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算得到的與算不到的(二)
謀士,也是人,是人,就難免會有失誤……
正如江哲根本不知道遠在許都的司馬懿正處心積慮得想置他於死地;而司馬懿也不想到,江哲等人已經暗暗聯絡了揚州袁術,更想不到,宛城,有一名足以對抗他的謀士……
與張繡站在江哲軍營之中,望著那陸陸續續回來的虎豹騎神色不善得望著自己二人,賈詡搖搖頭,苦笑說道,「虎豹騎當真是不愧是精銳之騎……」
「呵呵,」張繡淡淡一笑,望著天邊的絲絲亮光,嗟嘆說道,「自從叔父將宛城託付給我,我沒有一刻像如今這般心閒……」
「哦?」賈詡轉頭望了一眼自家主公,望著他眼中的失落,哂笑問道,「主公,當真如此麼?」
「……」張繡自嘲一笑,深深嘆了口氣,隨即復看賈詡,口中樂呵呵說道,「我觀江司徒,仁義之人,斷然不會誆騙我等……對了,文和,日後,休要再叫我主公了……」
「呵呵,詡一直錯認為主公有勇無謀,萬萬不曾想到……呵呵,叫了年余,一時改口,還當真有些不習慣,張……張將軍?」
「哈哈哈,」望著賈詡猶豫的模樣,張繡哈哈一笑,笑聲中除了蕭索之外,還有些許的如釋重擔……
「那麼,敢問張將軍為何要投曹公麾下?」賈詡微笑著望著張繡。
「依文和之見呢?」張繡的笑容中滿是玩味。
賈詡皺皺眉,低頭思索片刻,隨即抬頭狐疑說道,「若是依在下之見,如今曹公已是失勢,再不復往日挾天子已令諸侯之強盛,而荊州劉表,本是皇室宗親,天子龍馭升天,此人聲勢更是如日中天,就算此刻我等投身劉景升,亦不見得會受重用,荊州世家門閥林立,主公……哦,張將軍怕是無有出頭之日;若是我等投曹公,必有重用,曹公向來重用寒門子弟,無有世家門閥之累,他帳下重謀,大多亦是寒門子弟,尤其是司徒,不管司徒妻家如何,司徒乃是出身寒門……不過依詡之見,主……將軍且不會想這些……」
「哦?」望著賈詡自信滿滿的眼神,張繡面上有些訕訕。
「將軍想的,無非是想借司徒麾下之兵,報將軍叔父之仇吧?」賈詡微笑說道。
「……咳!要瞞過文和,何其如此不易也,」張繡搖搖頭,當即面色一正,眼中露出幾分厲色,恨恨說道,「當日叔父之仇,繡萬萬不敢忘卻,無奈劉表勢大,繡力有不迭,如今……哼!」說著,他好似想起了什麼,仰天自嘲道,「枉我張繡自詡仁義,如今卻也以宛城百姓為挾,報我個人之私仇……唉!」
「呵呵,此乃是各取所需,將軍能降,司徒怕是心中亦是欣然無疑……」賈詡整了整身上衣衫,因為他已經望見曹純從遠處徐徐走來。
「二位,我家大帥有請!」
「走吧,」對賈詡輕聲說了一句,張繡對曹純抱拳說道,「有勞將軍!」
「不敢,」曹純微笑還禮,隨即上下打量了一下賈詡,笑著說道,「這位恐怕便是算計我麾下虎豹騎的賈詡、賈文和先生吧?」
