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脫止亥山,關鍵並不在於王隍,而是在王齡兒。
王齡兒處在止亥山中,在收到王隍釋放的凝神箭後,她第一時間解除了止亥山的封禁。
她是天道化身,止亥山的結界來源於天地,王齡兒自然可以自行解除。
所有的止亥山像是散落在大陸上的明燈,一盞接著一盞的被點亮。
燈火飄浮升空,像是一枚枚火箭。
大地顫抖,止亥山懸掛在半空,變成一座座凌空孤島。
遠觀它們釋放赤紅的光柱,縷縷如長線牽繫天地,按照預定的計劃,它們將會聚攏。
王齡兒仰頭看著空行島嶼,心中五味雜陳,不知所言的嘆息。
身後虛空裂開縫隙,空隙張開的一剎那,整座天域的時空都凝滯不動。
老態龍鐘的華毀手中捻著赤紅的玉串,言:「天兒,沒想到你會先走到這一步。」
「我失敗了。」王齡兒悄然落淚,晶瑩的淚珠划過絕美的面頰,像是芙蕖沾染露水,惹人憐愛。
「你們以後都無法再見了,想說什麼?」華毀問。
「對不起。」王齡兒泣不成聲的說道。
「你把這次計劃告訴了金蟬族,並且用神諭的方式促使三族一同壓迫王隍,為的不就是這一刻嗎?」華毀說道。
王齡兒低聲嗚咽,她不敢相信是自己安排了這一切。
王隍想利用五色雀的恩怨,完成對金蟬族的制裁。
但是王齡兒的泄密,致使三族的援兵來的太快,王隍並沒有完美發揮自己的優勢,便被反制。
「哭是沒有用的。」華毀說道。
「和我斬斷因果,他還有機會能活下去。」王齡兒回答。
「你們輪迴了無數次,在一起經歷了那麼多,難道這個時候,你要放棄他?」華毀看著定格的世界,反問道。
「這是最好的辦法了。」王齡兒說道。
「天命推演論嗎?」華毀回答。
「您應該也能感受得到。」王齡兒說道。
華毀伸手撫摸王齡兒的頭頂,說:「自由、秩序、正義,你們總是要的太多,最後也就會失去的太多。」
「我以為我可以做好,但是沒想到會變成這樣。」王齡兒淚如雨下的說道。
「我是沒想到你會走到這一步,你連晷都用了,最後卻還沒有達成目的。」華毀言道。
「或許從一開始,我們就錯了。」王齡兒回答。
「傻孩子,難道你始終都沒有發現問題並不在你的身上嗎?」華毀微笑著說道。
「我曾經想過這個問題,但是如果我按照您的意思來改變世界,那這個世界又有什麼存在的必要?」王齡兒認真的回答。
王齡兒代表的是天道,從誕生之初,王齡兒便一直堅守著自己的道,但毫無疑問,這樣的道並不能為世界帶來正義。
起碼現在無法帶來正義。
「眾生並沒有感恩之心,他們被欲望所控制,所以想要改變這樣的世界,光自己強大是沒有用的。」華毀感嘆的說道。
「剩下的事情就交給您來做吧。」王齡兒垂首回答。
「這樣吧,孩子,我來給你們創造最後的機會。」華毀看著一直在哭泣的王齡兒,動了惻隱之心,道。
「不需要的,父親。既然走到了這一步,那就請父親不要像我一樣畏首畏尾。不管父親做什麼,我覺著都是最好的安排。」王齡兒回答。
華毀看得出王齡兒心中的牽掛,在這一世里,他先一步降臨在天域,自然也看出了諸多問題。
「我明白你心中的擔憂。」華毀露出寵溺的目光,他終究還是願意為自己寵愛的女兒網開一面。
「按照之前的約定,在我失敗後,我會自鎖於恐怖深淵,直到一切塵埃落定。」王齡兒後退半步,躬身拜道。
華毀雙手背負,溝壑縱橫的老臉上,流露出一絲難色。
「你應該知道我不願意這樣做,你也好,自由和命運也罷。你們都是我的孩子,我是不會懲罰自己孩子的。」華毀說道。
「這是最初我們定下的規矩,如果我們不履行,那我們又有什麼資格去讓別人遵守規矩呢?」王齡兒回答。
