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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林蘇葉要領著孩子們跟著二哥去和本家的長輩問個好,招呼一聲。
這也是人們聚族而居保留下來的習俗。
莎莎之前坐在大軍懷裡看書,這會兒已經睡了,周金鎖就不讓她去,反正小孩子也不懂什麼。
她讓小姑也去那邊炕上躺會兒。
周金鎖對林蘇葉道:「你大娘家門口碰到就站站說兩句話就行,不用進去。」
她說的是林婉麗娘家。
當年周金鎖挺中意連勝利的,結果被大房用關係截胡,給她氣得不輕,還衝過去和大嫂子打了兩架。
等連勝利進門,她還在路口堵著擱擀麵杖敲了兩次。
後來林蘇葉嫁給薛明翊,薛明翊賺錢比連勝利更多,公婆也和善,林蘇葉不用低聲下氣看公婆臉色,林婉麗卻被婆婆打壓得很難過,周金鎖這才順了氣。
畢竟大爺爺還活著,林婉麗爹娘也上門道歉,還給林蘇葉送被面棉花,周金鎖就把那事兒揭過去。
兩家重新恢復走動,但是關係也就馬馬虎虎,不如和其他的堂兄弟關係好。
周金鎖的脾氣是你和她吵架打架,她轉眼就忘,昨天打今天你道歉,她還和你處,可你背後搶她孩子或者男人的好處,她就很記仇。
哪怕礙於長輩情面,她看似原諒,心裡卻還是疙瘩著,不再真心。
大爺爺年紀也不小了,一旦他沒了,周金鎖和大房那就真的不想來往。
大爺爺幹革命,在外面當幹部,他兒孫跟著受益,可二房一點好處沒得著,淨跟著擔驚受怕。
解放前,人家打聽誰家有跑出去幹革命的,動不動就要給滅門,嚇得林父一家東躲西藏。
解放後,各種運動,風吹草動的,二房也跟著受連累,林父連想學個字都被人威脅想復辟,生怕他學了文化再靠著大房當什麼幹部。
現在倒是好點,可大房孫子林解放靠著爺爺的關係在公社當個幹部,名聲卻不好,別人不敢招惹大房,總是要踩二房兩腳出氣。
那林解放為了出政績少不得搞點事兒,為了讓人配合,第一個就拿林家屯樹典型。
前幾年尤其厲害,後來老爺子年紀大退了,家裡後奶奶當家,影響也不如從前,關係大部分人走茶涼,為數不多的不涼的關係她也得留給自己兒子,自然不會再管老家這一攤子。
林解放這才略收斂點。
總之周金鎖是能不沾就不沾他們家,但是外人眼裡他們是一家子,你不沾人家也不會說你清白,這表面關係還是在的。
主要是大房二兒媳婦和婆婆不對付,跟周金鎖關係不錯,時常通風報信什麼的。
周金鎖覺得這人能處。
林蘇葉知道娘的意思,就跟著二哥過去。
林成才十指交叉把兩隻胳膊架在頭頂,招呼大軍小嶺,「來,我挑著你們。」
林成才小時候也和個皮猴子一樣,這會兒也不見穩重,他一鬧騰,本來就瘋的小嶺就更瘋,大軍也跟著玩鬧一下。
林二哥領著他們過去,還跟大軍小嶺說路上遇到狗不用怕,村裡的狗很多都散養,你別跑,它不敢咬人的。
如果是陌生人進村,狗肯定咬,自己人帶著就不會。
林蘇葉和那個大伯大娘也沒什麼好聊的,他們倆閨女林婉晴和林婉麗,都和自己有矛盾,真要好親戚也不可能。
大伯娘對林蘇葉似乎有怨氣,話說有點不陰不陽的,不知道是因為林婉晴還錢、轉業還是因為林婉麗和連勝利。
林蘇葉自然不搭理她,你高不高興管我什麼事兒?反正我爹娘也不在意你。
一般親戚之間長輩能給別人家晚輩受氣,很多都是那父母要面子委屈孩子。只要父母不把他們當回事,他們算老幾呀,還去管人家子女的事兒?