「不敢不敢,正是區區,」賈詡躬身一禮,謙遜說道,「將軍帳下虎豹騎之驍勇,實乃詡平生不曾見過,任憑在下用盡心計,實難傷卻張軍虎賁一人一騎,將軍勿怪,詡當時也是別無他法……」
說得好聽,到如今還少三百餘人不曾回來呢,更別說戰馬了,至少丟了六、七百騎……曹純暗暗腹議一番,望了眼賈詡如此謙遜,他自是也不好多說什麼,一抬手,口中說道,「兩位請!」
跟著曹純來到帥帳之內,只見江哲站在帳中,笑吟吟得望著張繡、賈詡二人,張繡與賈詡急忙上前行禮。
「呵呵,兩位不必如此拘束,」江哲上前請二人在位上坐下,隨即吩咐帳下護衛送上茶水。
「軍營之內,我等且以茶代酒,如何?」
「營中自是如此!」張繡抱拳一禮,隨即猶豫問道,「且不知那幾位將軍,是否已出營而去?」
「……」望了一眼張繡,江哲淡笑著說道,「不知張將軍此意是……」
賈詡微微一笑,出言說道,「張將軍的意思是,若是那眾位將軍還未曾出營,張將軍自是想一同前往……」
「張將軍……」有些詫異地望著賈詡、隨即又望望張繡,面上微微一笑,淡淡說道,「兩位當真欲歸曹公麾下?」
「自是如此!」張繡沉聲說道,「只消司徒應允張繡一個承諾!」
「什麼承諾?」江哲狐疑問道。
「荊州劉表,早前設計害死張繡之叔父,往日無力圖之,無奈虛與委蛇,在劉表與曹公夾縫之中存生,今日司徒只消給張繡一個承諾,日後叫張繡手誅劉表,為我叔父報仇,張繡乃降,若有異心,天理不容!」
「……」凝神望了張繡良久,江哲卻是看不出一絲的異樣,當即淡淡說道,「哲平生之志,便是讓天下少那幾路諸侯,其中自是包括荊州劉景升……」
「如此,」張繡猛得站起,至江哲面前單膝叩地,抱歉沉聲說道,「繡不才,願為先鋒!點盡宛城之兵,隨司徒一道征討劉表!」
「這……將軍先起來……」江哲有些猶豫了。
也是,在這種情況之下,也不怪江哲猶豫,如今他可是身為一軍統帥,自是要對全軍負責,在不知道張繡所說是真是假之前,江哲如何敢輕易放此人歸宛城?萬一此人歸了宛城,聯合安眾、安樂的劉表兵馬,如此江哲豈不是三面受敵?
帳內的氣氛登時凝重起來……
「呵呵,」隨著一聲輕笑之聲,賈詡望了一眼江哲,輕笑說道,「司徒,今時今日,那劉表已是有了防備,就算司徒麾下兵強馬壯,要敗劉表亦不是那般容易吧……」
「哦?」江哲眉梢一挑,顧自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口中徐徐說道,「聽文和所說,莫非是要獻計於我?」
「正是!」賈詡點點頭,隨即正色說道,「司徒且莫忘卻,此刻劉表還認為我等與司徒為敵呢,如此一來,豈會再做防範?司徒若是不敢輕信我等新降之人,詡願意留在營中充當人質,如何?」
「本來我就沒想著放你走!」江哲淡淡說道。
「額?」賈詡一愣,心中頓時閃過幾個念頭,自是暗暗思索江哲這句話是何意,他自是想不到,當初洛陽王允府上那老管家口中的『表少爺』,就是如今名傳天下的江哲、江守義!