「看來你在臨走之前仍舊心有所盼。」華毀說道。
「我希望父親可以幫我照顧王隍。」王齡兒回答。
「你已經唱好了前半場,又何必留下這後半場呢?」華毀抱怨道。
「我沒有辦法面對他。」
華毀輕緩的搖頭,說:「你的腦海中全是規矩,難怪一直止步不前,對於你來說,規矩大於一切嘛?」
「這樣對我,對哥哥都好。」王齡兒回答。
「你已經產生了誤判,所以你那規矩也自然形同虛設。」華毀說道。
「我知道,如果不是天道在暗中調停,人類早就滅絕了。」王齡兒回答。
「再怎麼說你也只是愛屋及烏罷了,還好你沒有犯下根本性的錯誤。」華毀說道。
「如此的話,女兒告退。」
華毀沒有阻攔王齡兒轉身離開的步伐,他默許了女兒的行動。
虛空裂縫閉合,靜止的時空恢復正常的運轉。
身在錢廊的戰局,迎來了新的轉機。
由於天地間的某種封印被解開,加上天道失格後的退走,整個世界的秩序變得混亂。
沒有天道的制衡,整個天域都生出了變化。
首先是最基礎的秩序失調,五行相生相剋不再被萬道承認,道法與道法之間展開了新一輪的爭鋒。
各類元素法則同時暴動,山洪爆發,傾天的水瀑與灼熱的熔岩對立,狂躁的風壓不住新生的嫩芽。
世界像是亂了套,身在錢廊的眾人也意識到了這一改變。
來自三大族的強者們,目光聚焦在王隍的身上。
「你究竟做了什麼手段?能夠讓整個世界的規則出現這樣的改變?」金不語目光凝重的問道。
王隍沒有回答這樣的質問,他心中同樣震驚,如此的變化,只不過王隍明白這裡面的一些因果。
能夠改變天地所有規則秩序的只有天道,所以不管發生了什麼,王隍都可以肯定王齡兒出事了。
王隍心事重重的自言自語:「原來這就是你道歉的緣由。」
事情發展到這一步,王隍也想通了,為什麼自己不曉得迷局會如此輕而易舉的被對方看破。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王隍心中帶著疑問。
但是很快,王隍又想著:「難道是發生了什麼無法掌控的事?」
「還是說我的失敗讓你失去了耐心?」
王隍時而自言自語,時而心中腹誹,完全不把周圍的人當一回事。
「裝神弄鬼的傢伙,我倒要看看你做了什麼!」金無患心中焦急的怒吼。
金無患飛速靠近,但在空間折躍的時候,自己出現了問題。
金無患身軀在途中被切成碎片,沒有任何徵兆,就好像是金無患自絕而亡。
一道孤獨的身影踏入此地,他一手捏住金無患的脖頸,輕笑著說:「傻子,這個時候還敢用血脈來掌控大道,真是不知死活。」
「你…」金無患盯著眼前的老人,它能夠清晰的感覺到,老人出現的那一刻,周圍的大道法都安靜了下來。
這並不是巧合,這是他無法理解的事實,就好像他並不知道為什麼王隍能夠掀起如此大的風波。
「華毀?」王隍從背影中看穿了老人的身份,這一世中,華毀是棲身在野梔族的人類奴僕。
可從現在華毀所表現的來看,華毀的身份不止於此,
「小友,我們又見面了,看來你的處境並沒有因為你的覺醒而變好啊。」華毀扭頭看著王隍說道。
「這位道友,還請不要插手我們之間的私事,這是關乎整個世界的大事件,天道給予我們…」金不語同樣看出了來者的不凡,所幸華毀並沒有對金無患下手,這就表明他的來意並不一定是壞的。
「所以你究竟是敵人還是朋友?」王隍看著華毀,問道。
「這位朋友…」金無患感受到自己血脈在被安撫,心中頓感激動,正要表達感謝的他,忽然聽到華毀說了簡單的四個字:
「原來如此…」
「咚!」
一道沉悶的響聲,在所有人的耳畔迴蕩。
金無患在這一刻,喪失了一切感觀,原本視野中的美麗圖案,像是被生生擦光了一般。
