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課表上,上午第二節是新聞專業課。看書否 m.kanshufou.com
林清雅早起還是到倉庫看了眼,沒什麼事後再趕到學校去。
第一節課還沒下,林清雅也沒地方待著,又先去寢室一趟,順便看看吳純如。
這幾天忙於工作,都不知她那件事處理得怎麼樣了。
林清雅剛到自己寢室門口,便聽見裡面傳來一陣小孩的啼哭聲,著實心驚了下,又看了眼門牌,確認沒錯,狐疑地敲了敲門。
很快,門打開後,裡面亂作一團。
郭超英給她開的門,林清雅往寢室內瞅了眼,只有郭超英和何文芳。
何文芳正埋頭寫題,身後床上還躺著個兩三個月大的孩子,哭得嗓子都啞了,揮舞著小粉拳頭,看著還挺可愛,就是黑瘦,一看就是營養不良,何文芳也沒回頭看一眼。
林清雅低聲問:「這怎麼回事?其他人呢?」
郭超英一臉崩潰地回頭看了眼何文芳,拉著林清雅又來開門往外走,到走廊角落裡才長吁短嘆:「昨天晚上你沒回寢室,都不知道我們寢室發生了大事,我到現在都沒緩過來。」
林清雅看到那孩子,倒是猜到了幾分,臉上沒什麼表情。
郭超英又竹筒倒豆子似的,噼里啪啦地講:「剛那個孩子,竟然是何文芳親生的,未婚先孕。」
林清雅眉頭一皺,郭超英又不敢置信地說。
「昨天一個老婆子抱著這孩子過來,應該是何文芳親戚,說是養不起她的孩子了,交給何文芳自己養,放下孩子就走了。這孩子估計從昨天到現在都沒吃奶,哭得整棟樓都聽到了,洵美她們忍不了,去圖書館學習了。」
「這事都驚動校領導了,聽說是可能要被退學。」
林清雅蹙眉,「這麼嚴重?不是允許已婚婦女就讀,沒有結婚證就必須退學?」
郭超英搖頭,「我也不清楚。不過她沒有婚姻證明,這孩子就是檔案上的污點,學院有權利勸退。」
此時,鈴聲響起,林清雅和郭超英先去上課。
這堂課何文芳沒來。
林清雅揉了揉眉心,中午打算在食堂吃,回寢拿碗筷,大家也都回來了。
周淑玉不耐煩地說:「何文芳,這孩子你能不能弄走,真的太影響我們的睡眠了?昨晚我沒好意思說,我們是來學知識的,不是來養孩子的,哭得我都要出現幻覺了。」
顧湘也嘆了口氣,「對啊,這孩子雖然是你總是有爹吧,要不先送到他爹那裡去,這樣你也能給學院領導一個交代,養在寢室總歸不方便。」
孟洵美也勸道:「這孩子的爹是誰,你送到他爹那裡去。你一個女同志,還要完成學業,哪來的精力養孩子?這種事又不是一個人的責任,不能讓你一個人承擔後果!」
郭超英也忍不住說:「要不你送回家,那抱孩子來的婦女同志,好像不是你媽,你媽應該不會不管吧?不然你也沒法安心,耽誤了功課,對你到時候分配也有影響。」
一句句逼問,腦仁疼得快要炸開,那些噩夢般的畫面在腦海中重現。
何文芳神經繃得快要斷裂,再也不能控制住情緒,崩潰地嘶吼出聲:「他沒有爹。」
她又歇斯底里地自戳傷疤,「這孩子是我被流氓欺負留下的,你們滿意了!你們讓我送到哪裡去?我能送到哪裡去?」
瞬間,室內鴉雀無聲,都不可置信地看著她。
同情,憐憫,驚愕,惋惜
半晌誰也沒說話。
直到周淑玉一聲冷笑。
「經歷了這樣的事,你居然還有勇氣把他生下來。」
一時大家又開始議論。
「這孩子當初你就不該留下。」
「你怎麼會遭遇那樣的事?太可怕了。」
「流氓太可恨了!我要是遇到流氓,我就是一頭撞死,也不會讓他得逞。」
何文芳死死地咬著唇,渾身都透著絕望的氣息。
她絕對是個堅強的女性,即便是發生了這樣的事,她沒有喪失對生活的希望,努力考取大學,也成功考上了。
在今天這個社會,她選擇瞞著,可想而知,遭受的壓力有多大。
可如今這一切平衡都打破了。
曾經她最恐懼的聲音,會避無可避,不斷地朝她湧來。
林清雅看了眼何文芳,在各種聲音中,表情都有些不對勁,又面無表情地冷靜道:「好了。」
室友都朝著她看來,林清雅語氣冷淡:「我想何文芳同志,應該不想聽這些,大家都去吃飯吧。」
室友也都反應過來,又神色複雜地看了眼何文芳,拿著碗筷出去了。
郭超英看了林清雅一眼,林清雅示意她先走,郭超英便出去了,關上了門。
寢室內,只有兩人。
林清雅沒出聲,深邃清澈的眼瞳,好似平靜的湖水。
何文芳抬眼看她,突然莫名感覺到一股力量,好像她遭遇的這些,終於遇到一個不會嘲笑她,也不會對她進行教育的人。
好像她身上發生的,是件很尋常的事,可以不用拿生命去做賭注。
她憑什麼要拿自己的生命,去承擔別人犯下的錯?
