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燈樓。
這個名字再次出現,陶眠甚至有恍若隔世之感。
上一次還是他要為楚隨煙拿到橫公魚脂。
也是因為那次契機,陶眠與沈泊舟初遇。
那時小陶仙君還煩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煩得要死。
結果陰差陽錯,這個頂著沈泊舟的殼子的靈魂,反而成為了他的六弟子六船。
六船沒有保留太多原主的記憶,但他不傻,一眼看穿了陶眠的遲疑。
儘管那遲疑的神色轉瞬即逝,六船依舊敏銳地捕捉到了。
「仙人師父」
六船下意識地叫出了慣常用的稱呼,陶眠還不覺得有什麼,那男子很震驚。
「你是仙人?真仙假仙?」
一般情況下,如果有人只問前面那句,陶眠還會嘗試掩蓋自己的真實身份。
但如果質疑他是不是假冒偽劣仙君,那他就會很生氣。
「當然是真的!我看上去不像嗎?」
「你哪裡表現得很像嗎。」
男人心有餘悸地回復,陶眠反思了一下,確實是。
自打他遇上這位碰瓷人士,他就對對方沒什麼好態度。
捆綁威脅恐嚇。
「如果你是仙人的話,我勸你還是別去千燈樓那地方了,」男人甚至在為小仙君考慮,「千燈樓對仙人的敵意大極了,像你這種沒成仙幾年的小地仙,進去之後連骨頭渣子都不剩。」
陶眠反應了一會兒,才把對方口中「沒成仙幾年的小地仙」和自己對號入座。
「說我?嘿,我這是被瞧不起了嗎?」
他向徒弟確認,六船平靜地把頭轉到一邊。
眼神逃避就是默認。
陶眠簡直不敢相信。
「不開眼的我見過一些,能做到你這個程度的我也是第一次見。你聽好了,本仙君——」
「欸行行行,」男子擺明了不想聽,立刻打斷他,「我知道了我都知道。你修煉千年,你沒有敵手,你獨得天道恩寵沒被天雷劈過,連瑤天的仙君下凡找人,都被你騙得團團轉。我算你厲害。可以了嗎?」
「」
陶眠本來還想罵對方有眼無珠,但他突然噼里啪啦說了這麼一長串
說得還蠻對。
都把小陶仙君說愣了。
他勾勾手,讓旁邊扭著頭專心致志研究地上螞蟻的六船轉過頭。
「徒弟,你說他是瞎猜的,還是真知道呢?」
「」六船終於肯把目光轉回來,仔細地審視那男子髒兮兮的臉。
不知道為什麼,有點熟悉。
師父都開口問了,他雖然也困惑著呢,但只能勉強回答。
「大抵是胡亂猜測的。有些細節,連我都不清楚」
六船都這麼認為了,陶眠就放下心來。
那就當對方是在瞎矇吧。
他真一點都不多心。
解決了一個困惑之後,陶眠的心裡輕鬆多了。
他覺得最近強行撞在他身上的謎團有些太多。
小陶仙君聰穎,但小陶仙君不喜歡過多的秘密。
水生天在千燈樓,不知道這段時間開了幾輪唱樓,其中有沒有拍品是它。
這些事情需要提前打聽一下。
人選倒是有合適的。
出門靠朋友。來了山下之後,很多事情就要仰仗在人間混得開的阿九和薛掌柜。
尤其是人脈通達的薛掌柜,千燈樓這地盤他熟悉得很,有事情找他准沒錯。
陶眠在山上剛麻煩過薛掌柜,這會子下山來,又要麻煩他。
按理說,陶眠應該不好意思麻煩人。
但是不好意思,他完全沒有這種不好意思麻煩他的心情。
他又一次跟男子確認。
「你沒說錯吧?真的把東西抵給千燈樓了?到時候我們趕到地方卻跑空了,天涯海角我也把你抓回來捆回這棵樹上。」
「??你威脅人都是這麼威脅的嗎?」
「呵,本仙君有的是時間。」
男子審視著他,尤其是那雙澄明的眼睛,
他看著它們,好似透過那雙眼,在回憶某位故人。
原本兩人都是面無表情、嚴肅地對峙僵持。
但很快,小陶仙君敗下陣來,露出無語和受不了的表情。
「太噁心了,」他頓了頓,眉毛眼睛鼻子皺得更緊實,「太噁心了。」
還強調一遍。
「我感覺你好像在透過我看什麼人。不,你還是不要那麼看。我不想知道你的過往,你的故事可以沒有我,一定別有我。」
男子也回過神。
「哎,她和你確實??」
「不不不不,」陶眠連著說了四個不,可見他有多麼抗拒,「別把我攪入你的過去,太沉重了我會被壓死的。」
「??」
小陶仙君一人預判了所有的預判,男子閉上嘴巴,眼神流露出濃濃的無語。
這種無語穿透了他滿臉的污漬灰塵結成的泥殼,直達陶眠的內心。
陶眠把心門狠狠甩上。
莫挨本仙。
「走吧,徒弟,這人沒什麼利用價值了,直接把他丟到山坡下面,自生自滅吧。」
「是。」
師徒兩人一唱一和,提建議的和點頭答應的都相當自然。
被捆在樹上的男子大叫。
「啊?啊!怎麼就把我扔下了!你們兩個看著儀表堂堂,做出來的都是畜生的行為啊!」
「遇到本仙君今天算你倒霉,為了封口,只能委屈你去死一下了。」
陶眠說著就要動手。但是這繩子他解不好,於是讓六弟子來。
六弟子專業對口,動作非常流暢。能做到讓男子依舊被捆得嚴嚴實實的,但人已經被從樹上剝下來了。
陶眠嘿嘿奸笑,從徒弟那裡把人接過來,作勢要丟到山崖下去。
「誒誒誒!裝裝樣子就行唄!怎麼還真動手啊!」
男子上一瞬以為他在開玩笑,下一瞬,入目儘是山坡下的荊棘和尖利的樹。
那些樹是專門被栽培出來的品種,個個筆直向天,如同利劍。
現在它們一層一層簇擁著,仿佛刺蝟那根根分明的刺。
男子只是隨意地瞥一眼,就感覺自己的眼睛都要被扎到了。
「等等等等——」他開始談條件,「你們去千燈樓,難道不需要一個帶路的人嗎?」
「不需要,本仙君的朋友多著呢。」
「那也要有個明白人帶著你去甄別那塊水生天吧!那東西的仿品多得堪比草地上的羊糞球,一個不察可就要命了的!你要它也是為了服用吧!」
陶眠聽了他為自己的存在價值進行的一番辯解,在男子看不見的角度,他翹起嘴角。
上鉤了。
儘管對方按照他的心意,乖乖當了帶路的人,但陶眠還要演一段。
「那好吧,」他把大頭朝下的男子向後拖動兩分,「姑且信你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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