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萃早有此意,因問:「就咱們幾人嗎?」
沈蕁笑道:「都去呢。」
沈萃沒說話,拿眼去望蘇筠和王四娘,只見二人瞭然地沖她笑了笑,沈萃臉上便不高興了,和著最後才來跟她說呀。
沈蕁可懶得伺候她五姐姐這臭脾氣,說完回頭就走了。
沈萃又怒又氣,可又捨不得不去,只能對紀澄撒氣兒道:「表姐,還不快走。」
紀澄緩緩站起身,理了理身上的褶子往外走。
「都是自家姐妹,居然先給別人說,最後才來跟我說,你說她什麼意思啊?仗著是公主的女兒,就看不起自家姐妹麼?」沈萃氣嘟嘟地在紀澄耳邊道。
紀澄倒是知道點兒原因,還不就是沈萃的性子惹出的事兒,她雖然不是公主的女兒,卻指望著全天下的人都只捧著她才好。
原本紀澄還想規勸沈萃幾句,可是這姑娘性子實在令人討厭,她都懶得跟她說,反正沈萃肯定也是聽不進去,指不定反而還怪上自己。
「畢竟筠姐姐她們是客人,自然要先招呼,你是四妹妹的自家姐妹,她和你親近所以才最後來叫你的。」紀澄道。
沈萃也知道這個道理,但心裡依舊不舒服。一行八、九個姑娘一同去到影月樓,樓前一條南河橫過,這磬園四面環水,南河在花園南邊,因而得名。河邊綠柳翠嫩如黃鸝初啼,河上一座小木橋,對面有如意庵。
登上影月樓,甚至能眺望到如意庵中的佛堂。如意庵周匝密密地種植著桃樹,此時正是桃花繁盛之際,如粉雪蔚霞,落英繽紛。紀澄忍不住贊了一聲「如斯美景」。
沈家的姐妹都是見慣不驚了,沈芫已經吩咐丫頭將四周的卷蓬都拉了起來,任涼風透過。樓內已經擺了九張扇面幾,上面都置著杯碟和食盒,又都有一個小小的觀音玉瓶,裡頭是精挑細選的開得正艷的桃花枝條,布置的既用心又雅致。
「這兒布置得真是雅致。」紀澄朝沈芫笑道。
沈芫聽了十分受用,嘴上卻道:「這不算什麼,思娘去年布置的牡丹宴那才叫別致。」原來王四娘名思,也叫她思娘。
王四娘聽見沈芫提了自己的名字,回過頭來朝她笑了笑,但是並不接話。王四娘出身自然不凡,又有姐姐是淑妃娘娘還生了大皇子,為人驕矜傲慢一點兒也能理解。
紀澄到京這麼些日子,雖然也有姑娘對她的出身表示輕視,但表現得像王四娘這樣極端的可是一個也沒有,她甚至連正眼也不帶看紀澄一眼的,但凡紀澄參與的談話,她立即就閉嘴不言,或者岔開話題,總之是一點兒不想與紀澄沾邊兒。
王四娘的堂妹王悅娘忍不住對沈芫道:「芫姐姐,你做什麼叫這等人來,咱們一起玩兒得也不痛快,惹得我四姐也不高興。」
王悅娘說話的聲音不算低,紀澄想不聽見都難,著實有些難堪,但她也不至於跟王悅娘這種人一般見識。
沈芫有些不高興地道:「你若覺得不痛快,不來也就是了。澄表妹是我妹妹,你若再說這樣的話,休怪我不客氣。」
紀澄沒想到沈芫這樣圓和的人會為了自己這樣說王悅娘,弄得王悅娘滿臉羞紅,又慚又愧,她心裡實在是感激。
沈芫說完也不再理會王悅娘,拉了紀澄的手往一邊兒坐下,「你別理她,王家姐妹這種傲慢性子,只當看你一眼都是給你的恩典,哼。」
王家追根溯源,非說自己是當年琅琊王氏的一支,想來自視甚高,等閒看不起寒門的,更何況商戶。只可惜今非昔比,琅琊王氏早已經灰飛煙滅,高貴不見。
紀澄聽沈芫的話說得犀利又可愛,噗嗤地笑出聲,王氏姐妹的確是沒有公主的命,卻有公主的病。
那廂王悅娘聽見紀澄的笑聲,瞪眼過來,紀澄也只笑著回應,而王四娘則是施捨地掃來一眼,然後又將微抬的下巴轉了開去。
