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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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發生了「高素事」後,荀貞與馮鞏的關係一直處得不錯。——荀貞初登高家門時,因擔憂他的安全,馮鞏差點去「救他」。此時見是他來了,荀貞便叫眾人稍等,帶了陳褒、江禽兩人迎接上去。
「馮君來了?……,你前幾天去陽翟訪友,什麼時候回來的?」
「昨晚剛回來。」
「這大冷的天,下起了雪,你又是剛回來,怎麼不在家好好歇一歇?急匆匆地跑來作甚?」
「昨晚回來就想去舍中拜見荀君的,幾日不見,甚是想念,只因回來的晚了,不便打擾,因而沒去。」
荀貞笑道:「你來得巧,今日主練刀劍,正好可以讓里民們見識一下你那柄出自『劍游昌』之手的『寶劍』!」往馮鞏的腰上看去,見插在他腰間的卻只是一柄尋常長劍,而不是曾在他家中見過的那柄「寶劍」。
馮鞏苦笑說道:「荀君就不要嘲笑我了!我那柄『寶劍』也就能唬唬沒見識的鄉民,荀君見多識廣,豈會不知若真是出自『劍游昌』之手,一萬錢如何能夠買到?」
陳褒、江禽兩人都笑了起來,荀貞也是一笑,拉住他的手,說道:「走,先隨我看操練去,等會兒再聽你講你的陽翟一游。」
「荀君且慢,我有兩件急事,先聽我說完不遲。」
「噢?何事?」
馮鞏從懷中取出一封信,遞給他:「這是戲志才給荀君的回信。」馮鞏去陽翟前,曾對荀貞說過,荀貞因寫了封書信拜託他轉交給戲志才。離初次見戲志才已快有一個月了,荀貞一直沒有見過他第二面。其間,荀貞專門去過一次陽翟,但恰好趕上戲志才出遊,沒能見著。
荀貞驚喜地問道:「你見到他了?」一邊說,一邊接過信,因怕被落雪打濕,只略看了下信封,就先塞入懷中收好。
「去陽翟的第一天就見著了。……,只是他這個人真不好找,先去了他家,他家人說他兩天沒回去了,問去哪兒了?沒人知道。我沿街打聽,最終在一個酒壚中找著了他。你猜怎麼著?」
「怎麼著?」
「他連著博戲了兩天兩夜,正歪在賣酒的婦人身邊呼呼大睡,怎麼叫都叫不醒。沒奈何,我只得先把他載回家。次日又去,才得了這封回信。」
荀貞笑道:「戲志才不拘小節,上次他來潁陰,便是先在壚中博戲了半天,隨後才想起找我族弟。我雖與他交往不多,但深知此人實有卓越奇才。若有得罪馮君處,還請看在我的薄面上,多多原宥。」
「『不拘小節』、『卓越奇才』。……,荀君說得甚是。」
「怎麼?」
「我的朋友也是這麼評價他的,不過除了這兩條外,在我那朋友的評價中還多了四個字。」
「哪四個字?」
「『為情所鍾』。」
「『為情所鍾』?」
「荀君不知麼?我聽我那友人說,他有一個表妹,兩人青梅竹馬,本都談婚論嫁了,卻因他舅氏貪財,前幾年,將他表妹改嫁給了邑中富戶。他為此慟哭了一月,乃至嘔血。」
「竟有此事?」陳褒、江禽兩人聽了,嘖嘖稱奇。
荀貞雖也驚奇,但他不願在背後說人閒話,只是將此事記下,隨即岔開了話題,問道:「你不是說有兩件急事?另一件是什麼?」
「昨天我動身回來時,聽到了一個消息。」
「什麼消息?」
馮鞏壓低了聲音,說道:「鮮卑又犯我幽、並二州了!」
鮮卑本役屬匈奴,後漸勢大,自檀石槐盡據匈奴故地後,更是占地萬里,幾乎年年犯境,嚴重時乃至一年數十次,和羌人一樣都是帝國的大患。大前年,熹平六年,奉當今天子令,漢軍三道並出,討擊鮮卑,卻反被檀石槐擊敗,「死者十七八」。從此後,其勢愈張。
