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潘鳳聽到孫輕王當兩人請命去城下叫罵的時候他都震驚了。
這人能無恥到這個地步嗎?
兩人雖然是投了冀州軍,但張燕畢竟也是他們的老東家,正常人哪怕臉皮再厚也會儘可能地避免在投降的第一時間與原主直接對上,畢竟到時候雙方的臉色估計都不會好看。
結果這兩人倒好,別人這時候是避之不及他們卻上來主動請命!
「二位將軍若去城下罵戰,會不會令爾等的故舊面生難堪?二位不妨再考慮一下。」潘鳳勸道。
孫青這時候回過神來,剛才他太激動以至於忘記了這一點,不過這時候也顧不上那麼多了。
「將軍,我等既然投效韓公自然要為韓公著想,此番我等請命看似逼迫張燕出戰,實則向城中故舊展露我等的現狀。」
「將軍有所不知,自徐榮將軍大敗丁振後城中部將多有畏懼,不少人已經有了投降將軍的意願,只是...擔心將軍像拒絕張燕那樣拒絕他們,所以大多數都還在觀望之中。」
「如今我與王當二人已經被將軍接納,說明將軍有容人之量,只要讓城中故舊看到我等,那麼張燕內部必定不穩,屆時將軍只需稍作輾轉便能輕易破城。」
孫輕說完臉色露出一副『快誇我』的表情,心裡也頗為得意,在他看來,自己與王當兩人的獻策一定給潘鳳解決了當前的最大難題,潘鳳不誇他們兩句哪裡說得過去!
然而,令孫輕懵逼的是,潘鳳聽完他的話後居然從身後的案台上拿起了幾封信件,然後將這些信件交到了孫輕手中。
「不知這幾個人裡面有沒有你口中所說的故舊?」潘鳳笑著說道。
孫輕面色僵硬,將手中的信件一一看完,當他發現那些寄信的人不光有事先與他商議的所謂故舊,居然還有好幾個平時主站意願極其強烈的將領。
好傢夥,感情那些人平時都是裝出來的,到了這時候居然一個個都暗中私通潘鳳想要搏一個功名利祿。
現在看看,這些人才是你真的聰明啊,也只有他跟王當兩人還傻乎乎地蒙在鼓裡。
想到這裡,孫輕的臉不禁有些發燙。
太尷尬了。
「咳咳,這些人中倒有幾個故舊,不過尚有部分不在此列,將軍若是信得過我等,我等便去城下露上一面,只需讓他們知曉我二人的處境,那張燕的日子就更加難過了。」孫輕說道後面已經語意恭敬,此刻的他再也提不起任何自得。
潘鳳本著聊勝於無的念頭答應了孫輕的請求,反正也只是去露個臉而已,諒孫輕也玩不出什麼花樣來。
很快,在潘鳳的首肯下,孫輕和王當率領百餘騎兵來到河內城下。
守城的黑山軍士卒自然是認得孫輕王當的,不過因為有張燕的命令也不敢隨便開門,只能將孫輕王當到來的消息傳了上去。
聞訊趕來的張燕在看到孫輕王當二人身後的冀州軍時,臉色一下子就垮了下去。
兩個叛徒果然是投靠了潘鳳!
「無恥之徒,還有何臉面到此?」張燕張口就罵,這幾天的擔憂讓本就滄桑的張燕看上去更顯憔悴,就連罵人的聲音都有些沙啞了。
不過孫輕王當二人敢來自然不怕張燕的辱罵,反而看到張燕氣急敗壞的樣子,兩人的心底都生出了些許得意。
張燕也有今天!
兩人雖然曾經是張燕的支持者,但自從張燕一意孤行派丁振去試探潘鳳的時候,他們就開始對張燕失望了,如今看到張燕落入此等境地,心裡自然是有些開心。
讓張燕不聽他們的勸告!
想到這裡,孫輕打馬上前幾步,仰頭與城上的張燕對視。
「張燕,我早就與你說過,以黑山軍的實力不可能是潘鳳將軍的對手,而你卻置各方將軍的性命於不顧,硬讓丁振去挑釁冀州大軍,如今爾等的下場不過是自取其辱罷了,黏在往日情分,我勸你一句,開城投降,聽候潘將軍的發落,如此或許能保存你的性命,否則...城破之時,便是你粉身碎骨之日!」
孫輕的話讓城上的將士一陣譁然,張燕主動挑釁潘鳳這事除了當時與會的將領以外很多人都是不清楚的。
其實黑山軍中也一直流傳著一個疑惑,之前更他們是友軍的潘鳳為何突然領兵殺來。
以往大家都不清楚,還以為潘鳳如張燕所說的那樣是覬覦河內的土地,如今看來,這分明是張燕自己去惹了人家,這才給河內的黑山軍招來了滅頂之災!
