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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富平上河之戰
富平縣,始置於秦,東漢時成為北地郡的治所。一筆閣 yibige.com 更多好看小說雖然富平坐落在後世被稱之為「西套」的寧夏平原上,土地肥沃,水源豐富,是一塊非常適宜墾殖的土地。但是,在東漢時期,它卻是一塊孤懸在塞北的飛地,與大漢統治的核心地域相距甚遠,因此,很容易遭受異族的侵占。
儘管在被先零羌侵奪之後,大漢曾數次派兵深入富平一帶,大敗羌人,可就是因為位置太過偏遠,戰後往往會得而復失,重新被羌人占據。
作為郡治所在地,富平城原本修建得十分堅固,然而,由於屢遭戰火,富平城已經基本被廢棄,除了城垣還勉強矗立在原野上,城中的大小建築,焚毀的焚毀,倒塌的倒塌,已然成了一片廢墟。為此,先零羌不得不在富平以北,別築丁奚城,作為首領、貴族居住的老巢。
至於其餘的部民,大多在沿河的地方,搭建帳篷而居,這樣可以方便在河邊飲畜。同時,不知水利灌溉為何物的羌人,也只有在靠近大河,土壤濕潤的地區,種植作物,才能獲得好收成。
丁奚城中,一大清早,狼塗從夢中驚醒了過來。這已經是他連續第三日做噩夢了。在夢中,他依稀看到,縱馬奔馳的漢軍,正揮舞著刀槍,屠戮著先零部的兒郎。
「莫非高平那邊出事了?」狼塗抓了抓頭上花白的頭髮,滿腹的疑惑。這些天,無論早晨還是傍晚,天邊的雲霞都是一片赤紅,仿佛是噴濺的血跡一般。在羌人的傳說中,這樣的雲霞,往往預示著血與火的降臨,也預示著一場殺戮,即將或者已經在某處發生。
但是,仔細一想,狼塗又覺得自己多慮了。身為先零部落的老將,這些年與大漢之間的戰爭,狼塗幾乎全都參與了,一場也沒落下,其中就包括了與段熲在高平、逢義山的大戰。當初諸羌為段熲的名聲所懾,輕易的放棄了高平城,率部一路後撤,直到諸部的人馬全部匯集到了一起,兵力勝過段熲數倍時,才敢在逢義山下,與段熲決一死戰,當然,結果還是一敗塗地。
每當狼塗再回想起這些往事的時候,他總覺得十分後悔,當初就不應該放棄高平城,憑藉高平的險要地形,先零羌至少能和段熲打個平手。因此,這一次起兵叛漢後,狼塗就一再強調,一定要把高平城控制在自己手中,這樣,才能把漢軍死死的擋在外面,確保自家老巢的安全。
如今,先零諸部的主力兩萬餘人,駐守在高平城內外,只要他們不見了漢軍就又來次「望風而逃」,漢軍決計沒法拿下高平的。
狼塗起身穿好了衣甲,走出了大帳,他已經決定,要派人去高平打探一下消息,以解除心中的疑惑。
出帳後,狼塗又習慣性的登上了土圍——以羌人的建築水平,所謂的丁奚城,也不過就是個土圍子罷了——望了下東邊的群山。在晨曦的映射下,山樑的上方,縈繞著一抹淡淡的雲霞,在赤紅之中,又透著一縷縷的金色。
「還是這般的不吉利。」狼塗嘆了口氣,而當他無意中將目光轉到南邊時,他卻陡然發現,在南邊的峽口方向,幾縷黑煙筆直的升起在半空中,久久不能散去。
「不好」狼塗心中咯噔一下,這麼明顯的黑煙,可不是炊煙所能具有的規模,顯然是有帳篷或者草堆被點燃了。到底是部民不小心失火?還是遇到了敵人的突襲?