林蘇葉只和她招呼一聲,就說要去另外大娘嬸子家走走。
林大伯娘:「晚上過來吃飯啊,你婉晴姐前陣子轉業,還回來看過我們,帶了倆罐頭,我留著沒捨得吃呢。」
林蘇葉敷衍過去,就往別家去,轉一圈他們就回家。
因為林蘇葉帶著小姑和孩子過來,姥娘家就熱鬧得很。
孩子們嘰嘰喳喳嘻嘻哈哈,小嶺不但要讓自己的彈弓驚艷親戚,還得驚艷姥娘家全村!
顧知青給他新做的拓木彈弓,經過這段時間的磨合,他已經用得非常溜。
那是指哪打哪!
做晚飯的時候大軍小嶺幾個孩子從外面回來,在院子裡「biubiu」得玩槍戰遊戲。
大軍雖然話不多,大多數時候喜歡安靜地看書,有時候他也喜歡和人玩這種抓壞蛋遊戲。
男孩子對打仗遊戲的誘惑是沒有抵抗力的的,大軍也不例外。
小姑在旁邊一棵樹杈上做引體向上。
林成才就湊過去小聲問:「明春,你現在還打流氓嗎?」
小姑雙臂發力,把身體拔上去,居高臨下地看著他,「打啊,你們村有流氓嗎?」
林成才忙搖頭,「沒有沒有,他們可不頂你打的。」
去年薛家老爺子去世,他代替家裡去奔喪,那時候薛明春還有點「傻」呢,跟他說「親家小舅子,你們村有流氓就招呼我去打」。等夏天他再去,薛老婆子就拉著他訴苦,說明春被老頭子去世刺激得半夜跑出去打流氓,可人家是外村大隊安排巡夜的,不是流氓,害得她和林蘇葉給人家賠錢還得好一頓賠不是。
這些事兒他姐從來不提,不過看小姑看得倒是緊,從那以後好像就沒半夜跑出去打人了。
這一次他覺得薛明春比以前正常很多,不知道是不是去部隊練的,他就想試探她一下是不是正常起來。
結果,她居然還打,這是沒好利索啊。
大軍小嶺就喊他們加入,兩人就哄孩子玩去了。
林蘇葉領著莎莎在院子裡看牆根兒乾枯的小草,聽著他們嗷嗷叫喚還得提防別撞到莎莎。
她看莎莎兩隻小腳腳在原地挪來挪去,躍躍欲試,趕緊道:「乖寶兒,咱可不去湊熱鬧,撞一跟頭把鼻子磕破。」
周金鎖瞅著自己三兒子和一群孩子在那裡瘋玩就不順眼,這他娘的還能找到媳婦兒嗎?人家俊媳婦兒能看上你這樣的?
林父小聲勸她:「別什麼事兒都生氣,你看孩子們玩兒得多好啊。」
周金鎖聞言,順帶看他胸口的鋼筆也不順眼,「你認識幾個字了?」
林父:「大外孫說學無止什麼來著,沒頭兒,得慢慢學。」
周金鎖:「越看越鬧心,算了,快讓他去修水渠吧。」
農閒時候政府會組織義務工修水渠、挖河道之類的大工程,不給工分不管飯,各家必須出勞力去干一定量或者天數的活兒。
五六十年代這種工程很多,現在那些水庫基本都投入使用,目前沒有大批量的義務工程,社員們冬天就清閒些。
生產隊也會組織壯勞力修一修生產隊的路、橋、水渠等,給工分。
林父:「按照順序,該老二去了。」
周金鎖:「老大老二有媳婦兒,農閒不得在家生娃娃?他一個光棍兒,不去修水渠閒著怪礙眼的。就讓他去!」
林父知道她是嫌棄小兒子不服從安排鬧心,並非真趕他去修水渠,要是不把小兒子的親事解決,修多少水渠都不好使。
他道:「要不咱聽聽閨女怎麼說?」
林蘇葉看他倆站在那裡,就領著莎莎過來。
林父順手就把莎莎抱起來,逗她玩兒,讓林蘇葉勸勸老婆子。
林蘇葉:「娘,他才22歲你急什麼?這年頭很多人二十五六都不結婚,我看他三十能娶媳婦就不錯。」
周金鎖:「那快氣死我吧。二十五六不結婚的,不是歪瓜裂棗就是家裡窮找不到的,又不是不想找。」她看林蘇葉還有話說,便道:「知青除外啊,人家是不想在農村紮根一輩子,不可能和咱們結婚的。」
林蘇葉:「就算張黑妮兒很好,可他現在不樂意,牛不喝水強按頭也沒用啊。等結了婚,天天鬧矛盾打架,你不更鬧心?」
周金鎖:「那有孩子不就好了?」
林蘇葉:「兩口子感情不和,有孩子不是禍害孩子?」
她就很嚴肅地把陸晏笙的父母隱去姓名,夫妻吵架、婆媳吵架、火車站搶孩子的事兒隱去自家人講給周金鎖聽。
她和家裡人約好,在火車站被人搶錯孩子的事兒不和別人說,一是牽扯到首長家事兒,二是怕自家親朋擔心或者傳不好聽的。
雖然他們是被搶錯,但是有些不盼人好的指不定傳成什麼,到時候保不齊就是他們犯事兒被人從火車站抓走之類的謠言了。
「這可是真事兒啊,還是軍區的領導呢,人家父母不比咱厲害?人家看好的人還能差了?可夫妻倆湊一起就是不合適,天天吵架,你說怎麼辦?一個兒子一個閨女,都可漂亮呢,現在兒子整天跟刺蝟一樣,你說孩子可不可憐?」
莎莎還在一邊使勁點頭,嗯嗯著附和媽媽的話。
林父聽得眼珠子都直了,半晌說不出話,還有這等事兒?
