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匹純白的駿馬躍出草叢,四蹄敲打在鋪滿鵝卵石的河急促灘上,發出猶如戰鼓進擊般的鼓點,馬背上的騎士似乎還嫌不夠快,單手持韁,另一隻手重重地拍了一下馬臀。
駿馬昂首嘶鳴,速度又加快了幾分,左旁河林中撲簌簌驚起數隻灰白羽翼的飛鳥,拍動著翅膀盤旋數圈,朝著北方飛去。
此時已經是五月光景,江東之地早已處處皆是孟夏的氣象,江夏之地毗鄰長江,更是林木繁茂,水草豐美,僥倖渡過冬季的獸類都紛紛活躍起來,正是走鷹狩獵的好去處。
騎士猛然間看到左前方一隻鹿影躍過,他立刻拉緊韁繩,讓坐騎的速度降下來,然後雙足緊緊夾住馬腹,從肩上摘下弓箭,利索地搭上一隻青綠色的鵰翎箭。
可還未等騎士弓弦拉滿,他虎目突地一凜,握住躬身的左臂輕轉,把箭頭重新對準了右側的一處小山坡。
那山坡上出現了四個人,他們徒步而來,身披無肩披甲,手裡各自拿著一副木弓,腰間還用一圈山藤別著環首刀,這種刀,是斬馬刀的縮小版,只有江東軍才用,適用於水戰。
「來者何人?」
騎士保持著滿弓的姿勢,他的坐騎乖巧地停下了腳步,以期為主人獲得更平穩的坐姿。
那四個人看起來頗為驚慌,互相看了一眼,最終一個年紀稍大一點的漢子壯起膽子上前一步,半跪抱拳道:「啟稟主公,我等是黃蓋黃校尉的部屬,在此獵鹿以充軍糧!」
「哦……」騎士拖了一聲長腔,手中的弓箭微微放低了幾分,旋即又問道:「既是獵鹿以充軍糧,為何又甲冑傍身?」
「此地靠近江夏,常有黃祖的士卒出來樵採,所以黃將軍叮囑我們外出都要披甲,以防不測!」
騎士對這個回答很滿意。他掃視四人一圈:「黃蓋治軍一向嚴謹,細處不苟,如今一見,果然名不虛傳。那你們今天可有什麼收穫?」
聽到這個問題,三人的表情都輕鬆了點,為首者起身抓了抓頭,羞怯道:「可惜我等運氣不好,至今尚未獵到什麼山禽走獸。更別說麋鹿等大物!」
「打獵可不能心急,你動,獵物也在動,誰能先發制.......」那一個「人」字尚未出口,騎士手中的鵰翎箭猝然射出,霎時貫穿了為首漢子的額頭,那人瞪大了眼睛,登時撲倒在地。
剩下的三個人慌忙抄起木弓,朝著騎士衝去,可惜騎士的速度比他們更快。從箭壺裡取箭、搭弓、射箭,一氣呵成。
第二個人的箭鏃還未被射出,額頭便被一支飛鏃牢牢釘住,不過兩位同伴的犧牲,終於為第三和第四個人爭取到了足夠的時間,弓弦一震,利箭直直朝著騎士飛去,騎士不及躲避,將手中的硬弓在身前一橫一撥,竟將兩支鵰翎撥開了。
「你們到底是誰?」騎士在馬上怒喝道。他的神態與其說是憤怒,不如說是興奮,那是一種嗜血的興奮,像是猛虎見到了弱不禁風的獵物一般。
「狗賊。你還記得被你絞殺的劉繇嗎?」兩個膀大腰圓的漢子一邊大吼著,一邊搭上第二支弓箭。
「你們是他的死士?」騎士聽到這個名字,略顯有些意外。
「不錯,今日我們就要為主公報仇!」兩個漢子有射出一箭,可惜這兩箭仍是徒勞無功,被騎士輕鬆拔掉。他的反應速度與臂力相當驚人,這把區區數石的木弓根本無法對他造成實質性的威脅。
「呵呵,劉繇匹夫,倒也豢養了幾名聽話的死士嘛!」騎士舔舔嘴唇,露出嗜血的興奮,笑容卻突然僵住了。
他右耳聽到了一絲輕微的弓弦震動,這聲音不是來自前面的兩個大漢,而是從身側的密林中發出來的,騎士沒有猶豫,瞬間策馬想要逃跑,與此同時,一聲尖銳的破空之聲在他的耳畔炸向,頓時讓他汗毛倒豎,頭皮發炸。
「咻」的一聲,一支鵰翎破空襲來,直接射穿了軍馬的頭顱,馬匹連哀鳴也來不及發出,便一頭栽倒在地,騎士避過馬匹傾倒的沉重身軀,迅捷俯身低下身子。
又有四支鵰翎從林中飛出來,將騎士躲避的方向堵得死死的,騎士一個魚躍龍門,藉助戰馬龐大的身軀,勉強避開了這凌厲的殺招,可也被逼到了一處沒有遮掩的開闊地。
就在這時,他聽到,林子裡正對自己的方向,響起了一聲輕微的鏗鏘聲。
「吾命休矣!」
騎士高呼一聲,這次他在也沒有機會閃避了,弩箭要比弓箭穿透力更強,飛行速度猶如流星一般划過天際。
迅疾的弩箭從騎士的面部穿過,撞飛了數枚槽牙,然後刺入口腔,狠狠扎入另外一側,立即血花四濺;
騎士發出一聲慘叫,身子晃了幾晃,露出了更大的破綻,這時第二枚弩箭從另一個角度飛出,正正刺中他的左側面頰,強勁的力度讓騎士倒退了數步。
雖然騎士的面部身中兩支箭弩,但令人驚訝的是,騎士頑強地保持著站姿,他不顧鮮血淋漓的臉部,右手抓緊弓身,左手扣弦,還試圖對準密林蟄伏的卑劣暗殺者。