聯想到這幾日雲霞不詳的預兆,以及自己的噩夢,狼塗不敢怠慢,趕忙喝令手下的偵騎,趕過去查探,同時,為了以防萬一,狼塗吹響了號角,召集族中的男丁,準備抵抗來襲的敵人。
可是,族中的男丁,大多數都去了高平,眼下狼塗手頭可用的士兵,只有五百騎可以稱得上青壯,其餘都是留守的老弱——就連狼塗自己,也已經是兩鬢斑白,經不起長途跋涉的勞碌,這才被留下來負責守家。
與此同時,在南邊的峽口,麴義正在怒斥那幾名放火的漢軍騎兵:「怎麼,你這是生怕羌人不知道我們來了,提前點烽火通知他們?你到底是漢兒,還是羌賊的遺種?」
麴義的話說得很重,又辱及祖先,那幾名漢軍騎兵登時變了臉色,有人正待還嘴,卻被同伴給拉住了。
「麴長史,他們也是無心之失。只是不小心被羌賊的小崽子給射傷了,這才一怒之下燒著了帳篷」同伴小心翼翼的辯解道。
「哼,早教你們不分老幼,見了能動彈的就殺,你們偏偏不聽,這會兒被人傷了,就惱羞成怒,放起火來了?」麴義仍舊不依不饒的斥罵著。
幾名騎兵依舊有些不服氣,畢竟,麴義不是他們的頂頭上司,又是邊將,如此毀罵,實在讓他們接受不了。但是看到關羽並沒有干預、出頭的樣子,幾名騎兵話到嘴邊,只能又生生的咽了回去。
「報!羌賊來了兩撥偵騎,前面一撥的兩個人被我們給射殺了,後面的一撥直接掉頭跑了,我們追了一段路,沒能追上,又不敢繼續深入敵境,只能轉回,請破虜示下。」一名偵騎疾馳至關羽面前,勒住了馬,揚聲稟道。
「看來羌賊已經察覺了。多說無益,準備發動進攻吧。」關羽淡然道。
「羌賊主力盡出,這裡應該沒有留下多少部隊,唯一要擔心的,是靈洲,如果羌賊還沒昏了頭了的話,他們肯定會在靈洲留守一支部隊,防止敵人從北邊過來。所以,要趕在靈洲的援軍到來之前,將眼前的羌賊一氣擊垮!」麴義說得頭頭是道,顯然對羌人的情況了如指掌。
「麴長史,你率兵殿後,看好馬匹和輜重,我率騎兵去探一探羌賊的情況。」關羽道。
「麾下領命!」麴義拱手領命,儘管他很想和羌人好好幹上一場,但是,他心裡也很清楚,自己所率的步兵,縱然有馬,作戰也需要預設陣地,提前布置,才能發揮戰力。如今羌人已經得到了情報,兩軍很可能會猝然相遇,這時,以騎兵應戰,才能獲得更加主動的進攻機會。
「關破虜,要千萬記得留意靈洲方向,隊伍也不能分得太零散,如果羌賊一味往北逃竄的話,也萬不可追得太遠。」麴義叮囑道。
見麴義一再提到靈洲,關羽點了點頭,暗自留意。
另一邊,狼塗接到了偵騎的回報,一副不敢相信的神情,揪著偵騎的衣襟,喝問道:「你可看清了,來的真是漢軍?」
偵騎慌忙不迭的連聲道:「千真萬確,小人絕不敢胡言亂語,的確是漢軍!」
「難道高平真的完了?」狼塗自言自語道,隨即,他又拼命甩了甩了腦袋,暗道:「絕不可能,若是高平被漢軍攻破了,又怎麼可能沒有一個人回來報信?兩萬多人啊!就算是兩萬頭羊,也總有漏網跑掉的吧?這股漢軍,一定是從別的什麼地方繞過來的!」
「狼塗大人,現在我們該怎麼辦?漢軍馬上就要打過來了,部里老弱婦孺,牛羊馬匹可怎麼辦?」旁邊的人惶急的催問道。
狼塗被猛地驚醒了過來,他定了定神,喝令道:「凡是男丁,都給我拿起武器,騎上馬——若是年老騎不穩的,就給我把自個兒捆在馬上——跟著我一起去阻截漢軍。讓女人帶著孩子,趕快往靈洲撤!另外,派人飛騎去靈洲報信,讓阿骨廝帶著他部下的兩千騎兵,火速前來接應!」
