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伷聞訊,又驚又怒。
他召來孔德,懊惱地說道:「悔未聽卿言,沒想到荀將軍還真敢表人為潁川太守。」
孔伷那個「逼荀貞讓營」的「連環計」是他自己想出來的,不過在付諸行動前他徵詢了下孔德的意見,孔德當時對他說:「明公此計固然上佳,可以在下看來,似乎還有可商榷之處。」
孔伷問他:「哪裡可商榷?」
「今潁川缺守,明公以豫州刺史之身暫理潁川軍政當然是可以的,可萬一荀將軍在知道了此事後索性另擇選一人,上表為潁川太守,明公此計不就落空了麼?」
孔伷說道:「荀將軍沒這個膽子吧?」
如今關東討董,雖然互表將軍號,可這只是為了行軍作戰方便,說白了,荀貞的行建威將軍、孔伷的行征虜將軍等等,都只是一個虛號,輕飄飄的,毫無實權,但「潁川太守」這樣的官位卻是有實權的,朝中現雖有董卓亂政,可洛陽的朝廷卻仍還是天下正朔,所謂「唯器與名,不可以假人」,類如潁川這樣的重郡太守,你一個起兵的郡守州刺史就敢隨便上表?太狂妄了點。漢家四百年天下,儘管日漸陵遲,朝廷積威猶重,反正孔伷是沒有膽子擅表人來守的,所以他也不認為荀貞敢。
孔德心道:「關東群起討董,事如成,則大家都是國家功臣,事如不成,則天下勢將紛戰,值此之際,成王敗寇,兵都起了,區區一個潁川太守,荀侯又怎會沒膽子上表?」
孔伷名望雖高,可因早年黨錮之故,仕途不暢,而今為豫州刺史,實是驟得高位,單就政治經驗來說,還不如曾久仕郡縣的孔德。只是,孔伷的政治經驗雖然不太足,卻畢竟是長吏,孔德也不好直接批評他的天真,遂就委婉地說道:「這可說不好。以在下之計,為穩妥起見,潁川的軍政與其由明公親自暫為代理,不如先下手為強,乾脆表一人守郡,如此,就算荀侯再另擇人上表,也晚了明公一步,名位不正。」
孔伷一方面不相信荀貞有這個膽子,一方面手頭也沒有合適的人選,——潁川是國家名郡,不是隨便挑個人就能來當太守的,首先一個,名望、資歷得夠,其次一個,還得合乎「三互法」,這樣的人選不好找,因而,孔伷沒有聽從孔德的建議。
卻未料到,荀貞竟真的就表了孫堅為潁川太守。
孫堅雖非士人,可他在朝里做過議郎,又外放任過長沙太守,又有烏程侯的爵位,資歷足夠,同時他也沒有什麼親族、姻親在潁川,他家鄉吳郡的現任太守盛憲更也不是潁川人,所以他亦符合三互法的要求,荀貞表他為潁川太守,至少從道理上來講,沒人能挑出短處來。
此時聞得荀貞上表孫堅為潁川太守,孔伷追悔莫及,可也晚了,他問孔德道:「孫文台今被荀將軍表為潁川太守,他很快就要率軍抵至陽翟了,伯盛,卿有何計?可解此變?」
這個時候還能有什麼「應變」?
孔德答道:「荀將軍雖表了孫文台為潁川太守,可只是上表而已,以我料來,朝廷定不會有復文,沒有朝廷正式的任命公文,孫文台就名不正、言不順,明公完全可以不理會他。」
孔伷憂心忡忡,說道:「道理是這個道理,可潁川郡府的情況你也看到了,府中吏員多偏向荀侯,與我為難,荀侯今表了孫文台為潁川太守,等他一到陽翟,即使沒有朝廷的任命公文下來,郡府上下怕也都會順荀侯心意,奉其為長,待到那時,我就算不理會也無濟於事啊。」
孔德心道:「這我豈會不知?所以我早前才建議你舉一人為潁川太守。可那時你不聽我之建言,現下縱再追悔不及,又有何用?」說道,「唯今之計,也只有一條了。」
「噢?是何計也?快講,快講。」
「好在明公一到陽翟就住進了郡府後宅,這裡是郡守的居所,挨著郡府前院,只要明公不把此宅讓給孫文台,便是郡府上下都心向荀將軍,料來對該不該奉孫文台為長也會心存猶疑。」
郡府後宅是太守的居所,孫堅雖被荀貞表為了潁川太守,可他如果住不進後宅,這就說明孫堅、荀貞爭不過孔伷,也就是說,他倆的實力不如孔伷,這樣一來,即使大部分的郡吏都心向荀貞,可在孔伷的「硬實力」面前,他們肯定也會掂量再三,而且說不定,反而還能趁此事之機,在展現了「硬實力」後,把那些本已心向荀貞的郡吏們給爭取過來。
孔伷大喜,說道:「好計,好計!」
孔德說道:「孫文台被荀將軍表為潁川太守,由一遠郡長沙而得臨國家名郡,定是歡喜非常,我素聞之,他乃當世虎將,猛鷙威強,今為坐實潁川太守之位,說不定他會用強,明公萬不可掉以輕心,須早做布置,以防他來爭奪後宅。」
孔伷說道:「我聞報,說孫文台入境只帶了萬餘兵馬,他與荀將軍合兵也才三萬來眾,何有我之兵強馬壯?『用強』?他敢怎麼用強?」
話雖如此說,可想想荀貞在孫堅到前,只兩萬來人就敢和他對著幹,對此卻也是不可不防。他因喚李延等人來,命往軍中選精卒五百,交代:「明日送來府中,我要用為扈衛。」