或許尋常的百姓不關心這些,但荀貞出身名門,有前世的見識,更重要的是他知道天下即將大亂,對此類邊境胡患的消息還是很重視的。馮鞏與他相交有一段日子了,對此較為了解,故此在聽說了這個消息後,便「投其所好」,急急忙忙地過來告訴他。
荀貞默然片刻,仰臉望了望紛紛揚揚的雪花,說道:「這麼冷的天,咱們的日子尚不好過,更別說遠在北地、大漠的鮮卑胡人了。每逢入冬,鮮卑必抄掠邊州,已成常事。只恨如今名將或老邁,或身死,相繼凋謝,再無人能似張然明、李元禮為我大漢守御邊疆,外御賊患了!」
張奐,字然明。李元禮,即大名士李膺。他兩人都任過度遼將軍,屢破鮮卑。在他們任職的期間內,邊境清靜無事。只可惜,因黨錮之禍,李膺殺身成仁,而張奐今年已七十七歲了。
江禽勸說道:「大丈夫當立功邊境。張然明、李元禮雖或年老、或身死,但我大漢人才輩出,自有後輩俊傑為國家保境安民,荀君何必如此喟嘆?……,便不說別人,只說荀君。君文武兼備,知兵法,只用兩月有餘便將百餘里民操練得有精卒模樣,假以時日,名入朝廷,必能得天子重用,區區鮮卑胡患何足道?」
江禽不知荀貞的心事,荀貞的喟嘆一方面是因外患,但更多的是為即將到來的內患。可以預想當黃巾起事後,曾經強盛無比的帝國必將會內外交困,正如這風雪一般,風雨飄搖。不過,此中意思不足為外人道也。荀貞看了他一眼,喃喃地說道:「『大丈夫當立功邊境』。」
最早見江禽是在許仲家的院子裡,被秦干趕出去後,他憤而拔刀。當時,荀貞以為他是一個魯莽的勇夫,但隨著接觸得日深,對他的了解也越來越深,卻又發現他進退有度,分明是一個頗有心計之人,也曾因此暗忖,莫非他那日的拔刀是專門做給許仲的朋黨們看的?
有了這層的顧慮,雖因江禽在諸遊俠中的地位僅次許仲,不得不拉攏親近,但對這個人,荀貞一直都自覺不自覺地抱有警惕。今日,又聞他口出豪言。荀貞心道:「又或者這一句話才是他的肺腑之聲?」拍了拍他的手,順便將他肩膀上的落雪打落,出言讚賞,「張然明少立志節,與友人言:『大丈夫處世,當為國家立功邊境』。伯禽,你剛才的這句話正與張然明此句暗合啊!」
江禽哪裡知道張奐早說過類似的話?登時大喜,問道:「果真?」
「我還能騙你不成?」
「早就聽說張然明與段紀明、皇甫威明並稱『涼州三明』,是我大漢良將。果然不假!」
剛還對荀貞說「何必喟嘆」,江禽自己卻也緊跟著喟嘆起來。他握住佩刀的刀柄,顧望遠近飄雪,嘆氣說道:「唉,可惜我生在中原,沒有能生在邊疆!家中又有老母,不能遠遊。『立功邊境』也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了,更也不知今生能不能如張然明一樣威震鮮卑胡奴!」
記得很早前,荀貞聽杜買說過他的志向,說他「連百石吏尚不敢想」。江禽只不過是一個黔首輕俠,論起志向來,「立功邊境,威震鮮卑」,卻是遠勝杜買了。剛想起杜買,就聽見他在遠處招呼:「荀君,要不要開始操練了?」
「這就開始!」
荀貞止下思緒,當先帶頭,餘人隨後,一行人行在漫天的雪下,迎著寒風,朝向精神抖擻、等待操練的里民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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