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凶之雁丘詞 第七十八章 奇遇

    石見到蛇人發覺到他，想起他應該藏匿行蹤、避離陌生，急忙轉身欲走，卻被蛇人呼喚止步，「請留步，既已來了，何必急走？」

    蛇人的嗓音沉穩悠揚，如同適才石所聽到的聲響那樣地直入心靈，彷佛在耳畔餘音繚繞，蛇人的語氣溫和，表情友善，石心想應該不是匪類之流，停住腳步，略微回頭道：「我相貌奇異，只怕會驚擾到閣下。」

    蛇人笑道：「吾不也相貌奇異？可有驚嚇到汝？」

    石轉過身，搖頭回話，「不……閣下雖相貌奇異，卻莊嚴肅穆，渾身聖潔之息，料想必是神靈之輩，任何生靈見了都不禁心生尊敬，又怎會畏懼？」

    蛇人輕笑一聲，「既如此，汝為何急去？既然相見，便是有緣，汝何不到吾身旁，好好一談？」

    「請恕在下失禮，母親曾交待過我相貌奇異，易引來危險，要我躲避陌生，以免受害。」說完，石拱手行禮，表示歉意。

    蛇人情緒平緩，未見一絲怒色，微笑道：「令慈用心良苦，諄諄教誨，助汝避險，在下敬佩，只是吾之壽數將盡，瀕臨垂危，故而隱於此處，靜待壽終之時……不想適才彈琴試音，引來小友，吾長久獨居，難得有對象可互相言語，一解寂寥，可否信在下一回，留步相談？」

    石想了想，他從未見過像蛇人這般氣質的生靈，再說他很想知道剛才那股悅耳之音是什麼？既然蛇人友善，誠懇相邀，料想應該不會害他，便施動「移形瞬影」，瞬身到蛇人旁邊。

    蛇人見到石瞬身而來，未顯驚訝，反而微笑道：「移形瞬影，令慈教得好。」

    石錯愕驚道：「你、你怎知曉？」法術被識出倒不意外，但他沒說是母親教的，可這蛇人怎麼會一眼識出？一語道破？

    蛇人淺笑著說：「汝既認為吾是神靈之輩，必能知曉萬物之事，又何須訝異？」

    石瞠目結舌，難道他當真遇上了神祇？

    這麼一想，石急忙行禮，態度恭敬，「慚愧，適才無禮之處，還望見諒。」

    蛇人搖頭笑道：「無須介懷，能與汝相遇，吾心感歡喜。」

    石想起尚未詢問其名，開口說：「我娘喚我石兒，不知閣下如何稱呼？」

    蛇人眉頭微皺，「石？果然……」蛇人的反應，讓石感到不解，但蛇人並未馬上回話，朝向湖水望去，閉上眼，深吸口氣，長嘆一聲。

    良久，蛇人睜開雙眼，眼珠微轉，似是在忖度什麼，轉頭回道：「吾為風姓，其名『伏羲』，汝直呼吾『風兄』便是。」

    聞言，石驚嚇得有如電流竄身，呆若木雞，萬萬沒想到他遇到的蛇人，竟是太古神祇──伏羲！

    石急忙行禮，戒懼謹慎的說：「不，原來閣下竟是太古神祇伏羲大神，無論是修行與壽命皆數倍於我，石是晚輩，不敢造次。」

    伏羲擔心說出自己的身份，會使石恭敬過份，難以暢言，本想隱瞞自己的身份，但恐此舉有失信任，索性說出，果然令石嚇得敬畏不已，伏羲苦笑道：「吾見汝心感歡喜，又能在壽終之前認識小友，若以尊卑相稱，無法暢所欲言，何不以兄弟相稱，較為自在？」

