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頭再說袁否。
儘管再一次打敗了江東軍,不僅斬殺了黃蓋、宋謙兩員東吳有名的大將,連孫策也是身負重傷、生死不明,而且順帶清除了異已,收穫不可謂不豐,但袁軍也同樣付出了極其慘重的代價,最大的損失是兵力的損失。
戰前,袁軍還有八千多兵力,現在卻只剩下四千不到了,還有大量的傷員。
而且,此戰中消耗的兵器和箭矢也無從補充,打仗消耗的不僅僅只是人力,還有刀矛箭弩等軍械,往往一場惡戰打下來,將士們手裡的刀矛都會破損大半,箭矢更會消耗一空,沒有一個穩定的後方,這些軍械都無從補充。
此外,此戰袁軍還捕獲了五千多戰俘。
如果袁氏有塊穩固的根據地,有穩定的賦稅來源,袁否相信,這五千多戰俘中的絕大多數將會毫無懸念的成為袁軍士卒。
可遺憾的是,袁氏現在已經成了喪家之犬。
所以,這五千多戰俘如何處置就成了難題。
紀靈和金尚都建議坑殺,理由是軍糧不足。
在漢末亂世,坑殺降卒是再常見不過的事情,曹操就不止一次幹過這樣的暴行,其中凶名昭著的有兩次,一次是徐州之戰坑殺四萬徐州降卒,另一次則是官渡之戰坑殺八萬河北降卒,對於這個時代的諸侯來說,坑殺降卒再正常不過。
不過袁否卻做不出這樣的暴行,別說這五千多降卒跟他一樣都是漢家兒郎,其中一半還曾是袁氏的部曲,既便這些降卒不是漢家兒郎,既便這些降卒儘是蠻夷,袁否只怕也不忍心將之坑殺,坑殺,跟陣斬完全就是兩回事。
袁否終究是一個現代人,做不出殺俘這樣的暴行。
金尚和紀靈雖然對此頗不以為然,卻也沒多說什麼。
最終,袁否給這些降卒兩個選擇,或者替袁氏效力,或者卸甲歸田。
讓袁否失望的是,只有極少數降卒選擇替袁氏效力,既便是陸勉、雷薄、陳蘭的部曲,也大多選擇卸甲歸田。
袁否失望之餘,卻也沒有為難這些降卒,而是依約放他們走了。
紀靈走到袁否身邊,看著城外曠野三三兩兩、逐漸遠去的降卒,幽幽說道:「公子,你不該放他們回去的,既便他們真想卸甲歸田,孫策也不可能答應的,不出幾天,他們就又會被徵召入伍,然後重新拿起兵器來攻殺我們。」
「也許是這樣,也許孫策會重新逼迫他們拿起武器,不過,到那時候頭疼的就不是我們而是曹操了。」袁否兩手掐腰,淡淡的說道,「而我們,將會離開這個鳥不拉屎的鬼地方,去一個更有發展前途的地方。」
「一個更有發展前途的地方?」紀靈訝然道,「什麼地方?」
「河北。」袁否悠然回頭,遙望著北方天際,接著說道,「我伯父袁紹已經雄據二州,帶甲三四十萬,我們以傳國玉璽做進身之階,當可謀一份好差使,一州刺史不敢想,一郡太守應該還是有可能的。」
「什麼,河北?」紀靈失聲道,「公子莫非說笑乎?」
「說笑?」袁否聞言愣了一下,然後回過頭看著紀靈。
紀靈目光坦然,直截了當的對袁否說道:「公子,老臣以為去河北並非什麼好主意,先不說三軍將士願不願意背井離鄉,既便他們願意,此地離河北也是遙遙數千里,中間更隔著豫州還有曹操的兗州,我們又怎麼過得去?」
看到紀靈如此直截了當反對,袁否不由得又愣了片刻。
霎那間,袁否意識到他忽略了一樣東西,那就是人心!
穿過豫州還有兗州,再難也可以想辦法,可如果將士們壓根就不願意走呢?
正如紀靈所說,去河北,對於這些淮南出身的士卒而言無疑就是背井離鄉,炎黃子孫的鄉土情結一貫就重,又有幾人願意背井離鄉?
錯非別無選擇,否則沒人願意背井離鄉。
那麼話說回來,他們還有更好的選擇嗎?
還真有,那就是去廬江,投奔袁術舊部劉勛。
歷史上,在袁術病死後,袁氏舊部就分成了兩部份,一部分投奔了孫策,另一部分投奔了廬江劉勛。
「公子,橫跨豫州、兗州前往河北太瘋狂了。」紀靈加重語氣又勸了一句。
袁否直視著紀靈的眼睛,冷幽幽的說道:「紀老將軍,某若是非去不可呢?」
這一刻,袁否是真的動了殺機。
攜帶傳國玉璽去河北投奔袁紹,是袁否的既定方針。
作為一個穿越者,袁否比誰都清楚留在淮南的結局。
淮南郡北接豫州,東鄰徐州,西靠廬江郡,南邊更與丹陽郡隔江而望,乃是真正意義上的四戰之地,而且無論哪個方向,皆無險可守!
