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細細觀望這座靈谷,谷地平坦,群山環繞,山壁又陡峭無比,將谷地與世隔絕,唯有細窄的山縫可達外界。遠望而去,一抹懸泉瀑布沿著峭壁直瀉而下,飛漱其間,注入湖中,湖面不時蒸騰雲霧,如夢似幻。
石走向湖畔,清澈見底,但湖中不像他之前所見的其它湖泊那樣有魚蝦,竟是無一活物,石覺得古怪,蹲下身,掬飲湖水,湖水甘甜順口,滑入肚中,似有靈氣自肚裡流貫全身,通體舒暢,見到湖水奇異,此處當真是伏羲所言之靈谷!
確定尋到靈谷,湖水蘊含靈力,才飲些許就覺得渾身舒服,若是長久飲此泉修練呢?難怪窫窳不願舍谷離去,伏羲又要他守住此谷,任誰見了,都會知道這裡是塊寶地。
石瞧望四周,看到遠處的山壁上,離地數丈高之處有座石台,石台上有洞,若為天然洞穴,石壁上應該不可能會有石台突出,猜想可能是後天所制。石好奇過去,瞬息換位,人早已踏在石台之上,石瞧望洞口,洞內黑暗一片,心想該不會還有窫窳之外的靈物存在?
這麼一想,石繃緊神經,緩步踏入洞穴,雖然他能暗中視物,但為求謹慎,開掌聚火,充當火炬照明之用。
石走在通道之中,隨意伸手摸了石壁,觸感光滑無比,的確不是天然形成的,而是被刻意造出,當他走到一處岔口,隨意往右邊走去,走至盡頭之處,窟穴圓頂,內側之處的地面還略為高聳,像座寬廣的台面,石瞧望石窟,並無他物,便踏出石窟,往另一處岔路走去。
石走向左方通道,走到末端,是一座更為寬廣的方頂石室,室內地上鋪滿乾草,石蹲下身,細瞧草莖,這些草莖都有被壓過的跡象,似乎曾有生物在此處躺睡過,伸手一摸草莖,卻驚見碰觸之處竟化成灰!
石見乾草瞬間化灰,略有驚嚇,但定下心神轉念一想,發覺可能是乾草擺放過久,此洞又無外力吹化,又蘊含靈力,使物不腐,以致結構已崩毀卻仍保有外形,此時遭到外力一碰,便瞬間解體成灰末。
石瞧望室內,也無異狀,回頭走出山洞,散去掌焰,走在石台之上,往下眺望,谷中美景盡入眼帘,遠遠又見得群山迭嶂,縈青繚白,美不勝收。
石猜想造出這座山洞的是誰?原本猜想是伏羲,但伏羲說過祂不知此谷位置,也不曾來過,所以不會是祂;又猜想是窫窳,但窫窳似乎居於湖中,倘若窫窳住在洞內,那這洞裡應該會有活物進出的跡象,可卻是一點也無,又不像是窫窳。
想起那草莖化灰之事,料想造此洞穴者已相隔久遠,說不定早已辭世,否則也不會讓窫窳占據此谷。
石又到山谷周圍巡視一番,確認安全無虞,也無其他靈物存在,便放心地住下來,返回山洞,布置了一番。
之後,石便定居幽谷,照著母親九尾狐的意思專心修練,期間偶爾會有奇獸闖入意圖搶奪,所幸石都成功打敗,保住山谷的所有權。山谷隱蔽隔世,石又專注修練,心如止水,不知不覺已過了四千年,此時石已修成八尾,再過數百年就可修成九尾,若不是尾數增加,他完全不曉得又過了千年。
這段期間他一直是獨自一個,石從小便離群索居,倒也習慣這種孤單的生活,只是約二千年前意外闖入一隻名喚「鶌鶋」的鳥,從此就賴著不走,石見怎麼驅趕都無效,只好放任鶌鶋在山谷里生活。
石有感於偶爾會有外人闖入,自己又相貌奇異,深怕會引發不必要的麻煩,在鶌鶋闖入後,也正好修成六尾,真氣足夠,發動伏羲教他的結界法術「迷亂隱壁界」,施展結界將山谷籠罩,從此再也無人、無獸能進到谷中,成為一個完全隔絕獨立的世外桃源。
一日,石坐在山洞裡的書房觀看天書,四千年過去,他想知道青丘國狀況如何?母親過得怎麼樣了?