周金鎖也聽得很震驚,自家人鬧矛盾,跑火車站搶孩子?這這叫什麼事兒啊?
她不得勁,一疊聲地道:「哎呀,這什麼壞婆婆呀?真是氣人!這孩子得多可憐吶?真是被大人給拖累了,你說咋這樣啊?」
林蘇葉:「對啊,你咋這樣啊,過幾年你孫子孫女就該問你了,奶,我爹娘為啥整天打架?」
周金鎖打了個激靈,「我天,還找我的錯兒呢?」
林父附和閨女,「那你逼著兒子娶的,不找你還找我啊?」
周金鎖拍了他一巴掌,「你咋不攔著?不找你找誰?」
林父:「那我敢嗎?咱家不你說了算嗎?」
周金鎖:「你看你,膽子比耗子還小,我不讓你說話了嗎?」
林蘇葉趕緊道:「娘,你們咋為沒發生的事兒吵上了?你不逼著老三娶張黑妮兒,那他倆就不會打架,你們繼續過太平日子啊。」
周金鎖一拍大腿,「你說得對啊!我差點犯錯誤!」
被林蘇葉這麼擺事實講道理一說,周金鎖倒是聽進去,暫時不逼著老三和張黑妮定親。
林父就知道得閨女勸,同樣的話他和倆兒子說就不好使。她願意聽閨女的,因為閨女嫁給薛明翊,薛明翊厲害有見識,那閨女自然也跟著長見識。
周金鎖佩服能人,信服能人。
可周金鎖看好張黑妮兒,想讓人當兒媳婦兒,真說不逼著兒子也行,可兒子不肯和張黑妮兒朝面,試都不試就說不行,那不是氣人嗎?
她就託付閨女,「那你勸勸老三,讓他和張黑妮兒處處看。黑妮兒那孩子挺稀罕老三的,還誇他比以前俊呢。你瞧瞧,這要是不稀罕能說出這樣的話嗎?」
林父:「那老三這麼大也是有主意的,親娘的話都不聽,姐姐的話他就聽?」得給老婆子打預防針,談不成別賴閨女說得不賣力。
周金鎖:「不聽就讓明春揍他!」
林父:「你看你,又說氣話,你要想揍,你讓老大老二揍,你哪怕喊他跪下,你自己揍,他還敢跑?」
林父性子綿柔溫和,說話也慢條斯理的,就很擅長給老婆子順毛兒。
周金鎖:「行啦,別給我灌迷魂湯。我說話是不好使,興許閨女說話好使呢。」
林蘇葉說她試試看。
吃過晚飯小嶺就興致勃勃地張羅姥娘一家子跟他讀書識字,主要學生是姥爺和二舅家三個孩子。
哪怕比他大的表哥也被他的彈弓本領收服,乖乖聽話。
小嶺興趣所在,扯著嗓子領著大家讀拼音,嗓子都見啞,「我奶都能學會,你們也可以的,加油!」
與此同時,薛家。
因為林蘇葉帶小姑和孩子回娘家,家裡只有薛老婆子和薛老三兩個人。
薛老三瞅著桌上對付的飯菜,委屈道:「娘,你咋不好好做飯呢?」
薛老婆子哼了一聲,「人都不在家還做什麼飯?」
她正在想大孫子呢,覺得做人不能太大方,把大孫子放回姥娘家,他老林家可熱鬧起來,自己家卻冷冷清清呢。
哎,做人得大方點,過兩天大孫子就回來了。
再一瞅眼前這個糟心的薛老三,她心情頓時又很差,自己怎麼生這麼個玩意兒啊。
不被當人的薛老三默默地吃黑面卷子就鹹菜,還得勸薛老婆子吃飯,別餓肚子。
薛老婆子:「宋愛花要找豬肉佬,你趕緊把離婚辦了。」
薛老三嘟囔道:「當時也沒領證啊,就大隊寫的婚書。」壓根不用離婚。
薛老婆子:「那就讓她趕緊把戶口弄走,以後她的口糧份額就不在咱村。」