這時,地面微微發顫,遠遠傳來無數急促的馬蹄聲,似有大隊人馬不斷迫近。
「孫將軍!」
「主公!」
「父親!」
此起彼伏的呼聲從遠處響起,兩名還活著的劉繇死士驚慌地看了一眼樹林,林中依然安靜,但一種無言的殺勢悄然瀰漫出來,仿佛有一雙嚴厲的眼睛自林中注視著他們,那種沉重的壓力,甚至要大過對死亡的畏懼。
兩名劉繇死士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互相對視一眼後,「唰」的一聲抽出腰間的環首刀,整齊劃一。
「孫堅狗賊,受死吧!」兩名死士大吼一聲,對著受傷的孫堅沖了過去,孫堅猛地一轉身。用盡力氣射出最後兩箭……
「噗嗤」,「噗嗤」連續兩聲脆響,兩名死士保持著衝鋒的姿勢,一下子撲倒在鋪滿雜草和鵝卵石的地上。然後在地上抽搐了幾下,身邊便不在動了,他們臨死前的目光,死死的盯著遠處的密林中。
孫堅用弓箭柱在地上,眼前的景色全是猩紅色。而且視線變得越來越模糊,遠處,十數騎正往這邊狂飆而來,為首一人,正是他的長子孫策。
「咻!」的一聲厲嘯,林中再次飛出一隻弩箭,強勁的弩箭瞬間就射穿他的頭顱,從另一側刺了出來,森然的倒勾處掛著紅白紅白的腦漿。
「嘭!」的一聲,孫堅雄壯的身軀轟然倒地。也就在這個時候,孫策等人才趕到身前,黃蓋立即衝進了密林之中。
許都,司空府邸。
議事廳內,曹操面色淡然的觀望著下方的諸將,只見下首的文武分布於兩側,密密麻麻的不下數十號人物,他們皆是曹操的心腹嫡系,從各處網羅而來,其中許多人氣質深沉高亢。一眼望去便知絕非泛泛之輩。
靜默良久之後,曹操淡然道:「今日召大家前來,有兩件事需要你們決斷,第一件事。呂布西征羌族,大勝而歸,戰報已經送到許都,皇帝很高興,讓我不吝封賞;第二件事,江東細作傳來急報。故揚州太守劉繇死士四人,刺孫堅於江夏,孫堅擊殺四人,面部中兩箭,頭顱中一箭,當場死亡!」
曹操的話音剛落,坐落之人無不倒吸了一口涼氣,因為這兩件事都有一點棘手,呂布現在已經身為車騎將軍、溫侯,就連司隸校尉的印綬都在他的手中,地位已經很高了,曹操不可能封呂布二品驃騎將軍吧。
可是羌族一直是帝國邊睡的禍患,現在被呂布除去,也算是大功一件,曹操又不能不賞,否則他無法向呂布交代,如今他「奉天子以令諸侯」,掌握了大義,呂布為大漢建立功勳,不封恐怕堵不住諸侯們的嘴,否則日後他如何號令諸侯?
至於孫堅,他們除了感嘆,還是感嘆,人們在感慨孫堅壯年身隕的同時,也對劉繇死士不忘故主的義烈之舉表示欽佩,至少絕大多數人是這麼認為的。
「回明公!」說話之人,三縷飄絮,面白似錦,聲調平板古則,但話語卻是擲地有聲,乃是被曹操新收的謀士,引以「吾之子房」的中書令荀彧。
荀彧邁步出列道:「明公,呂布好辦,可封他為雍州刺史、驃騎將軍、溫侯,至於孫堅,主公以朝廷的名義加封他為揚州刺史、鎮軍將軍、長沙侯,孫堅以亡,可讓其長子孫策承襲!」
「荀令君,驃騎將軍封給呂布,他配嗎?」曹仁聽到荀彧建議曹操封呂布為驃騎將軍,心中頓時不爽,他的弟弟曹洪可是死在呂布手中,這一直是他心中的痛,所以荀彧的話音剛落,曹仁便陰陽怪氣的問道。
「配」
曹仁的話音剛落,文臣方向就傳來另外一個聲音,曹仁扭頭望去,只見那人不足三旬的形貌,淡青色的長杉,消瘦慘白的臉上無有鬍鬚,修飾的十分乾淨清爽,雖是一副羸弱相,但卻面含微笑,極為惹眼。
「郭祭酒,別忘了,呂布可是我們的敵人!」曹仁不悅的瞥了郭嘉一眼,但是不敢太過放肆。
郭嘉輕輕一笑:「以前是敵人,現在不是,主公「奉天子以令諸侯」,掌握大義,呂布身為漢臣,建立卓越的功勳,主公給予高官厚祿,這是他應得的。若是主公以後徵召他,他若不奉召,那就是反賊。」
郭嘉暢笑一聲:「至於雍州刺史,這是荀令君「兩虎競食」之計,如今的西涼,只有馬騰和呂布兩個諸侯,雍州被馬騰部將成公英和程銀霸占著,呂布若取,也不是那麼容易,而且馬騰是槐里侯,乃是雍州治所,如果他的食邑被呂布霸占了,不知道馬騰會如何想!」
只見曹操終於露出笑容:「好,就按文若和奉孝說的辦。」(未完待續。)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182s 3.7258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