若是被此人知曉了此事,恐怕自己會有性命之憂吧?如此,不如……
明知你是可以與諸葛亮對敵的謀士,我能如此輕易將你放走?江哲自是不知賈詡心中所想,暗暗一笑復對張繡說道,「既然如此,張將軍且去宛城也無妨,不過,切不可失信……」
「司徒所言,張繡無有不從!」張繡心中大暢,望了一眼賈詡,見他亦是點頭,當即詢問道,「那麼張繡此刻便去?」
「唔……」江哲點頭,轉身朝護衛在帳內的曹純說道,「子和,你且帶張將軍出營!」
曹純望了一眼帳內賈詡,見他一副文人相,自是不懼此人發難,帳外可是有無數護衛呢。
「是,末將這就去!」曹純當即對張繡一抬手,低聲說道,「張將軍請!」
「勞煩將軍了,」張繡抱拳回禮,隨即望了一眼賈詡,大步走出帳外。
望著二人走出,江哲望著眼前的茶盞,皺眉嘆息道,「出兵之前,萬萬不曾料到劉表竟會得知訊息,如此倒是難辦了……」說著,他聽聞一聲響動,抬眼望見賈詡,面上卻是一愣。
只見賈詡起身走至江哲面前跪下,低頭說道,「詡有罪,望司徒饒恕……」
「文和這是為何?」江哲急忙起身,欲伸手去扶賈詡,他還以為賈詡指的事設計虎豹騎的事呢。
然而賈詡卻硬是不起身,江哲無奈,只好說道,「文和莫要如此,不管何事,哲一併寬恕了文和如何?」
「不!」只見賈詡徐徐抬頭,凝神望著江哲說道,「司徒且聽了在下所言之後,再行處置!」
「唔?」見賈詡如此,江哲頓時醒悟過來:賈詡欲說的事,恐怕關係甚大……
果然……
賈詡跪在地上,朝江哲深深一禮,口中一字一頓說道,「司徒之伯父,司徒公王子師,乃是被詡害死……」
「……什……什麼?」只見江哲滿臉震驚,失神地望著地上的賈詡,欲去扶他雙手僵在半空。
低著頭,就算賈詡智計過人,此刻額頭也是冷汗淋漓,他卻是不敢抬手看江哲的眼神,生怕看到自己不想見到的……
他在賭!
賭江哲不殺他!
然而……
只聽「鏘」的一聲,寒凜的『倚天劍』已是架在賈詡脖頸處,隨後便傳來江哲的冷笑,「原來是你?!」聲音冷然無比。
心中咯噔一下,賈詡急忙抬頭,望著江哲寒銳的眼神,急急說道,「司徒明鑑,當日賈詡亦是情非得已……」
「何來情非得已之說!」江哲猛得一聲大喝。
王允、王子師,那個時常被江哲『罵』做呆板、頑固、封建的老頭,實是江哲來到這個時代之後,對他最好的長輩……
一個已過知天命年歲的老丈,為了讓自己看重的晚輩多學一些自己知道的東西,每日熬夜到凌晨準備文獻、資料,而次日早晨,又是這位老丈敲開晚輩的房門,硬生生將他拉到書房……
不管那晚輩心中是如何的不願意,就算當面叫他頑固的老頭,這位老丈始終無怨無悔……
「大……大帥?」聽聞江哲怒喝而近來的眾曹兵,愣神得望著帳內的情形,顯然有些不知所措。
「司徒,」感受著脖子旁的冷意,賈詡不動也不敢動,正容說道,「敢問司徒,當日我等亦上表洛陽,然而尊伯父赦免天下,卻獨獨不赦免我等,試問如此情形之下,若是司徒,司徒當如何?」
「哼!」江哲冷笑一聲,嘲諷說道,「照你這麼說,你卻是無錯?錯乃在我伯父?」
「非是如此,」賈詡當即被江哲的話語嚇出一聲冷汗,因為他明顯能感覺脖頸旁的寶劍離自己又近了幾分……
「當日在洛陽,蔡公千金出閣之際,司徒曾說過一句,『天下百姓之所求得,存也!』那麼如今在下亦說一句,在下之所得著,存也!就算是苟且偷生,在下亦不希望就此失去,望司徒明鑑,饒我一條性命!」當著江哲與與數個曹兵的面,賈詡求生之時面上卻是無絲毫羞愧之色。