薛老三癟了癟嘴,雖然心酸,卻也沒頂嘴,打算明天和生產隊說一聲。
薛老婆子陰陽怪氣道:「人家宋愛花這會兒在豬肉佬家吃豬肉呢,你是不是饞啊?饞你也去唄!」
薛老三就吧嗒吧嗒掉眼淚。
薛老婆子半點不心疼,繼續戳他心窩子,「當初我說你別著急再相相,你怎麼的,非說就是她了,要過一輩子。結果這麼點考驗都經不住,不就是讓她賺八個工分,她努力都不努力就找豬肉佬了。」
薛老三再也頂不住,哇哇哭起來,哭得跟小時候一樣。
反正家裡也沒別人,就他老娘,他就哭了,怎麼滴吧。
看他哭,薛老婆子這心啊真是痛快極了!
哎呀,這下舒坦了。
打一巴掌又給個苦棗,「別咧咧了,我還沒死呢。」
薛老三抹抹眼淚,「娘,你像小時候那樣再給我講個傻姑爺的故事吧。」
男人不管多大年紀,遇到糟心事兒就想跟娘撒嬌。
薛老婆子冷笑,起身把林蘇葉的大字典拿過來拍在他跟前,「沒有媳婦兒晚上閒得慌是吧?給我學,往死里學!」
她看薛老三苦著臉,拍了他一巴掌,「學好文化,保不齊找個女幹部呢!」
薛老三:「哇——」
哭得更大聲了,他不要學習啊!
林家屯。
林蘇葉叫林成才一起出去散步。
林成才裹著棉襖,哆嗦了一下,「姐,白天還行,這晚上多冷啊,散步?你可真時髦。」
小姑就看了他一眼。
林成才立刻笑道:「去去去,我拿手電筒。」他還問小姑,「明春,你去不?」
小姑就跟上。
林蘇葉:「明春你和莎莎玩兒,我和他小舅說點事兒。」
林成才:「對,你放心吧,我們村沒有流氓!」
周金鎖罵道:「流氓都被你丑跑了,哪裡有流氓?」
林成才趕緊拉著林蘇葉出去,他娘只要開了頭,不罵夠五句不待閉嘴的。
林蘇葉對他道:「你看見了吧,只要你不順著咱娘,她就一直看你不順眼,一直罵你。」
林成才苦著臉,「姐,那你說我怎麼辦?我真的不喜歡張黑妮兒,她小時候就打我,我多膈應她呢,不可能娶她的。」
林蘇葉想想怎麼和他說。她回顧一下自己的小本本,那上面有薛明翊教的東西,也有她自己總結的。
她覺得弟弟和林婉晴這些人不一樣。
林婉晴是敵我矛盾,不但要解決問題,還得打壓對方,解決對方。
弟弟是人民內部矛盾,就以解決問題為主,不以打壓對方為主,甚至還得安慰對方,就跟馮政委、高主任他們做戰士的思想工作一樣。
去部隊探親,她可沒白去,學到不少東西呢,還看過一個幹部如何做思想政治工作的小冊子,學到幾個方法。
要解決問題。
走了幾步,她心裡有數,決定一一排除。
她問:「小弟,你是不是有相好的?」
林成才忙搖頭:「沒有沒有。」
林蘇葉:「有喜歡的人?」
林成才撓撓頭,「也還不算喜歡,就是覺得挺好。」
他說的女知青叫姚桂珍,白淨漂亮,有文化,笑容甜美,和女同志、幹部說話的時候溫柔和氣,就是對他們這些男社員挺冷淡的,反正見過幾次她都沒正眼瞧過他。
她是很多男人的夢中情人。
當然他就是瞧著好,沒追求呢,畢竟也有自知之明,自己配不上人家。
那也不耽誤他拿這個標準來堵他娘的嘴啊。