離開青丘這麼久,青丘國依然完好吧?版圖有擴張嗎?母親是否又戰勝別國守護獸了?黑齒國又有獵殺青丘境內的狐獸了嗎?
幾番的疑問,隨著時間的流逝、尾數的增加,心中對母親、對故鄉的思念越來越強烈,最後,終于禁不住心中的疑問,按捺不住思緒的波動,施法觀看天書,想知道青丘國與母親九尾狐的狀況。
石將真氣灌到天書上,天書散發出柔和的光輝,隨即浮現出文字。
「啊,有了。」石觀看天書上的文字,緩緩念著:「《吳越春秋·越王無餘外傳》云:『禹三十未娶,行到塗山,恐時之暮,失其制度,乃辭云:「吾娶也,必有應矣。」乃有九尾白狐,造於禹。』」看到這,石驚呼一聲:「九尾白狐?是娘!」
看到有母親的下落,石心裡激動,繼續閱讀。
「禹曰:『白者吾之服也,其九尾者王之證也。塗山之歌曰:「綏綏白狐,九尾厖厖;我家嘉夷,來賓為王;成家成室,我造彼昌。天人之際,於茲則行。」明矣哉!』禹因娶塗山,謂之女嬌。」
「禹因娶塗山,謂之女嬌……」石喃喃念著,震驚得失神發愣。
「娘……化成人形,嫁給大禹,名曰『女嬌』?」石錯愕無比,他記得母親說過,像她這種天生靈獸若要變成人形,就必須自毀修行,石不敢置信母親為了嫁給禹,竟情願化人?
石想起太古時期,水患頻傳,每逢洪水肆虐,就損失慘重,治水之事刻不容緩,有能力治平水患者,會被視為英雄,而他曾在書上看過,禹治水有功,德劭譽隆,被尊稱為大禹,在舜死後,大禹被擁戴為共主……
遇到如此為公無私、懷德謙遜的大人物,難怪母親會傾心託付,或許,母親是真心喜歡大禹,才情願化人,既然母親尋得真愛,做兒子的理應為母親高興才是。
「那後來娘跟大禹怎麼樣了?青丘國呢?」石想知道母親的下落與青丘國的發展,再度施法搜尋相關記載。
石見到女嬌嫁給大禹後,塗山便歸為大禹所有,而大禹是黃帝軒轅氏的八世孫,當時掌權者為帝堯。
黃帝出身軒轅國,戰神農於阪泉,敗蚩尤於涿鹿,成為人族共主,女嬌嫁給大禹後,青丘歸順於軒轅國。
石繼續施法搜尋記載,當他看到一連串浮現出來的文字,越是閱讀,越是膽寒。
沒想到,在他離開青丘之後的四千年間,世間竟轉變得如此巨大,得知人界現在已是人族當道,妖族躲藏隱匿,神、仙、魔、鬼都各別遷移到天界與地界去,神州大陸早已被人族統一主宰,不再有許多分裂的部族小國,現今主掌人界中土的國家,是叫作「秦」,而主掌整個國家的首領,是叫作「皇帝」……
看到這,石悵然若失,愣眼念著:「青丘,沒了……」
石覺得渾身發軟,提不起勁,自己生長的故鄉,自己成長的國度,竟然在他離開之後的兩千年,已經滅國。
想起自己還期待練成九尾之後,回到青丘,與母親一同守護,也算是為了祈……
一瞬間,期望落空,回去的地方沒有了,故鄉已消失不在世上。
得知青丘國消失,石更擔心母親的下落,急忙施術觀看天書的記載,尋到《漢書·武帝紀》的片段內文:「春正月,行幸緱氏。詔曰:『朕用事華山,至於中嶽,獲駁麃,見夏後啟母石……』」
看到啟母石,石心裡升起一股不安,繼續看下去。