「大帥?」帳門口眾曹兵見此,當即走了進來,望著賈詡對江哲凝聲說道,「大帥可是欲殺此人,小的願為代勞!」
「司徒!」見江哲眼神閃爍不已,賈詡心中大急,口中說道,「我觀司徒如今局勢,甚險,若是能留詡一條性命在,日後賈詡必為司徒馬首是瞻!司徒,賈詡之所求,僅乃存也!」
「沒你們的事,下去吧!」江哲輕聲說了一句,不過是對那數名曹兵說的。
「諾!」數名曹兵顯然有些不明所以,見自家大帥如此吩咐,當即恭身而退。
「你……如此怕死?」望著眼前的賈詡,江哲嘲諷道。
「是人,皆怕死,」見江哲喝退了那數名曹兵,賈詡心中激起一絲希望,又聞江哲之言,輕聲說道,「賈詡此生,不求富貴、不求名望,只求安安穩穩度罷餘年,莫要被他事牽連,如此便好,敢問司徒,當日董叔穎為禍洛陽之際,在下可曾參與?為何要無端受此牽連?」
唉,都怪自己當初太年輕,僅僅是因為伯父的一個巴掌,便氣沖沖地出了洛陽,當日蔡伯父說的大仁、小仁,自己也是直到如今才明白……
若是自己當初留下一封書信留給伯父,恐怕伯父也不會被賈……被李催、郭汜等人逼迫至死……
都怪自己當初年輕氣盛……
搖搖頭,凝神望了賈詡良久,江哲緩緩收回倚天劍,見賈詡還戰戰兢兢得伏在地上,嘆息說道,「起來吧!」
賈詡聞言,偷偷望了一眼江哲眼神,心中大定,起身拱手說道,「賈詡,謝過司徒不殺之恩!」
「你料定我不會殺你?」見賈詡此刻面色如常,江哲眼中又起了一絲殺意:然而,就算伯父行事有差,若是無有此人為那二賊出謀,伯父又豈會死於非命?
「不不不,」賈詡見此,心中又是一驚,隨即明白江哲還在殺與不殺中猶豫不決,當即拱手一禮,小心翼翼地說道,「敢問司徒,就算取詡之頭顱,尊伯父便能起死回生不曾?」
「嘿,你要說我?」冷笑一聲,江哲將倚天劍插入劍鞘,復坐於位上,口中淡淡說道,「雖不能叫我伯父起死回生,但也可一了我心中夙願……」
「非也非也,」賈詡上前,在江哲面前席地而坐,彎腰替他倒了一杯茶,小心翼翼說道,「司徒若是殺我,僅得我一頭顱,於事無補,倘若司徒留賈詡性命,賈詡自當感激涕零,日後為司徒所用……司徒難道不懷疑麼?為何司徒這邊剛剛出兵,那邊荊州劉表已是得到了消息,派兵前來?」
不懷疑?不懷疑才有鬼!江哲皺皺眉,接過賈詡遞來的茶盞,淡淡說道,「你到底想說什麼?」
「對於行軍打仗,其實非詡之長處,然而對於一些暗中宵小,賈詡自是有幾分自信,只消司徒留詡之性命,詡當為司徒揪出那人!司徒莫要掉以輕心,依詡之見,恐怕那人慾對司徒不利!」
「……文和,」望著這位被稱為三國第一謀士的賈詡,江哲心中湧出強烈的好奇,詫異問道,「我觀你,好似十分懼死,為何?可是為家中妻小?」
「非也,詡如今瞭然一身,又豈有家室之累?」見江哲如此平和地發問,賈詡自是知自己是僥倖賭對了,恭敬說道,「不如,由詡為司徒講一個故事吧……」
「故事?」端著一隻茶盞,江哲點點頭淡然說道,「好吧,且聽欲說些什麼……你說吧!」
「是!大概在十餘年之前吧,西涼有戶人家,有些田地,總算是可以不為生活所迫……
當時的陛下,也就是如今的靈帝,寵幸宦官外戚,至使天下民不聊生,只為一己之私慾,巧立名目,抽取重稅,他年也就罷了,然而那一年,天下大旱!