林蘇葉聽他語氣,「你自己覺得希望不大,人家肯定不會喜歡你,你指定得另外找對象唄?」
林成才悶悶地嗯了一聲。
林蘇葉:「既然需要另外找,那張黑妮兒為什麼不能試試?你拒絕這個親事,是單純反對娘的安排呢,還是真的討厭張黑妮兒?」
林成才覺得自己真的很不喜歡周金鎖那麼霸道,在家裡說一不二就算了,連三個兒子的親事也得她說了算。那媳婦兒是給她找的,還是給兒子找的?他偏不像大哥二哥那麼聽她的話。
林蘇葉看他梗了梗脖子,笑道:「別勁兒勁兒的了,你耍犟這點和咱娘一模一樣。」
不過那慫慫的樣子和爹也一脈相承。
林成才還不服氣呢,「我可沒咱娘那麼暴脾氣,更不像咱爹那麼膽小兒,咱爹可從來不敢反對娘。」
林蘇葉以前也不懂,現在自己結婚有孩子和公婆妯娌處過,就明白爹未必是怕娘那是愛。薛明翊也從來不對她大聲,更不會直接否定反對她,是怕他?當然不是。想到這裡,她心裡就甜滋滋的。
她的聲音也越發柔和,「咱娘也不是不講道理,她說不逼你,你還有什麼好反抗的?」
想靠著反抗爹娘顯擺你的反抗精神?沒門兒的。
林成才一愣,「咱娘,真不逼我?她有那麼好說話?」
他才不信!
林蘇葉:「我作證,你有什麼不信?」
林成才:「咱娘就是偏心你。」
林蘇葉:「現在說你呢,你要歪話題說這個嗎?那一晚上能說成千上萬的話題。」
思想政治工作一個很大的要領就是忌諱岔開話題。
林成才瞅瞅林蘇葉,雖然外面黑乎乎的看不清五官,可他怎麼覺得姐姐和以前不一樣了呢,去趟部隊回來就成長了呀,有女幹部派頭。
他點點頭,「我信。」
林蘇葉:「你討厭張黑妮兒嗎?」
林成才下意識就想說討厭,我討厭死她了,可真正要說的時候就把討厭兩個字截住了,悶聲道:「她又黑又丑,那麼凶,還總愛打人。」
林蘇葉:「你最近幾年沒正面和她說過話,沒仔細瞧過人家吧?」
林成才承認。
林蘇葉:「人家現在不黑,長得也挺俊,以後不許說人家黑、丑,比你好看多了。」
要不好看,娘能看上麼,瞧她找的大嫂二嫂,那模樣先過得去。
黑丑問題解決了,就解決林成才說打架的事兒。
林蘇葉:「你不喜歡張黑妮兒,是不是因為小時候打架,你記仇?那次張黑妮兒拿鉛筆扎你,我咋記得是你罵人家黑蛋兒?」
林成才矢口否認:「不是我,一開始是他們罵,我可沒罵,結果她上課趴那裡哭,我還安慰她來著,她不但不感激,還罵我丑。」
林蘇葉:「那指定是有誤會,她從來沒覺得你丑,她和咱娘說你長得挺俊,挺稀罕你的,要不能同意咱娘結親嗎?」
什麼?!!!
簡直跟憑空在腳跟砸個大炸雷。
張黑妮兒說他好看?
他才不信!
當年她罵他什麼來著?說他丑,大鼻子那麼高,臉蛋子那麼長,一滴眼淚按半年地淌,下巴那麼尖,纏上繩就能當鑽,嘴巴看著不大,笑起來裂到耳根後。
他來氣就罵她黑蛋兒!
她就罵他醜八怪!
他拽她辮子,她就拿鉛筆扎他。
自從,相看兩厭。
她喜歡他?
拉倒吧!
她喜歡他,他還不喜歡她呢!
黑蛋兒!
娶回家,白天是個媳婦兒,晚上就沒媳婦兒,不點燈都找不到人兒!等於娶了半個媳婦兒!