    「可是……」石面有難色，遇到如此強大的太古神祇，任誰都不敢冒犯，這時石驚覺到伏羲竟說祂自己壽數將盡？可祂不是神祇嗎？怎麼……

    「吾並非汝之親屬，只不過較早現世，壽數年長，若因年長而無法結交小友，與吾同齡者又屈指可數，這樣吾豈不長久孤老？況且吾等並非人類，又何須遵從人類的道德規矩？汝與吾相處不必過於拘謹、拘泥形式，否則吾難以開懷，也枉費吾與汝交友一場。」

    「這……」石想了想，他不敢拂逆伏羲大神的好意，只好硬著頭皮，照著伏羲的要求，拱手點頭道：「是，小弟石，見過風兄。」

    「如此，甚好。」伏羲微笑，面容滿意，又開口道：「汝受琴音引來，可有疑問乎？」

    「琴音？」石驚訝的說：「剛才那股聲響……叫作『琴音』？」

    伏羲點頭，「不錯，吾獨居此處，閒暇無事，適才隨意撥動『五行瑤琴』之弦，本為胡亂奏曲、隨便試音，不想竟引來小友，結交到石弟。」

    「五行瑤琴？」石瞠目驚道，伏羲指著石案上的物品，開口解釋著：「案上之物，便是五行瑤琴，此琴為吾以前所造，琴弦蘊含五行，平時奏曲，可穩定心神、陶冶性靈，若施以真氣、注入靈力彈弦，可操控五行，殺敵無數。」

    「所以……伏羲大神的……不，風兄的武器為琴？」

    伏羲點頭，接著伸手掀開遮掩胸膛的飾品，露出胸口上像是刺青的圖紋，說：「此圖為『八卦』，吾天生便可操縱八卦之力，即天、地、水、火、雷、風、山、澤。」說到這，伏羲鬆手，飾品垂散回位，「而五行瑤琴乃是吾後天所制，就算無琴，亦不影響能力施為。吾見石弟喜愛琴音，不如今日授以琴藝、贈琴結緣。」

    「什麼──不！石不敢奪兄所好，何況此琴威力強大，又是兄長的隨身武器，怎可……」石話未說完，伏羲插話道：「石弟若是不收，只怕此琴要落入邪魔之手了。」

    「為何？」石不懂伏羲為什麼會這樣說。

    伏羲面容蒙上淡淡憂愁，輕嘆口氣，道：「適才為兄提到吾壽數已盡，命不久矣，此琴能操控五行，威力強大，若是吾神殞之後，此琴無主，必會引發一番爭奪風波，吾正擔憂此琴著落，所幸石弟出現，令吾慶幸此琴得遇良主，天下也能避去一場災厄，若是石弟堅持不收，只怕後果如何？難以想像……」說完，伏羲閉上眼，輕輕地搖頭。