不過他處,涼州群寇四起,聚眾為禍,有一日,一群僅數千的賊寇進犯武威郡……
平日耀武揚威的官府中人,此刻卻是一個個成了縮頭烏龜,坐觀武威郡遭受大禍,而我口中所說的那戶人家,卻是正巧在武威城之外……
一百三十六口人,那戶人家中有一幼童,眼前看著那一位位至親死在眼前,而那幼童的母親,卻是至死都在保護自己的兒子,而那幼童的父親,早已與其他成年男子一般,死於賊寇之手……」
「……」張張嘴,江哲啞口無言,他自是想不出,用什麼樣的話來安慰,猶豫半響,舉起茶壺為賈詡倒了一杯。
給了江哲一個感激的眼神,賈詡雙手接過,捧著茶盞茫然地望著其中的茶水,嘆息說道,「賊寇留了那幼童一名,不,應當說是留了與他同樣年紀的所有孩童一命,不是因為那些賊寇良心發現,而是他們需要留些口糧……司徒,明白何為口糧麼?」
「……恩,聽過易子相食的典故……」
「原來如此,那麼想來司徒也該明白詡口中的口糧,是何等的含義,是的,口糧!」說著,賈詡的眼神中爆發出強烈的憎惡,咬牙切齒說道,「就算是大旱之際,豈能如此?端得不為人子,不為人子!」
望著賈詡手中的茶盞吱嘎吱嘎作響,又望著他額頭的青筋,江哲舔舔嘴唇,低頭抿了一口茶水,猶豫問道,「那……那隨後呢?」
「隨後?那幼童眼睜睜看著一個個至親成為了賊寇口中的乾糧,對著一塊賊寇們發下的肉乾,幼童自是不同那些懵然不懂、同樣被作為口糧關在營中的同齡孩童,默默將那份肉乾找了一處埋了……
過了數日,那幼童見營中賊寇又出外而去,營內守衛極少,隨即便蠱惑那些同樣被賊寇關在營中的孩童,告訴他們實情,叫他們出逃,然後趁著營內大亂的時候,方才悄悄遁走……」
不愧是毒士……江哲淡淡望了賈詡一眼,但是卻說不出任何話來。
「那幼童他想活下去,他要活下去,就為他母親臨死前的一句,『我兒,好好活著,』就為了那一個個倒在眼前的至親,他說什麼也要活下去,他不希望死了之後,成為他人口中的乾糧!
區區一個六七歲的孩童,司徒可知他如何在貧瘠之地生存?投身流民之中,唯有如此!
嫩葉、樹根,幾乎能果腹的他都吃過,然而,隨著越來越多的流民,流民之中有些人的私心越來越重,世人便是如此,除非至親,否則又有何人肯為你犧牲……不,他亦是見過不少諸如司徒口中所說的人,易子相食……
在被他人殺掉食肉之前,那幼童便故意墜水逃逸了,然而此後,他的生存更為艱難,幾乎到了要吃土充飢的地步……」
「……咳,那會死人的……」江哲小聲插上一句。
「呵呵,」賈詡慘然一笑,點頭說道,「司徒之見識,果非常人能比,確實如此……飲鴆止渴,確非良策,然而不如此為之,又能如何?
連續三年的大旱,天下顆粒無收,路邊骸骨處處,實是慘不忍睹,然而那幼童卻是僥倖存活下來,他要活著,因為他是那戶人家百餘口人唯一剩下的一個,因為他要親眼看看,這天下會亂到何等地步!
若是這天下當真亂到一發不可收拾,那麼……再添不把火,又能如何?」
「你……」江哲聞言一愣,隨即卻發現自己說不出反駁他的話。
「可惜的是,天下好似又恢復了正常,好似不曾有過那不堪回首的三年一般,然而那孩童卻是得了一種怪病,每日夜深人靜之時,耳邊就會傳來至親死前的慘叫,以及母親臨終前的那句,『我兒,好好活著』;若是閉上眼,那麼那血淋淋的一幕,不時會在他眼前反覆……
近二十年的流亡生涯,叫他明白了一個道理,什麼樣的人才能在這個亂世保全性命,是故,他從來不在他人面前展示才華,唯恐被他人所忌;亦不爭相攀附,唯恐被同僚所忌;每日兢兢業業,守著自己那份職責,只圖一個安生,只圖那區區半飽之錢糧,如此,已是足矣!