呵呵。
休想!
林蘇葉:「就算小時候打過架,也許有誤會,也許是有偏見,那人是成長的,現在誰還和小時候一般見識?」
林成才撓撓頭,也對。
林蘇葉:「你先找人家把小時候的事兒說開,是誤會就解釋,有不對就道歉,她不對你就直說讓她道歉。別老大個人總為小時候點事兒疙瘩著,丟不丟人呢。一點都不大氣。」
林成才聽見說去找張黑妮兒,立刻臉色一變,連連搖頭,「不去不去,我早就不計較了,我真的沒記仇。」
林蘇葉逼問他,「不計較不記仇,為什麼不敢當面把事兒說開?」
林成才被逼無奈,「我我、我怕她。」
說出來好受多了,他怕張黑妮兒!他怕厲害的、凶的、打人的女人!
他有陰影,他嚇死了!
林蘇葉狐疑地看著他,「你怕她?就扎一下怕成這樣?你倆是不是還有別的事兒?」
林成才腦袋搖成撥浪鼓,「沒。」
林蘇葉:「不用我喊我們明春吧。」
林成才抱著腦袋就蹲下來,「啊啊啊——我最怕咱娘、張黑妮兒、薛明春!」
林蘇葉:「」
娘和張黑妮兒好說,跟我們明春什麼關係?我們小姑又沒打過你。
林成才抱著腦袋,悶聲悶氣地道:「咱娘,你理解吧?她從小打我多狠啊,我都逃到樹上去了,她給我拖下來打得更狠。嗚嗚我多可憐呢。張黑妮兒,她和比咱娘還凶。」
一二年級他對張黑妮兒的印象就是黑,他和男孩子玩兒,她和女孩子玩兒,兩人交集並不多。
三年級換位置,他倆一起。
小時候他發育晚,個子矮,總是和女生一桌的。
班裡很多同學都笑話她黑,給她起外號黑蛋兒、黑煤塊兒,他一直為她說話來著。
結果有一次她和同學吵架趴桌子上哭,他瞧著不對勁兒就安慰她。
哪裡知道她兇巴巴地讓他滾開,還說他和他們一樣不是好人。
他好心被當成驢肝肺,就來氣,也說她一句黑蛋兒,聽不懂人話。
然後她就炸了,給他那一通罵,從每一個部位說他丑,就差連頭髮絲都拉出來溜溜。
自此他就和她決裂,劃三八線,再也不和她說話。
後來老師就給他倆換了位置,相安無事。
有一天,他聽一個女同學說是幾個男同學跟張黑妮兒造謠,說他背後說她壞話,罵她黑蛋兒,她很傷心才和他吵架的。
他尋思這是誤會,自己得大度點,就想跟她道個歉,和解。
為了不讓別的同學看見笑話,他想等放學時候跟她說。
他在校門口等她,誰知道卻看到她拿著拍磚追打一個男同學,最後硬生生把那個男同學的腦袋給打破了!!!
她一邊拍一邊罵:「你嘴還賤不賤了?我黑礙著你什麼事兒了?吃你飯了?燒你家煤了?讓你總欺負我,看你還敢欺負我!」
把那個男同學打得嗷嗷哭。
林成才當時瞧著,嚇得兩腿發抖,再也不敢和張黑妮兒說話了,誤會就誤會吧,也沒什麼。
好幾次張黑妮兒想靠近他,他都感覺她想打他?他嚇得轉身就跑,回家還做噩夢張黑妮兒拿搬磚拍他腦袋,拍一下問一句,嚇得他都睡不著。
就這一次也罷了,後來大家都不讀書,小孩子也要割草、去地里幹活兒賺工分,他看到好幾次她打人。
有一次她用一把帶刺的荊條,愣是把一個男人抽得血淋淋的,嚇得林成才連張黑妮兒身邊五米的範圍都不敢去!
後來他過了十四歲,個子一下子竄高很多,膽子也隨之大起來,就不怕張黑妮了。
就在他以為自己怕女人的毛病痊癒的時候,他又被薛明春給嚇住!
那年他十五歲,姐姐剛和姐夫結婚四個月,爹娘不放心姐姐就讓他去薛家屯看看。
那是他第一次見薛明春,當時就一個感覺——周金鎖是母老虎,張黑妮兒是母夜叉,薛明春是大魔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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