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曹操破呂布之時,賈詡尚在張繡宛城,箇中細節如何知曉?適才與陳晟說起,卻並未詳細詢問,此刻賈詡才猛然想起,呂布有女許與袁家,卻並無子嗣留下,此天下皆知之事,自己這樣空口說出,如何能取信於人?
呂容看賈詡詞窮,當下抱拳對曹彰道:「君侯,此人知吾受君侯重用,故以言語挑撥,望君侯明鑑。√∟,」
「君侯。」賈詡雖然不知詳情,卻堅信陳晟不會說謊,自然能希望曹彰取信自己,便又要開口進言。
「住口。」曹彰拍案起身,緩步走向二人中間,看看呂容,又復看看賈詡。賈詡縱橫天下數十載,向以詭計著稱,能編造出這等謊言,也非難事。何況其事也太離奇怪異,曹彰心中本就幾分不信,只是呂容素來行事詭異,其心不測,也難保真假。平日又對自己缺少禮數,想到此處,曹彰猛然看向賈詡,緩緩問道:「大人是說此人專為挑動我兄弟爭鬥,顛覆大魏江山而來?」
「正是。」賈詡聽曹彰問起,急忙道:「老夫絕不敢欺騙君侯。」
曹彰點了點頭,又道:「此人既然如此用心,那以大人之見,平日應當如何對吾?」
「這,」賈詡不知曹彰心中所想,只好答道:「自然是逢迎君侯心意,以望獲取君侯信任。」此言一出,曹彰便哈哈大笑,呂容在一旁也暗自竊喜。賈詡卻也急智,猛然省悟道:「或者此人城府太深,故意不十分逢迎君侯,也未可知。」
曹彰微微搖頭,道:「以太尉大人城府之深,尚且不能想到,他又如何能做到?時辰不早了,還請大人回帳中休息,不過壺關失守,戰事將起,這一路便不平安,明日就不送大人回洛陽了。」
「君侯。」賈詡怎能讓曹彰軟禁在此?當下急忙要開口分辨。曹彰卻不給他說話的機會,粗暴地打斷他的說話,對著帳外喊道:「來人,送太尉大人回帳。」言罷,便有幾名全身甲冑的侍衛應聲而入。
賈詡看著身旁的彪型大漢,忽然指著曹彰面門罵道:「逆子,先帝基業便要毀在你這等逆自手中。」
「拖下去。」曹彰勃然作色,讓侍衛將賈詡架出帳外。等賈詡叫罵之聲遠去,呂容才對著滿面怒容的曹彰道:「君侯且勿憂心,曹休雖占得壺關,吾未必就敗。」
曹彰斜眼看著呂容,問道:「莫非先生已有良策在胸?」
「如今壺關失守,我軍南下河內不得。君侯不妨急召周,郝二位將軍回軍固守上黨。君侯來日親提一軍去奪壺關。」呂容上前幾步,指著案上地圖,道:「吾親自前往冀州城勸說臨菑侯出兵廣平,截斷曹休後路,諒此一座孤城,如何能擋君侯與臨菑侯兩路大軍?」
曹彰冷眼看著呂容,「嘿嘿」冷笑道:「先生好謀略啊。」
呂容聽他語氣怪異,不由問道:「君侯不滿此議?」
曹彰道:「子建若肯出兵,壺關便不會失守。先生如何能勸動?莫不是先生以某被困上黨,便在謀取脫身之策?某雖不信賈詡之言,卻也不敢輕信先生的誠意。」
呂容淡淡一笑,道:「君侯所慮甚是。那君侯可另有適當人選前往冀州?」
曹彰頓時為之語塞,自己身邊諸將,衝鋒陷陣,斬將奪旗或可匹世無敵,若作說客,卻恐怕難以勝任。只是呂容現在提出離開上黨,難免讓人心疑,自己對他底細不清,而他在軍中多日,對上黨軍情已了解頗多,要是像粱習一般轉而投向老大,那自己這十萬大軍可就真的永無翻身之日。