    聽伏羲又提到自己即將壽終，石憋在心中的疑惑，終於忍不住開口問：「風兄不是太古神祇，自與天地同壽嗎？為何風兄卻說自己壽數已盡？」

    聞言，伏羲心感一寒，哀聲長嘆，睜開眼，望著湖水靜默不語。

    石驚覺失禮，急忙歉道：「抱歉，是石不好，不該如此冒昧……」

    伏羲搖頭，並未有一絲怪罪之意，「無妨，只是此事說來話長，現下吾先教汝彈琴之法與五行之術，學完之後，吾再與石弟細細長談。」

    「五行之術？這怎好意思……」石未說完，又被伏羲插話說：「石弟是與為兄見外？」

    石緊張得搖頭，「不，初次相見，就受風兄如此大恩大禮，教石受寵若驚……」

    伏羲輕笑一聲，「無須驚恐，吾壽數將盡，琴已用不著，收下便是，何況石弟若是無力自保，豈不讓琴給奪了去？」

    石想了想，伏羲說的話有道理，若他能力太弱，無法保住此琴，不就枉費伏羲的苦心？

    石點頭道：「既如此，石敬謝風兄的一番好意，石定會好好學習，替風兄顧好此琴。」

    伏羲滿意地點頭，「如此，甚好……」

    伏羲展臂揮手，施法變化，使自己的身形、瑤琴與石案縮小，變為與人類同大，好方便石近身學習，伏羲招手示意石走近，開始向石解釋著琴的形貌與彈琴之法。

    「琴有五弦，其色白、青、黑、赤、黃，分別代表五行金、木、水、火、土，這五弦又各別代表五音宮、商、角、征、羽，同時也各代表五方、五星、五季、五獸……等。琴音低緩悠遠、虛無縹緲，可沉澱心靈，彷佛登至無我之境。其音有三，即泛音、散音、按音，泛音清冷超脫如天、散音沉穩曠遠如地、按音豐富多變如人，是為天地人三籟，蘊含萬物之聲，可狀心情思緒，亦可達宇宙之理，三音交錯，變幻無際，天人相和，心神愉悅，可謂天樂也。」

    「奏琴之法，以左手按弦取音，右手撥弦出音。按弦強弱，可使音線纖細光滑、或粗糙疏鬆，按弦部位，分甲肉處與指腹處，甲肉按弦，明亮有力，指腹按弦，柔和溫潤。撥弦以前四指彈奏，小指不動，又分為甲面彈與指腹彈，甲面彈弦，音色薄亮，指腹彈弦，音色厚實，撥弦強度，亦影響其音色。吾先演奏一番，汝且看好。」

    伏羲示範彈琴之法給石觀摩，逐項說明，細細解釋，也讓石試著親手體驗，石雖成長緩慢，但學習力佳，縱使彈琴之法複雜多變，也一一牢記，快速上手，沒多久，已能彈奏出一段琴曲，令伏羲很是滿意。

    接著，伏羲示範如何注入靈力、操琴殺敵之法，只見伏羲伸指輕勾白弦，撥弦之時，自琴弦劃出風刃，將遠處一塊石柱瞬間截斷，讓石見了驚嘆不已。

    見伏羲輕撥琴弦，就施展出金象法術「破空斬」，可不像他要先釋放真氣、充盈全身，再聚集真氣於掌心，揉合金行之力，揮手劃弧，化為風刃，在施術速度上較為緩慢，若是遇上速度奇快的對手，只怕真氣尚未施放，就已挨招落敗。

    若是能操琴御五行，瞬間施術出招，更能使自己的威能提升到另一境界，這麼一想，石正想嘗試一番，卻不料伏羲當頭棒喝，澆了他一盆冷水。

    「此琴雖能操控五行，然石弟現今之修為淺薄，恐無力駕馭，若是強行御之，恐損傷元神，唯有石弟修成九尾，靈力足夠，方能施用。」

    石正吃驚伏羲怎會知道他是狐類？但想了想，伏羲是太古神祇，通曉萬物理屬正常，也不去在乎這事了。

    「九尾？可不知為何我生長速度異常緩慢，除了活到千年才成年，就連累積靈力化尾也異常緩慢，狐族百年化尾，可我卻要千年化尾，我修練至今，已有四千年了，也只生出四尾，要修成九尾，只怕要等五千年之後了……」石面露難過，狐獸靈力強弱，就是看尾數而定，別的狐獸千年就修成九尾，他卻要九千年才能九尾！這一直是他的困擾之處，時常耿耿於懷，母親九尾狐交待他要修成九尾，但等到他練成九尾，也要九千年的漫長時間，能不能活這麼久？都還不知道。

    伏羲呵聲發笑，安慰石道：「千年化尾又如何？石弟一尾的靈力就等同其他狐獸的九尾，若是石弟修成九尾，豈不有九千年的法力？尋常九尾狐獸的法力可與石弟相比乎？就算不論九尾，以石弟現今的四尾之力，也早已勝過令慈，又何須在意尾數？」