這個結果讓好些人當場就受不了了。
「張將軍,孫輕此話可是真的?」一名小將開口問道。
張燕豁然轉頭,他的雙眼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布滿了血絲,狠厲的眼神對上那名小將的眼睛,直接把後者嚇得退了好幾步。
「混賬,兩個叛徒的話你也能信?潘鳳分明是覬覦我河內的土地,有擔心我黑山軍就此做大,所以才會撕毀同盟之約前來攻打,你不思禦敵反而妄加猜測擾亂軍心,念你初犯我饒你不死,來人,拖下去打五十軍棍!」張燕的呵斥把剩下幾個想要張口的人硬生生嚇了回去。
隨著那名小將被拖下去,城上的渠帥們再也不敢多嘴,只不過好些人的眼神開始閃爍起來,更有甚者被這張燕偷偷跟下方的孫輕眼神互換。
顯然,孫輕與王當兩人的到來給這批將領指出了一條明確的出路,而且這條出路對他們來講比原先在黑山軍中的路要更加寬敞更加舒適!
「爾等也要如這兩個叛徒一樣投靠敵軍嗎?」張燕覺察到有些人的眼神不對,當即呵斥。
鑑於張燕在黑山軍中的地位,在場的將領哪裡還敢表現出半點意動,一個個恨不得把『我不想』這三個字刻在臉上。
只不過張燕並不是那種無腦的人,麾下渠帥們的表現他都看在了眼裡,從目前的情況來看,人心浮動是最需要解決的問題了。
想到這裡,張燕心中暗嘆一聲。
終究是匪類出身,在軍心和士氣上比潘鳳的冀州軍差了太多。
看來,得想個辦法穩固軍心了!
隨後張燕又與孫輕王當扯皮了幾句便領著一眾渠帥回到了府衙,並且支會守將以後他倆再來的時候就不用通報了,直接射箭便可。
黑山軍雖然弓弩不多,但射射這兩個叛徒還是足夠的!
......
出去一趟心情變糟的張燕回到府衙就把案几上堆疊的公文給一把掃落。
「混賬東西!兩個搖尾乞憐的叛徒居然來我這裡嚶嚶狂吠,他日潘鳳敗退之際,我定將他們碎屍萬段!」張燕的咆哮甚至在府衙門口都能聽到。
隨行過來的將領好些都眉頭微皺,他們發現最近的張燕似乎狀態有些不對,好像潘鳳拒絕了他的投降後他整個人都變得暴躁了起來,放在以往是不可能發生現在這種失態行為的。
「將軍息怒,為今之計是想想如何禦敵,幸好前些日子麥田已經收割,如今城中的糧草尚且足夠大軍長久作戰,只是這兵器確實不多,將士們空著手心裡多少也有些發虛。」一名將領上前說道。
張燕喘了幾口粗氣,逐漸平復下自己的心情。
「兵器之事我已經有了定策,只要施展開來,即便不能裝備全軍,也能大大緩解軍中用度!」
眾人眼睛一亮,如果有兵器,城中各部的士氣能夠得到極大的提升,便是軍心也能在短時間內穩固下來。
只不過,黑山軍目前的情況大家多少也是清楚的,去哪裡弄那麼多兵器來?
「將軍,計將何出?」有人問到。
張燕回首,將目光落在身後掛起的河內城布局圖上。
「計在城中!」
......
城東的一處豪宅內,一名體態富裕的中年男子正在小妾的服侍下優哉游哉地吃著糕點,仿佛城外劍拔弩張的情勢與他毫無關係一般。
「唉,這該死的張燕,好端端的去惹潘鳳幹嘛,這會兒甚至把城門都封鎖了,再這樣下去,咱家的幾個鋪子都要關門了!」中年男子邊吃邊抱怨,提到張燕的語氣也沒有絲毫尊敬。
「主子莫要氣壞了身子,張燕不過是一介賊寇罷了,這次潘鳳將軍請自領兵,諒他也成不了多久,以主子庫房裡的存貨,應該能支撐到城破之日的。」小妾脆生生地說道。
「嘿嘿,還是你這丫頭看得明白,主子今天要好好獎賞你,到時候你可別求饒啊。」中年男子淫笑起來。
小妾臉上掛著紅暈媚態盡顯:「只要主子開心,奴婢做什麼都願意。」
「哈哈哈,這可是你說的!」中年男子大笑起來。
等他笑聲停下,耳邊隱約傳來了尖叫聲和狂笑聲,這讓男子的臉色微微一變。
不等他反應,就聽府門外傳來了急切的敲門聲。
「嘭嘭嘭!」敲門的似乎很用力,門環砸在門板上的聲音比往常要更加清晰。
這時候一名僕從已經小跑了上去罵罵咧咧地就要開門。
「誰啊,有這樣敲門的嗎?知道這是誰府上...哎呦!」
上去開門的僕從剛剛提起門栓就見大門被轟然撞開,僕從躲閃不及被撞倒在地。
「你們是何人,為何強闖我的府邸!」
打狗還要看主人呢,外人無禮闖入還打翻了自家的僕從,這要是一句話都不說,今後還怎麼在城中混下去。
然而,不等中年男子發難,就見撞開的大門外湧入一批神色興奮的青壯漢子。
在看到這些人後,中年男子的臉色猛然大變,
這些人是城中的黑山軍士卒!
