霏霜壓葉,雪花飄零,轉眼數月過去,此時已是隆冬時節,冰天雪地,一片蒼茫,連原本充滿生氣的樹林也陷入冰封,寂寥空蕩,原先棲息的生物全遷移至南方避冬,山頭不見任何活物,寂靜無聲,只聽得冷風颼颼。
咿呀一聲,山頭上的道觀有間木門輕啟,緩緩走出一位直打哆嗦的孩童,即使穿上全部的衣裳,還是讓他冷得猛打寒顫。
「好、好冷……」
韓洛望著灰白的天空,有幾枚雪花落在臉龐上,觸膚不融,連他的臉都變得冰冷凍僵。
入冬後,韓洛這才明白為何上官昊要傳他禦寒之法的原因,光是他修練幾個月都覺得寒冷難受,若是沒學,豈不是如同上官昊所言,當真凍死在山頭?
韓洛縮著身子,對著凍得發紫的雙手呵氣,呼氣成霧,根本無法讓手感受到一絲溫暖,全身冷得發抖、凍得發僵,連行走都覺得吃力。
今日為朔,中午上官昊就會前來與他共餐,在寒冬烹煮十分不便,要敲冰煮雪才能獲得飲水,若是沒加熱,一段時間又會凍結成冰,而他在秋季儲存的肉乾也全凍成冰棍,硬得拿來當榔頭都不成問題。
糧食早以儲存備妥,但寒冬最需燒柴取暖,無時無刻都在升火,即便韓洛在秋季時分拼命砍柴儲存,也不足日日消耗,以致今日木柴的存量見底,不夠烹煮一餐,他必須外出尋柴。
韓洛將柴刀掛在腰際,彎著身子不停地對雙手呵氣,一步步走下道觀,朝向樹林前進。
和上官昊共食幾次後,韓洛發現上官昊食慾缺缺,食量極少,最多僅吃得下半碗米飯,口味極淡,不沾葷食,只有一次心情好吃了一碗飯。
而韓洛正逢發育年齡,需要吃肉,上官昊也未禁止他吃肉,但考量到上官昊不喜重味,只要每逢初一午餐,就會配合上官昊吃些清淡的菜色。
韓洛走進底下鄰近的杉林,能砍來當柴的枝幹全被他砍光了,剩下的主幹他又無力砍倒,就算砍倒也無力運回道觀,只好咬牙繼續往下走,走到山下的茂林尋柴。
韓洛挨著風雪吹拂,步履蹣跚,他的雙頰凍傷,雙手冷得毫無知覺,入冬後,一天比一天還冷,冷到他擔心睡了,就再也醒不來了。
或許是因為自己剛修習心法沒多久吧?若再多練幾年,或許就能和上官昊一樣不畏寒冷。
韓洛縮著身子,冒著寒風走到較遠的樹林,即使枝幹被霜雪覆蓋,也能看出許多可取之柴,韓洛搓搓雙手,猛對著手心呵氣,想把手弄暖,好拿刀砍柴。
搓了許久,雙手才稍微回復知覺,拿著即便刀柄捆上布條、依舊冷如寒冰的柴刀,先找較低矮的枝條劈砍撿拾,再伸手攀抓較高的枝幹砍下。
韓洛每揮刀幾下,就得停下動作對著雙手呵氣搓揉,落下的雪花沾在他身上,漸漸將他一身褐色的衣裳遮掩成素,韓洛未理會身上的積雪,只想儘快把木柴砍好,好背回去升火取暖。
一個時辰過去,韓洛勉強砍了一捆木柴,用麻繩捆好,背著朝上方的道觀前進。
北風漸歇,只剩白雪飄落,韓洛縮著身子,雙手躲進衣袖裡,慢慢地走回破軍觀。
銀白一片的山原,只見得一排嬌小的腳印,和一抹移動緩慢的瘦小身影。
此時,已經行走維艱的韓洛,沒注意到地上的一片滑冰,一個腳步不穩,往後摔了一跤,背上的木柴也散落一地。
「痛死了……」
韓洛摸著發疼的屁股,忍痛將滿地的木柴撿回,重新捆好,他想趕著冷風稍停的時候,趕回破軍觀。
──殊不知,他已被兩對雙眼盯上。
韓洛捆好木柴,粗糙的麻繩還不小心割破他的手,立時見紅,自從在山上獨居求生後,他的雙手早已粗繭遍布,韓洛忍著痛,只是吸吮傷口幾下,再度將木柴背上,繼續往上走。
突然,韓洛聽到身後有踏步聲,迅速朝他這邊過來。
「難不成是猛獸?」
正當韓洛手握柴刀,回頭準備揮刀反擊時,赫然發現奔來的不是虎狼,而是他前所未見的奇異生物!
兩頭長相古怪的怪獸,有著一張疑似五官扭曲的人面,生有黑鬃,膚色灰白,張嘴露出森冷利牙,對著他伸舌吼叫,身形像羊,但腳掌卻是帶有利爪的人掌!而頭部竟未見雙眼!