任何一個有追求的地方諸侯,都不會主動選擇四戰之地作為根基。
如果僅僅只是四戰之地也就罷了,曹操剛剛舉兵時,兗州也同樣是四戰之地,最後不也照樣生存了下來,並且發展得還挺好。
問題是,當時曹操周圍的敵人皆是橋瑁、劉岱、陶謙之流。
而此時,環伺在淮南郡周圍的卻是曹操、呂布,還有孫策!
橋瑁、劉岱、陶謙何許人?綿羊也!
曹操、呂布、孫策何許人?虎狼耳!
綿羊和尖牙利爪的虎狼那能是一回事嗎?
這樣惡劣的生存環境,如此強大的敵人,縱然是讓孫武穿越過來當三軍主將,再讓姜尚穿越過來當宰相,只怕也是前途渺茫。
何況現在他袁否手下連一個拿得出手的謀臣武將都沒有。
何況現在淮南郡早已被糟蹋得不成樣子,人口百不存一!
所以,留在淮南絕對是死路一條,袁否對這點深信不疑!
所以,如果紀靈非要阻止他去河北,袁否絕對不會手軟!
既便殺了紀靈會引發袁氏舊部內亂,袁否也是在所不惜!
袁否直視著紀靈的眼睛,幽幽的說:「紀老將軍,某若是非去不可呢?」
「那老臣就撞死在公子跟前,以死相諫!」紀靈說完,真就在袁否面前跪了下來。
看著跪倒在自己面前的紀靈,袁否卻忽然間猶豫了。
殺了紀靈很容易,以他今時在袁氏舊部中的影響力,縱然是紀靈這樣的老將,殺了也就殺了,最多就是多費一點功夫整飭軍心。
但是,殺了紀靈真的就能解決問題嗎?
世上最難控制的就是人心,既便你是主公,也不是你說怎樣就能怎樣的,你可以控制部曲的舉止,約束部曲的言行,卻絕對控制不了他們的思想。
殺了紀靈,真的就可以迫使部曲屈服,跟他去河北嗎?
袁否低頭看著紀靈,默然不語,他從紀靈的目光中看到了絕不退讓的決心,袁否這才猛然間想起來,紀靈可是曾經力阻過袁術稱帝,雖然到了也沒能夠阻止袁術稱帝,但這足以證明紀靈是個什麼樣的人。
紀靈是一個極具主見的忠臣哪。
或者,換一種說法,紀靈是一個極其固執的忠臣,他一旦認定了某件事情,他一旦形成某種看法,就絕不會輕易作出改變,他就會堅持到底!
一霎那間,袁否就想到了唐太宗和魏徵,想到了長孫皇后勸諫唐太宗的話:以鏡為鑑可以正衣冠,以人為鑑,可以明得失!
單從這一點考量,就不能殺紀靈。
也許,此事還有更好的解決辦法。
沒錯,此事必定還有更好的解決辦法!
既然他們非要去廬江,那就先去廬江!
畢竟,此時離官渡之戰還有整整三年,時間足夠。
何況,此去廬江說不定還有意外收穫,至少劉曄此時就在劉勛帳下。
至於說危險,以袁氏殘部現在的實力,去哪不危險?去冀州更危險!
當下袁否彎腰將紀靈扶起,肅然說道:「老將軍的心意某已經了解了,事關重大,不如召集眾人一決,可好?」
「公子明鑑。」看到袁否不再堅持,紀靈長出了一口氣。
當下袁否回到縣衙,又將所有的文官武將全都召集起來。
除了原仲家王朝的文官武將之外,袁否還把軍中所有軍侯以上將校也召集起來,上百號人幾乎將縣衙大堂擠滿。
袁否的目光從眾人臉上一一掠過,說道:「諸位,孫策雖敗,卻仍有精兵數萬,我軍雖然暫時擺脫了困境,卻仍無方寸立錐之地,軍中亦只有數日之糧,接下來何去何從,某還想聽聽諸位的意見,諸位可暢所欲言。」
停了一下,袁否又特意補充道:「諸位想到什麼就說什麼,大可不必心存顧忌,正所謂言者無罪,這點雅量,某還是有的。」
紀靈當即越眾而出,朗聲說道:「公子,請恕老臣直言,淮南郡已然破敗不堪,非久留之地,汝南郡自黃巾亂起也是兵禍連結、盜賊蜂起,鄉里十室九空,亦非立身之所,竊以為公子當引軍南下,前往廬江郡投奔先主公舊部劉勛。」
紀靈這一發話,軍中的大小將校們便紛紛出列附和。
就是張牛犢也不例外,只有徐盛站在旁邊一言不發。
袁否的目光頓時微微一凝,看來他還是有些低估了紀靈在軍中的影響力,紀靈在袁氏舊部中簡直就是一呼百應哪,君子不立危牆之下,看來必須儘早解除紀靈的兵權了,既便紀靈對他忠心耿耿也必須解除兵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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