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校尉的兵馬到底沒有出城,因為他的步騎還沒有集結完成,劉鄧、潘璋已帶先鋒主力抵達。
到了淮陵城外,劉鄧先遣了兩百甲士警戒,令陳即部的騎士不必上馬,但也散在周邊警戒防備,隨後命其餘的部曲就地駐紮,暫時休息,叫伙夫開火做飯,接著又命隨軍運輸攻城器械的屯田兵卸、裝軍械,安排完這一些軍務,他帶著潘璋、陳即出到陣前,遠觀淮陵。
淮陵雖在淮水南岸,單就下邳而言之,它的戰略地位較重要,但放到整個徐州、乃至整個帝國的東方來說,它的戰略地位遠不如彭城等地,所以城牆並不很高,城外的護城河也不是很寬,前幾年黃巾起事,這裡也受過攻打,笮融掌郡以來,崇敬佛事,不事休養,連百姓都不愛恤,更別說修繕城牆了,故而,那縣城四周城牆上當年被黃巾軍打破的殘缺處至今猶存。
劉鄧的心思卻不在城牆的高低、護城河的寬窄上,他細細地望了半晌淮陵,轉對潘璋、陳即說道:「臨出營前,荀校尉對我說:『淮陵初戰,克則揚氣,當奮勇戮力,以建討虜之功。』你們知道這句話是什麼意思麼?」
潘璋應道:「這話的意思應該是:打淮陵是取下邳的第一仗,如果打勝了,就能弘揚士氣,所以校尉你應該奮勇殺敵,以建下討平賊虜的功勳。」
劉鄧搖了搖頭,說道:「我初時也以為是這個意思,但其實不是這個意思。」
潘璋、陳即面面相覷,兩人皆心中想道:「不是這個意思又是什麼意思?」
陳即問道:「不知參軍此話究竟何意?敢請校尉示下。」
「參軍」說的是荀攸。荀攸現下的職銜是參軍校尉,故而劉鄧稱他校尉,陳即呼他參軍。
劉鄧說道:「荀校尉和我說話時,小許司馬也在。荀校尉說完話就走了,小許司馬沒立刻就走,他告訴我:荀校尉所云之『討虜』,並非單只是討平虜賊之意。」
潘璋、陳即都知劉鄧口中的「小許司馬」說的是許季。許仲、許季兄弟兩人,許仲是行中郎將,許季做為他的弟弟,現在的職銜又是比中郎將低的司馬,因而軍中多呼他為「小許司馬」。
潘璋問道:「那是何意?」
「你倆知道世祖皇帝興兵,中興漢室,功臣中有一位名叫王霸的麼?」
王霸是雲台二十八將之一,潁川潁陽人,和劉鄧、荀貞、荀攸、許季等都是老鄉。潘璋、陳即知道此人,兩人都點了點頭。
「那你們知道王霸曾為討虜將軍,後又被世祖皇帝封為了淮陵侯麼?」
潘璋、陳即恍然大悟。
陳即說道:「原來是這個意思!」
潘璋說道:「『以建討虜之功』,原來不是討平虜賊之功的意思,而是封侯之功的意思啊!」
劉鄧說道:「正是!小許司馬對我說:今海內動盪,漢室凌遲,天子偏遷長安,吾等如能從君侯討定徐州,然後安撫東方,再與孫豫州、並及天下英雄共聯兵西向,擊滅董賊,迎天子駕歸洛陽,再興漢室,待到那時,封侯不是奢求!」
轉述完許季的話,劉鄧又細看了會兒淮陵縣城,心中想道:「下邳本不及潁川富庶,這城又有些破敗,想來縣中稅賦更不會太多,將來如能得封侯,我可絕不要這裡。」
當日荀貞給劉鄧升官兒,讓他做校尉,他不肯,那是因為他性本勇猛,只好擊陣破敵,沒興趣操練新卒,可校尉是一回事兒,封侯卻又是另一回事了。做為為臣子者的最高榮耀,又有哪個男兒大丈夫不渴望能夠建功封侯,為世人仰慕,為後人尊敬?