韓洛嚇得大叫,此時怪獸腳步趨緩,側身對向韓洛,前腳後方生有一顆人眼!這怪獸的眼睛竟長在腋下!黑色的眼球正骨碌碌地盯著他!
怪獸確認韓洛的位置,繼續奔跑過來,韓洛立時明白他遇上妖怪!知道自己打不過妖怪,嚇得拔腿就跑。
但已是一身疲累又凍僵的韓洛,還背著一捆沉重的木柴,即使拼命跨步逃跑,卻還是讓怪獸追上,其中一頭側向撲上,要將韓洛撲倒在地,撕咬入肚!
或許是因為眼睛長於腋下,並未在頭上,以致於無法確認前方位置,因而要時常停下腳步,以側身的眼睛確認方向,再詢聲撲去,故而怪獸奮力一撲時,卻失准撞上韓洛背上的木柴,麻繩被扯斷,木柴散落,其中幾根飛散的木頭擊中怪獸的頭,痛得兩隻怪獸停下腳步搖頭哀叫,韓洛也因此不穩而摔倒。
韓洛嚇得雙眼睜大,喘氣不止,還來不及起身逃跑,兩頭怪獸又張嘴朝他撲來——
「啊——」
正當危急之時,韓洛的雙眼突然轉黃,雖然只是一瞬間,卻讓怪獸吃驚,立時停下動作。
「大膽妖孽!」
身後傳來上官昊的呼聲,韓洛往後望去,見得上官昊踏著飛劍趕來,同時合掌展開,手中出現一把以真氣化成的虛劍,握劍一揮,虛劍消散,分射出九把劍氣,朝兩頭怪獸疾射而去。
上官昊的呼聲早就引起怪獸的注意,往後連連縱躍,閃過劍氣攻擊。
上官昊落回地面,手握青雲劍,擋在韓洛面前,不讓怪獸攻擊韓洛。
若不是他想起韓洛還耐不住寒冬而提早過來,路經發現,恐怕韓洛早已喪命於妖獸口中。
上官昊瞧清怪獸的相貌,驚呼出聲,詫異萬分。
「這——竟是『狍鴞』?怎會——!」
「狍鴞?」韓洛不解,不懂上官昊怎會露出驚訝的神色,這時也才明白這兩頭怪獸的名字叫「狍鴞」。
上官昊提神戒備,雙眼緊盯著狍鴞,開口解釋:「這是自上古時期就存在的凶獸,至今數量已經不多。狍鴞喜吃人,性格殘暴,一旦被牠吃滿千人,就會化成更貪婪兇殘的凶獸『饕餮』!」
「啊!」韓洛驚呼一聲,他聽過饕餮之名,那可是上古四大凶獸之一啊!
狍鴞見上官昊闖入,來回走動,腋下人眼緊盯著前方的兩人,不時對其張嘴低吼示威,隨時有再度攻擊的舉動。
「七星峰蘊含陰地七星之靈氣,向來就被妖獸覬覦,以求修練事半功倍,時有仙妖意圖闖入占據,但也被紫微真人布下護峰結界,照理來說應該不至於會有妖獸出沒,難道……」
上官昊想起自己在數百年前策動七星禳命陣,恐怕也將紫微真人布下的結界法力給破壞掉,立時明白妖獸出沒、害韓洛被襲擊,全是因自己的私慾而起!
這麼一想,上官昊繃緊神經,揮劍備戰,劍立眼前,另一手輕拂劍身,將真氣法力凝聚在劍上,怒目瞪視著前方的狍鴞說:「既是由我而起,那便由我來收拾,況且不能放任凶獸狍鴞四處為害吃人,就算你們不闖七星峰,被我撞見亦是斬斃除之!」
狍鴞紛紛對上官昊張嘴吼叫,頗有叫囂的意味。
上官昊內心盤算狍鴞兇狠無比,況且他才剛和一隻千年惡妖相戰過,此時力衰氣弱,與狍鴞久斗不妥,決定速戰速決,馬上釋放出全身的真氣應敵,剎時周身氣流騰騰、衣袖獵獵。
韓洛頭一次見到上官昊顯露本事除妖,這就代表他有機會目睹北斗道第七代壇主、昊蒼真人的實力,再說上官昊是真人,就算不敵狍鴞也可帶他乘劍飛離,躲過妖襲,原本懼怕驚嚇的情緒也漸漸舒緩下來。
現在,就讓他見識一下道家仙法的厲害!