    聽伏羲這般言語，令石茅塞頓開，豁然開朗，靈力強弱，不在於尾數，而是在於修行年數，石向伏羲行禮答謝，「原來如此，多謝風兄開導。」

    「一時慰語，石弟不必言謝，兄長尚有許多法術可教予石弟，操琴御五行之事，也不必心急，待石弟練成九尾，便可施展，屆時此琴可與石弟體內之五行能力遙相呼應，威力加乘。」

    接著伏羲教石更強大的五行法術，但石修練不足，無法施展，只能記下修練與施展之法，待日後修練有成，再行施用。當石提到他天生具有愈療能力時，伏羲眉頭一跳，但神色自若，向石道出他天生具有「修補」之力，能將破損毀壞之物修補回原貌，除了愈療能力，還能以自身鮮血為媒，使亡者起死回生，便教石「返魂大法」。

    同時伏羲告誡石的精血具復原靈力、融五行之力，要石避免受傷流血，若不慎流血沾染到東西，要儘快將鮮血吸引而出，焚毀燒盡，以免使其物產生靈識，化為精怪，引發麻煩，故伏羲又教石「聚引術」。

    伏羲也提到五行瑤琴非尋常靈物，故伏羲下了禁咒，防止五行瑤琴產生靈識，化為仙靈，若是沾染到鮮血又未能及時吸引而出，禁咒便會被破除，使琴產生靈識，一甲子後，就會化為人形，因此慎重叮囑一番。

    伏羲這般慨然相授，除了讓石大開眼界，也明白自己仍能力不足，更感恩伏羲的善意協助，努力學習，就算超乎他現在能力所及的強大法術，石也銘記在心，等待修練有成，便可使用。

    不知不覺中，已日落月升，但伏羲為神，石又修練四千年，數日不寐也不覺得疲憊，兩位相談甚歡，心情愉悅，通宵到天明。

    當伏羲得知石正四處尋找適合的獨居修練之處，先是教了結界法術，好讓石可阻絕外界侵擾，又向石指點去處。

    「石弟正尋修練寶地，吾倒是知曉一處，汝可前往找尋，若是尋得，對於石弟的修練大有助益，可事半功倍。」

    「懇請風兄指點。」石拱手請託，伏羲閉目細思片刻，睜眼開口道：「從此處往西北方數千里，有一座高聳山脈，夾於川流之中，此山脈中段之處，有座隔絕世俗的山谷，谷中有湖，時常蒸騰雲霧，湖水蘊含靈力，可飲之輔助。」

    「敢問風兄，此谷的確切所在？」伏羲說的地點模糊不清，只知道要往西北方向走，叫石不知該如何尋找。

    伏羲輕輕搖頭，說：「此處吾只是耳聞得知，不曾去過，亦不知其確切之處，若是石弟尋得，切記不可隨意離去，以免被其他精怪占去，浪費了一塊寶地。」

    「多謝風兄指點，只是若已有精怪占據，石也不忍相奪……」

    伏羲搖頭，道：「若是如此，望石弟出手奪回，以免後患無窮。」

    石不解，「為何？強奪所好，實在不妥，大不了我再另尋地方便是。」

    伏羲輕嘆一聲，勸道：「此谷靈力強大，可使精怪修練增進倍速，倘若占據者心懷邪念，豈非養魔為患？故石弟若是尋得，務必奪回，保住此谷。」

    「若非吾即將殂落，瀕危垂死，否則便要去尋那山谷，占據守護，只可惜吾已無法為之，故懇請石弟代勞，了卻心愿。」

    眼見伏羲這般要求，石想了想，既是伏羲的心愿，自然是點頭答應。

    「只是石不懂，為何風兄這樣強大的神祇，應該與天地同壽，怎會有壽盡之時？」

    聽到石這樣的話，伏羲面露憂愁，沉默許久，石急忙道歉，伏羲並不在意，微笑搖頭，「無須愧疚，吾昨日說過此事說來話長，既然已教完汝琴藝與法術，此時提及，倒也無妨。」

    伏羲低頭撫琴，眼神流露出思念，表情哀傷，手指輕撥琴弦，一股沉穩悠揚的琴音發出，迴蕩四周，伏羲遙望湖水，開口敘說著太古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