「我們可以據城而守啊!」有人一聽要迎擊漢軍,頓時心生怯意。
「就這么小的一個土圍子,怎麼能容納下那麼多人?難道你們要想縮在城中,眼睜睜的看著漢軍搶掠族中的牲畜女子,屠殺老弱孩童嗎?」狼塗怒斥道。
「那牲畜怎麼辦?」有人戰戰兢兢的問道。
「都什麼時候了!保命要緊!哪還顧得上牲畜!都騎上馬,先逃命,其餘的牲畜丟下別管!若是漢軍貪圖搶奪這些牲畜,反倒可以救大家一命!」
悽厲而又緊促的牛角號聲在營地當中響了起來,男人們帶上了自己的弓刀衣甲,跨上戰馬,在家人依依不捨的目光中,趕往丁奚城外集合。而剩下的婦孺,則倉猝的收拾了一下行裝,然後騎著馬,向北邊行去。
走出了一里多地後,一些婦女戀戀不捨的回頭張望,卻見南邊的草原上,已然掀起了滾滾的煙塵,顯然,是漢軍的騎兵殺到了。一想到自家的親人凶多吉少,很可能再也回不來了,這些羌族婦女只能強忍悲痛,將眼淚吞回肚腹中,調轉馬頭,帶著孩子,繼續往北走。
遊牧部族的生存條件是極其艱苦、嚴苛的,每到缺少食物的季節,為了保證青壯、孩童的生存,部族會將失去勞動能力的老弱傷殘之人,趕出部落,任憑他們自生自滅,以此來節省糧食,好讓部族中其他的人獲得更多的生存機會。這種行為儘管殘酷,卻是遊牧部族為了生存所必須做出的選擇。
如今,面對漢軍的威脅,羌人主動放棄了族中的老人,讓他們上戰場阻截漢軍,用生命為族中的婦女和孩子,爭取一線生機。對於這些老人而言,為了家人戰死沙場,總比被趕出部落自生自滅要死得光榮一些。
漢軍的騎兵行進到距離敵人兩里左右的地方後,停止了前進,開始重新整備隊形。在這麼短的距離上,漢軍已經可以看清楚對面羌族騎兵的樣貌。當看到這支不到兩千人的騎兵隊伍,竟然大半都是頭髮花白的老人時,漢軍士兵也不由得流露出了驚愕的神色,覺得有一種勝之不武的感覺。
關羽極目遠眺,發現遠處有大隊的人馬正在往北行進,便高聲喝令道:「兒郎們,獵物已經開始逃跑了,想不空手而歸的,就趕緊殺光眼前這隊老卒,然後趕羊去!」
漢軍士兵發出一聲輕快的鬨笑,揚起了手中的環首刀。關羽一聲令下之後,漢軍士兵一磕馬腹,對敵人發起了衝鋒。
面對氣勢洶洶的漢軍騎兵,羌人並沒有選擇正面硬拼。除了留守營地的五百精銳騎兵,從正面迎擊漢軍外,其餘的羌族騎兵,全都以十人二十人的小隊為單位,在兩翼四散開來,圍繞著漢軍,展開了遊走射擊。
漢軍騎兵見此情形,也默契的分為三隊,居中的一隊繼續向前發動衝鋒,而兩翼的騎兵,則去驅趕、追擊羌族的游騎。
正面的對決基本沒有什麼懸念,面對兩倍於己的漢軍,這五百羌族騎兵雖然作戰英勇,奮力搏殺,但是,在漢軍的相互配合下,雙拳難敵四手的羌族騎兵,只能眼睜睜的被漢軍一點點的蠶食掉。除了在第一波對沖當中,給漢軍造成了一定的傷亡外,在之後的混戰中,羌族騎兵所取得的戰果,就甚為寥寥了,一個漢軍騎兵倒下去,羌族騎兵還得對付另一個,而一個羌族騎兵倒下去,就立刻有一到兩名漢軍騎兵可以騰出手來,去幫助同伴了。在這種滾雪球的效應下,羌族騎兵只會死傷得越來越快。
雖然年事已高,但是身為主帥,狼塗只能留在中路,率領部下的精騎與漢軍廝殺。很快,狼塗的服飾打扮就引起了漢軍士兵的注意,不少漢軍騎兵爭先恐後的往他身邊湧來,要搶奪這斬殺敵軍主將的功勞。