不說孔伷布置,卻說孫堅到了潁川郡界,陳午親迎之,又親自在前導路,把他送到了陽翟。
荀貞出縣三十里,接住了孫堅。
兩人相見,自有一番別後再見的喜悅和親熱。
孫堅帶了萬餘兵馬,荀貞觀之,兵士俱皆雄壯,雖是長途而至,卻士氣高昂,不覺盛讚。
兩人談談說說,在這萬餘兵馬的擁從下,到了陽翟縣外。
孫堅觀之,卻見離縣不遠的野地上停駐了數萬步騎,遂遙指問道:「貞之,那是怎麼回事?」
荀貞答道:「這是孔豫州的部曲。」
「卻怎麼露宿野地,沒有紮營?」
「縣南有現成的營壘,孔豫州大概是愛惜之子,不欲將士勞苦,故暫駐野地,以待縣南營吧。」
「縣南營?」
「是啊。」
「縣南營不是卿之駐地麼?」
孫堅帶了萬餘兵馬來,兵馬初到,安營是頭等大事,所以在迎住孫堅後,荀貞先與他敘了別後之情,隨後就是給他介紹了下提前給他備下的駐營地看他滿意不滿意,孫堅當時順嘴問了下荀貞駐兵何地,荀貞答之「縣南」,故此孫堅知此南營是荀貞的營地。
聞得孫堅此問,荀貞笑而不語。
孫堅不是笨人,一看荀貞這態度,再一想他剛入潁川郡界、還沒與荀貞見面就被荀貞表為潁川太守的事,頓時瞭然,心道:「原來孔伷竟是欲奪貞之營地!」
對荀貞和孔伷相爭之事,在來陽翟的路上,他略聞陳午說了些,對此,他很能理解荀貞。
加上他,現共有三路兵馬會師潁川,其中他與荀貞這兩路都是遠途而來的「客軍」,兵馬未動、糧草先行,指望從本郡往這裡運輸糧秣不現實,那麼就只有借食潁川和豫州,而他和荀貞兩路人馬相加,共有數萬之眾,人吃馬嚼,日用甚大,如將此後勤供應悉委之於孔伷之手,那就好比是被孔伷掐住了命脈,此次起兵雖是共同討董,可他和荀貞都與孔伷沒有交情,誰知道孔伷是怎麼想的?實在不能放心。所以,即便不為日後作戰的統一指揮計,只為本部的糧秣、軍械供應計,就算荀貞不和孔伷爭,他到了陽翟後也會和孔伷爭一爭這個主導權的。
只是,他雖略知荀貞與孔伷相爭之事,卻沒想到孔伷竟把主意打到了荀貞的營壘上。
他是受荀貞之邀來的潁川,與荀貞乃是兩位一體,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頓起了同仇敵愾的心氣,沒再說別的,直接問道:「我聽陳午說,孔豫州現在郡府後宅住?」
「正是。」
孫堅喚左右諸將近前,令道:「德彰、德謀、義公,卿等領兵先去縣東,築壘紮營;伯陽、公覆、大茂,卿等點五百步騎甲士,從我入城。」
縣東是荀貞給孫堅備下的駐營地,吳景、程普、韓當諸將應諾,奔回軍中,呼喝下令,命軍馬轉向東去。
孫賁、黃蓋、祖茂三將則點了五百精甲,候在孫堅身邊,準備從他入城,——孫賁是孫堅早逝兄長孫羌的長子,本在地方為縣中的「守長」,這次孫堅起兵,他辭去吏職,專來相從;黃蓋是本朝名臣、大孝子黃香的曾孫,他的祖父黃瓚是黃香的第五子,當年從江夏祖宅遷到了零陵安居,乃是江夏黃氏在零陵的一支分支,所以他和黃琬雖分別家在兩郡,其實卻是同宗同輩,早年他出仕郡府,後被舉孝廉,辟公府,零陵在長沙南邊,兩郡接壤,故而他久聞孫堅之名,此回聞得孫堅起兵,於是就帶了些輕俠、食客趕到長沙,投到了孫堅的帳下。
荀貞知道他這是要幹什麼,笑道:「文台,你剛到,一路遠來辛苦,不如先去我的營中,待我與你接風洗塵之後,等到明天再入城不遲。」
「卿既然表了我為潁川太守,如今到了郡中,我怎能不先入郡府?且待我先去見過郡府諸吏,安置下了住處,再赴卿宴不遲。」
「既然卿有此意,那為卿接風洗塵的事兒就等卿見過郡吏再說。……可要我陪卿同去?」
「不必,卿只需遣一人在前為我引路就是。」
樂進也跟著荀貞一起來迎孫堅了,荀貞把他叫到近前,笑對孫堅說道:「文謙久在郡府,熟門熟路,並與郡吏皆相熟,就由他為卿引路吧。」
樂進心道:「孔豫州現在郡府後宅住,我聽孫將軍這意思,『見過諸吏、安置下了住處』云云,明顯是要去趕孔豫州走啊?他才到郡,雖有主公為助,可孔豫州帳下四萬餘兵馬卻遠多於他和主公的聯兵,而他就敢直接去趕孔豫州,……孫將軍到前,主公對我等說『孫文台世之猛將,江東猛虎』,此言一點不差,此人真有虎膽,果是一頭猛虎。」
孫堅抬頭看了眼天色,這會兒離傍晚還早,他揚鞭點了點前頭數里外的陽翟縣城,說道:「此地離郡府近在咫尺,卿可先回營中為我整治酒食,至多一個時辰,我即可至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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