看罷了淮陵縣城,說過了這段插曲,劉鄧把心思調整過來,放在了當下攻取淮陵的事上。
他指點縣城,說道:「城外河窄,城牆亦不高,縣中又有內應,取此城易矣!……陳軍侯,取城容易,滅逃賊可不容易,你選好埋伏地點了麼?」
事如順利,破城當在夜半,城中駐軍逃跑出城自也就會是在夜半時分了,深更半夜的,可能路都看不清楚,固然這會不利敵人逃跑,可同時也會不利陳即曲的騎兵追擊。
這是第一仗,許仲、樂進、荀攸希望,劉鄧也希望能夠打一個全殲戰,既顯得漂亮,又能把廣陵兵的戰鬥力給宣示出來,從而給下邳兵一個極大的震懾。
陳即剛才令人去探察地形,已經選好了地點,回答說道:「守賊只可能會從北門或西門逃竄,我曲騎士不到兩百,難以在兩門外皆設伏,所以我選了在北門外埋伏。」
「為何選在北門外?」
「西門外多丘陵,不利我騎兵馳騁,此其一也;淮陵西為沛國界,想來賊兵逃跑時,應是不會往沛國跑,大多應是會往北邊跑,此其二也。」
劉鄧點了點頭,說道:「選得不錯。待會兒開戰後,你可帶你本曲的兵士居後休整,抓緊時間好好休息,蓄養人力、馬力,等到入夜,你就帶他們往去北門外設伏吧。」
陳即應道:「諾。」
劉鄧又問潘璋:「闕宣的黨眾會在南門相應,你可選好今夜從你先登的兵士了麼?」
「早就選好了!」
「兵士可夠?要不要從我部中再選些出來,以稍助卿力?」
「我所選之卒皆我部中猛士,共計百二十一人,有此百餘人,足矣!」
劉鄧之前說話時,一直都是和顏悅色,此時按劍挺身,正色說道:「文珪,你我相交雖短,意氣頗投,而今攻戰,卻講不得私情,今夜你如失利,使我部不能克城,軍法無情!」
潘璋亦肅容應道:「校尉放心,今夜吾如不能先登入城,願受軍法!」
「好!」
劉鄧望望天色,見午時已過,日頭西向,遂對潘璋、陳即兩人說道:「軍里的飯食料已做好,咱們且先回去吃飯,申時攻城!」
潘璋、陳即齊聲應諾。
三人驅馬轉回軍中,自去食飯不提。
卻說縣中守將吳校尉,自陳即率騎士來到時上了城樓,直到現在沒有下去,他親眼看到了劉鄧、潘璋的到來,也親眼看到了劉鄧、潘璋部的舉止動向。
他估算了一下,料得這支廣陵兵馬至多兩三千人,——他卻是把劉鄧、潘璋、陳即各部的戰兵和運輸糧秣、攻城器械的屯田兵都算在了一起,不過話說回來,即使是算在了一起,兩三千人馬也不值得他害怕擔憂,他大笑對左右說道:「先時,那廣陵騎繞城大呼,說許仲、樂進率兵三萬,而眼前他們這支先鋒人馬,充其量,也就是兩千多人,許、樂如真有三萬兵馬,又怎會只遣兩千先鋒?足可見先時那廣陵騎之言,只是吹噓誇大之詞罷了!」
左右軍官中,有以為然,信心十足的,也有面帶憂色,憂心忡忡的。
便有一個面帶憂色之人說道:「校尉,話雖如此說,可即便入寇犯境的廣陵兵沒有三萬,許、樂、劉鄧諸人皆是荀侯帳下的猛將,凡擊黃巾、破黑山、討董諸戰,他們多跟從在荀侯帳下,轉戰南北,張角亡於其手,董卓因之敗逃,各有赫赫戰功,於今犯我下邳,無聲無息間竟就已長驅百餘里,兵臨我淮陵城下,可見此戰他們定也是早就做好了準備,實在是不可小覷啊。」
這話引起了不少軍官的共鳴,又有一人憂心忡忡地接口說道:「廣陵兵如神臨天降,從東陽驟然而至我境,也不知盱台、高山兩縣情形如何,是已經陷落,還是正被包圍?」頓了頓,又道,「半個月前就得軍報,說孫文台遣韓當統兵數千入駐到了虹縣,也不知韓當會不會和許、樂合兵,共擊我縣?萬一他兩軍東西夾擊,我縣、我縣,……校尉,我縣危矣!」
吳校尉豈會不知這兩個軍官說的情況?
他也擔憂盱台、高山兩縣,也擔憂韓當會來與許、樂會師,合兵共擊淮陵。
只是,他是縣中守軍的主將,卻是不能將這些擔憂形諸於色。
見左右的這些軍官們中信心十足的實少,憂心忡忡地占多,吳校尉心中懊惱,想道:「可恨劉鄧來得太快!他如能在我把那先來的廣陵騎兵給擊潰了之後再到,我部兵馬的士氣想來應也不會像現在這般低落了!」
吳校尉性子雖急躁,但既能被陶謙表為校尉,又能被笮融委以駐守淮陵的重任,自也是有他的能力在的,先前他欲先擊陳即,本意正是為了提振士氣。
試想,廣陵兵突然到了城下,守卒猝不及防,難免驚惶,陳即曲的騎士繞城兩圈,又通過大呼小叫引起了縣中士民的驚駭,這個情況下,兵、民皆亂,要想守住城,首先需要做的就是必須得把兵、民的情緒給安撫下來,而如何安撫?主動出擊、打個勝仗明顯會是一個好辦法。
只可惜,劉鄧、潘璋來得太快,根本就沒給吳校尉這個機會。
吳校尉心中懊惱,臉上不顯,哈哈大笑,說道:「孫文台非應詔命,冒居豫州,豫州郡國多不服,他彈壓本州還來不及,又怎會犯我下邳?況他乃豫州兵,無緣無故又怎敢犯我徐州?盱台、高山兩縣的情況雖尚未知,然以我料來,最多是被圍,如果陷落,消息定然早就傳到我縣了!……廣陵兵來得雖快,可我縣中有守卒千餘,淮北又有數千兵馬駐防,聞廣陵兵來犯後,他們必然馳援我縣,你們別忘了,淮北可是有丹陽勁卒的。我等只要堅守縣城兩三日,定就能等來丹陽兵馳救,等到那個時候,我部與丹陽兵裡應外合,取勝何難?」
他的這一番話很有道理,穩住了左右軍官們的心。
見左右軍官們的軍心稍定,吳校尉即下令道:「廣陵兵剛到城下就整裝軍械,現下時辰尚早,也許入夜前,他們會先攻上一仗。汝等可各赴本曲,催促軍卒備防,如其果真來攻,便給他們點顏色看看!」
軍官們應諾,散去各往本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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