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李傕收買的內線,趕到李傕家中,將郭汜將起兵攻之的消息稟報給了李傕知曉。
李傕大吃一驚,說道:「此事可真?」
那內線答道:「半點不假!明將軍,這是今天在郭家,郭將軍親口下達的命令!」
李傕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說道:「我日日宴請於他,禮重待之,他卻為何忽與我反目成仇?」
這內線說道:「啟稟明將軍,郭將軍他、他……」吞吞吐吐,似乎是不敢說的樣子。
李傕說道:「他說什麼,你只管言來。」
內線說道:「末將怕明將軍生氣,不敢直言。」
李傕說道:「我不怪你,你自管言來就是。」
這內線乃才大起膽子,說道:「郭將軍說明將軍欲毒害他,復又不守承諾,不肯把樊稠部的精卒給他,而以羸卒給之,所以記恨明將軍,因決定搶先下手,攻殺明將軍。」
與郭汜羸弱兵卒這事也就罷了,卻毒害郭汜這話聽入李傕耳中,李傕當真是不知這內線說的是什麼東西,疑心自己聽錯,追問了一句,說道:「郭將軍說我欲毒害於他?」
這內線說道:「是,明將軍,郭將軍說明將軍欲毒害於他,先是在送他的豆豉醬中下毒,又在請他到明將軍府中飲宴的時候於酒菜中下毒。」頓了一下,又說道,「郭將軍那天在明將軍府中飲酒過後,腹痛難忍,回家後連喝了幾碗糞汁,吐出了許多物事,腹痛方得好轉。」
李傕這時只能用愕然來形容他的心情,怔了好一會兒,說道:「我好心好意送他吃食,他反而誣陷我在豆豉醬中下毒;我安排酒宴,用上好的酒、上好的菜,還把我的寵姬叫出來陪他,他卻說我毒害於他!他自肚痛,干我何事?夫子所云不錯,唯女子與小人為難養也,郭多就是個小人!小人之心,小人之心!」越說越覺委屈和惱怒,憤然起身,猛地一拍案幾。
那個內線是拜倒在地的,被這突然響起的聲音嚇了一跳,偷偷抬起頭來,看李傕神色,見他怒容滿面,躊躇稍頃,說道:「明將軍自無害他之意,卻郭將軍已生誤會,敢問明將軍,那現在該怎麼辦?」
李傕心亂如麻,也無主意,便與這內線說道:「你不必管其它,只管且先回去,郭多再有什麼動靜,你立即來報我。」
這內線應諾,倒退著出堂去了。
李傕背著手,於堂中轉來轉去,走了幾圈,卻倉促間,找不到應對的辦法。
要說他怕不怕郭汜?他還真不怕。郭汜如果敢起兵來戰,他是有把握把郭汜打敗的,至少不會落敗。可問題是,如果他兩個內鬥起來的話,長安必會大亂,則朝中那麼多早不滿他們掌控朝政,想要把他們搞掉的那些漢室大臣,也就勢必會趁機發難,則到那個時候,卻該如何收拾?
思來想去,李傕拿捏不定,就喚從吏進來,命請賈詡來。
從吏應諾,轉身出堂,還沒出院子,聽見身後腳步聲響,扭頭看去,是李傕追了上來。這從吏下揖問道:「明將軍還有什麼囑令?」
李傕說道:「不必你去請了,我親去見賈大夫。」
李傕等掌朝權後,起初欲給賈詡封侯,賈詡稱「此救命之計,何功之有」,固辭不受,繼而李傕等又欲任賈詡為尚書僕射,賈詡以「尚書僕射,官之師長,天下所望,詡名不素重,非所以服人也」為由,亦堅辭不肯,最終只做了個典選舉的尚書。然不久後,賈詡的母親去世,賈詡就辭掉了官職,旋復被拜光祿大夫。「大夫」也者的稱呼,說的就是賈詡的此個官職。
從吏應諾。
李傕又命令他,說道:「你去城外營中,把楊奉等將給我叫過來,讓他們悄悄出營,來我家中等我。」
從吏應道:「是。」便去辦理此事。
李傕坐上車,自離家中,去往賈詡家中見賈詡。
今天不是朝會之日,賈詡沒有外出,正在家看書,聞報李傕輕車簡從地來了他家,心中疑惑,不知李傕為何會不打一聲招呼,突然來到他家,便從後宅出來,到前院相迎。
李傕已入院中,見禮罷了,賈詡遂請他登堂。
賈詡說道:「明將軍大駕光臨,可是有什麼要緊的事情麼?」
適才相見時,賈詡已瞧出李傕眉宇間帶有憂色,故是有此一問。
李傕說道:「不瞞先生,確實有件重要的事情,我想聽聽先生的意見。」
賈詡問道:「何事也?」
李傕把聽來的郭汜疑心自己毒害他,因此打算三天後起兵進攻自己這事,告訴了賈詡。
賈詡聽完,臉上沒有什麼表情,只撫須不住而已。
李傕的目光在賈詡臉上轉了兩圈,詫異說道:「先生,沒聽明白麼?」
賈詡神色不變,摸著鬍鬚,過了一會兒,說道:「仆聽明白了,明將軍說的是,郭將軍疑心明將軍毒害於他,因此要在三天後起兵進攻明將軍。」
李傕說道:「正是如此!先生,我雖不懼郭多,可先生日常對我等『須得友睦才能立身於朝』的教誨,我卻是時刻不敢忘也,所以我來找先生,為的就是想問問先生,此事可如何得解?」
「豎子不可與謀」這句話,再度浮現賈詡腦中。
他深知郭汜、李傕兩個人一旦開打,那李傕殺掉樊稠之後,他所擔心的最壞局面就會出現。涼州諸將打成一團,長安大亂、朝中大亂,公卿百官、黔首百姓將會血流成河,不知死者多少事小,諸將自相殘殺,實力大損,被虎視眈眈的荀貞、袁紹等等關東諸侯抓住這個機會,殺將過來,則涼州諸將便算彼時打出了一個勝利者,也只會被吃個渣子都不剩下一點事大。
那麼當此之際,該如何是好?現在就離開長安,去投段煨或者張濟麼?