僥倖做了一個刀筆吏的他,足足在這個位置做了十年,從年近弱冠到如今,絲毫未見變動!若是無有董叔穎為禍洛陽,無有司徒公逼迫,那名幼童決然不會如此,他心中所圖,唯有存生!
……此人,名為賈詡,字文和!」
搖搖頭,江哲深深嘆了口氣,望著賈詡嘆息說道,「你可知,就為你那復攻洛陽之計,天下乃至於此!」
「司徒明鑑,如此亦非賈詡所願,實乃當初司徒公一令下,我等無存活之地也,天下百姓……呵呵,詡自是無有司徒那般抱負,平日所求,僅一字,存也!」
「哼!」江哲冷哼一聲,瞥了眼賈詡,哂笑說道,「既然你如此懼死,為何要對我言明實情,你就不怕我一劍殺了你,為我伯父報仇?」
「賈詡自是無比心懼,然而此刻說出,或許司徒會念及仁義,如此詡便有存活之機;然而倘若日後司徒從他處知曉此事,詡怕是一點生機也無……詡也不知司徒從何處知曉我名,說句冒犯的話,司徒好似有些忌憚賈詡,然而詡自思不曾見過司徒,更別說為司徒所忌……」
還不是你名氣太大,就為你那計謀,天下才到如此境地!江哲撇撇嘴,隨即望了一眼賈詡,淡笑說道,「倘若我方才當真一劍砍下,你當如何?」
只見賈詡聞言猶豫良久,方才從袖子中取出一柄短刃,告罪說道,「若是司徒當真欲殺詡,詡自也非是坐以待斃之人……請司徒告罪!」
神色一凜,望了眼寒光閃爍的短刃,江哲哂笑道,「你倒是實誠的很!如此便不怕我此刻喚來護衛,將你誅殺?」
「敢問司徒,」面對著江哲的冷嘲熱諷,賈詡絲毫不以為意,輕笑說道,「司徒此刻可還有殺我之心?詡自思,司徒留著賈詡性命在,當是大益司徒行事,許田陛下之事,泄密軍情之事,詡認為當是有人暗中謀事,司徒乃高雅之士,自是為此事一無知曉,若是留著賈詡性命,日後賈詡自然以司徒馬首是瞻,而那暗中的小人,亦是陷害不了司徒!」
「哦?」江哲微微一愣,詫異問道,「你說陷害我?有人要陷害我?」
「正是!」見江哲如此發問,賈詡點點頭,正色說道,「我觀此人行事,心思縝密,先誅天子且叫曹公為世人所敵,而曹公若是要轉危為安,唯有先發制人,先破一路軍,令其他幾路心有顧忌,然而曹公且不能輕離許都,如此一來,曹公帳下,唯有司徒堪當此重任,然而那人便泄露軍情於劉表,叫司徒奇襲不成,被劉表拖在此處……依賈詡之間,此人必有後招,欲誅司徒!」
「為何要誅我?」江哲被賈詡一通話,說得有些膽戰心驚,急忙說道,「哲平日素來不與人結怨,亦非虧待過他人,為何如此?」
「司徒乃是仁義之士,豈會知曉此間齷齪?為何要誅司徒,依在下之間,當是有人慾上位!」
「上位?」
「正是!」賈詡點點頭,用手指輕輕敲著桌案,正色說道,「司徒且想,如今曹公麾下,最重視的,正是司徒,恐怕那人不滿於居司徒之下,於是便設計,欲將司徒除去,說句冒犯的話,司徒一死,曹公形勢更加危急,此刻那人便出來獻策,如此一來,此人豈非受曹公重用?如此,他便就此上位……此刻司徒,雖與那人無冤無仇,然而卻是他上位之絆腳石!」
「原來如此!」江哲氣急反笑,眼中的冷冽叫賈詡不禁打了一個冷顫。
呼,總算保全一條性命……賈詡暗暗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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