他們怎麼會闖進來的?
聯想到之前聽到的尖叫聲和狂笑聲,一股不好的預感油然而生。
難道那些該死的黑山軍狗急跳牆了?
不等男子想明白,就看到幾個黑山軍士卒淫笑著撲向一旁驚慌的小妾。
見到這一幕,男子哪裡還顧得上想黑山軍的變故,一股屈辱感瞬間就用上了心頭。
「放肆!此乃藺家,豈容爾等這般無禮,將你們的上官叫來,我倒要看看是誰給你們的膽子!」男子大聲呵斥。
「狗屁的藺家,張將軍發話了,我等可以肆意劫掠三天,俺倒要看看,你藺家還能把俺怎麼樣,再敢廢話,俺先把你砍了!」一個士卒拿著生鏽的大刀威脅道。
男子大驚,居然是張燕下達的命令,這麼說,張燕已經到了窮途末路的時候了!
想到這裡,他心裡的反抗之心瞬間消失,就連一旁小妾的慘叫和求助聲也是置若罔聞。
張燕已經到了窮途末路,這樣的人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他既然敢讓麾下士卒劫掠,那就敢拿著刀子殺人,這時候保住自己才是最明智的選擇。
至於其他的...
男子看了一眼已經被扒光的小妾,看著她被幾個青壯淫笑著壓倒,看著剩下的人在家中翻箱倒櫃。
這些都已經不再重要。
男子目光透過敞開的大門望向街上,門口處,一隊隊凶神惡煞的黑山士卒魚貫而過,有的渾身浴血殺氣凜然,有的披金戴銀興奮不已。
看來,城裡真的亂了。
......
另一邊,張燕立於城牆之上,目光望著城中逐漸升騰的煙火,他知道黑山軍在河內的根基算是完了。
作為郡治所在的河內城,這裡聚集了大量的世家豪族,這些人本來張燕是不想去動他們的,因為他想要在河內長久發展,就必須得到這些世家豪族的支持哪怕這與他起義的初衷相悖也必須這麼做。
在張燕占領河內的這些日子裡,在他的約束下,黑山軍對於世家豪族的利益秋毫未犯,甚至一定程度上還在幫他們爭取更多的利益,作為交換,河內下轄中的低級官員都在老老實實給黑山軍辦事,美其名曰在其位謀其職。
當然,張燕在河內做出的讓步也只是得到這點好處罷了,充其量只能讓河內各處保持相對的穩定,至於想要發展,那是想都別想了。
如今張燕的大軍被潘鳳攔在城中,對張燕來講,不擊退潘鳳河內各處便是亂成了一鍋粥也與他無關。
既然如此,那些世家豪族為何還要供著他們?
張燕清楚,河內的豪族們掌握了大量的資源,其中很多人不乏私募兵馬妄圖以此苟全亂世。
在這城中,光是張燕知道的擁有私兵的世家豪族就部下七家,剩下的人中要說沒有隱藏的,張燕是一點也不信。
這些私兵裝備的兵甲要是收繳上來,少說也能裝備個數千黑山精銳。
除了這些以外,城中的世家也多存有鐵器,那些鐵器雖然沒有被打造成兵器,但收集起來召集城中鐵匠加急鍛造,也能在短時間內給黑山軍士卒提供大量的兵器。
光是這兩點就足夠張燕裝備萬餘甚至兩萬左右的士卒了。
這些人用來守城是完全足夠的!
除了這些,張燕也決定暫時放開限制,讓麾下士卒盡情劫掠。
劫掠是最能提升匪軍士氣的辦法,張燕相信經過一番劫掠後,原本被潘鳳嚇得人心惶惶的黑山軍一定會在短時間內恢復士氣甚至比以往更高都有可能。
除此之外,黑山軍敞開了劫掠等於變相將他們推到了潘鳳的對立面,到時候即便是他們有意投向潘鳳,城中殘存的世家和百姓肯定會泣血請求潘鳳處死所有黑山將士。
光這一點,就足夠將領和士卒同心協力拼死守城了,而且那些意圖通敵的將領多少也會再考慮考慮,畢竟周圍人都沒了退路,他們這些人就會被盯得死死的,到時候張燕再殺一兩個有叛變傾向的將領,說不定城中的局勢就穩定下來了。
帶著這樣的想法,張燕將自己的命令傳了下去。
果然如張燕所料的那樣,黑山軍士卒聽說張燕讓他們隨便劫掠,他們當時就興奮了起來,隨後城中的慘叫和狂笑就沒有停止過,哪怕到了深夜依舊可以聽到打砸劫掠的聲音。
從那天起,黑山軍全軍上下都沸騰了起來。
黑山軍已經很久沒有這樣肆意宣洩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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