呂容見曹彰默然不語,又復道:「君侯可想吾來歷如何?」
曹彰頗為疑惑,問道:「先生願意告知?」
呂容笑道:「今日賈詡如此誣陷於我,若不將來歷說出,怎能寬君侯之心?」當下從懷中拿出一封書信,遞與曹彰道:「君侯請過目。」
曹彰結果一看,封面上正是寫著自己官爵名諱,心中越發起疑,急忙拿出信件打開,不看內容,便先看向最後署名,卻不由大吃一驚,匆匆將書信看完。又轉眼看著呂容,上下不住打量,良久才緩緩道:「某如何知道此信是真是假?」
呂容伸手指著末尾印章,道:「這金印能作假麼?」
曹彰將書信還與呂榮,負手在帳中不住來回走動,許久才又問道:「有了此信,你說老三會出兵麼?」
呂容答道:「臨菑侯所懼者,不過曹丕坐擁數十萬大軍,實力懸殊。如今再仔細一算,兩位候爺勢力已與曹丕相差無幾,何況臨菑侯飽讀詩書,唇亡齒寒的道理總該明白。若是君侯失敗,他也必定不保。兩廂權衡,多半便會出兵。」
曹彰居中坐下,拿筆在地圖上圈點片刻,抬頭道:「好,那明日就有勞先生往冀州走一遭。」看著呂容領命告辭而去,曹彰又復看著地圖,口中喃喃道:「這便是他說的奇兵麼?卻也當真奇得緊。」
冀州城內臨菑侯府,曹植看著魏主發來的詔書,怔怔出神,臉上一改往日飲酒作賦之瀟灑,更多的卻是愁苦。房外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曹植神色一喜,起身問道:「是德祖麼?」話音未落,楊修已經快步入內,上前行禮,道:「屬下拜見候爺。」
「不必多禮。」曹植急切問道:「南邊戰況如何?壺關梁習怎樣?」楊修看著曹植殷切的神色,微微嘆息一聲,搖了搖頭。曹植見狀頹然坐下,半響才緩緩道:「你照直說吧。」
「陛下詔書給侯爺之際,派太尉賈詡出使上黨,私下卻密令曹休引兵偷襲壺關。」楊修說到此處,勃然道:「可恨梁習這斯,被陛下許以并州刺使,新亭侯,便開關納降。現在曹子烈已經兵進壺關,切斷上黨,晉陽之聯繫。越騎將軍大軍被困上黨。」
「完了,完了。」曹植喃喃道:「吾早提醒老二,梁習此人不堪大用,他卻不聽,如今壺關失守,并州被截成兩段,老二隻怕是凶多吉少。」
楊修見曹植如此神色,心中又默默搖頭,勸道:「事已至此,侯爺應當及早思量救應之策才是。」
「救應之策?」曹植輕笑一聲,道:「冀州城兵馬不足五萬,如何能救援他?這詔書上說的明白,曹子丹督青徐之眾,不日即至。吾奉旨北取幽州,現在尚未興兵,只怕也要獲罪牽連。」
「侯爺。」楊修提高音量,道:「事情尚未到不可挽救之時,侯爺若能放手一博,未必就輸。」
「哦?」曹植抬眼看著楊修,問道:「德祖有何妙計?」
楊修郎聲答道:「曹子丹持兵符往徐州調兵,臧宣高卻染病在床,只令其子帶數千嬴弱之兵從征,又不與糧草。如此青徐之兵尚在河南,不曾渡河,候爺何不趁此機會,舉兵南下,取廣平,魏郡,斷壺關與別地聯繫,諒此孤城一座,如何能擋侯爺與越騎將軍大軍?此關若克,侯爺與越騎將軍分兵南下,取鄴城,朝歌,再會師河內。不等各方勤王之兵,先取了洛陽,傳檄天下,大事可定。」
曹植搖了搖頭,道:「這不就是日前所獻之計麼?當時老二,勝負未定,吾便不願出兵。如今他已經敗了,吾如何還去淌這灘渾水?」