如此一來,影月樓的幾個小姑娘就自發地分成了兩撥,沈芫要顧著紀澄,沈萃也不喜王氏姐妹,所以她們三人一撥,王氏姐妹和另外兩位林、嚴姑娘交好,至於蘇筠和沈蕁則是兩頭都兼顧的人,任何一邊兒都不冷落。
因著王四娘不屑於和紀澄一桌玩耍,酒令、猜枚都行不起來,只能賞花、下棋,都是平日裡的消閒,無甚趣味。最後沈芫叫了文兒、粟兒來唱曲兒,眾人賞聽一支,也就丟開了。
時值三月,正是春風暖人的時候,園子裡奼紫嫣紅,不自覺就提到了下月牡丹盛開時的盛景,王四娘道:「下月我家照舊要辦牡丹宴的,到時候給你們下帖子,今年我特地央淑妃娘娘讓匠作司的工匠給打了一架牡丹圍屏,用來賞牡丹。」
眾人都說好,便是沈芫都應了一聲好。
紀澄卻有些想念晉地的春天了。北地女子沒那麼講究,她們這時候可以出門騎馬、射箭,什麼都玩兒。而紀澄甚至還跟著她哥哥們打過兩次獵呢。
心中嘆息,紀澄其實有時候也拿不準自己的決定對不對。備受冷遇,又屢遭鄙夷難堪,卻還要厚顏忍耐,只因心有所求,但實則也難受得厲害,想反擊卻又無力。家中二哥曾經勸過她,不如就留在晉地嫁人,天塌下來自然有哥哥們頂著。
紀澄想起二哥為她遭的罪,又覺得自己不能那麼自私,安心過自己的小日子,只指望著由家人為她撐起一片天?
走神間,話題已經從牡丹宴轉到了紙鳶身上。
春風漾漾,憑風借力,的確是放紙鳶的好時候。
沈芫吩咐丫頭去取風箏來,沈蕁也道:「你去告訴我屋裡的紫嫣,將今年二哥送我的蝠兒風箏取來。」
沈萃問:「二哥什麼時候送你的風箏啊?」也不怪沈萃眼皮子淺,主要是沈徹這人吃穿用行都十分講究,能被他拿回來送給沈蕁的東西,絕對普通不了。
沈蕁還沒回答,沈萃又問:「怎麼就只送了你啊?」都是一家姊妹,沈徹每回送姊妹東西的時候,是一個都不會落下的,沈萃也得過沈徹好幾樣東西,實在是眼饞。
沈蕁怕沈芫和沈蕁誤會,趕緊道:「就只這一個紙鳶,也不是二哥送我的,他原本是打算送別人的,硬是被我搶過來了。」
「送誰啊?」沈萃口無擇了地問了一句。
沈蕁立時尷尬,沈芫懂得稍微多一點兒,臉就紅了紅,沈萃自己卻還沒意識到這個問題。
而王思娘聽了臉卻紅一陣、白一陣的,沈徹在外頭的事情多少還瞞著家裡,她們這些外人聽得還更多。用得著沈二爺拿紙鳶去討歡心的人,肯定是那外頭不良的女人。
尋得空檔,王思娘將沈蕁拉到一邊說話,「怎麼國公爺和公主都不管管沈二哥的嗎?」
沈蕁道:「好姐姐,你快別提了,你知曉我二哥那本事,哄得我娘團團轉,我爹爹在家時家法棍子都打斷好幾根了,二哥還不是依然我行我素。我就只盼著娶來個厲害的嫂嫂,管管他。」雖然沈蕁覺得這個期盼十九八十是要落空的。
王思娘聽了不知道怎麼臉一紅,卻又怕人瞧出來,趕緊用手絹沾了沾嘴角,也不知道是擦什麼,只可恨現在還在暮春,團扇沒上手。
沈蕁卻沒留意王思娘的神情,她正被蘇筠叫了過去。
而在隔扇後面觀賞青花大瓷缸里的金魚的紀澄卻無意間將這番對話聽了去。
再富貴的家,如果落入敗家子手裡也就只有坐吃山空的份兒。別看齊國公府現在瞧著鮮花著錦一般,可是國公爺和公主一去,落到這位沈二爺手裡只怕前途就堪憂了,偏偏這位沈二爺又是安和公主和齊國公膝下唯一的子嗣,紀澄暗自嘆息。
倒是二房,能養出沈芫這樣的女兒來,想必不會太差,只怕沈家的將來都要落在二房上頭。紀澄越發下了決心要同沈芫好好相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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