。
他一旁擺著數個酒罈,一把長琴。
尉遲心兒本以為會看見個滿面胡茬、頹廢邋遢的男人,卻不想弘凌雖失魂落魄,卻還整整潔潔。
就像……一塊兒永遠不會染塵的白霜。她心中道。
「心兒拜見太子殿下。」
她行了禮,卻半晌未得回應,於是大起膽子自顧自起來。
「太子殿下,心兒來看您了。」
儘管先前弘凌惡語相向,她還是揚起了最純美的笑臉,端出女子最美好的姿勢款款上前。
無奈弘凌卻仿佛聽不到她、看不到他一般,手裡是一段女子的長髮,和一張血字素絹。
尉遲心兒心中一轉、明白過來是什麼東西,不由當即一喜。
「大姐竟如此輕而易舉地就和殿下分手,可見大姐只是為了孩子才與殿下在一起。現在孩子沒了,大姐沒了牽絆就離開殿下去了尚陽宮,她心中更向著誰,殿下還不明白嗎?」
弘凌空洞的眼眸才動了動,只見門口刺眼的白光涌過來,眼前朦朧可見個女子背著光,神智一陣恍惚,也辨不清眼前人是誰。
「你覺得,他不愛我……」弘凌冷聲問,因為疲憊和醉酒,令他嗓音沙啞低沉,停得尉遲心兒一陣面紅耳赤,只覺十分好聽。
尉遲心兒一喜:「當然,若大姐她真的愛你,就不會因為孩子才勉為其難和你在一起了。」
她想握弘凌的手,可是又有些忌憚、敬畏,不敢觸碰這片潔白的冰霜,仿佛一些東西在他面前都是髒污的。
「太子殿下別難過,您英俊威武、器宇不凡,往後愛您的女子、願意跟隨您的女子還多呢。心兒……心兒往後會好好照顧你的。」
尚陽宮建得廣袤而平坦,殿脊不似東宮的巍峨、令人生畏,更加厚重內斂,就和他主人一樣,生來變得高貴身份,不需高調,已然能讓人臣服腳下。
尚陽宮和東宮隔得不遠,尉遲心兒有些喪氣地與婢女從側門走後,這邊,隔著長街的盡頭,就有內侍匆匆轉進尚陽宮,往尚陽宮深處的凌煙殿去。
那三日大雨之後,氣溫雖低了幾度卻也是秋高氣爽。弘允本還擔心錦月身子垮了會臥病,卻不想錦月好得奇快,今日已經能到院子裡頭散步了。
她像被人注入了神藥,那天起,整個人都透著一股堅不可摧的力量,連走路,腰身都越發筆直了,奴才們都不覺有些敬畏。
現在四侍女跟在錦月身後安安靜靜地不敢多言,錦月也不說話,一側弘允陪著。
錦月輕輕撫摸著株半大的金桂,而下深秋,金桂的葉子已經落了不少了,枝頭略顯淒涼。錦月的手指在稀疏的枝頭
弘允陪在她身側怕她被枝頭淒涼所觸動,道:「葉子雖然落了,但明年還會長。」
錦月素手流連在枝頭間,輕輕有一笑,可落在旁人眼中卻覺冰涼。錦月道:「是啊,葉子落了還會長。悲春傷秋,當真愚蠢,只有人的生命,隕落了才再是永遠的失去。」
錦月似有所指,弘允心知她想起來沒了的孩子,心中暗暗心疼,此時從尚陽宮側門跑來的小太監匆匆來稟告——
「五殿下,您讓奴才盯著東宮側門,方才奴才看見尉遲太尉府的四小姐主僕進了東宮好一會兒,這會兒才出來。」
聽見尉遲二字,錦月的視線毫不停留地從枝頭移開、看來,轉得冷厲。
弘允忙扶了扶她小臂,寬慰她稍安勿躁,而後對奴才道:「他們去東宮作何?」
「這……東宮守衛森嚴、宮人口風也緊,奴才探聽不到,只是聽見尉遲府的四小姐領著食盒高高興興地進去,出來的時候卻有些哭喪臉,想來可能是去探望太子,不甚愉快。」
錦月呵了聲冷笑:「我們母子剛消失在東宮,她便如此迫切了。」
弘允揮手讓侍監、侍女們都退下。
「錦兒,你預備怎麼辦?」
錦月望了眼稀疏的桂枝,秀麗的黑眸越發的冷厲,緩緩一字一句道:「血債,血償!」
弘允將眼前女子的背影收入眼帘,隱隱含嫡皇子高貴霸氣的眼神,不禁和聲音一起柔和下來:
「好,只要你想做的事,我都支持。我已將行魏要回來尚陽宮,往後他的主子就只有你,你可任意差遣。」
「多謝。」錦月道,「眼下我勢單力孤,還有一事需要你先幫幫我。」
「你儘管開口。」
錦月回身來:「幫我好好查查這次事件的始末,我要所有參與者的名單!所有的人,害小黎的人,和那些明知陰謀卻還袖手旁觀的人!我,一個都不會放過!」
仇恨的火焰在錦月的瞳孔里燃燒,仿佛鳳凰涅槃之火,已被點燃在鳳羽之上。
弘允看得微微一愣,只覺眼前的女人仿佛蒙塵許久的明珠,漸漸亮起本有的光亮,更像一隻浴火燃燒的鸞鳳,仿佛要騰空飛起來,亮得令他移不開眼睛、恐怕她會高飛,離自己遠去。
「好,十日之內,我一定給你。」