上官昊的出現,讓狍鴞將目標轉移到他身上,上官昊揮劍指地,身形一動,瞬息之間,已經立於狍鴞身後十尺之外的位置。
「好快!」
韓洛暗中吃驚,眨眼之際,上官昊已瞬移身形至幾十尺之外的距離,朝狍鴞揮劍,劍發刃氣,掃起地上積雪飛揚,越趨擴大,宛如風暴。
腳步一轉,又瞬移到狍鴞左側外,再度發出劍氣。
「咆——」
狍鴞被上官昊的瞬步身法給驚嚇愣住,而兩處襲來的劍氣更是快捷得讓牠們差點閃避不及。
上官昊一轉身,又是瞬步到狍鴞右側,再度揮劍。
狍鴞想逃、想散開,卻被上官昊困死在中央,速度奇快,光是躲避劍氣襲來就十分吃力,更別說是逃跑。
「該——」
其中一頭來不及避開劍氣,被打得尖聲慘叫,身上也出現一道怵目驚心的血痕。
上官昊已經連揮七次,但也只耗費數秒,韓洛愣眼望著上官昊揮劍攻擊,即便只是眨眼之時,也發現到上官昊站立揮劍的位置,是依方位各站八方!
上官昊揮出最後一道劍氣,便退離數步,口念真言,揮指驅動。
「咆——」
狍鴞見到上官昊跳開,正想趁機逃跑,卻不料眼前出現一道布滿咒文的結界,怎麼撞都撞不破,被包圍困住。
「『八門遁甲』,足以困住你們!」上官昊知道狍鴞難斗,不讓狍鴞有攻擊的機會,馬上就使出北斗道最強的結界陣術。
施下結界困住狍鴞後,上官昊又摧動真氣,舞劍布斗,跳步踏罡,隨著上官昊的移身舞動,低聲喃喃念訣,結界上空竟出現七把光劍,白光閃灼,劍尖指地,七劍的排列竟與上官昊的踏步位置相同,同是北斗七星!
上官昊腳踏七星,光劍也化成一顆顆耀眼光輝,宛如天上七星,懸於空中。
「……以吾精化劍,以吾氣化星,以吾神化光,三寶成斗,紫微司殺,陣內凶邪,盡皆除滅——『天罡北鬥劍陣』!」
上官昊念完法訣,大聲一呼,朝狍鴞揮劍指去,空中七光綻發出強烈刺眼的光芒,隨即,散射出多道光束,盡往結界內的狍鴞射去。
光束如亂雨般轟然射地,頓時雪花飛揚,血珠噴濺,悽厲慘叫連連,待星光晦暗消去、結界散除時,兩頭狍鴞已經慘死在地多時,原本灰白色的身軀染成驚艷的火紅,周身三尺,無一雪白。
見到這般強力的殺戮法術,韓洛看得出神,傻眼愣住,心想上官昊真不愧為真人,竟懷有如此強大的法術,連狍鴞這種凶獸都在一盞茶的時間內被殺除,完全毫無反抗的餘地。
法術解除後,上官昊累得跪地喘息,馬上就施用兩項強大的法術,已經耗費不少真氣,而且兩項都是會持續消耗真氣的法術,直到施術者解除或被殺死,否則會一直啟動,直到施術者的真氣耗盡為止。
「道長!」
韓洛見到上官昊虛弱跪地,馬上跑向上官昊的身邊關切:「道長,你怎麼樣了?」
上官昊先是喘幾口氣,才開口答道:「不礙事,只是真氣消耗過度而已。」上官昊站起身,繼續說:「所幸狍鴞已除,只是現在的我沒辦法帶你乘劍返回破軍觀,只能徒步走回。」
「不,韓洛要多謝道長相救。」
上官昊正想說狍鴞會出現是因他而起,但想了想,又吞回肚中。
「道長稍等,我去拾薪柴。」
韓洛跑回原地,撿拾地上掉落的木柴,將斷繩接上,再度捆好。
上官昊望著韓洛,忖度一番,內心下了個決定。
「道長,好了。」韓洛背著木柴,走向上官昊說著,但上官昊一直凝視著他,並未回應。
「道長?」韓洛覺得奇怪,不懂上官昊怎麼一直盯著他?
上官昊搖頭輕嘆,既然是他當初的私心,害得韓洛差點喪命,往後必定還會有更多的妖怪闖入,若是韓洛因此喪命,他更是愧疚自責。
「也罷……」
上官昊望著滿臉疑惑的韓洛,開口說:「今日既有狍鴞出沒,往後這七星峰未必安寧,若你因此喪命,我問心有愧,因此決定教授你一些防身武學,讓你有自保的能力。」
聽到上官昊要教他武學,韓洛喜出望外,高興地跪下答謝,「多謝道長,徒兒韓洛,拜見師父!」
「你誤會了,我並非收你為徒,你也不必改口。」
上官昊的話語,又是一記棒喝、冷水潑下,原本滿懷欣喜的韓洛,又露出一臉失望。
但想了想,起碼能學點武學防身,也未嘗不是件好事。
「起來吧,這裡天寒地凍,你心法尚淺,還是儘早回到屋內取暖吧!」
上官昊伸手拉起韓洛,兩人緩步走回破軍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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