「顏師古注云:『禹治洪水,通轘轅山,化為熊。謂塗山氏曰:「欲餉,聞鼓聲乃來。」禹跳石,誤中鼓,塗山氏往,見禹方作熊,慚而去。至嵩高山下,化為石,方生啟。禹曰:「歸我子!」石破北方而啟生……』」
「化為石!」石驚呼出聲,得知母親化成石頭,腦袋彷佛被重擊般的痛楚,險些暈倒。
「娘!娘!」石驚慌呼喊,焦急地起身,迅速跑出山洞,施術乘雲飛騰,想起他曾在書上看過山川地理圖,嵩高山應該是在靈谷的東方,便駛雲朝東方飛去。
石的腦中一片混亂,亂得無法思考,他現在只想趕快到嵩高山去。
一到嵩高山,石緩緩落下,望著四周蒼涼荒蕪、礫石遍布的山頂,他不知該如何尋找,石驚慌呼喊:「娘!妳在那裡?娘!」
石慌張亂跑,四處搜索,想尋找母親化成的石頭。
「娘!娘!」
呼喊聲不斷,石更是心慌害怕。
慌,尋不著母親下落。
怕,從此與母親永隔。
石在山頂四處奔跑,頻頻尋找,找到最後,竟跪在地上,四處徒手撥開礫石,想找到母親所化的那顆石頭,「娘!娘!」
越是搜尋,越是慌亂。
越是呼喊,越是悲傷。
當日負氣出走,竟成為永別,永生無法再相見。
悔恨、自責、悲憤、懊惱,瞬間湧上心頭。
母親的身影、關懷、慈愛、教誨,充斥腦海,更覺悲愴。
纖嫩素手禁不起粗石磨擦,頓時血涌,染紅扒開的石坑,手指傳來的痛楚,都不及他心中的劇痛,動作仍是未停。
良久,黃昏薄暮,石不知挖了多久?挖了多少坑洞?雙手的血,流了又止,止了又流;臉上的淚,流了又干,幹了又流。挖了一整天,石仍找不到母親化石的位置,就算他挖遍整座嵩高山,也不知道那顆石頭才是母親所變。
「娘……」
石終於停下動作,望著被他挖遍的周遭,遍地坑洞,還沾染他的鮮血。
石跪在地上發愣許久,才慢慢回神,認清他與母親永隔的事實,也尋不著母親所變的石頭。
石在心中不停地痛罵自己,罵自己沉迷修練,又拉不下臉回去見母親一面,以致有如此遺憾。
只是事實無法改變,石唯一的親屬,他慈愛的母親,永遠離開他了。
石知道再找下去也是枉然,撐地起身,手上傳來的疼痛,才讓他發覺自己的手已經受傷得不堪,雙膝也因跪地而磨破皮、滲出血。
石猛吞口水,舒緩喉嚨的疼痛,嗓音變得略微沙啞,「娘,妳放心,石兒會照著妳的意思,努力修成九尾……」
石正要施術喚雲回山谷,瞥見地上斑斑血跡,想起自己身懷強大靈力,血液更具有靈療復甦之功效,暗罵自己不該讓鮮血留下,否則這些吸收他血液的石頭,很可能因而修練成精,造成周遭居民的不安。
這麼一想,石摧動真氣,開掌發勁,將被礫石吸收的血液硬生生吸出,血液逐漸匯集,漸漸旋成一顆血球浮於掌上。
石本想催勁發火,燒滅血球,但轉念一想,既然這些血是為了尋找母親而流,那麼,就製成血珀,佩戴在身上,時時警惕自己,也拿來思念母親吧!
「嗯。」下定主意,石招雲踏上,捧著血球返回山谷。
娘,石兒會永遠記得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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