楊修急切道:「當日就是侯爺不聽屬下之計,若侯爺能在越騎將軍南下之際,一同出兵先去取廣平等地,讓并州無東顧之憂。河內無險可守,只怕現在越騎將軍的燕代精騎,已經直迫洛陽。」
曹植看了楊修一眼,淡淡道:「你是怨吾當日不曾聽你之計,以至現在老二落敗麼?」
楊修心中雖然便是如此想法,卻如何敢說出來?當下抱拳道:「屬下不敢,只是機不可失,失不再來,若等曹子丹調齊軍馬而來,則敗局定矣。」
曹植嘆息道:「非吾不知德祖之計,只是一旦出兵,吾便與老二繫於一線,稍有不當,便是滅頂之禍。如今老大坐擁基業,帶甲數十萬,張遼,徐晃,諸曹等宿將都還在世,勝之不易啊。」
「成者王侯,敗者寇。」楊修又道:「成大事豈能不行險著?」
曹植微微一笑,道:「吾現在不也是侯爺麼?何苦再去行險爭鬥?」
「侯爺。」楊修見曹植如此說話,心中著惱,乃道:「當初若非陛下陷害,引侯爺飲酒大醉,以至不能帶兵出戰,失寵於先帝,這大魏基業落於誰手,尚不可知。侯爺不是也一直想要奪回應該屬於您的東西麼?」
「當初父王在世,吾自然還想再次獲寵。可是如今大勢已定,唉。」曹植長長嘆息一聲,道:「就由他去吧。」
「侯爺。」楊修拜倒在地,急切道:「如今越騎將軍起事,若遭覆亡,陛下又豈能放心侯爺您?救越騎將軍便是自救啊。當日金殿七步作詩之事,您就忘了麼?」
「這,」曹植也似乎想起當日場景,臉色頓時陰沉下來,片刻猶豫道:「要不就再觀望數日,若老二能奪回壺關,吾再起兵不遲,如何?」
「當斷則斷,如此猶豫不決,於大事有礙。」楊修見曹植心意稍轉,急忙又勸道:「若是曹子丹軍馬渡河北來,再出兵,可就晚了。」楊修雖然是一陣苦勸,奈何曹植心意已定,任他磨破嘴皮,也始終不願冒險出兵,最後只好告退出來,坐車往自己府第而來,一路不住嘆息搖頭,心知曹彰若敗,曹植也必被貶黜,自己等跟隨多年的心腹之士也是前途堪憂。
馬車忽然停下,楊修這才緩過神來,正要起身出來,卻聽外面自己的護衛喝喊道:「爾等是誰人車馬?不知道這是楊大人車駕麼?居然膽敢當街阻攔,還不速速退下!」楊修乃是臨菑侯手下第一謀士,深的信任,在冀州城中也是頭兩號人物。不過聽到護衛如此無禮喊喝,著實讓楊修皺眉微怒,需知官場之上,人人自危,這樣輕易得罪於人,不是給自己惹禍麼?
楊修不等對方作答,便掀開車簾輕斥道:「不可無禮。」抬眼往對面看去,那車駕極為華貴,拉車之馬一眼便能看出是百里挑一之良駒,而駕車之人也是魁梧雄壯,臉面之上竟然還有幾分相熟,但是卻不記得何處見過。除此之外變再無隨從,似乎又不是城中官吏。
駕車大漢將馬鞭一收,郎聲道:「我家先生有事請見大人,請大人屈駕過車一敘。」
楊修微微一愕,對方既不表明身份,也不露面相見,便如此請見,未免過於唐突,正要措辭回絕,卻又聽那人道:「我家先生知大人心中難處,有良策相受,大人若不敢來,就此別過。」說著將馬鞭在空中虛抽一響,貌似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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