……
弘允辦事效率很快,不到十日,行魏便遞上一份白字黑字的摺子,上頭密密麻麻書寫著兩頁紙,將謀劃、參與、實施謀害皇孫計劃的人,都寫在上頭。
錦月看到第二頁最後一行,那個熟悉、卻在這幾日隱隱浮現在她心中的名字,清晰地出現在紙張上,錦月還是不由攥緊了白紙。
她早該想到的,只是這麼多年的情誼和養父母的恩情,讓她潛意識不敢讓自己去敵視她。
映,玉。
發生此事來,這麼些天,她也一直沒有出現過。是心虛害怕了吧。
「不要難過,註定失去的人總會陌路的,不是你的錯。」弘允不知何時進殿來,抬起袖子替錦月擦去眼角的水漬。
錦月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眼睛有淚。
「我不是難過,只是為這段曾經珍惜過的情誼而惋惜。因為,等再見時,必是敵人!我只是嘆,要逝去的東西無論你如何珍惜,都會失去。」
錦月坐在黑漆圈椅上,弘允蹲下身,捧住她的雙手:「或許有一天你會失去很多東西,但……我想你應該不會失去我。」
錦月正出神,聞言一怔看眼前的弘允,他如青瓷所鑄,乾淨美好。「我……」
「我並不是強迫你回應我什麼,但我想告訴你我的觀點。愛情有時候和過日子是兩碼事,我可以給你最安定的生活,可以給你留在宮中、為小黎和你娘親報仇的身份。」
「你便不介意我和弘凌的過去嗎……」
「正好我少年時也有宮女教過我房事,咱們正好扯平。」
錦月冷沉了幾日的容顏,才稍微出些了些許的慌張,忙打斷道弘允的話不讓他說下去:「或許我對你永遠不會有愛,我再也不想愛任何男人了,所以……」
弘允立時接過話:「所以我們正好。我也很忙,沒工夫管粘人的女人。」
錦月張口語塞,弘允眼中映著自小看著長大的姑娘,漸漸有心疼,鄭重道:「你要親手手刃仇人,不讓我代替你報仇,至少讓我幫你一二,我想……我這輩子都做不到,對你袖手旁觀……」
弘允說的沒錯,成為五皇子妃是最快的捷徑,她便可以培植自己的下屬,並且方便在宮中、朝中走動,只是如此,總覺得對弘允太不公平。
錦月沉沉一嘆,垂眸:「對不起,一直都是我……辜負了你。所以如今,我更不能再為了自己一己私利,而耽誤了你的婚姻大事……」
錦月說著,忽覺胃裡一陣噁心,乾嘔起來。
弘允嚇了一跳,忙傳侍醫
……
從入秋後,太皇太后已經臥病了二十餘日,而下連著兩日病危,雖沒人敢說,各宮卻也都知道喪事將近。
不過,令人意外的事,此時皇帝突然下了一道賜婚聖旨,將本該賜給太子東宮為妃的尉遲錦月,賜給了五皇子弘允為正妃,以此為太皇太后沖喜。
當日,便滿朝譁然。
婚姻大事豈如兒戲,五皇子弘允向來行事大氣、妥帖,做事周密不留人口舌,這次竟然搶了給自己兄長孕育過子嗣的女人,如何不荒唐?
雖說女子改嫁屬於平常,何況這女子還沒有嫁人,但終究是兄弟之間,未免有隱隱有點兒不-倫的意思,成為弘允二十幾年來最大的,也是唯一的污點。
不過,皇后、皇帝疼愛嫡皇子眾所周知,也就沒人敢說什麼了,再者,那小皇孫已被史官在皇族史冊上除名,估摸後世人,也不會知道五皇子妃曾與太子有過一段了。
除了滿朝的譁然,還有幾處,心驚膽戰。
一處,是靈犀殿。
一處,便是尉遲府。
上官氏和尉遲心兒是做夢也沒想到,五皇子那樣尊貴的嫡皇子,會娶錦月當正妃!
屆時等錦月回門來,便不是流落在外的尉遲家下堂妻的女兒,而是皇家唯一的嫡皇子之妃。
他們必得三跪九叩地在門前迎接了。
尉遲心兒氣得、急得咬牙:「怎麼會這樣,她沒了皇孫也沒了准太子妃的身份,皇上不該立刻下令將她驅逐出宮、永不得入嗎!那五皇子又是怎麼回事啊,竟願意娶個個殘花敗柳……」
她一拉上官氏的袖子。
「娘,她若再見我,一定會仗著嫡皇子妃的身份,狠狠將我往死里折騰的,咱們可如何是好?」
作者有話要說:
槅扇,又稱格門、格扇,根據開間大小,每間可做四扇,由立向的邊挺和橫向的抹頭組成木構框架。說白了就是大門木門上面糊得紙那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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