雖然有親衛的拼死抵擋,但是狼塗很快就陷入了三名漢軍騎兵的聯手圍攻。竭力應戰了幾個回合後,狼塗只覺得自己的胳膊如同灌了鉛一般的沉重。看到身邊的羌人士卒越來越少,狼塗慘笑一聲,不躲不避,硬生生的挨了漢軍士兵的一刀,左臂幾乎被砍成了兩段。狼塗痛得大叫,乘著對方的刀刃還卡在自己的臂骨中,反手一刀,割斷了那名漢軍士兵的喉嚨,隨即,他的背後再中一刀,整個人無力的撲倒在馬背上,被漢軍士兵揮刀斬下了首級。
而兩翼的漢軍騎兵,則不小心吃了一個虧。看到對手大多都是老人,漢軍騎兵也不由得生出了輕敵之心。然而,這些羌族老兵,雖然體力衰退,騎不穩馬,拉不開硬弓,但是他們練習了幾十年的射術,和豐富的作戰經驗,卻不能小看。不少漢軍騎兵因為輕敵,白白死在了這些羌族老兵的箭下。
吃了虧的漢軍騎兵,這才正視起對手來,他們略微放緩了速度,在行進中重新整隊,同時,按照平時的訓練,漢軍騎兵以兩隊為一組,開始相互配合著絞殺起敵手來。
這些羌族老兵畢竟年紀大了,很快,他們就感到胳膊酸麻,連手中普通的輕弓都已經拉不開了。雙腿更是近乎麻木,在沒有馬鐙的情況下,騎手想要在馬上射箭的話,身體全靠雙腿緊夾馬腹來固定,如今,雙腿力竭,馬都騎不穩了,更遑論射箭?
當這些羌族老兵失去了最後的一點戰鬥力之後,等待他們的,就只有近乎單方面的屠殺這一個下場了。
看到戰場的局勢已經基本明朗,關羽又舉目向北邊遠眺。遠處羌人的大隊人馬,已經走得很遠了,勉強能看得見的身影,也基本上如同螞蟻一般大,顯然,即便漢軍去追,也不是一時半會就能追得上的。
再聯想到麴義一再的警告,關羽決定,暫時不去追擊這股人馬,而是將戰況通報麴義後,再做決定。
很快,漢軍士兵就發現了羌人營地當中,數之不盡的牛羊等牲畜。儘管一路上,他們已經洗劫了不止一處羌人營地,然而,牲畜數量有如此之多的,這裡還是頭一個,不愧是先零羌的老巢啊!
漢軍士兵全都眼巴巴的望著關羽,關羽見狀,微微一笑,道:「派出五隊偵騎,去北邊警戒,防止有敵人來襲,其餘的人,都去驅趕牛羊牲畜,將其聚攏到一處,還有帳篷里,也都搜搜,看看還有沒有什麼值錢的東西。通知麴長史,讓他帶兵前來匯合!」
漢軍士兵們嗷嗷的叫著,便往營地的各個角落撲了過去。關羽也沒閒著,他率領自己的親衛,徑直往丁奚城中行去。
丁奚城早已成了一座空城,關羽一打馬,直奔城中最大最華麗的那座大帳而去。
剛一進帳,關羽就聞到一股腥臊味兒,不由得深深的皺起了眉頭。他揮了揮手,示意士兵四下搜索一番。
不一會,士兵們就把大帳翻了個底朝天——空氣中的腥臊味也更重了,最後,士兵們將十餘口被牛筋綑紮得結結實實的木箱,抬到了關羽面前。
揮刀斬斷牛筋,打開箱蓋後,帳中的士兵全都直眼了,箱子裡面,材質從從美玉到金銀,樣式從杯盞到首飾,應有盡有,全都是各種各樣的珍寶。
關羽隨手拿起一個犀角杯來,在手中細細把玩了一番。雖然出身貧寒,但是,在洛陽跟著劉照混了這麼幾年,關羽好歹也見過一些世面。像這樣的犀角杯,關羽也曾在王府的宴席上見過,端的是難得一見的珍品。
轉過杯子,關羽在杯足底部看到了一行篆書,雖然認識的篆書不多,但是從字形大體判斷,依稀可以推知,刻的是「富平席氏珍玩」六個字。
「哼!這些珍寶,恐怕都是羌賊從我大漢的富貴人家搶掠去的!」關羽恨恨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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