金無患墜地,就像是一片著了秋風的樹葉,飄零落地,最終風化為烏有。
金無患失去了自己的一切,從失去血脈開始。
不光如此,同時失去血脈之力的,還有所有的金蟬族,它們背負的金光在頃刻間煙消雲散。
所有金蟬族的族人紛紛墜地,他們失去了空間的庇護,淪為最普通的妖族。
一同跌落的,還有境界。
最強大的掌罰大士,從大妖皇境界,直接跌落至普通的妖王境。
失去了血脈的支撐,整個族群都生出了難掩的恐懼。
金不語駭然不可知的看著自己的雙手,恐懼透過雙手的指間傳來,華毀身上籠罩著不可一視的詭異。
「這怎麼可能?」金不語不住的搖頭,他從未見過有人能如此輕而易舉的抹除所有人的血脈。
即便是在傳說中,這樣的怪物也並不存在。
「所以有時候對付這些傢伙就要用狠一點的手段,我並不是說你們的手段不行,但是在這樣的環境下,以暴制暴的從根本下手才能最好的達成目標。」華毀雙眸透著精明,他直視王隍說道。
「你究竟是誰?」王隍明白華毀說這些話的意思,華毀不僅僅是在說眼前的這件事,更多的是在說他們轉世輪迴後,重複的無用選擇。
「我是天兒的父親,我來這裡的目的是為了毀滅一切,包括你們所知與未知的一切。」華毀聲音很是輕鬆,仿佛是在做一件極其容易的事情。
不過即便沒有加任何誇張的修辭,王隍也能肯定華毀並不是在說謊。
王齡兒是天道的化身,天道的父親是一切的造物主,當然也是一切的終結者。
王齡兒曾經和王隍說過她的父親,在世界之初,三千道墟都還沒有成型的時候,父親與母親創造了道法與眾生。
首先出現的是自由,自由是萬物的老大哥,不過他並不著調,總是喜歡無拘無束的四海遊歷,所以,萬物眾生總是追著這個老大哥跑,卻始終跟不上老大哥的步伐。
即便是身為天道的王齡兒,在提到自由這個老大哥時,表情也會露出一絲怨憤。
之後跟隨自由而出的是正義,正義是一個永遠長不大的孩子,王齡兒提到這位大姐,竟然有一種母親的寵溺。
王隍不知道正義在這樣的大家庭中扮演的是什麼樣的角色,不過他能夠感受到的正義並不只是在現在擁有極高的地位。
在正義與自由分別出現後,才誕生了生靈。
當初母親造出生靈時,恰好是秩序重組的時候。
於是母親就與父親將眾生融於秩序中,想要藉此創造出一種不需要強大造物力制約的嶄新世界。
之後,為了讓這樣的世界更加穩定,父親又創造了天道與命運。
就在這個關鍵時刻,王齡兒說父母之間忽然產生了嫌隙,母親認為萬物之貴不應融於秩序之中,而父親則持反向觀點。
家庭破裂了!
父親與母親在爭論中無意間創造出了混亂,戰爭,血腥,不詳與未知。
當然,在茫茫道法中,還衍生出了諸多無法控制的因素。
在一段漫長的爭鬥後,父母漸漸冷靜了下來,他們都意識到自己爭鬥後產生的惡果,無法輕易消除。
於是自責的父母將自己封印在永恆之地,從那之後,天道與命運就成了主導世界的兩大力量。
那個時候世界相對混沌,天道與命運聯手,整合了世界秩序後,並且創造了所謂的天命秩序。
在混沌中,因果是最大的變數。
然而,天命秩序最終因天道與命運之間的矛盾瓦解,之後便出現了洪荒世界。
洪荒世界後,世界格局崩壞,變化成了眼下的三千道墟。
這是漫長的遠古歷史,也是造物主大家庭的故事。
王隍從未想過自己會見到最初的造物主,而且在見到的這一瞬間,王隍就有一種想跪下的衝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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