賈詡默默地搖了搖頭,投段煨或張濟是他最後的退路,是毫無前途的,不到萬不得已,他還是希望不要走這條路。則不去投段煨、張濟,又該如何是好?
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試試看能不能說動郭汜,使他打消主意,不再與李傕內訌。
可是話說回來,雖有此一法,然是否能夠說動郭汜,賈詡無有十足把握,並且就算是能把郭汜說動,他兩人之間的縫隙已經出現,賈詡亦知,早晚還會再生後亂。
只不過,眼下卻也是顧不上這些了,且先能把這眼前這道難關過去最好。
主意想定,賈詡說道:「明將軍不必犯愁,郭將軍既是因對明將軍產生誤會,故而才欲貿然興兵,那我今日就去求見他,為明將軍與他解釋清楚,如能說和,兩下便可息了干戈。」
李傕起身行禮,說道:「勞煩先生了!」終究是忍不住,發了句牢騷,說道,「郭多這個盜馬賊,真是不足以謀!」賈詡抬眼瞧了李傕一眼,李傕此話,卻是難得讓賈詡贊同的一句話。
事情緊急,容不得拖延,賈詡當天去郭汜家求見郭汜,撲了個空,郭汜與其妻、子等已經不在家裡。賈詡詢問其家僕隸,仆隸答之,說他家的主人出城,去城外營中了。
賈詡心道不妙。
居然已經離家往去營中,看來是要大幹一場了,他趕緊離開郭汜家,馬不停蹄的出城,直奔郭汜在城北的軍營。李傕、郭汜兩營一在城北,一在城南,兩座軍營隔著一座長安城。長安西邊是河水,不宜紮營,而在長安城城東,則是在其餘的涼州諸將之軍營。
等到得郭汜營外,天色已然擦黑,賈詡命從吏往轅門通報。
過了會兒,通報之吏回來稟報,說道:「郭將軍不肯放公進營。」
賈詡蹙眉說道:「你沒說是我親自來了麼?」
「說了。」
賈詡受到:「你再去通報,就是說我有十萬火急的事情,必須要見到郭將軍。」
這吏再去通報。這次等了又是挺長時間,回來稟報,仍是剛才言語,郭汜不肯見賈詡。
夜色早至,已然二更天,賈詡呆呆地在車中坐了多時,知事已不可為,他沒有辦法挽回局面了。卻是郭汜為何不肯見賈詡?無它緣故,這乃是因郭汜知賈詡和李傕的關係更為親近,故聞賈詡求見,不肯見之。
車輪吱呀,碾著落寞的夜色,賈詡坐著牛車,行於荒蕪廢棄的田間道上,孤零零回到城中。
到了城裡,賈詡先去見李傕。
李傕到家門口迎接,入了堂上,迫不及待地問道:「先生郭多怎麼說?」
「仆沒能見到郭將軍。」
李傕說道:「沒能見到?」
賈詡說道:「我兩次遣吏往轅門通報,郭將軍兩次皆拒絕與我見面。」
去原文傳訊,說我有重要之事必要與郭將軍相見,可是郭將軍兩次都拒絕不肯與我見面。」
李傕已從內線處知道郭汜出城,去了營中,這會兒聞得賈詡答覆,知了郭汜如此不給臉面,想李傕也是屍山血海里殺出來的,自有幾分脾氣,原本是為大局起見,因對郭汜容忍一二,卻既然郭汜這般翻臉,他的怒氣便忍不住爆發出來,再次拍案,怒道:「他竟敢冷落先生!豈有此理。罷了,他既然要戰,我就陪他。從軍以來,我李傕怕過何人?」
「將軍三思!」
李傕說道:「郭多無非有些莽勇,不足掛齒!昔我等共在董公帳下聽令時,他懼我如虎,現卻敢來攻我?先生,你看我怎生敗他!」瞧了賈詡眼,說道:「先生,待到興兵交戰之時,還請先生到我營中暫避,以免亂兵誤傷了先生,可好?」
賈詡說道:「好,我這就回家,收拾一二,明天再來謁見明將軍。」
李傕重賈詡之謀,這是想把賈詡留在他的營中,給他做個謀主。
得了賈詡的同意,李傕憤怒的心情有了些許的歡喜,親自把賈詡送出。
賈詡坐上車,回到家裡,他的長子賈穆在門口相迎,恭恭敬敬地請他下車,扶著他到室內,問道:「阿父,見到郭將軍了麼?調和成了麼?」
賈詡說道:「你現在就收拾東西,做好隨時離開長安,往投弘農的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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