何文芳感受到絕望和希望在翻江倒海地交織著,喃喃自語般,迫切地看著林清雅說:「我真的不該活下去嗎?」
她的聲音很輕,帶著歇斯底里的絕望,又脆弱地釋放出求救信號。
林清雅平靜地看著她說:「你沒有錯。」
這句話好似給了她莫大的力量,何文芳鎮定下來,滿腔的苦怨,快要壓垮了她。
林清雅輕撫她的肩膀,這麼輕輕一下,何文芳突然很信任她,把心裡話都說了出來。
「我當初是準備和我的愛人一起去港市的,他是外省到我們公社插隊的知青,聽他說在港市有親戚,只要到了那邊,我們就能過上好日子。我受夠了吃不飽的日子,也嚮往他描述的那個夢中的國度,瞞著我母親,跟他偷偷跑出去,一路扒火車到了寶安縣。後來,出了意外。他給我找個了茅屋,讓我在那裡歇息,他先去打探情況,就再也沒回來,許久之後才從報紙上看到一大批人當天被巡邏抓了。那時我擔心他回來找不到我,就一直在茅屋住著,直到某天,一個戴著黑色面巾的男人闖了進來」
何文芳呼吸突然急促了,眼神泛著濃烈的恨意,那是生冷到恨不得剜心剝皮的恨意。
她深深地喘著氣,按著胸口平復,緩緩閉上眼,突然變得很冷靜,也很壓抑:「我知道,我和他再也不可能了,再也不可能了。」
平靜的語調,聽起來卻是極致的苦澀鈍痛。
發生了這樣的事,心愛的男人會諒解麼?
林清雅呼吸一窒,又冷靜道:「那這個孩子,你打算怎麼辦?」
何文芳猛地看向那個孩子,她的眼神,充斥著又恨又複雜的情緒。
「我當初是想早點打掉他,可是沒有結婚證明,去醫院也墮不了。我走投無路,不敢告訴母親,怕一生清白又苦命的她,被戳脊梁骨。想了各種辦法,那孩子都弄不掉,後來傳出恢復高考的消息,我就到了外地,邊複習邊生下他。我有幾次都恨不得掐死他,可那小東西命大。如今想來,或許這就是我的命吧,也只有認了。」
這時,孩子又嗷嗷哭了起來,哭得滿臉脹紅,林清雅轉頭看了眼,又說:「這孩子還要吃奶,你先給他餵飽,我們再想辦法。」
何文芳尷尬地囁嚅著說:「我許久沒喂,沒奶水了。」
林清雅又把抽屜里一疊肉票拿出來,交給何文芳。
「這是我的肉票,你拿去使,多吃點下奶的葷菜。」
何文芳感激地看著她,「這怎麼使得?」
林清雅輕笑,「我放著也不用,給你好了。」
何文芳滿心感動,「謝謝。」
林清雅微微一笑,笑容充滿了溫情,鼓勵著她:「一切都會過去的。」
何文芳是個骨子裡堅強的女人,參悟死亡的本質,才能實現生命的價值,很值得欣賞。
林清雅又說:「我冒昧提一句,你現在很缺錢吧。我這裡有個任務,每個月給你三十元的保底工資。"
"有了這筆錢,你到時在校外租間房,請人幫你看孩子,生活和學業也都能維持下去。」
何文芳震驚地看著她,聲音都有些發顫。
「什麼是保底工資?」
林清雅解釋,「就是只要你正常干,每個月最少都有三十元。」
何文芳猛的咽了口唾沫,「每個月都能拿三十元?」
林清雅輕笑,「對,可能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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